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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蔷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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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正良正站在屋内窗边,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着玉骨扇,一身白衣比这屋子还干净。他目光望向远方,含着满山青黛悠远。

    “穆……穆先生”赵离尘愣道,心中是有什么不确信。

    窗边的男子转了身过来,眸似空山静潭不含一丝波澜。

    少年的声音惊奇响起:“穆先生,怎么会是,穆先生不是……”

    “我不是什么。”那男人冷着问道。

    赵离尘讶然无语,顿了一顿,终是躺在床上含笑看了过去。

    在受伤而完全晕过去之前,赵离尘隐约记得是一老者救了自己。那老者他认得,便是武老。赵离尘也知,武老和穆先生是有交际的。可是,穆先生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三年前,穆府为这位家中子办了丧事,赵离尘虽没有参加,却也时常听身边擦肩过的江湖中人讨论此事。那场丧事办的清清淡淡,就如穆先生一贯的喜好。

    被少年这么一笑看,穆正良手中折扇轻微地一顿。

    “穆先生是还在世的啊。”少年低声感慨。

    听少年这么一语,穆正良自知少年想起了三年前他下葬的那事。穆正良轻笑了一声,只是答道:“生生死死,明明灭灭,我穆正良是死是活,小公子莫被表面之物所蒙骗。”

    一碗还是热腾的药汤端到了赵离尘面前,穆正良过来侧身坐下,武老扶起赵离尘。

    “其他事你莫多管,喝了这药,再歇息会儿。”穆正良的语气含着命令却也是温和。

    碗中药汤是乌黑色的,有林间草香之味。赵离尘闭着眸饮下这药汤。长的睫毛颤颤,药汤划过喉间,他一饮而尽。

    良药苦口,虽是这么说,当最后一滴药水入唇。他还是禁不住地“啪”把药碗一放,捂住唇,猛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苦了吗”穆正良皱眉问道。

    赵离尘点头,咳嗽止不住。胸间是有阵阵抽搐痉挛感,少年肩头一抖,忙捂住嘴。

    穆正良在一旁接过碗,本要怨怒道,又没有开口,反而安慰:“忍一忍,这桌上有清水,我给你端来。”

    说罢,穆正良对着武老使了个眼色。武老本是要笑,又看穆正良冷的眼神,赶忙蹭过去倒了碗水又蹭过来。

    递过水,又接过空碗。穆正良淡然道:“小公子先歇息,我同武老出去,就不打扰你了。”

    不想到穆正良如此温和,赵离尘脸上微红:“哪敢。”

    木门无声关上,屋内又只剩下了赵离尘一人,喉间苦意逐渐消散,而那少年睁着眸子无法入睡,心中甚是高兴。

    赵离尘自小便见过穆正良此人,当时穆正良还是穆家英气勃发的二公子,与人交谈常而出言不逊,字字咄咄逼人,江湖上许多人因此都惧怕他。

    二公子的性子虽不好,但依仗一人之力平定了数不清的乱事。对赵离尘来说,人不可十全十美,这么一个公子可真当是英雄。

    如今,早已死去的英雄却未死,反倒救他一命。这让赵离尘心想不到,也不敢想象。

    可高兴归高兴,赵离尘的心中,也有掩不住的悲哀。

    薄光打到少年的脸上,少年眸中一黯淡,他的精神并不好,思绪不一会儿又扭成了一股绳,解不开的绳。

    他,还活着。

    这是让他最为欣慰,却也是最为苦恼的事。

    他还活着,但他所谓的亲人,却都死了。

    脑中不断闪过三日间所经历的事,他被七人鬼逐杀,不知何去何从之时逃入连绵山,在连绵山带着死心前行时听到七人鬼谈论他家中人死去的消息。

    少年的肩膀发抖,神色却平静。

    七人鬼尖利的笑声仿佛还在耳畔。

    “死了,哈哈,都死了。你们家的人啊,还妄想去寻那把剑!无果啊,无果!还不是让卫詹那混小子得了好处。哈哈,赵小子,你知道么,卫詹囚禁了你姊姊,而令我们来杀了你。”

    姊姊,我……

    脑中有什么开始沸腾,赵离尘难耐地捂住耳朵。沸腾的混沌中没有光,是黑暗,紧紧的黑暗。

    “对了,那把剑,那把剑!”

