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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筝笙-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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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去握他的手,每一个字音都轻且柔,却又奇异的让他的心平暖安稳。

“那我往后都叫你“绍之”,好不好?”

“好。”

第二十五回

原本亦笙和薄聿铮二人是打算待回门之后,便到法国去度蜜月的,亦笙总想将自己念书的学校,住过的地方,喜欢的古堡和双旋梯都带着他也一起去看看。

顺道,也可以去拜访Chanlton夫妇,说来,这夫妇二人也算是他们缘分的牵线人了,这一回又特意发了电报来祝贺他们的新婚,更是极力的邀请他们到英国或者法国去。

这一日,虽仍有宾客,却是少了许多,两人独处的时间便也空出了不少。

她突发奇想,便想要教他说法语,想了想,先从最简单的你好说起,他一笑,开口便是一句标准的“alut”。

她睁大眼睛,“原来你会法语呀。”

他笑着摇头,“只是去法国考察军事的时候,跟着剑钊学了两句最简单的日常用语。

她又问,那“谢谢”呢,他笑着说了,发音依然标准,又问了几个简单常用的,他却都一一说了出来。

她本也只打算教他这些最基础的,却没想到他却都知道了,不由得有些泄气,却忽而心念一转,唇边带出一个笑,眼中的慧黠里面又藏了些微的羞意,她笑着问他,“我再问你,Jetaime,这一句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摇头,她唇边的笑意不由得更是动人,一张面容明艳又美丽,带着微微的红潋,对他笑道:“那我教你,Jetaime,”

“Jetaime”他跟着她读,发音还算标准,又问,“这是什么意思?”

她却笑道:“你的发音不标准,我不告诉你,快多念几遍。”

他顺着她的意,微笑着又念了几遍,她唇边的笑意愈发粲然,眼中亦是光彩流转。

他笑着看她,“可以了吗?”

她笑咪咪的开口,“还不行,你得多练习,我随时要检查,什么时候读音标准了,我什么时候告诉你这句话的意思,然后再接着往下教。”

他看着她带着小狐狸般顽皮和得意洋洋的娇俏神态,忍不住微笑着去吻她的额角,她却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抬起脸来看他,“你可不许去问旁人,只能我来检查,要是犯规了,我可不理你了。”

他心底其实已经隐约猜出这句话的意思,于是只是揽着她温柔低笑,“好。”

到了晚上,冯夫人看过回门礼,再三确认没什么疏漏后,便又去替他们检查去法国要带的行李,却没想到军政部临时来了个电话,说是要薄聿铮后天到庐山参加紧急会议。

那电话是军政部长亲自打来的,语气很是客气,只道是虽明知仲霆兄新婚燕尔,却还来打搅,实在是事出紧急,又关乎重大,实在需要他一道出席来共商国事。

   挂上电话,薄聿铮看着妻子未免歉然,亦笙虽然心底有些遗憾,却是通情达理,微笑道:“国事为重,你去吧,我和爸爸妈妈先回平阳等你。”

他担心她一个人骤然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会不习惯,于是开口道:“不然你先留在上海,等我开完了会再来接你一道走。”

她却笑道:“哪有这样的,况且你也不知道这会什么时候才开得完。再说了,你信不信,要是爸爸知道了,第一个就会拿了鞭子把我往平阳赶,才不会让我留在上海呢。”

他抬手抚上她唇角的微笑,“对不起,不能陪你去法国了。”

她摇头,将脸轻轻靠近他怀里微微的发烫,声音亦是轻轻的,“有你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到了次日回门的时候,盛远航果然如亦笙所料的,只说让薄聿铮安心去庐山开会,又让亦笙去平阳的路上好好照顾冯帅和冯夫人。

亦笙笑着,故意说道:“爸爸,我先不去平阳,就留在上海等他开完会,再一道儿走。”

盛远航先是克制不住心内的一喜,理智却又立刻回笼,心内叹息,面上却是开口教训女儿道:“胡闹,都结了婚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亦笙也不说话,只是含笑去看薄聿铮,那意思是,你看吧,我就说了。

薄聿铮笑,却是对着盛远航开了口道:“爸这原是我的提议,她当时就告诉我你不会同意,现在偏是故意这样说。”

