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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碎-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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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雨晴站了起来,“对不起,我走了,我男人还在家等我呢。”
“好吧。不吃我也不勉强,我知道要你接受我还需要些时日。我想,你一定会跟我回去的。”林中秋不无自信地说。
雨晴甩头出门,头都没回一下。
这个夜晚意外变得漫长,三个月来经常嗜睡的雨晴却怎么也熬不过这个黑漆漆的夜。窗棂里漏进来的三五颗星星此时此刻也变得分外耀眼,远处偶尔的狗吠和雀鸣应和着屋顶的燕语,茫茫夜色清凉如水。往常的这个时候,雨晴很快就会伴着柔和的清风、窗外送来的蛙声和阵阵夜虫的轻唱进入沉沉的睡眠……但是今夜,她却久久难以合眼,林中秋的面容一遍遍出现在她的面前。
雨晴的思绪一遍遍散开来,又一遍遍地被自己拉回来,最终又一遍遍地像雨雾一样散开去。小时候,虎头山就是她的家,俞飞鹰就是她的父亲,这早就成了无法更改的事实。当舒远秋忽然告诉她,她的亲爹是林中秋时,她简直转不过弯子。她不愿意承认或者说根本不愿意相认,原以为,她自己会慢慢淡忘这件事。没想到林中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而且就是为她而来,要与她父女相认。虽然她走得毅然决然,但是内心还是涌起了巨大的波澜。林中秋是个富甲一方的大财东,多少人梦寐以求会成为他家族的一员,而自己是他亲生的女儿,名正言顺应该成为那个家的主人,但是她却选择了逃避。从自作主张嫁给老岳那一天,雨晴的命运就握在了自己手里,她十分清醒得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而不要什么。
“忘掉他!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亲爹,原本就与自己的生活毫无关系,今后就永远不要再有关系。”雨晴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屋顶在心里暗下决心。
多么漫长的夜晚,到了后半夜,竟然有猫头鹰的叫声尖利地穿透屋顶。雨晴的心紧缩起来,她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在心里默念,夜晚快点过去,快点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彷佛是自己刚闭了一下眼睛,晨曦就透出了云层。这时候,雨晴才感觉到了真正的疲倦。她刚要坐起来,就听到大门被哐哐哐地敲响。
是老岳去开的门。老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来的,自从雨晴有了身孕,他每天都会早早起来给雨晴熬小米粥喝,这些雨晴都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你找哪一个?”
“找雨晴。”
“你是谁呀?”
“你管老子是谁你叫她出来!”
雨晴听到了老岳和敲门人的对话声,最后一句他听出了是林中秋家的下人王安良。她赶紧穿好衣服,来到院子里。
“谁啊?”
“大妹子,是我啊。你出来我跟你说话。”雨晴一看,不是别人,果然是他。今天他的背上还多了一把镰刀。
“我不认识你!你回吧,我跟你没啥好说的。”雨晴说着双手就去关门,王安良却一把掀开了门扇闯了进来。
