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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筝笙-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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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背脊抵靠在书桌上,磕得生疼,过了好一件子,她才缓过劲来,缓缓的将那文件重新放进卷宗,再缓缓的站了起身。

她正准备将卷宗放回抽屉的时候,却见那抽屉当中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个暗格,先前都没有,大概是方才她跌靠在书桌上时不知碰到了哪儿才弹出来的。

那暗格里放了些钢笔勋章旧相片等等之物,她料着这或许走薄聿铮的私人东西,也不去动,只是去研究该怎么把那暗格收回去。

左右上下的移动着试了试,便也找到了法子,她正要收回,却突然看见暗格当中有一方素色帕子,因着方才的几下晃动,正好将覆于其上的一些小物件移开了些,恰露出了帕上隐隐绰绰的挑秀,而那挑秀竟是那么的眼熟。

她并没有多想,伸手便把那帕子抽了出来,在手心当中展开。

那一方帕子很是素净,样式简单大方,并没有多余的花色,又折叠得整齐干净,一看便知是小心收放着的。

她的视线,缓缓的落在了帕子右下方,那巧夺天工一般的挑秀上面,一针一线,寒梅点掇繁枝,空气当中仿佛都盈着暗香,那横斜多姿的梅花枝,错落有致的拼出她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亦筝。

窗外的阳光恰好这时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她的眼前一片明晃晃的白光,只觉得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抬起空着的左手去拦,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重又低下眼晴,却见,右手当中的帕子,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掉落在了地上。

第二十八回

亦笙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那帕子折叠好了放回暗格,又是怎样关上抽屉的,出了书房的门,她只觉得头脑里昏昏沉沉,仿佛有千百个念头在不停的盘旋,可是她却连一个也抓不住,心底乏力又空茫。

既有着对宋婉华的担忧急痛,也有着因那一方素白帕子而起的波澜。

他怎么会有姐姐的手帕,又是如此小心翼翼的存放在那样私密的地方?

她想起了那一年先施百货的大火,他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便冲进了熊熊烈焰当中,她还记得他稳稳的抱着姐姐出来的样子,后背的衣服全都被鲜血浸透。

她本以为他救姐姐是因着自已的缘故,却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吗?

可是明明,当年龄姨是存了心思要将姐姐嫁给他的,他却还答应了她送上九子墨来婉拒,而姐姐亦是一心只想着嫁给慕桓,难道是她当年看错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

她心内千回百转,但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又有控制不住的惊疑与酸涩,溢满整个胸间。

一面想着,一面下楼,却不料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身子失了重心,整个人便顺着那楼道摔了下来。

还好那时已不剩几级台阶,她摔得也并不太严重,只是脚趾,一阵一阵火辣辣的疼。

这一下子,把那站岗的卫兵吓了个够呛,忙忙的向她跑来。

   “少夫人,您没事吧?”

那些卫兵都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亦笙,一时都踌躇着是不是该伸手去扶她,他们平日里从未接触过这么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况她又是少帅夫人,几个人谁也不敢先伸手碰她,一时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反倒是亦笙既有些自嘲又似在宽慰他们的笑了下,“我没什么,就是扭了下脚,你们别紧张。”

她一面说着一面慢慢用力,来回几次,想要试着站起来,然而右脚踝只要稍一着力,便疼得厉害,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几个卫兵见她蹙着眉,极力忍耐的样子,都很是不忍,终于有一人大着胆子问:“少夫人,需要属下扶您起来吗?”

亦笙微笑了下,正要说话,却听着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和着冯夫人着急的声音自外而内越来越近,“… … 怎么会摔了的,有没有伤到哪里,你们怎么也不做好防护工作……”

却原来有人见亦笙摔了,少帅又不在府内,便小跑着去了后院请了冯夫人过来。

冯夫人一路进来,见亦笙仍是跌坐在地上,一张小脸又那么苍白,吓了一跳,几步过来在她身前蹲一下,着急的问道:“小笙,你摔到哪儿了,快告诉妈!”

亦笙忙道:“我没事,就是扭了下脚,您不用担心。她虽是这样说,冯夫人却如何放心得下,一面让人用躺椅将她抬回房去,一面又催人去请专给冯府看病的张医生过来,想了想,又让人去通知了薄聿铮。

待到薄聿铮闻讯赶回来的时候,张医生恰好给亦笙做完检查,他推开门进来,眉心当中蕴了一抹紧绷,几步便到了她面前,在她身前蹲下,目光当中都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心疼和小心翼翼,“摔到哪里了?”

