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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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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湖上?倒是一个好去处。”山阴轻叩几面,道:“继续盯梢。”

    “是。”

    护卫一个转身,大步而去。

    山阴静默了一阵,高声道:“来人!”

    “小郎有何吩咐?”

    “这洛阳城外远郊,不是有些流民吗?去找一个身样与族姐山亭相似,但长相丑陋的来,越丑越好,最好脸上有痣,歪嘴暴牙,皮肤黑黄的。越快越好。”

    “是。”

    一一布置下去,已是近黄昏了。山阴在婢女服侍下略吃了点东西,回到内室静坐,认真练起字来。晋朝虽是个动乱不堪的时代,却也是个人才辈出的时代。尤其在书法史上的成就,占据了一个无比重要的地位,直至几千年后仍被后人推崇赞叹。身处这样一个时代,不懂得武文弄墨实是极粗鄙的。

    所幸重生前,她便于艺术方面颇见天赋,专习美术、书法。穿越后,更是发奋苦练。当代书法家中,钟繇的楷书与张芝的草书极受人推崇,师从钟繇的卫夫人,其书有穿花蛱蝶,仙蛾弄影之姿,亦是绝妙。可惜她无缘得到名家指点,只好自行将以前学习的“柳体”仔细琢磨,认真推敲。“柳体”乃唐朝柳公权所创,他的书法初学王羲之,后又力取颜真卿、欧阳询之长,其书骨格清秀,笔锋凌厉。她日日揣摩练习,倒也得了几分韵味。当然若想更进一层,必得学习古往今来名家之作。

    她一边练一边想着这笔法力道的妙处,不觉写到子时才停歇。

    第二日醒来时,已天色大亮。婢女在帐外恭敬问道:“小郎,可要起身?”

    “起吧。”山阴坐起身来,轻撩床帐。她长发披散,只着中衣。婢女们鱼贯而入,仔细为她绾好发束,着衣梳洗。这些跟着她的婢女,时日虽不长,却个个有着一颗玲珑心,深谙她的脾气与喜好。即便清楚她是个女郎,仍恭恭敬敬唤一声郎君。

    “小郎,天已入秋。加件衣服吧!”

    “也好。”她微微侧头看向那侍婢,“天高气爽,游湖最是合适。去雇一艘画舫,明日便游湖去吧!”

    “是。奴婢这就去办。”侍婢利落地为她备好早点,脆声应道。

    这日,她没有出门,只在众护卫的进进出出中处理了一些事情。

    次日。西山湖边。

    一抹淡淡的半透明的雾气从深秋的山林中袅袅飘出。霭霭雾气里,不时传出几声婉转清脆的啁啾。

    湖面上,早有一艘精致小巧的画舫静静停泊。船头立着一位少年。这人一双丹凤眼,眉梢冷峭,身量挺拔,可不正是山阴?今日她穿了一袭月白裳服,高领和对襟上以丝线勾勒出精美的罗纹。淡雅的颜色和素净的装扮更衬得她俊美出尘。

    此时的她负手而立,正目光沉静地盯着湖中。

    感觉到仍看不太分明,她下令将画舫缓缓驶近,两艘船只的距离缩短了。这下,她可以隐约听到对面传来的争执声。

    嘴角一扬,她回头对几个护卫轻声吩咐道:“动手罢!”

    西山湖上,画舫还在靠近。两艘船只相对着,推波逐浪,徐徐靠拢。近得她可以看清画舫上的人了。

    此时,那船板中间正有两男女拉拉扯扯,一身深蓝袍服的是一个少年。他满脸通红,神情大窘,显然狼狈至极,因为不管他如何躲避,一个满脸麻子的丑妇总是紧攥着他的手。

    那妇人,当真是极丑,不说一脸麻子,皮肤黑黄,还满脸冒着油光。尤其歪嘴暴牙,令人一看便想作呕。

    可她浑然不自觉,一口一个“郎君”紧紧挨着少年。少年左躲右藏,徒劳无功,悲愤地干嚎出声:“你这丑妇,究竟是谁?”

    丑妇也不扭捏:“三郎,你不是吃了便抹嘴不认帐了吧?昨天夜里,你我欢爱之时,你怎地又是亲又是搂的,你怎地不嫌我丑?”