“你,你要干什么?”老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愤怒地冲上去,一把扯住了他的前襟,“你简直就是强盗!”王安良飞起一脚将老岳踢翻在地,然后一把抓住雨晴胳膊,“大妹子,东家让我来请你。你就跟我走吧,到了林家大院,包你吃香喝辣,一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雨晴挣扎着,被王安良两只钳子一样的大手抓得牢牢的,动弹不得。老岳听得明白,忙从地上爬起来,抱住了王安良的一条腿,“好你个林中秋,你格个猪头三,青天白日竟敢强抢民妇,欺负人也欺负到本县头上了,真是胆大妄为!”王安良摆脱了几下却没挣脱,老岳的胳膊像藤一样牢牢缠住了王安良的小腿。
雨晴也在挣脱王安良的手,王安良应付不急,恼羞成怒,他涨红了脸膛,丢了雨晴,从身后抽出镰刀,挥镰向老岳的脑袋劈了下去。老岳一声惨叫,鲜血顿时如注。
“老哥哥!”雨晴大吃一惊,扑向了已经躺在地上的老岳。
王安良显然被自己的举动吓住了。他扔了镰刀,喃喃说,是他先惹我的,是他先惹我的,我不是故意的。
雨晴抱着老岳的脑袋,鲜血浸红了她的衣服。老岳的眼睛努力地睁着,他的口里轻微地念着,孩子,孩子……慢慢地,老岳的头就无奈地垂了下去。雨晴知道,老岳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要告诉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生下他,养大他。
放下老岳,雨晴向王安良扑过来,“狗日的强盗,林中秋是让你来要我们的命吗?”王安良搂住了雨晴,任凭雨晴连踢带咬。王安良把雨晴拉到了门口,“我的姑奶奶,那老东西不死,东家怎么能得到你?我是替东家办了件好事啊!你就乖乖地跟我走吧。”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王安良胁迫着她刚走到门口,一只乌黑的手枪就伸了进来,抵在了王安良的前额上。
“放开她。不然我打死你。”一个穿黑色呢子男人闪了出来。
王安良吓得浑身如筛糠,马上松了手,“老爷别开枪,我是替人干事,不管我的事,不管我的事啊!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黑衣人一把拉过雨晴,凝视了王安良一会儿,摇摇头说,“什么货色!滚!”王安良滋溜趴在地上,连连磕了三个响头,爬起来,飞也似地逃掉了。
“雨晴,我找你找得好苦!”黑衣人一只手揽住了雨晴的腰。
“啊?怎么是你”
惊魂未定的雨晴突然惊叫起来。
………………………………
第十九章
王安良突然失踪了。
林中秋派人去了王安良老家,家里人说是王安良有两个月就没有回来过,以为东家事多,忙着哩。林中秋就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美妙了。他想起书眉说的有林家堡的人劫了他们军火的事,就感到这件事绝非那么简单。
林中秋挨着个儿问林家大院的每一个人最后见王安良的时间,最后得出结论,王安良是五天前也就是五月初七前后失踪的,而且林中秋还从两个人的身上隐约觉察出了王安良失踪与他们的某种联系。这两个人就是孙拉处和甘甜甜。
孙拉处说初四他还和王安良掀牛九哩。林中秋发现他的目光躲躲闪闪地,说完这句话接着还补充了一句:我当了管家后就很少和他在一起了。林中秋愈发疑惑起来。甘甜甜则直截了当:长工们来去我才不管呢,就是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也不会注意的。但她的神情显得有些紧张,说话时一边哄着娃还一边偷眼瞟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林中秋的心中顿时起了一个重重的疑团。
五月十三这天突然下起了大雨。狂风暴雨摇撼着双庙,雷鸣夹着电闪,电闪带着雷鸣,那雨,扯天扯地地垂落,看不清一条条的,只是那么一片,一阵,地上射起了无数箭头。雨水从屋檐、墙头和树顶跌落下来,摊在院子里,像烧开了似的冒着泡儿,顺门缝和水沟眼儿滚出去,千家百院的水汇在一起,经过墙角,树根和粪堆,涌向瑞河。暴风雨的中止和天空的明亮,都只是短短一刹那的事,西边的雷声还在低沉地轰响,混沌的山水发出淙淙的声音往沟里奔腾。田野、树木,以及看到的茫茫远远的地方,全都呈现出一种难得的恬静来。
雨刚停了,就有人神色慌张地跑来告诉孙拉处,五马沟的沟口上被洪水冲出来一个死人,看样子像是王安良。林中秋听说急忙带着孙拉处跟随那人来到五马沟口。那里早已围满了人,他们都赤着脚站在泥水里,指指戳戳着。