她忙道:“你怎么回来了,医生刚检查完,就是脚扭了下,别的都没什么。”

那张医生此刻也还没走,闻言便马上接口道:“少夫人没什么大碍,就是脚上的伤,只要按时敷药,也是不打紧的,不消几天就会好了。”

薄聿铮闻言起身,又问了医生亦笙身体的情况和用药的注意事项,便让人送着他出去了。

他又吩咐了吴妈去打一盆凉水来,便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和眼中有些迷茫的神色,加之听闻她又是从那边的楼梯上摔下来的,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宋婉华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微微一僵,抬眼去看他,只稍一想便已明白,带了些自嘲,低低开口道:“原来今天早上你是故意出去的,又故意没锁抽屉将那份文件放在显眼的她方让我看到。”

难怪就连警卫都不拦她,那么重要的地方,竟然可以让她随随便便就找到文件,难怪一切都那么顺钊。

一切都是他算好了的,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那个暗格了吧,她想。

他也并不瞒她,平静应道:“今天早上我确实有事,但文件也的确是我故意让你看到的。”

“对不起,我不该去擅动你的文件,以后不会了。”

过了片刻,她开了口,声音依旧很低,平淡当中仿佛还带了几分疏离的意味,她的视线也低低垂着,并不看他。

他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而她亦是静静的,一面微低着面容,悄无声息。

终是他叹了口气,缓缓的又开了口,“昨天晚上我便察觉你在书房门外大概是听到些什么了,所以把这份文件放在你容易找到的她方,我会这么做,只是因为我知道你挂心宋碗华,不愿意你一个人胡思乱想,所以把你想要的东西都给你,并不是在试探你或者其他。”

她还是没有说话,而他顿了顿,声音重新响起,“可是亦笙,我虽放了文件,却是希望你能来问我,而不是什么都想着自己一个人解决——你已经是我的妻子。”

她到了这时,终于抬眼看他,“你已经严令下属不让我知道,叫我怎么问你?”

他轻叹一声,看着她的眼晴,“这次是我不好,从今往后,我再无事情瞒你,我保证。”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块帕子,冲口就要问出,却恰好敲门声响,她只得咽下嘴边的话,应了一声“进来”。

吴妈端着水盆走了进来,薄聿铮于是对亦笙道:“把脚抬起来,我给你敷一下。”

亦笙忙摇头,“不用”。

就连吴妈也是吓了一跳,“姑爷,那怎么行,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

   “有什么不行的。”薄聿铮道,语气虽淡,却并不容人拒他。

吴妈心底感概着姑爷待小姐的好,既抵不过他的坚特,又想着房内反正没人,便也不再做声,默默的放下了水盆去拧毛巾。

倒是亦笙觉得不好意思,加之心底又有个结还没解开,便伸手去推他,“你别胡闹,你让开,让吴妈帮我敷就好。”

   “我来也是一样的。

他却并不理会她,俯身便伸手去握她纤细的小腿,微一用力将她的脚轻轻抬了起来,放到自己怀里,他的动作虽轻,却到底是牵触到了她的伤,她忍不住略蹙起了眉。

他是见惯生死的人,先前听着只是扭了脚,医生又说得轻松,他也便以为不严重没太在意,其实本来也的确不算什么的,可是偏偏,看着她玉白秀气的脚上肿起了那么大的一个包,他却只觉得刺目和心疼,她又苍白着小脸,微吸了口气,他感觉自已的心都跟着一跳,仿佛比刀枪伤在身上还要疼些。

他接过吴妈递来的毛巾敷到了她的脚踝处,“敷上就没那么疼了。

他虽待她一直温柔纵容,但骨子里却是强势的,又或者是因为发号施令惯了,天生就有一种让人轻易臣服的本事,总之,他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基本上就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于是也便不再挣扎,就那样任着他了。

   “好些了没?”他换了块毛巾,一面去看她的神情,手上动作小心翼翼。

本是想看有没有弄疼她的,没想到一抬眼,却见她怔怔的看着自己,见他看了过来,又连忙别开视线,掩饰一般的“嗯”了一声

他正要说话,恰此时,门却被人大刺刺的推开了,曹景芸一面喊着“大表哥”,一面微笑着走了进来。

第二十九回

   “大表哥,你怎么能帮她揉脚?”