    少年忽地自言自语起来,撑床而起,环视四周,在寻找什么。

    角落处,安安静静,乌黑的剑柄,乌黑的剑鞘。

    “斩魂!”少年急急呼出。还好,那把剑安然无恙。赵离尘思索了一会儿,决心下床去拿剑。

    “唉唉唉!小公子你怎么起身了!”窗口传来武老的尖叫。苍老的声音带着愤怒和担心,“快快快!快回去躺着,不然穆正良那家伙看见了反而要责怪我了。”

    “武老先生。”赵离尘没有停下动作,反问道,“我姊姊呢,你们有她消息了吗”

    “啊”武老开门的动作一滞。姊姊,什么姊姊老爷子挠了挠头,尴尬转身。

    “七人鬼戏谑我时提到她还活着,我姊姊,小枝。”赵离尘不依不挠。

    老爷子睁大了眼,不知怎么回答:“这……这个嘛。”

    “还没有你姊姊的消息。”

    穆先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眼神如剑锋般寒冷:“小公子,你是不是累了些。”

    不,我……

    赵离尘低垂下头,脑中逐渐乱了起来,太零散,太喧嚣。思恋扯地他脑中隐隐不安。

    “对,的确是有些累了……”
………………………………

第六章 玫

    穆先生和武老转身走了,给赵离尘关了门,掩了窗子,让他好好睡一觉。

    赵离尘才醒来,本就没什么睡意,只是脑子疼痛不断,被这么一闹腾,他的眼皮开始垂下。

    就再睡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抱着这个念头,赵离尘侧卧在被子里,却沉沉入了梦。

    安详的梦,四月春光暖意柔。赵离尘惊奇地睁眼,正见芍药大把大把,映红翠亭。清澈溪流,一眼目极,嶙峋的石,戏耍的鱼,还有,若空气般润的水。

    这里是,赵离尘踌躇着踏出步子。轻沨小镇,是赵离尘足足阔别了两年的轻沨。

    不过是个梦罢了。赵离尘暗笑道,只怨在梦中他还是那么清醒。

    四周都是人,来来往往,有温和笑着交谈的百姓,坐着轿子高昂的达官,耐着性子讨价还价的菜农。

    熟悉的风景,熟悉的气息。赵离尘在人群中穿梭,却从未感到如此宽松。

    往事是重重在眼前回演。

    赵离尘记得这里,只需一眼,一切美景发芽生根。

    十四岁那年,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陌生小镇,受父之命来拜访隐于集市间的一位剑客。当时,他背着一把剑,黑布包裹着剑鞘,踏过长长长长的石桥,手是凉的,心是暖的。然而,剑客若是有意归隐,你就必然没有那么容易将其找出。

    他一人寻寻觅觅,瞧过无数家大门,踏过无数家门槛,却无功而返。

    从前的记忆,就在脑中上演,就在这梦中上演。

    十四岁的他遭遇了失败,一人落寞地垂头坐在河岸边。

    四月仍有柳絮纷飞,纷纷然,落尽他的手掌。

    那是他,在梦中也能看见……赵离尘脸色变了,在这个梦中,从河边眺望对岸,他看见了自己,十四岁的自己。束紧了的黑发,因不停走动而变红的面颊,颓丧坐在河边的身影。

    “春光尚好,暖意半寸。这么美的天,你怎么不抬头看看。”

    叮铃,叮铃,清脆声响。

    少女银铃笑声脆脆。十四岁的他好奇抬起头。粉色的衣,纯红的发辫,还有悬在腰间晕了一层光的纯白蔷薇坠子。

    十六岁的他在河对岸,空空惆怅,是太远了吗他竟看不清那少女的模样。有光,有水,有风,她的笑靥似乎还依旧,却是看不清。

    “玫儿。”赵离尘迟疑地伸出手,粉衣如同初绽蔷薇。他的手无力而苍白,触碰不了她的衣角。

    “不要板着一张脸嘛。”那少女蹲下身子,同河岸那边的他一同观赏着河中景色,“你看,这一对坠子漂亮吗,喜欢吗,喜欢我就送给你。”

    明明那么遥远,声音却如此清晰。

    那少女,从河岸对面望了过来,可以感受道温暖的目光,那目光带笑,却是逐渐远去,是淡了,淡了,直到他再也看不见河对岸的自己同那少女。

    赵离尘低声笑了,不过是在梦中,他又有什么好期待的呢。他盼望的,抹不去的,只是徒添空荡的记忆。

    玫儿,相识的场景便如梦中所现一般。那时,自己第一次见到笑得如此灿烂的少女,第一次遇到萍水相逢也要执意将坠子送给对方的少女。

    “玫儿。”赵离尘再次无力地唤出,眸子里泛起了雾气。

    最后一次相见,原来是在梦中。

    本以为,那次惊恐一望,那一片粉色衣角偏偏坠崖,相见再也遥遥无期。多年来,他以这轻沨镇为梦魇,不曾在踏入那小镇,不愿再唤起忧愁。唯有那乳玉羊脂,他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她,终究是故去了吧。

