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魂冢-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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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仅是失去一条左臂，就换得了这样的结果，敬岚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情能到这一步，已经值得他万分庆幸了！

　　　　然而秦笑渊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瑚鸦扑着翅膀就飞上敬岚的肩。

　　　　一只鸟爪子张开踩在了敬岚脸上，大爷腔极其不爽道：“所以我家笑渊宝贝儿费那么多神告诉你她从哪儿来，就是听你自说自话吹牛逼？”

　　　　被瑚鸦用大胖身躯压得脸都转不过来，敬岚头上顿时有黑线掉了下来，只能伸手一把抓住瑚鸦的肚子，将之从肩膀上拿下来。

　　　　转回头看向秦笑渊，见她半睁眼望着火堆，银灰色的瞳孔里很刻意呈着不走心的表情。

　　　　“你很在意？”

　　　　敬岚望着她微微泛白的侧颜，试探着问了一句，下一秒钟就收到了一个极其不善的透黑眼神。

　　　　心都凉下去了半截，敬岚觉得她要是有力气翻包应该已经立马弄死他连……

　　　　余光再瞥见已经开始爬上她脸颊边缘的银灰鳞片，敬岚顿了顿，转回了视线再度正色和她对视着，语气并无什么起伏开口：“那么，赤风沙域是你毁的？”

　　　　这话题跨度极大的问题一出口，直接换做了秦笑渊极其少见地表情崩塌，银灰色眉头微抽了抽，瑚鸦在手里抬头瞪着他：“我看你是……让无相修罗摔坏了脑袋？”

　　　　早听惯了这种质疑，敬岚也不在意，反而是轻松地笑了一声：“那你怕什么？”

　　　　秦笑渊明显一梗，在她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敬岚不仅没什么对她评头论足的打算，甚至还有些兴致勃勃自顾自开口：“诶对！我听陶晴说南门家好像有个特别厉害得妖蛊，号称能与傲因百粹分庭抗礼，等回头想办法搞一只来，你看看行不行？”

　　　　“要是把你的毒解了，你应该也就有办法恢复以前的样子了吧？到时候只要你不说我们不说，谁会知道你……”

　　　　“等等，你先住嘴…”

　　　　不待敬岚说完，秦笑渊已经用看神经病的目光望着他，瑚鸦扭着翅膀挣开他的手，重新爬上他的肩头，下一刻就用嘴壳把敬岚脑袋敲得空响！！

　　　　“你干嘛？！”

　　　　敬岚一声惨叫，疼得就差飙泪，顿时一巴掌就把瑚鸦拍到了地上，却对上了秦笑渊微凛着眉侧脸瞧着他，眼里是一种蕴着难以言喻意味的怀疑。

　　　　敬岚不由叹了口气，果然她真的很在意这件事，否则也不至于，藏得深到这种地步！

　　　　什么都不说，以秦笑渊的眼睛看起来，应该不是骗子就是有病……

　　　　手掌横拍在了额头上，敬岚有些发愁地摁了摁眉心，终是开口了：“可是说实话，我不在意这种事情啊。”

　　　　在秦笑渊微张的银灰瞳孔注视下，敬岚垂着眼，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出不久前，他重新见到的那道金黄身影，声音低了一分开口：“真要论我见到的人，像苏岄濯什么的，才更像鬼怪不是吗？”

　　　　“他们这种魑魅魍魉，都能在人世间里为所欲为地活着……”敬岚捂着脑袋的手逐渐攥紧了发丝：“凭什么你不行？”

　　　　一时之间，就连瑚鸦都没有动静。

　　　　觉出话题方向又被他带得有些朝暗府去了，敬岚索性半开玩笑开口道：“至于凌谷苍然是绝异天宫人这件事吧…嗯，我还是比较担心他在你手里的生命安危……”

　　　　“……”

　　　　谁料，这敬岚觉得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开的玩笑，仍然没有得到秦笑渊的一句回应。