“这孩子。”盛远航也不由得一笑,却不免又是有些心酸。

他如何不想再多留女儿些日子,纵不能日日相见,可是毕竟想着相隔不远,心里总是安慰的。

可是,她既已嫁人,却不随夫家一道反而留在娘家,纵然是聿铮有事,可她公共婆婆会怎么想,外人又会怎么说,他再不舍得,却更不愿她刚嫁过去就处境艰难,对方又是那么显赫的人家,这万一一步不慎,她往后的日子只怕会很辛苦。

一面想着,一面转向薄聿铮,“聿铮,我这个女儿任性惯了,又爱浑说,你多担待着些。

薄聿铮闻言正色看着盛远航,声音里带着正中和承诺的意味,“爸,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

按着规矩,新人回门是不能在娘家过夜的,况薄聿铮明日一早便又要飞往庐山,因此傍晚时分,盛远航新内再不舍,也便是强忍着开口去催促他们回去。

亦笙到了此刻亦是难过起来,自己就要去平阳了,虽然丈夫和公婆俱是通情达理,但毕竟两地相隔,她总是没有办法像姐姐这样时常回家看看的。

又见了父亲两鬓的华发,他握着自己的手是那样紧,略微的颤抖着,她心一酸,眼泪在眼眶里面一直转,又恐惹了父亲更伤心,只好强忍着笑道:“爸,我去平阳之前又不是就见不到了,你快进去吧,别送了。”

盛远航点了点头,又拍拍女儿的手,半晌,缓和了下情绪,才开口道:“爸爸也没什么事,看着你们走了再进去,时候也不早了,快上车吧。”

亦笙听父亲这样说了,又唯恐再待得久了会忍不住哭出来,便与薄聿铮一道向父亲告辞,上了车。

却直到车子开出很远,父亲的身影再看不见了,她也不愿转回身子,只一直向后方遥遥看着。

正兀自伤心,却被身侧的他伸手揽进怀中,他轻轻的抚着她的长发,“想哭便哭吧。”

她不做声,只是静静的任他搂着。

他不由得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声音却是温柔,“平阳和上海相距不远,交通又很是方便,你若想家了,随时都可以回来。”

她靠在他怀中,脸颊就贴在他胸前,她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慢慢的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滑下了一直强忍着的那一滴泪。

到了次晨,她一早起来,趁着他洗漱的当口忍不住再查看了一遍他的行李。

其实又怎么可能有遗漏,他的私人秘书亲自动手替他收拾好了,冯夫人又检查了一遍,就是她自己,昨天晚上亦是又细细的一样一样看过,可就是觉得不放心,唯恐遗漏了什么。

冯帅和冯夫人就在家中与儿子告别,她和冯维鳞却是一路送上了他的专机。

眼见得时间不早了,冯维鳞便笑道:“就要起飞了,你们有什么要依依话别的,就赶快些抓紧时间说,我呢,就不在这儿碍眼了,先下去了。”

一面说着,一面就笑着从机舱门出去了。机舱内薄聿铮的几个秘书和警卫人员,见状也纷纷避了开去。

待到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了,薄聿铮看着亦笙,含笑问道:“你有什么要同说的?”

亦笙脸色绯红,微笑道:“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想不出什么话来。

该说的其实早就说过好几次了,譬如叮咛他照顾好自己,给家里打电话,再说下去,不消他,她都要嫌自己唠叨了。

就这么一刻儿功夫,又是众人都躲开了去的,他又是那样含笑看着自己,她略觉赧然,又确是不知该怎么说,便笑着推说没有。

他看着她温柔娇美的模样,微微一笑,便将她拉进了怀中。

“那么我说。”

他的嗓音低沉含笑,又略带了些沙哑,她尚未反应过来,他的吻便覆了下来。

柔情似水,辗转厮磨。

所有的眷恋与不舍,所有的缱绻与情重,都缠绵在,那相互交融着的呼吸与亲吻当中,再也分不出彼此。

第二十六回

平阳帅府。

这是一处中西合璧的宅子,既保留了原有建筑的古朴浑厚,又新添了时新的网球场、汽车跑道、玻璃花房一类设施,气派又舒适。

宅子的主建筑是前后两幢三层高的小楼,中间隔了一个宽敞的花园,有通幽的曲径,四时的花木,假山流瀑和鱼戏莲花的池搪,自成一方天地,隔开俗世纷扰。

那两幢小楼,前一幢是冯帅和薄聿铮处理公事的场所,现如今冯帅却是难得过去一次,只剩下了薄聿铮和一众下僚。后一幢则是冯府上下居住的他方。

冯帅虽有不少女人,然而对结发妻子却是十分敬重,或许也是冯夫人有手段,总之,那些个姨太太都是在外另置了宅子安置,这帅府当中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位女主人,只是现在,又多了一位年轻的少夫人。