    汗水涔涔,胸中传来一阵闷痛。赵离尘半跪下身去,江南小镇的风景在他眼前逐渐模糊。

    “你醒了”平淡得没有波澜的声音。

    赵离尘缓缓睁开眼,穆正良又端着碗药汤凝视着自己。

    “我刚来,是把你惊醒了吗”穆正良有些歉意。

    “不,不是。”

    只是梦刚好到那里便尽了罢。

    穆正良把手中的碗搁在木桌上:“你睡了五个时辰,此时已经是第二日了,我想你也是饿了吧。”

    肚子里很配合地有了饿意,赵离尘揉了揉眉头,点头道:“还是麻烦前辈了。”

    穆正良对外面的武老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莫叫我穆前辈或是先生。”穆正良懒懒道。

    赵离尘疑惑:“那应该”

    “叫穆叔叔可好”武老蹦着踏进来,他的手中正有一盘子,盘子里是清淡的素菜,素菜是作了装点的,绿油油的叶子裹成团状不知道包裹着什么。

    “瞎闹。”穆正良无奈,却没有反对。

    窗外,天边微红,是慵懒的模样。看来此时正是清晨,太阳在云边若隐若现。有几声鸟鸣活泼,几声虫叫微微。赵离尘食着清淡的早膳本是好的心情。

    渐渐,舌中有苦味蔓延,蔓延至整个味觉,扰乱了赵离尘的好心情。赵离尘怕苦,筷子点在素菜上,并不再夹起下一口菜。

    赵离尘这个样子,武老觉得尴尬:“那是苦瓜。我听你父亲说起过,你怕苦,但……”

    “啊”赵离尘缓过神来,这菜好歹是武老亲自做的,自己因为怕苦而不吃是不给了人家面子。少年慌忙笑了笑:“不不不,这素菜挺好。不是寡的一个淡,还有清与香混杂,我一时觉得好吃,便入了神。”

    “好好好,那就好。”武老装模作样地抹了一把汗。

    “神秘之剑,名曰斩魂。斩开世间混沌,斩去腐堕悭吝,一剑破一魂。据说,铸剑之人在这剑身上种了邪法,死在这剑下的魂魄会承受着同**一样的创伤,而那魂魄不得轮回,这天地有多长久,这苦难便有多长久。”

    这头武老与赵小公子正在谈论饭菜问题,本是和和睦睦,那边,穆正良不知何时将斩魂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穆先生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听穆正良在评论这把剑,赵离尘的兴趣又被引了过去。

    穆正良没点头也没摇头:“你父亲并没提到过。不过以前有传言道这剑中有怨念,这怨念总会抓住人的一念,用这一念之差将人带入深渊。”

    深渊,一念……赵离尘黯然道:“父亲将这剑送给我时,叫我用这正,义,勇,为此剑洗清冤屈。”

    “如此想法自然是好,但剑并没有什么罪过,罪过无疑是从人而出的。”穆正良将斩魂放在赵离尘枕边,“这是把好剑,亦是把凶剑。同一把剑有利钝两面,同一个人亦如此……既是你父亲的遗物,赵公子,这把剑你要收好了。”

    嘿,这个穆正良真是不解人风情,明明满以为可以让赵小公子继续轻松下去的谈话,又被他扯到严肃的道道上来了。被两人无视的武老稍稍有些怨念了,他一个老顽童,做了几鬼脸,跳坐到屋内的木椅上,坐了一会儿又跳下来,却无奈插不上穆正良与赵离尘之间的话。

    “对了,小公子可是遗失了一个坠子”穆正良一语刚毕,武老就脑中一灵光。他兴奋地一拍脑门,问题脱口而出。

    “坠子”

    “羊脂玉蔷薇花坠子!”