　　　　重新抬眼望向了秦笑渊，却见她微张着唇，银色瞳孔紧缩死死盯着敬岚身后，惊恐之色毫不掩饰地挂在了脸上……

　　　　敬岚浑身都一瞬间毛了起来，身后，不是他们之前入阵的来路方向吗？

　　　　目光忽然扫到秦笑渊手腕处的血迹……

　　　　那个伤口，剑痕……

　　　　等等！刚刚他出去找林问轩！

　　　　陶晴说过的话一瞬间在耳边回响起来——

　　　　“鬼雾三相，不死不休。”

　　　　“杀相无常会在它们发现活物的地方，徘徊整整三天三夜……”

　　　　“……”

　　　　几乎是僵着已经冰凉的脖子回头，入眼一瞬，却是秦笑渊回来时血迹蔓延尽头上空，仿佛凌空悬浮的七张，没有五官的脸……
………………………………

第两百五十四章

　　　　“你死了。”

　　　　模糊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却始终唤不起意识中的清明。

　　　　“记得吗？你死了啊……”

　　　　敬岚的脑海似是随着这渐渐入耳的声音，朦朦胧胧牵连出连串的画面——

　　　　他和秦笑渊呆呆看着阵法边缘一堆没有五官的脸，杀相无常……

　　　　下一瞬间，两道剑光已经刹那而过！！

　　　　事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任何躲闪甚的机会，就连敬岚都只来得及握剑提起手腕。

　　　　两人的后脑带起长长血迹，落进地上燃起的篝火里，蒸成了血雾四散飘离。

　　　　两把丝线牵引的剑片在火光照映下极其刺眼，将刃间沾染的鲜血照得猩红无比。

　　　　看着两人在呆滞神情中渐渐涣散的眼神，敬岚的意识忽然被紧紧地扭了起来！

　　　　那两人，是他和秦笑渊！！

　　　　他们，死了……？？？

　　　　恐惧突然如同疯跑的蚂蚁一样在意识中扩散，周围是一个接一个走过仿佛绵延不尽的半透明人潮。

　　　　他们在往同一个方向走着，在无魂谷的某一条路上，天空中六颗星辰的光芒洒下，隐约照明前路。

　　　　敬岚从他们身上找不到任何真实感……可在自己身上他也找不到……

　　　　从头到脚，由内而外，都只有完全的空洞……

　　　　他明明在移动，却感觉不到自己踏地步行，明明应该重伤在身，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为什么，也在跟着他们走？！

　　　　敬岚低头想去看自己的脚步，却猛然发现，他的身体是一团不成形的灰雾……

　　　　雾…灰色雾气，灰色雾气！一定是梦境！！

　　　　敬岚当即想要抬手给自己狠狠一巴掌，可攒动的却只是灰雾边缘。

　　　　他没有任何对这团雾气的支配感……

　　　　远处人潮尽头骤然有嘶哑惨叫传来，那声音虚无缥缈，好像远远的呜咽，又像是近在耳边的厉声高吼！

　　　　人潮似是乱了一分，周围所有“人”的脸上都开始出现悲伤恐惧的色彩，有的人挣扎着往后倒下，嘴里没有声调起伏地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脸上的神情又像被一只手抹去似的，毫无预兆再度消失不见。

　　　　即便是摔倒在地，双腿都仍然在一步步往前，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拖着身体移动。

　　　　紧接着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有什么软质东西被撕烂的声音响起，周遭人潮再一次混乱起来，没多久又以同样的形式重归平静。