孙拉处在前面分开众人,林中秋就挤了进去。那人僵直的身体看起来真可怕。他脸上仿佛发出一种幽灵的光辉。嘴巴、眼角和鼻子都被淤泥填满,但半张的嘴分明在大声叫喊。是王安良。林中秋一下就认出了他。他的黑头发,比林中秋无论哪个时候所看见过的都更蓬松,好像丛林一般,覆在他的额上。
林中秋预感到一种不祥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头顶。他让孙拉处回去再叫上几个长工来。孙拉处回去好大一会儿,就有两个长工抬着一张门板,呼哧呼哧地来了,却不见孙拉处。林中秋让赶快把人抬回去。两个长工就七手八脚、颤颤巍巍地将王安良拾掇到门板上,抬着走了。
王安良躺在门板上,一只僵硬的手掉下来在空里甩着。林中秋一眼看到了那根断指,他的心突然像被针刺了一下。五马沟口闻讯聚起来的人们还不肯离去,都光着脚板,站在泥水里,你一言我语地发起议论来,这个说这林家怕是气数尽了,老是死长工。那个道:这王安良一向张狂得很,那天还给我买派他怎么搞林中秋小老婆的事呢,还说那林中秋的碎儿子是他的种哩。另一个就说挣死鬼的话,胡谝呢。这一个就亮出了他的脖子上的青筋,“狗日的说的有板有眼,还说林中秋小老婆的肚子上有个瘊子呢,这家伙贼胆子大,也有本钱,十年前,我俩在河里摸泥鳅,我还揪了他的锤子,狗日的长了个驴锤子……”众人一阵哄笑,都四下里走散。
王安良的尸体被抬回去,林中秋吩咐长工将他的脸上的淤泥洗刷干净,这才发现他的脑袋已像熟烂的西瓜一样裂开了一个豁,淤泥挟带着青草塞填了进去。他的脑子被水洗了个透,怕是清醒得很了,但那张熟悉的面孔上却留着一些惊讶,一些对于这个世界的永不理解。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一时无话可说,一种沉闷的气息盘桓在他们的头顶。
死亡是这样的轻而易举。林中秋觉得头顶像有什么重重的东西要压下来。是谁杀害了他?土匪?民团?青红帮?一贯道?共党?林中秋的脑子里窜上各种念头,一种朝不保夕的恐惧瞬间攫取了他的心。他马上叫人去请保长,他要尽快查找出凶手。
一会儿保长就带着良医来了。良医验过尸首,回报保长死者系钝器所击致死。保长就问林中秋:“王安良失踪前可有反常之举?”林中秋如实相告,“前些日子冯某心绪不佳,诸事皆由拉处安顿,我倒不曾注意。”这时旁边抬了尸体的一个长工说:“要说反常还是有的,今年春上以来,不知什么原因,这家伙变得牛皮哄哄地,谁都不尿,而且好像孙管家也有点怕他。有一次,我发现他偷懒,早上出去割草,一直要到天黑才回来,一个背篓都没装满,我说了两句,他倒骂我,话大得很,说什么我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要把路都堵死了。我当时就觉得纳闷。”保长点了点头,捻须深思了一会儿,又问:“他平时与谁关系紧密?”林中秋答:“孙拉处。”保长又问孙拉处何在?林中秋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我正要去他家里。保长说:“不必了,我去找他。”林中秋连忙说:“拉处他不会杀人,我了解他,老实疙瘩一个。”保长道:“这事复杂,不能乱猜测,当然拉处也是怀疑对象,我还要陆续做些调查。”话毕就领着良医出去了。
这一晚王安良的尸体就放在林家大院那间堆杂物的凉房里。
整个林家大院像是得了一场病,显出一种阴郁和沉闷来。林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感到他们的魂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牵了,连那些硬硬帮帮的长工们都笼罩上了一层暮气,干起活来都像是被抽了筋似的没精打采。
又一个黑夜如期来临,林家深宅里,大家各归其位。每一个屋子里,窗台上的油灯无力地摇晃着火苗守候在这个漫长的夜里。上房里,任月霞陪着林连文、婉儿和甘甜甜那个咿呀学语的连杰。奇怪得很,天刚一黑,这小东西就哭个不停,任月霞用尽了手段,也是无济于事。甘甜甜进来抱着在地上走了半天,还是不奏效。任月霞就让甘甜甜早点去睡,想必娃娃是瞌睡了,就让她她慢慢地去哄吧。这会儿天完全黑尽了,连杰的哭声飘荡在整个林家大院,给这寂静的夜添了一缕悲凄。