亦笙到帅府生活也有好几个月了,新到一个陌生的环晚,最初难免不适,好在她的适应能力不错,慢慢的也便熟悉了起来。

“少夫人,夫人请您下去,有客人来了。”

有小丫鬟来敲她的房门,亦笙应道:“知道了,我就下来。”

一面便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衣裳,她的皮肤本就极好,加之自己也不喜涂脂抹粉,所以平日里便总是素颜,却因着年轻,只显得娇美又自然。

然而此刻却是要见客人的,素面朝天总不礼貌,她便对着镜子淡淡的上了一些脂粉,跟着她一道来帅府的的吴妈又让初雁从首饰匣里挑了根珍珠项链给她戴上,正好和她这一身旗袍相配。

因为帅府多了一个新过门的媳妇,总有些未能参加婚礼的宾客络绎不绝的前来拜会,既是人情也是好奇。

而冯夫人也带了她去走访过几个显赫人家,向那些夫人小姐们一一介招,又是谈天喝茶,又是打牌说笑,亦笙虽表现得大方得体,很是赢得了众人的赞誊,也为冯夫人挣足脸面,然而终究这样不间断的应酬下来,却是觉得累的。

她尤其怕的便是打牌,只觉得打两三个小时的牌,比给薄聿铮翻译一整天的外文文件还头疼。

日子久了,冯夫人也看出来一二,那一日,便握了她的手,微笑着与这个儿媳妇推心置腹,“小笙,妈知道你不喜欢这样虚张累人的应酬,我也不喜欢,可是我们嫁的都不是一般的人,也就注定了这些交际是万万少不得的。你还年轻,又是刚嫁过来,还体会不到和这些太太小姐们攀好交情有多重要,很多时候明面上僵持不下的事,还得通过我们女人来疏通,日子久了你就会明白的。”

亦笙听着冯夫人的话,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便轻轻的点了点头,“我什么都不懂,往后还要妈多教教我。”

冯夫人疼爱的去握她的手,“好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妈也知道你这段时间累坏了,可是你是聿铮的新媳妇,多的是人想看看你,想和你攀交情,过了这段就好些了。小笙,为着聿铮你就忍耐些——他们男人在外面做的事情我们插不上手,也只能在背后给他们支持了,你别看你爸爸和聿铮人前风光,他们每天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和风险,又有多累,那都是旁人无法想象的。我们为人妻的,也只好尽己所能的多帮衬着一些,让他们不那么辛苦,让这个家长久安稳的维系下去,你说是不是?”

亦笙一面想着冯夫人的话,一面下到楼下,客厅里坐了一沙发的女客,见她下来,全都笑着站了起来,冯夫人又向她一一介绍了,众人皆是殷勤赞她,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喝过茶,却正是下午时分,便有人提议要打牌,来客无不想着在冯宅多留一会,与这位薄夫人多攀攀交情的,于是纷纷说好,亦笙身为主人,自然不好拂了她们的兴,便只得相陪。

一直边打边说笑,整整一个下午,冯夫人出于礼貌便留着她们用过晚饭才送着出了帅府,亦笙陪着冯夫人一直亲送到帅府侧门,回小楼的时候却恰好碰到薄聿铮穿过花园。

他见他们从侧门的方向走来,便问道:“去送客人吗?”

冯夫人笑道:“可不是,闹腾了一下午,也算走了。”

一路说着,一路回了小楼,冯夫人便拍拍亦笙的手,笑道:“好孩子,打了一下午的牌你也累了,快回房歇着去吧。”

亦笙笑着应了一声,便随薄聿铮一同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看着她伸手去揉自己的太阳六,便问:“打牌打多了头疼?”