　　　　随着一步步走近那个谷口地形的人潮尽头，这一幕在敬岚眼里反反复复重演，频率越来越高！

　　　　每一次混乱过后，下一次惨叫和肢体破碎的声响就更清晰，敬岚拼了命地想要停下脚步，想要回头逃离这铺天盖地的恐惧。

　　　　可他却发现他和周围的人一样，他停不下来！

　　　　那团灰雾不归属他来支配，他甚至没有可以掉转方向的脚，也没有可以抓住岩壁的手！

　　　　就连想要大喊，他都发现自己没有嘴，没有声音……

　　　　他什么…都没有了……

　　　　换句话说，他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跟着那些人，浑浑噩噩去往阴世？

　　　　不！这只是人的说法罢了！

　　　　在那个谷口有什么？为什么这些鬼魂都要发出那样凄惨的哀嚎？为什么会露出那么惊恐的神情？？

　　　　阴世真的存在吗？

　　　　他的一生，这个叫做敬岚的人，就要这样死在鬼雾涧？！

　　　　隆鼎武擂，还有那些在等他的人，这个世界，他才刚刚开始走开始看！

　　　　为什么停不下来？为什么回不去？！！

　　　　他想回去！他不想走！！！

　　　　“你真的以为自己运气好到，在鬼雾涧不会玩死自己的地步吗？”

　　　　秦笑渊的话似乎在耳边回响起来，透过那些鬼魂之间的缝隙，他看到两个杀相无常站在谷口那道窄窄的缝隙两侧，一黑一白。

　　　　虽然他们的身体外形和之前所见是一样的，但这两个的体型却像是整体增大过，整整高出了普通人两三个头。

　　　　最重要的是，它们本来没有五官的脑袋正面，有脸！

　　　　白无常皮肤极度惨白，脸上五官全都朝下重重地耷拉着，整张脸像是被其拉长了一般，一眼望去是万念俱灰的悲痛！！

　　　　而另一黑无常，却是浑身连皮肤尽是漆黑，身上穿着黑色长袍，生了一双半透明大手，像某种石头拼接而成。

　　　　一张纯黑色脸上五官尽数皱在一起，双眉倒竖，口唇咧得完全露出一口獠牙，形似怒不可遏的野兽！！

　　　　就在这时，又一声惨叫声传来，敬岚骤然看见一个鬼魂被黑无常一掌掏穿胸膛，五指之间扯出的是连带筋脉的心脏，一把捏碎！！！

　　　　鬼魂的脖子歪吊着，敬岚一眼就看出，正是陶晴在来复峡看到的，被她称为“巧巧”的女孩！

　　　　只见她睁着双眼死命挣扎，脸色竟逐渐由正常的色泽变得青面獠牙、无比狰狞！

　　　　而这面目出现的同时，白无常脸上的肉却忽然往上提起，露出了一个皮肉堆起的笑容。

　　　　惨白鸟爪般的双手忽然抓住她的双耳，指甲穿进皮肤，下一瞬竟生生将她的面皮扒了下来！！

　　　　眼睁睁看着她在嘶哑的惨叫里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胸口大洞被扔进了夹缝后，敬岚周身的鬼魂又一次开始惊恐地拼命挣扎想要后退。

　　　　同样地，他们的绝望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湮灭不见……

　　　　可无论往复多少次，敬岚的意识却都仍然清晰得与活着没有任何两样！

　　　　这场景的冲击，也在一次一次地叠加！！

　　　　由此而滋生的恐惧，像是被什么东西放大了无数倍一般，甚至在他浑身产生了一种虫蚁蚀骨的可怕感觉！

　　　　他停不下来，一步接一步，一个接一个，每一个都被捏碎了心脏、撕下了面皮！

　　　　他已经死了，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什么会那么地清醒？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感觉？！为什么他不能像周围这些鬼魂一样没有意识？！！