任月霞看上去老得多了,在黑暗中看不清身体,只能隐约瞅见一个大致的轮廓,但她的头却是很明显地能看出来。她的斑斑白发被从窗棂缝隙里进来的月光给映得一片雪亮。连杰久久不去的凄楚哭啼,让任月霞心中一阵紧似一阵,历经沧桑的她似乎从这哭声里听出了阴魂缠身的鬼气,她的双臂紧紧地抱紧了孩子。林琬儿也无法入睡,她把头缩进任月霞的怀里问,娘,弟弟哭啥呢?任月霞说哭你王安良大叔呢。林琬儿问王安良大叔死了能听到吗?任月霞说人死了魂不死,魂会飘。林琬儿吓得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了头,生怕魂飘进来。小家伙还在咿咿呀呀地哭,林连文突然坐起来,用巴掌拍着炕墙,真是吵死了,人家明天还要早起读书哩。他这一嚷,小家伙反倒哭得更凶了。任月霞无奈,就又抱了他,下了炕,在地上颠来颠去,慢慢地哭声才渐弱。任月霞不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沉重地落下来,像丢进水的一块石头,“咚”了一声,就在沉闷的夜里散开。
此时,林中秋正在南房的炕上抽水烟。他的眼睛长时间地盯在一个地方上。甘甜甜在地上洗头,她洗得很慢,好像是一根一根在洗。往日洗头她就要洗近半个时辰,洗得水珠随发梢乱飞,她说是洗头要把头皮洗净。头皮洗净了,头脑就轻松许多,还说嫁到这个土窝子来,粘了一头的垢甲,头一直沉重得抬不起来。有时林中秋困得不行了,而甘甜甜还在干其他的活儿,林中秋就说,我都困了,你咋还不洗头?但今天林中秋没有催促,甘甜甜也没有心情继续洗下去,她很快把洗头水倒了,然后又用清水洗脚,洗完脚,又坐在小凳上沉静了好一段,然后才爬上炕来。
甘甜甜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半夜里,她听到门吱呀地响了一声,尖细得像是女人的尖叫。甘甜甜觉得身上冷得很,她想起来在把门关上,却困得没有一丝力气。她看到那门忽闪忽闪地在风里动。风从门里一股一股地进来。后来她看到一个黑影,飘飘忽忽地进来,横在她的炕边上。她清楚地看到那黑影子的脑袋上裂了个大口子,像个大张着的嘴。甘甜甜心惊肉跳,想喊叫,却感到喉咙里象被什么给堵住了,发不出声来。那个大口像在笑,又像在叫。他的身子好像一匹黑布,忽然就覆在了她的身上。她用双手向上掀。它却轻飘飘地,一掀就跳起来,手一松就又覆下来,如此反复,甘甜甜感到胳膊酸痛,就任它覆着。忽地她感到下身有个硬硬的东西硌她,伸手去摸,触到了一个冰凉光滑的东西。甘甜甜一下子想起了菜窖里拿出来的结霜的萝卜。她的身子抖了一下,就感到这萝卜正从她的身体里钻进去。她有一种奇异地说不清楚的充实。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又觉得萝卜又慢慢地抽出去,仿佛把她的五脏六腑全抽了出来。她的双腿几乎熔化成了水。她的身子就这样浮在了水上。她闭上了眼睛。
忽然,甘甜甜看到一个三条腿的男人站在炕上,两条腿叉开把她夹在中间,另一条腿却没有长脚,脚腕子细细地甩在她的脸上。顺着这条腿,她的目光停留在了男人腿根处那些乱蓬蓬的杂草上。她嗅到了一股奇异的腥味正弥漫在空气里。那第三条腿蓦地向她的脸蛋上抽打过来,她一下子明白了这是男人腿间的活物,上面还淋漓甩下一些粘稠物。抽打她的过程中,拉成了蛛网一样的白丝丝。她的脸被打肿了,像个肿茄子。她左躲右闪,却不能避开,而且抽打的频率和速度不断升级,“叭叭叭叭”的声音连成了一片。甘甜甜突然大叫起来王安良!王安良!你滚,你滚!滚远些……甘甜甜睁开眼来,才发现天已快亮了。林中秋正坐在旁边瞅着她。她依然沉浸在噩梦的惊惧里。她觉得腿间流出了一大片湿东西,浸湿了她的屁股。她想抬一抬腿,却像被人抽了筋,丝毫动不得。林中秋的目光变得从未有过的阴冷。他问:“你有什么瞒了我?”林中秋的目光咄咄逼人。
甘甜甜的圆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变得气愤填膺起来,她的鼻子、眼睛马上都很听指挥地挪了位置,“挨刀子的王安良,是**的钉子!”