    武老怎么知他有那个坠子。赵离尘下意识摸索向腰间,原本悬挂玉坠子的地方却空空如也。衣服都换了,腰间怎么还会有原本在那儿的花坠子。

    那是玫儿送的坠子,也算是他对玫儿思恋最后的依托,赵离尘脸色慌了,急忙问道:“武老可知坠子下落”

    “哎呀,这我本是不知的。”赵离尘的着急把武老吓了一跳,也让一旁的穆正良有些好奇。

    武老磨磨蹭蹭摸出一页信纸,上面点点字迹隽秀清爽。

    “这是薛礼霜今晨寄到的信,上面直说抱歉。”

    赵离尘和穆正良皆凑过去。

    “对不住赵公子,在下偶然拾到蔷薇花坠忘记归还,深感歉意。但怕是传书遗失,也怕小女无理闹腾,故已将花坠带回青木山。望赵公子亲来取坠。薛礼霜”

    确实是薛礼霜送来的信,信上不显眼的记号和薛礼霜的字迹穆正良都认识。但,明明是他自身过错,为何却句句委屈。

    “这个混蛋!”穆正良一拳头敲到床沿。

    武老不知从什么地方挑了个苹果,躲在一边漫不经心地啃了几口。

    看来这薛礼霜不相信穆正良会按时到青木山,便想了如此方法,实在高明,高明啊。

    “那家伙,真是糊涂的性情不改啊。”穆正良脸色不好,武老便装着附和了几句。
………………………………

第七章 雅梅

    穆正良不傻,自也是悟到了薛礼霜这是变着法子催他上山,自也是懂得武老那一句附和摆明了是要看好戏。但赵离尘伤势未愈,若是来了不良之人,武老一个锄头挥起来没办法应付。日子还是推推为妙。

    他就这么安心地想着,胸口处突有冲击似的疼痛。

    糟了,若是……

    胸口处的疼痛扩散到肩膀处。穆正良一只手缓缓垂下,另一只手扶住额头。那累了般的模样。他缓缓喘了两口气,闭上了眼。武老飞快地一瞟,神色都变了。

    “穆先生……”赵离尘亦察觉了异样,一句话还没问完。武老便两腿一伸,从椅子上蹿了下来。再起一溜小风,他已蹿到了穆正良身边。

    “怎般”武老俯下身子低声问道。

    “还好,不过是有些累罢了。”穆正良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对赵离尘安心道,“小公子也不必多虑。”

    赵离尘还在纳闷,撑着手准备起身。武老便飞快而有力地给他打了个手势,命他留在屋子里,随后又一把捞起穆正良失力的手臂,扶着他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想不到竟是穆先生,也有什么隐疾。

    但既然穆先生说不必多虑,那也不必多虑为好。

    赵离尘安分地呆在屋子里,武老每隔几个时辰便若无其事地给赵离尘送来汤药,那汤药有安神的作用,让赵离尘每日的精神都养得很足。

    不知觉,日月升落三次。赵离尘见了武老好几道,武老每次却都是一脸笑意放下药汤就走,赵离尘好几次语言又止,同他说不上话,而穆先生,是再没来小屋探望过赵离尘伤情。

    第四日清晨,武老又是来到屋子里,示意赵离尘可以下床伸展拳脚,看看康复得如何了。

    赵离尘理了理袖子,自己摸索着下了床。

    他恢复得很好。

    当他双脚触地的时候就可以感觉到,失去力气已经再属于他。他试着伸展拳脚,身子变得灵活轻巧,伤口的疼痛也感受不到。只是稍微运气,胸口闷疼又会隐隐约约。

    赵离尘皱皱眉,坐回椅子上,抿了口清水。

    “很好很好,这么短的日子恢复到如此已经很不错了。”

    武老欣慰道:“既然小公子能下床了,要不,来院子里坐坐。”

    “自然。”四天未见屋外景色,赵离尘心里本是快忍不住。此时武老一邀请,他当然拒绝不得。推开门,薄光正好。

    庭院里同屋内一样干净,院里只有一棵树,没有花。有四间屋子,围成环。赵离尘此时正站在西屋门口,对过去看,在东屋的屋檐下,正摆放着一堆湿漉漉的药草。庭院中,幽幽药草香。

    除了花草,院子并不是空荡荡的。白衣男子侧着身,露出半边脸颊。挺的鼻梁,苍白的脸色,半垂的长眸。三十几的年岁,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那是穆先生他坐在院中石凳上,一手两指夹着一片新鲜的药叶,另一只手搁在石桌上,正枕着下颚。及腰的黑发懒得绾起,同那身无暇的白相对又相衬着。