　　　　离杀相无常越近，恐惧越是无止尽地增长，像一把钝刀在神经之上一刀刀来回割一般！

　　　　直到几近崩溃的某一刻，敬岚脑海中却突然浮现那把他从茫茫混沌里唤醒的疑问。

　　　　他是…被人唤醒的！！

　　　　那个告诉他他已经死去的声音……

　　　　是熟悉的…那个一直困扰着他的……

　　　　不待那道身影在思绪中浮现，他却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停在了高大的无常面前！

　　　　似是疑惑，两尊无常对视了一眼，黑无常的大手却还是不带丝毫停滞，在敬岚惊恐的注视下一掌穿进了他胸膛所在的灰雾！！！

　　　　然而，想象中心脏被捏爆的剧痛，却没有传来……

　　　　那双仿佛石铸的巨手拍动灰雾，竟未在其中抓到任何的东西。

　　　　“他的心，即便死，也轮不得你们来诛。”

　　　　这一刻，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在身后响起，敬岚忽然感觉自己的五指被一只小小的手扣住了！

　　　　而自那五指扣住之处，灰雾竟层层缠绕，开始飞速凝聚出他的身体！！

　　　　是她！！

　　　　那个蓝衣女孩，曾经在他梦里一次次走过，也是在这鬼雾涧里，第二次出现！！

　　　　没有给敬岚多想的时间，胸口凝实一刻，那黑无常竟再度猛然抬手，眼看就要朝声音传来处一掌砸下！！

　　　　根本不及躲闪，敬岚几乎完全没过脑子，下意识间就横跨了一步将小女孩护在身后。

　　　　谁料下一刻，那只手上竟刹那凝了霜寒，被生生冻僵在空中！！

　　　　这寒霜……这寒霜？！！

　　　　指间小小的手指冰凉，敬岚猛然回头，低头一刻看到的，竟是与预想中的灰雾完全不同的清晰面容！

　　　　她脸上的雾，散了……

　　　　那张脸上透着稚嫩，却带着无神与冷漠，那眉目五官…乃至那神色……

　　　　敬岚眼瞳不受控制地紧缩起来，手颤抖得很厉害，却握着那小小五指越扣越紧。

　　　　眼前稚气未去的脸，在敬岚脑海中逐渐成熟变化，赫然便是那张深深烙在敬岚心里的空洞面容——巫蕈儿！

　　　　巫蕈儿？巫蕈儿？？！！

　　　　“你……”

　　　　敬岚张着嘴，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双眼连眨都没敢一眨，像是生怕一闭眼再睁开时，这张终于揭开的面容又会是一团灰雾笼罩。

　　　　“我说过，咒可百转，缚行绝然。”

　　　　然而，她却没有看他，而是目光越过他望着无常背后深邃夹缝，嗓音冷似深冬寒风刺骨：“暂借一缕煞寒为诫，我若出手，你冥道苦守三十载的一切，将成一念灰飞。”

　　　　空气寂静了一瞬，夹缝深处没有任何回音，但那原本已经抬起双爪的白无常却骤然静止了。

　　　　见这一幕，蓝衣女孩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转身便逆人潮行去。

　　　　就连步伐之利落果断，都与那个人并无相异……

　　　　敬岚的目光始终紧紧地盯着她的脸，感觉到那只小手的牵引，也就鬼使神差地迈步跟着走了起来。

　　　　人潮的脸色顿时开始各异，多是由震撼变成恐惧或愤怒，无数只手朝敬岚伸了过来，似是想要将他抓住留在这里，但却无一例外全都穿过了他的身体，没有哪怕一只手触碰到他。

　　　　然而对于这一切，敬岚都好像无感了一般，脑袋里除了两张重叠的面容外一片空白。

　　　　不知道跟着她走了多久又走到了哪里，只知道周围慢慢有雾气弥漫，无魂谷黑色岩壁逐渐变成了浓浓灰雾。

　　　　小女孩的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终于在某个位置驻足，布鞋足音停滞的一刻，敬岚仿佛睡梦中惊醒般回神，愣愣开口：“你…巫…巫蕈儿？”

　　　　不料，那小女孩却没有回头，只冷冷开口：“我不是她。”