    此话一出,当下有人背过身去干呕起来,众人实在无法想象如此一个翩翩少年郎怎会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即便对着这样的丑妇也能做出这种事来。

    少年咬着牙,拳头紧握,青筋暴出,硬是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来:“月黑风高,我不过误认而已。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这下丑妇更为得意,她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昂着下巴尖声回道:“做了还想不认帐?我阿胶这辈子就认一个死理,你既睡了我,就得做我的男人。你走到哪,我便跟到哪!”

    一头雾水的众人终于有点明白了。

    看得汗涔涔的陈家四郎率先回过神来,他看看在一边几欲抓狂的少年。又回头看着那嚣张的丑妇,只一眼,他便果断地转过头去,“横竖不过一小妾,三郎,你扔进后院不搭理也就是了。”

    杨六郎也凑上前来,“不就是五百金吗,不要便不要罢。就当便宜我们几个。”

    裴三绝望地看着他们,就在他瞪着眼珠子,想要大吼“老子不要,谁要给谁”时,忽听船上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画舫漏水了,漏水了!”

    和裴三在场的都是几个娇滴滴的公子哥,整日斗鸡捉狗在行,这等事却从未经历过,不由都慌了手脚。就连裴三,此时也顾不得身边丑妇的纠缠了。几个人在护卫的簇拥下一下子往左,一下子往右,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所坐的画舫以精致见称,本就不大。不到一刻钟,这船中已进了三分之一的水了。眼看着水漫过众人的脚,眼看着画舫的船板被水逐渐吞没,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的众人呆住了,在护卫的保护下如一只鸡般木愣愣不知所措的陈四郎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叫道:“我不会凫水!我不会凫水!”

    声音尖利,穿破耳膜。

    裴三也恼怒地转过头来,恨恨地盯着身边的妇人。明明今日是场庆功宴,明明他已得到了山家阿亭,也诱得她自愿投奔了,怎么中途就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丑妇,害得他在众人面前丢脸不说,现在还要搭上性命!越想他心中越是气鼓鼓,那牙梆子都磨得咯吱咯吱作响了。
………………………………

第四章 搭救

    阿胶也不计较,她利落地脱下外裳,扎好头发,“阿胶最善凫水。郎君放心。你我已是夫妻,我会以性命护你周全。”

    这话一出,裴三双眼放光,陈四杨六等人则不敢置信,直直地看向丑妇。她那张麻子脸还是朝外泛着油光,那大暴牙将整个牙床都凸现在众人眼前了,上面还留着又黑又黄的牙垢,可是她说这话时,脸上刻着一股温柔至极的表情,仿佛对裴三的爱意已深深融入骨血中。这是一种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执着,这是一种生死面前毫不介意的洒脱。她那单薄如弱柳般纤细的身姿在一众惊慌的人面前显示出一种坚韧与淡定来。是了,这丑妇虽样貌极丑,却有一副好身段。不然,以裴三的老练又怎会将她错认,扯出一段风流?

    一直默不作声的赵家郎君叹了口气开口:“三郎,虽没有拿到五百金,然换来一条性命。这笔买卖,你还是赚的!”

    隐隐有规劝之意。

    裴三没有应口,非常之时,他多说无益,不如保命要紧。

    随着阿胶的动作做出,几个会凫水的护卫也开始准备保护几位郎君脱险。只是这湖又广又深,想要拖着人游到岸边,恐怕不易。

    水还在继续流入,船板上的水已漫过小腿了。

    就在这时,杨六眼睛一顿,脸上现出一种狂喜来:“看!那边也有一艘画舫,我们可以呼救,我们可以呼救!”

    众人如梦初醒般四处张望,果见离他们百米开外有一艘画舫停泊。自发现船中进水后便乱成一锅粥,上蹿下跳不知如何是好的众人,难得齐心地同声嚷道:“救命,救命啊!”

    早在发现他们的画舫进水时,山阴已命人将画舫悄悄驶离。此时,她靠在画舫中的榻几上,一边饮酒,一边欣赏一帮贵介阵角大乱的狼狈样,惬意痛快外,居然别有一番乐趣。她喜滋滋地倒了酒,乐不可支地道:“靠近他们,驶得慢一些。”

    当下画舫以龟速缓缓靠近。

    眼看两船越靠越近,只剩三十米了。山阴理理袖袍,施施然站了起来。她没有走向画舫的船

    板,却是向另一个站在画舫中做婢女打扮,脸上黑漆漆,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人走去。

    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面色一紧,因害怕她的手都不停地哆嗦起来。

    “别怕,”她温柔地抓住那人的手,轻声安慰道:“记着,一会儿不要吱声。什么事都等过了今天再说。”