她随意在床边坐下,“还好。”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你不想打就不用勉强自己,明天我去和妈说说。”她吓了一跳,连忙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手,像是生怕他现在就下去找冯夫人一样,“你可干万别,让妈以为我跟你告状呢,再说了,也是我自己愿意去陪她们打牌的。”

他一笑,“撒谎,当我不知道你不喜欢打牌虚应吗?你就放心,我来跟妈说,她不会说什么的。”

她情急的开口道:“我闲着也是闲着,陪她们打会儿牌也不碍什么事的,要是日后能帮到你,那怎么都值得。”

他就知道必然是母亲给她灌输了什么观念的,便笑了一笑,“你想帮我?”

她抬眼盈盈的看他,“嗯。”

他于是笑着倾过身子,一面伸手往她旗袍的盘扣探去,一面就势便将她带倒到了床上。

她红着脸去打他的手,又睁扎着坐起来,“别闹。”

他微微含笑看她,“不是你说要帮我的?”

她红着脸蹬他,“我和你说正经的,你却这么讨厌。”

他看着她微恼的娇梢模样,笑出了声,一伸手便将她捉到了自己怀中,“我也是说正经的。”

她还待睁扎,他却一手缀牢了她的腰,一手轻抚她的发,声音里敛了玩笑的意味,却现出许多旁人无法触及的感情,她渐渐的安静下来,只听着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亦笙,你不知道,每天回来,你都在这里,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再没有比这能帮我更多的了。”

只是看着她,这样静静拥着她,他一整天的倦怠乏意便仿佛都尽数散去,只剩下从未有过的安宁圆满,充斥整个胸间。

她正欲开口,他却已经笑着松开了她,“今晚我还有事,你自己早点儿睡。”

她闻言问道:“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他摇头,“就在前面,只是会晚些,你不用等我。”

他走了以后,她在房内看了会儿书,不知不觉便到了十点钟,他却还没有回来。

她想着他今晚的晚饭都没过来吃,指不定是怎么随便对付就过去了的,又不知还要忙到几点,便下楼到厨房要了一杯温牛奶,又亲自动手做了一个三明治,一起放进了食篮,她想了想,又再多拿了一些西式饼干,以便他的下僚们也可以吃。

她也不叫人跟着,便自己一个人经过花园去了前面的小楼,那里是薄聿铮办公的地方,家里的下人一般都是不过去的,因此听了少夫人既说不用跟着,便也不敢强送。

那小楼里自是有着层层守卫的,却都认得亦笙,又因为亦笙有时也会过来帮薄聿铮译一些英文和法文的文件,因此她此刻出现在这里,他们也觉得正常,只是恭敬行礼道:“少夫人。”

她微笑颔首,问道:“少帅在书房还是议事厅?〃

   “书房,属下这就为少夫人传禀。”那守卫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带亦笙过去。亦笙连忙笑道:“不用,我自己过去就好。”

她心里想着要给他一个惊喜。

那守卫虽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但亦笙的身份摆在那儿,他们又是亲眼见过少帅是如何待她的,她既然如是说了,他们便也只好遵令。

亦笙于是一路上到书房,遇到守卫皆是笑着叫人家不要做声通传的,一直走到了书房门外,正要举手敲门,却恰好听到薄聿铮的声音从里面转来,“这件事情不要再提,尤其不要让少夫人知道。”

第二十七回

亦笙怔了下,正要敲门的手下意识的顿住了。

又听得里面的齐剑钊在问:“那这份文件怎么处置,本来清党时期,处置几个共党分子再正常不过,但这一次却特特的发了通电,我担心这里面另有文章。”

薄聿铮淡淡道:“现如今他还做不出什么文章来,不过是留个后手罢了,不必理会。”

亦笙心内一沉,既是共党分子,又是需要瞒着她的事情,她唯一能联想到的,便只有宋婉华。

齐剑钊又说了“处置”二字,她的心内,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过了好半天,她才勉强稳住情绪,试着笑了下,又笑了下,直到焦灼得眉目慢慢的舒缓了下来,直到自我感觉唇边的微笑不再是那么的僵了,直到门内的人又重新开始了另一个话题,她才抬手轻轻的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她不认得的军官,那人却识得她,立刻立正站直,行了个标准军礼,“少夫人”。

书桌后面的薄聿铮闻言立时起身,大步向门边走去,那一众军官下僚也连忙敛正神色笔直的站了起来。

他微带讶异,神色却很温柔,“怎么过来了?”