　　　　敬岚一僵，当即就抓住小女孩的双肩将她掰了过来，直直看着她的脸。

　　　　面对那双和巫蕈儿根本无二的混浊双瞳，敬岚本扣紧她肩膀的手，又即刻慌乱地松开了。

　　　　周遭都是浓浓灰雾，敬岚看着地面，发现地面也是灰色雾气，可唯独面前的蓝衣女孩无比清晰，眉眼之间就连一丝模糊都没有。

　　　　“我迄今见过能强行捕捉我所缚之念者，你是第二个。”蓝衣女孩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现在这一切，都将揭开了。”

　　　　“强行捕捉念……”

　　　　敬岚脑海里骤然冒出了她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梦里的景象，顿时张大了双眼：“你的意思是，以前那些梦是你的……”

　　　　“是真相，曾被从你生魂之上，剜走的真相。”蓝衣女孩打断了敬岚的话，毫不拖泥带水：为人至今二十载，你不会感觉得到时间空洞，而今她唤醒了我，所有缚之规则里的东西都将随行而至。”

　　　　仿佛小女孩利落明晰的话揭开了什么掩盖已久的东西，敬岚突然感觉到一种很强烈的空缺感浮现，他不知道是什么，但他却清楚，他一定少了什么！

　　　　时间空洞？被生魂上剜去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等等！

　　　　把注意力生生从那感觉之上拽了回来，敬岚的目光仍旧停在眼前这张稚嫩的脸上：“那你是谁？”

　　　　“由她而生的念相。”蓝衣女孩话语里丝毫拐弯抹角都没有，只微微摊开了双手：“或者说，我即是‘缚’之本身。”

　　　　“缚？”敬岚心里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名字？还是……”

　　　　“你现在无法理解，因为生魂残损，但不久它们将渐而重现。”缚凝视着敬岚的眼，混浊双眸微狭：“此外，比起你自己，当下你更想理解她。”

　　　　敬岚骤然怔在了这一言之下，眼前是熟悉而陌生的面容，却是和她本人完全不同的坦言，缚似乎不喜欢过多停顿，回过了身：“告诉你并不违背缚之规则。”

　　　　敬岚只能看到她唇角微动，冷声接着马上响起：“她曾造访封舍，一去七年。”

　　　　一股心悸感猛然升起，忍着那股强烈的空落感，敬岚眉头不由沉了：“封舍是什么？”

　　　　谁料，缚却骤然回头，用那双混浊而一无所有的目光看着他：“不可言，可观。”

　　　　敬岚浑身没来由涌上一股深入骨髓的不安，鸡皮疙瘩起了满身，他感觉到……警告？！

　　　　回神之时，发现自己竟已经下意识退了好几步，敬岚慌忙驻足。

　　　　眼前却又好像是那只手把他推下矮崖，天地色变里，那道孤立世外的白衣背影……

　　　　心中莫名地有种，好像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了的心如死灰感，敬岚狠狠咬了牙，蓦然抬眼看着她：“无论是什么，我都看！”

　　　　几乎是话音出口的同时，小小的手掌就已在敬岚眼前，掌心刹那贴在了他的眉心……
………………………………

第两百五十五章

　　　　时间，只不过走三步路的长度，但却又仿佛经历了仿佛无限的漫长…

　　　　“回去吧，别让我再在这里见你了。”

　　　　纯白虚无里似是炸开了支离破碎的鲜红，如墨渍入水徐徐匀散，那猩红变得炽热沸腾，却形同冰窖直坠深寒。

　　　　缚身着蓝衣，布袖静垂，和那人同样的眉眼混浊，凝视着目光呆滞消失在灰雾里的身影，低声喃喃了一句：“目及神者，即非人论之……”