    看到她直点头,山阴才转身大步朝船板走去。这时,两船只离得十多米了。她站在船板上,任风拂过她的宽袍,也任由风将她的厉声喝斥传到对面去。

    却说裴三陈四他们,半个身子都已浸入水中了。船板上没有柱栏,水势又越来越深。几个朗君只好狼狈地趴在画舫间的柱栏上。深秋的湖水不比炎夏,这样浸透身子直让人浑身哆嗦,喷嚏一个接一个地打出。

    他们正哀怨对面的船只怎开得这么慢,这么让人焦急难熬时,风中传来了一位郎君中气十足地斥喝:“还不驶得快些!”

    尽管这风让他们冻得冰冷的身子又狠狠哆嗦了下,但众人脸上却不约而同地现出一丝喜色:有救了!有救了!

    两只船终于并排靠拢了。山阴示意护卫将船板搭上,浑身湿透的郎君们顾不得形象扔下柱子,蹬着护卫的身子,扑向船板。

    实在是这水温太冷了。他们一刻都不想呆下去了。

    裴三有阿胶的帮助,率先抓住船板爬上来。他刚上这船,便狠狠地打了几个哆嗦。紧接着,陈四赵五杨六也上了船。

    等到众人皆脱险,画舫已差不多浸入湖中。只留几根装饰华丽的杆子直直地从水中突起,颇见几分凄凉。

    反观山阴的画舫之上,一排刚从水中打捞出来的鸡浑身挂着汤水,双手搂臂,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幸福又满足地微笑着。

    赵五松了口气,回转身来对着山阴致谢:“我等泛舟湖上,不巧船只漏水,幸得郎君搭救。多谢郎君!”

    他一开口,陈四裴三杨六也回过神来,一一道谢。山阴还了礼,关切道:“湖水冰冷,郎君们衣裳尽湿,只怕要感染风寒。如不嫌弃,我这舫中备有干净的衣物,先换过吧!”

    他不说还好,一提及衣裳尽湿,几位郎君只觉寒气嗖嗖嗖从脚底冒起,身上鸡皮疙瘩越来越多。当下狼狈地点点头,任由婢女带着入里间换衣去了。

    山阴看向同样浑身湿透的阿胶和众护卫。护卫们常年练武,身体强壮,咬咬牙倒也顶过去了。阿胶和侍婢们怎么说也是女子之身,受冻之下,肯定吃不消。

    静默中,几位郎君换好衣裳走了出来。山阴备下的衣裳以寻常男子身高体形为准,穿在他们身上,倒也不显得突兀。几人走近,山阴说道:“榻几已备下,郎君们刚沾了水,喝点酒正好去去寒气。”

    几人面上一喜,求之不得。

    山阴又道:“我这舫中备有小舟,不如让这些婢女与护卫坐着小舟先行离去。也好为郎君们先打点打点。”

    众护卫与婢女闻言心中一喜,先上岸,将衣服弄干,好过在这里吹风受冻。

    难得这位小郎思虑周密,兼顾他们的感受。于是,再次抬眼看向山阴时,便多了几分感激与尊敬。

    裴三经一番落水,身子冷得发抖,本来只想喝几口暖酒早早回去便了。又怕阿胶缠回家中,只得默不作声跟着陈四几个行事。一听山阴有小舟愿意让护卫与婢女先回去,心中一喜,想着阿胶浑身湿透,定然受不了这份罪。借此摆脱她,倒也是好事一桩。

    于是点头称道:“你等几个速速回去吧。”

    话音刚落,阿胶吸了吸鼻子,站到了裴三身边。

    裴三大惊:“你待怎的?”

    阿胶可怜兮兮地道:“恐你休弃于我,还是跟着放心。”

    裴三头一痛,那厢陈四他们却大笑起来。这妇人如一块牛皮糖黏得如此之紧实属罕见。

    “各位请吧!”山阴意味深长地看了裴三一眼,轻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郎君何必介怀?”转身吩咐婢女道:“带这位小姑前去更衣。”

    言罢,率先入了榻。陈四呵呵一笑,跟着道:“说得是,说得是。得妾如此,也是人生一大稀罕事。三郎不必推拒了。”

    几人怪笑一声,纷纷入榻。只有裴三咬牙切齿,发作不得。

    赵五接道:“三郎,刚才这妇人于危难中对你不离不弃,且以你性命为重,也算有情有义,扔进后院也算还了这份情了,有何为难?”