    三日不见,穆先生的脸色是憔悴了些许。

    武老快步上前问道:“你咋又出来了,不是说好休息的吗”

    穆正良懒懒地抬了抬下巴,示意武老和赵离尘向着他面前的石桌子上看去。

    “小公子原本的衣服已经破了,现在穿的这件又不大衬体,所以我拿了件衣服出来给小公子,”穆正良淡然解释道。

    接过穆正良递来衣服,赵离尘感激的话憋在嘴中怎么也说不出口。穆先生的病情他不能过问,赵离尘自己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报答关心穆先生。

    白的衣衫,上有暗纹略带英气,正如穆先生一般清淡。赵离尘仔仔细细地看着这衣服,衣服的袖口处正有几多梅花。

    那是十二月冬的腊梅。精细,精巧,静雅。赵离尘不知用何词才能形容出这朵梅。宛如是从这白衣中生出来的一般,也如墨客笔下不多出一分一毫的精品之作,或者它就是那么天然地绽开。袖口那朵小小梅花,不染尘,晕色刚刚好。

    哎哟,那朵梅花啊,见小公子那副欣然的样子定是没想到梅花是谁绣的。武老“咳咳”两声,一本正经道:“小公子,你瞧瞧,你衣袖上那朵雅梅绣得真是漂亮,这衣服好像是自家人做的诶。也不知道是出于何人之手,看起来用心良苦。”

    自家人做的衣服。

    “穆先生会女红”赵离尘翻着袖子,眼中镀了一层光。

    武老“啧啧”摇头感叹。穆正良双指灵巧旋转着叶片。

    用个简单的比喻,若是穆先生会了女红,那么赵离尘都快信了武老先生可以一个人生出一堆小猪仔。

    然而,穆先生的确是会了女红,还有着很精细的手法,但是武老并不能一个人生出一堆小猪仔,他连个可以逗笑的小人娃都没有。

    好了好了,逗了一逗,就适可而止。

    武老压着嗓子咳了两声。瞟了瞟赵离尘再瞟了瞟穆正良的背。

    赵离尘会意,但心想这一语继续下去或许能让穆先生有个好些的心情。桃花的眼弯成柔柔月牙,他不收起刚刚的话,反而继续道:“是晚辈不知。早听闻穆先生凡好奇之物都用心独一。女红于先生来说,想必亦是一件好奇之物。”

    过头了过头了,武老急得大弧度摇着手掌,他脚尖极速点地,快要跳了起来。

    这穆正良虽是不亦动怒,但脾气倒也怪异。穆正良一生禁忌他武老不知有多少,但这禁忌之一女红他是牢牢记在心底。

    略的一提女红到还好,但武老他曾几次好心夸耀微微过来头,换来的结果不是银光一晃他的眉毛少了半条,便是胡子短了一截。这小公子是被药闹晕了,竟说穆正良对女红好奇!

    自己嘴贱自己最贱,把小公子引道了错道上来了。武老在心中暗暗给自己脸刮子。

    “我的兴趣,莫过于将好奇的化作不好奇。”穆正良缓缓摇头,“小公子这般道,想必也是个知心人。”

    武老吓得胡子快掉了下来。往日他提到女红之时,穆正良总是一言不发,眸中自露杀气。如今这小公子一句打趣,这个穆正良不但安安静静坐在那儿,还回了一句,暗含赞赏。

    再瞧赵小公子神情,微弯的眼眉,红润的笑唇,不见一丝阴霾。

    武老暗“嘿嘿”了一声。想不到这穆正良脸上说得淡,心里还是热乎的。

    “浑然天成,自带暗香。穆先生可真是拥有一颗玉雕心。”赵离尘恭敬赞赏道。他声音亲亲和和,仿若一条永远流不尽的河,翻着春光粼粼,染着娇翠点点,叫人听完神清气爽。

    “玉雕心”穆正良收起手间旋转的药叶喃喃道,“这一说法,赵公子还真是高抬我了。”
………………………………

第八章 醉梦 上

    又是一日闲闲。在院中谈完了话后,武老逼着穆正良前去歇息,而赵离尘被允许在周围逛逛。

    但武老命穆正良休息后自己又开始忙活起来,没人陪伴赵离尘说话。小公子围着几间房屋绕了两圈觉得无趣,自己跑去更高些的地方赏景,到了时间再回来歇息。

    不知觉,夜幕降临,连绵山山麓居点起几盏烛灯静默安然,但同一时间,青木山麓旁花影丛中却有剪不断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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