此言一出,林中秋吃惊不小。
“怎么可能?”林中秋盯着甘甜甜,一脸狐疑。甘甜甜光着身子一下子从炕上翻将下来,打开了对面炕的炕眼门,三两下就拽出了几条步枪,“看吧,这是啥?……”说着又撅着屁股把胳膊伸进去。
林中秋大惊,“这是……”,甘甜甜弄了一地麦草、炕灰,然后坐在炕沿上,用脚踢着那些枪,痛哭流涕起来,“挨刀子的王安良,用枪逼着我跟他私奔。你林中秋听上去厉害得很,却原来连自己的婆娘都保护不了。我嫁到你们这鬼地方来,吃苦受气不说,还要担惊受怕,不是我跟王安良这个坏种周旋,我怕是早没了清白身子……呜呜呜”
林中秋想起了那次书眉的造访。书眉他们抗捐抗丁、夺枪抢粮,如今终于钻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要挟起了他的家属。他记得民国二十六年腊月,红军在双庙驻扎,用马车将他家的粮食装了个美,到处贴满了打土豪、斗恶霸的标语,把矛头直接对准了他们这些人。林中秋一下子害怕起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甘甜甜抹了一把眼泪,“早告诉又咋的?”林中秋道:“早知道他是**,而且把枪放在咱家,咱就不去告官,匆匆找个理由把人一埋。如今告了官,案一破,还不牵扯上咱们?”甘甜甜闻说,又嚎啕大哭起来,“天杀的王安良……”
甘甜甜的哭声未歇,院子里却又传来一个人哭嚎的声音。林中秋心烦意乱地出了门,只见张先生、任月霞和一个老太婆撕扯在一起。这老婆子的两鬓内陷,仿佛全身仅由骨头和神经构成的,一双小脚和一根棍子构成三个点,在地上颠来颠去,林中秋认得这是王安良他老妈。
林中秋急忙走过去,对老太婆说了王安良死的前前后后。老太婆就把话头转向林中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漫长的哭诉,她说她二十岁上从外地逃荒要饭来到双庙,双庙王新庄的下苦人凑了五斗高梁把她给买下了,做了王新庄有名的光棍汉王大头的媳妇,生了三个娃,死了一双。王安良这娃从小就是个苦命人,五岁上王大头给人挖窑土埋了,可怜王安良穿百家衣吃百家饭,长到了十来岁,就到了贵人家拉长工,没成想……。
林中秋吩咐给老太婆装了五斗麦子,放在了老太婆跟前。林中秋说:“王安良在我家拉长工这么多年,早就成了林家的一口人,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愧对您老,也愧对死去的安良。我巳告了官,他们会很快抓住凶手,为安良报仇的,这点麦子你拿上,表示一下我的歉意,反正人死不能复生,我让人送您回去。”老太婆用棍子抽打着麦袋子,“人都死了,要这麦子干啥用?我再看一看安良我娃,我不回去了。”
林中秋就带她进了那间堆杂物的凉房。老太婆一见王安良的尸首,就一头扑上去,喘着气,她抓住头发,拉着,揪着,她的手抓满了扯掉的头发,突然她的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就无声无息了。林中秋过去拉她,发现她已经被王安良扶着走在了遥远的路上。而这里只剩下一具躯壳。
林中秋特地订制了两副上好的棺材,将王安良母子入殓。而后差人把棺材用白绡缠住,挑了名强壮的长工背着棺首,向田地里走去。林中秋率领全院上上下下去为王安良娘儿俩“送土”。林中秋向灵柩投掷了第一棒土,接着众人纷纷掷土,细小的黄土粒在空中纷纷扬扬,抛散成褐黄色波浪此起彼伏,逝者“慈航”,在黄土地上生息了一遭,最后归宿于黄土地,所谓“生于斯,死于斯,歌哭于斯。”
埋了人往回走的时候,林中秋把枪支的事给张先生和任月霞讲了,问看这事应该怎么办?任月霞说林中秋你上辈子结下什么怨了,养了只老虎,活着的时候背地里弄你,死了还留下些害货来让你不得安生。张先生说:“我看先走通保长,让他把这案草草一了。至于枪,我看咱一不报告上缴县府,二不去寻枪主儿家,送上门来的东西,来者不拒,如今世道不平,咱林家大院该有这些家伙来壮壮威风了。”林中秋听罢连连摇头,“这样虽好,只怕**找上门来。”张先生道:“找上门来再说找上门来的话,反正咱不知道他们躲在啥地方,到时就说想把东西送回去,又一时找不到庙门,就一直替他们保存着,或者干脆装糊涂,就说是王安良留下的,不知是土匪的还是青红帮的,一直找不到主儿家。”林中秋想起了书眉,没有说话。张先生说:“现在重要的是马上走通保长,一旦此命案让乡、县插手,就不好办了。”
到家后,林中秋亲自带了厚礼,直奔保长家……保长的脑袋慢慢地从孙拉处门前头的坡路上晃出来。当时孙抓处正在门前头的平台上撒粪。他的心里正揣摸着兰花那女子俊俏的模样,忽地抬头时就看到了保长的黑头发。这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还上了油,在太阳底下反着亮光。孙抓处估摸不准这是哪里的贵人。
那个圆脑袋全露出来时,孙抓处吃了一惊,这不是保长的?他眨了眨眼睛,终于认定了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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