    裴三悻悻拿起眼前的酒饮尽:“如此忠义之妇,送与你们如何?”

    杨六怪叫道:“与她一夜风流的又不是我们。你莫不是还惦记着山亭和那五百金的赌注?”

    这话一出,山阴大感兴趣:“难不成这妇人还是作赌赢来的?”

    “赢来的?哈哈哈……”杨六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他伸出一根青葱玉指,轻摇道,“非也非也,此乃天下掉下来的!”

    杨六这人,本来就长得一副眼狭脸长的尖酸样,再这么一作态,直如跳梁小丑,逗得几人哈哈大笑。

    笑声中,裴三涨红了脸,争辩道:“我分明约的是山亭,当时月黑风高,她俩身样又相差无几,我才会错认……”

    “三郎莫急莫急,”杨六摇头晃脑道,“反正是纳妾,多一个又不打紧。只要山亭自奔于你,这赌照样作数。只是,”他嘻嘻笑道,“你手脚可得快点,等王家阿式入了门,你行事就没那么方便了!”

    山阴淡淡一笑,她轻摇杯中清酒,“听闻郎君所言,这赌极有意思。今日赶巧,不如再行上一回?”

    “哦?”杨六凑上前来,“你也想勾搭人家姑子玩玩?”

    “许你们玩,便不许我凑热闹?”山阴凤眼一挑,哼道。

    “这倒不是,”杨六放下酒杯,斜着眼睛将山阴从上至下扫了一遍,才酸道,“郎君这资容太过俊秀,不必出手已有姑子送上门来。我等岂不是很亏?”

    他这是变相承认自己貌不如人了。

    “这个简单。”山阴眉毛一挑,“换个赌法。一会儿上了岸,对着第一个见到的世家姑子挥上两巴掌。她若是心甘情愿受了,便算赢。如何?”

    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世家姑子挥上两巴掌?还要人家心甘情愿地领受?这赌法恁地缺德!可不管是杨六还是陈四几个,都为这刺激又荒唐的提议兴奋起来。

    尤其是杨六,边搓着手掌边咂嘴叹道,“这想法妙!实在是妙!经你这么一比,玩姑子忒无趣了些!老子玩了!你们跟不跟?”

    陈四赵五对视一眼,四人向来一起作乐,岂有落单的道理,便是凑凑趣也是好的:“跟!”

    只剩下裴三了。

    裴三瞟了眼挂在身上的阿胶,冷笑道:“当然跟!”他正愁心中这口闷气没地儿撒呢,有个地方发泄最合适不过。
………………………………

第五章 阿式

    “如此,就定下了。”山阴笑吟吟道,“赌金不必大,照旧就好。第一个冲上前去挥掌的胜出,可有异议?”

    “无。”

    “便这么定。”

    赌局一开,郎君们的心思便不在饮酒赏湖上了。一个个低头蹙眉苦思,又是焦虑又是隐隐期待。杨六更是踱着步子来来去去。

    毕竟这心甘情愿还是要花一番工夫思量的。

    山阴吩咐护卫掉头驶回,画舫一路推波前行,朝岸边飞驰。

    慢慢地,离岸边只剩得五十米左右了。几人不约而同踮着脚尖朝岸边望去。

    岸边只有婢女护卫来回走动,哪有什么世家女郎?

    松气的同时又感到一阵失望。

    画舫继续前行,靠岸了。几人下了船,杨六的眼睛还在四下乱瞄,发现仍一无所获后,他有些泄气地说道:“上车吧。再前行看看!”

    就在这时,只见岸边一排马车中,一双白皙姣好的手婷婷伸出。紧接着,车帘大开,身材高挑轻盈脚踏木屐的女郎款款而下。她在婢女的轻扶下略略站定,一双如黑宝石般让人移不开眼的美目往裴三身上一定,轻轻唤道:“三郎!”

    裴三一动不能动了。

    他神情复杂地瞅了瞅她,生涩应道:“阿式。”

    阿式!她是王家阿式!裴三郎未过门的妻子!

    陈四赵五瞪大了眼睛。相视之下,嘴张了张,欲言又止。

    离她最近的杨六眉头蹙起,宽袍下,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一时间,四下都有些安静。

    一种不同于寻常的安静。

    突然间,有人动了。一位着月白裳服的郎君慢悠悠踱上前来。他一双夜空之星般夺目的丹凤眼,此刻正带点迷离,带点微曛,直直地盯视着一身嫩黄装束的王式。他的脸上,有乍见佳人的惊喜,有意乱情迷的怔忡。只见他微微倾身上前,轻吟道:“谁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声音低哑中带着一丝情动,像一根尖尖细细的羽毛直挠少女的心房。

    这是**!明目张胆的**!