　　　　周围灰雾渐渐散了，缚抬了脚，似要踏着稀薄灰雾而去，却在刚踩下的第一步，足底生了稠软黑色。

　　　　一声浑厚无比的钟声似晨间寺院震鸣而起，一刹之间滞了缚的脚步，散了漫天灰雾，将周遭都吞进了浓浓的黑质中。

　　　　缚面无表情收了脚步，立在似远似近的黑暗里，仿若听着什么人说话。

　　　　钟声响了三次，像是山寺将升天边初日，可缚的身边只缠上黑质。

　　　　缚说了三句话，第一句：

　　　　“如你所见，他走了。”

　　　　第二句，缚摇了头：

　　　　“我们没有人性。”

　　　　第三句，缚赫然转了身，混浊眸光里是同那人分毫无二的寒凉：“不回，我，即规则。”

　　　　话音落时，缚微垂蓝色鞋尖抬膝，一步骤然踏破足下黑质！！

　　　　每一脚都深深踩进其中，留下一片灰雾弥漫的脚印。

　　　　一步一步，沿敬岚所走的方向消失在了黑质弥漫所至，远方的尽头。

　　　　……

　　　　……

　　　　黑暗中忽地透进了一线细微的光，目之所及仍是无边夜色，六枚星辰好像变得很远，模糊地悬在天边。

　　　　头盖骨阵阵剧痛着，瞳孔印出夜幕天星一刻，敬岚猛然睁大了眼，拼了命地弹起身体！

　　　　滚了一圈之后，身体却几乎没有力气支撑，加之头痛欲裂，再度无力地倒回了地面，睁大眼空瞪着夜空。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于寂静中愈发地清晰。

　　　　敬岚目光呆滞地抬起指尖，触在额头上曾被洞穿的地方。

　　　　指甲倏然毫不犹豫从伤口挖了下去，割开皮肉，拨开筋韧，直到触到坚硬完好的骨面才触电般忽地拔了出来。

　　　　撕裂的疼痛愈发强烈，活着的感觉却也越发清晰……

　　　　指间粘稠血液微凉，敬岚知道，皮肉的伤口还在，然而，再往里去的致命伤，却被什么未知的东西规避而去。

　　　　那不是梦！还是梦？

　　　　是他受了轻伤的错觉？还是真正的…起死回生？

　　　　可无论是梦非梦，他也许真的已经死过一次了……

　　　　仍然呆滞的眼里倒映着无边黑暗，敬岚的手忽然间碰到了另一只手，另一只冰冷发硬的手。

　　　　像是开启了某种感官的开关，他的四肢、颈部、身体、后脑都像触碰到了无数只冷硬的手，或是石头般的其他肢体……

　　　　刹那之间，敬岚目光里的呆滞终于像是被什么东西打碎，一种不知为何的情绪从中决堤而出！

　　　　“啊！！！！！！”

　　　　“啊！！！！！！！！！”

　　　　突然之间，敬岚不受控制地躺在地上嘶吼起来，他双手拼命地捂住耳朵，脚蹬着那些早已冰冷的肢体。

　　　　撑起身体的一瞬，眼泪混杂着血水从敬岚颧骨上滚滚而下，敬岚的嘴张的极大，下颌几近脱臼，喉咙里还在发出嘶哑的吼叫声。

　　　　从未想象的胆颤驱使敬岚手臂青筋暴起，抓着地面肢体起身，就把额头上仍在剧痛的伤口朝石砖墙上狠狠撞去！

　　　　一声极重的闷响赫然嗡鸣双耳与脑海中，血水从眉心顺着鼻梁淌落到下巴，鲜红滴落在左胸白襟，晕出血色花染。

　　　　像是终于在钻心剔骨的疼痛里找到某种寄托，或是于渗入唇齿的浓浓腥味中寻得某种鲜活，敬岚跌坐在地，头不受控制地倒落在膝盖上。

　　　　环住身体的双臂不由绷紧，十指死死攥着软布衣褶，浑身都剧烈颤抖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哭声也随之传出。

　　　　比起悲痛，那声音里更多的，却是恐惧！！

　　　　明明他只看了一眼，他只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