她笑着举了举手中的食篮,“给你送宵夜来了。”

他心内一暖,接过她手中的食篮,立刻便又有私人秘书上前来接了过去。

他的手触到她略显冰凉的手指,微皱了下眉,“这些事情有下面的人做,我不是让你早些睡了。”

她也不去和他计较,走到茶几边上,他的秘书已经将食篮内的东西拿了出来整齐摆着,她便将那一个三明治递了过去,笑道:“他们做的可没我做的好吃。”

他接过,一众下僚都在,两人俱是不便多说什么,亦笙心内本也有事,便又将牛奶递给他,又招呼他的那几下属吃饼干,便笑着说不打扰,就要告辞往外走。

薄聿铮跟在她身后出了书房,“我送你过去。”

她连连摇头,笑道:“这在家里呢,到处都是人,能出什么事,我要你送做什么,你快忙你的吧,早忙完了也好早些休息。”

他想了想,也便一笑,不再坚特,只是把身上的军装外套脱了披到她肩上,“也不知道多穿点。”

门里面都是人,不远处又有卫兵站岗,她也不好拒绝拉扯,便披了衣服笑着让他快进去,又亲自替他们关上书房的门。

随着门内的光亮被掩住,她面上的笑容亦是慢慢淡去,方才在书房外听到的谈话开始不停得在她脑海当中回响。

一路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没有再等他,让初雁服侍着洗漱后便上了床。

可是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安稳,就连他回来的时候,她也迷迷糊糊的知道,却没有睁开眼晴,只隐约感觉他动作轻柔的在她眼睑处印上一吻。

这一晚上,她睡得极不安稳,睡梦中忽而出现宋婉华的笑脸,忽而又是她倒在血泊当中的样子,最后又仿佛回到了她在陆军监狱最后一次看她时的场景,她对她微笑着说,小笙,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把你连累进来,现在终于好了,你没事了,我也可以了无牵挂的走了。

她自睡梦当中惊醒,浑身全是冷汗。

而他拉开床头的台灯,一手拂开她鬓间汗湿的发,一手将她抱进自己怀里,轻轻的拍着,“做噩梦了?别怕,有我呢。”

她点点头,伏在他怀中,也不说话,只是重新静静的闭上了眼晴。

他依旧轻拍着她的背,眼中有心疼,也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第二大一早他便有事出去了,她明明知道不该,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已脑海中翻涌着的念头。

那是待她如亲妹妹一般的宋婉华,是少数几个真正关心她的人之一,那么多年来一直爱护着她,始终如一。

虽然薄聿铮明令不让她知道,可她实在没有办法明明听到她有事,却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至少,她总要知道她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思前想后良久,终是连她自己都厌烦了,她本就不是拖泥带水得性子,此刻索性心一横,便一个人穿过花园,去了薄聿铮办公的小楼。

因着薄聿铮外出,小楼里其他的下僚和卫兵亦是对她恭敬有礼,只是行礼问好,压根没想着拦她,于是她便连想好的借口都省了,一路来到了二楼的书房。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进去,他的书桌收拾得很整齐,桌上一片光洁,并没有乱放的文件,她强自压下心底的愧疚和罪恶感,走到桌前,颤抖着手去拉他书桌的第一个抽屉。

原本还在担心着那抽屉会不会上了锁,然而轻轻一用力,它便毫不费劲的滑了开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份文件卷宗,那卷宗名那一栏赫然写着——《西北赤化抓告暨第三次枪决共党名单内部通电》 。

她颤抖着手指打开了那份卷宗,取出厚厚一沓文件,草草扫了一眼前面那密密麻麻的报告,只见“牟允恩”三个字出现的频率极高,她料这大概便是什么赤化报告,没有她在意的内容,于是便略过不看,径直翻到后面去看那一个个的人名。

她拿文件的手一直抖着,眼晴紧张又焦虑的巡过那一个个黑色的名字,心底到底还是存着自欺欺人的侥幸心思,一直在默默的祈祷着。

当“宋婉华”三个字最终映入如眼帘的时候,明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心底那沉闷的疼痛,却还是让她承受不住,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她的背脊抵靠在书桌上,磕得生疼,过了好一件子,她才缓过劲来,缓缓的将那文件重新放进卷宗,再缓缓的站了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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