    王式又羞又惊,瞄了眼前容光四射的郎君一眼,急急垂眸。

    山阴还在痴迷地望着眼前的少女。他火辣辣的目光像一把火烧在少女的脸上,以及那微红的耳尖和脖颈上。

    一种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无声无息地流淌。

    就在王式觉得心尖儿越颤越快,双腿不由自主开始发抖时,突然间,她发现眼前的郎君神情大变,几乎是骤然地,他冲上前来,抓住她的肩膀,扬手就是狠狠的两巴掌。

    这两巴掌又脆又响,王式的脸上立刻浮起五个又深又红的爪印。

    不说沉浸在一片柔情蜜意中的王式呆了,身旁的护卫婢女傻了,就是最靠近的杨六也张着嘴巴,脸颊开始抽动。

    裴三的脸更是又青又紫。

    然后,就见这位毫不留情掴了人的郎君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摊开手掌中的一条身体又长又细,被他打得蜷成一团,浑不起眼的米色小虫递到阿式面前,正色解释道:“此虫名为血蛭。专喜吸咬别人的精血。被吸之后伤口留疤,极难痊愈。方才见它从女郎发髻钻出爬向脸颊,情急之下,有此无礼之举。万望女郎勿怪!”

    说罢,他深深地,充满歉意地一礼。

    那表情,于后悔中带着疼惜,却又是那么无可奈何。

    王式大为感动。她屈身还以一礼,无比真挚无比优雅地说道:“容貌乃女子的第二性命。郎君救阿式一命,岂能相怪?阿式在此拜谢!”

    然后,她轻抚脸颊,歉意地说道:“听闻三郎落水,阿式心中焦虑前来探望。现在看到郎君无恙。阿式便回了。”

    雍容地朝着众人一礼,言谈举止落落大方的王式在婢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驶动前,她微掀车帘,再次对着山阴一礼。

    马车轱轱,转眼离去了。

    王家阿式一离开,呆呆傻傻的众人也回神了。

    杨六回转身,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先取得对方好感,继而果断挥掌,在打了人家之后,再装出一副怜香惜玉,实是被迫无奈的样子。还真别说,他肚子里的招儿立马被比下去了。

    当下,他拍着手掌大笑道:“好手段,郎君真是好手段!”笑声中,有一种恨不得引为知己的渴望。

    裴三也走上前来,却是神色郁闷,隐含敌意:“郎君拈花惹草的工夫倒是一绝。”

    阿式走前那一礼,状似无意,但明眼人一眼便看出她动了春心。阿式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眼看她与这人眉来眼去,怎不叫他生恨?

    山阴闲闲地接道:“郎君不觉得刺激?”语带轻佻,随意。

    “这王家阿式是三郎未过门的妻子,三郎动气也是自然,”陈四上前解释道,“不过一赌局罢了,三郎,我们愿赌服输。”

    “哼!”裴三冷笑一声,别过头去。

    “这是自然。”杨六也忙不迭接口道,他眼色一使,身边护卫立即将一盒子送至山阴面前,“这里是五百金。郎君既赢了我们,赌金奉上。”

    山阴毫不客气地接了。

    杨六巴巴看了他一会儿,又问:“不知郎君如何称呼?府上何处?日后好再相聚。”

    “好说,在下商殷。从江南来,游历途中经过洛阳城。不日便要离开。”山阴略一拱手,回道。

    商殷?却是不曾听说。

    不过传闻中江南水秀之乡,山杰地灵,专出姿色上等的美少年。端看这商殷长相,确是不差。

    众人又宣喧了几句,各自坐上马车散了。

    马车在众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向山府。马车中,一直做侍婢打扮,脸色黑黄,呆呆木木的女子,这时终于压制不住自己,流下一行清泪来。这一日对她来说,实是比在地狱中还要煎熬一百倍,一千倍。就在这一日,她亲耳听见了那一场风花雪月的浪漫不过是一场赌局所致,就在这一日,她亲眼看到了他承诺的不再娶妻不过是一个虚伪的谎言,就在这一日,她心中的檀郎将她幻想的一切美好全部亲手打碎……

    怎么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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