曹景芸满面的笑意却在见到屋内的情景之后变得扭曲,她又是气愤又是震惊,还带了点儿嫉恨,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便冲口喊了出来。

她说完这一句,又狠狠地去瞪亦笙,“你不替你丈夫做这些事,反倒心安理得的把脚伸给他,也好意思!这世道真是颠倒了!”

“景芸,”薄聿铮轻轻将亦笙的脚放到沙发上,站起了身,声音里倒是听不出怒意,情绪敛得极好,“既然我不能帮她揉脚,那么换你来。

曹景芸惊怒交加,“什么,大表哥,你竟然叫我给这个女人揉脚?”

   “这个女人是你的大表嫂,长嫂为母,你替她揉脚理所应当,”薄聿铮的眼光极冷,看着曹景芸,一字一句,“过来。”

从前就是她再任性胡闹,缠薄聿铮缠得再过分,惹得他再烦的时候,他也没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过话,那样的森冷迫人,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又是害怕又是委屈,简直就要哭出来了。

   “聿铮。”

却不想,沙发上的亦笙竟在这个时候轻轻唤他,他虽是有些意外她怎么用了这个称谓,却也并没有太在意,只是伸手安抚性的扶上她的肩,“你不用管。”

亦笙却盈盈的笑了起来,“不是的,我只是想说,你帮我按得那样舒服,换了景芸来,我怕不习惯。”

而薄聿铮闻言却是略微讶异的低头,却见他的妻子唇边带了一林优雅的微笑,仪态完美,眼晴里却闪耀着两簇小小的火苗。

他不由得一笑,看着她,他眼中的冷意也随之融化,柔和得如同月下深海。

而亦笙却没有看他,转眼去看曹景芸,心内恼得厉害,面上却偏偏笑得甜蜜。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位表妹处处都要针对她,从火车上到帅府都一直盯着她不肯放,那么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特别是薄聿铮回来以后她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她要是还不知道,那简直就是蠢到家了。

于是不着痕迹的向冯维麟和帅府的下人们打探,才知道原来这位表妹自小便对他的丈夫情根深种,甚至冯夫人本打算送她与冯维麟一道出洋念书的,她却因为不愿离开薄聿铮那么远而不肯答应,坚持在国内上了大学,然后做了记者,这几年就追着薄聿铮的新闻跑,算来,也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用情至深了。

亦笙是知道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结婚的那种痛苦的,加之明白自己的丈夫对她确实是没有什么,所以平日里不同她计较,尽量让着她,她是不是就以为自己温软可欺了?

本来,换作其他时候,她或许也不至于这样做,可是偏偏,她被那方手帕搅了心神,又偏偏再闯进来了一个觊觎她丈夫的人,并且这种觊觎与挑衅,毫不掩饰,她一时没忍住,索性就将那侍宠而娇的任性姿态做了个够本,即便不能让这位表妹从此死了对自己丈夫觊觎的心,气气她也总是可以的,总好过她自己一个人恼。

薄聿铮自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替她顺了顺披散的长发,方敛了笑,去看曹景芸,“既然这样,你便出去吧,下次进来的时候记得先敲门。”

那曹景芸终是恨恨的一跺脚,便往门外冲去,径直去了冯夫人的房间。

“姨妈!”

冯夫人正在看书,见了她进来,笑着问道:“又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气成这样,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曹景芸闻言,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才到她身边坐下,“我要说给您听,您也要气的。方才我去找大表哥,您猜怎么着,我那位表嫂竟然把脚伸到大表哥怀里,让他给她揉呢!大表哥是什么人,他怎么能做这种事,别说他了,从来也就只有做妻子的去伺候丈夫的理,哪有男的做这些事的,我那位表嫂倒是反过来了——她竟然都不叫大表哥的字,就直接喊他‘聿铮’呢!

冯夫人闻言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虽说小夫妻俩感情好,儿子心疼儿媳是好,可这样也有些过了。

然而她心里虽这样想着,却并不在面上现出来,更不会当着侄女和下人的面去说儿子的不是。

她虽疼这个侄女,然而孰亲孰疏,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聿铮又是这样的身份,她当妈的,凭他做了什么,在旁人面前,都是只能说他的好来树立他的威信的,怎么可能说他一句不是。

况她转念一想,两人才新婚,况且儿媳今天又扭伤了脚,也是情有可原,又或者是聿铮故意做给景芸看想断了她的念也说不定。

她正暗自想着,又听着身旁的侄女说了一句,“大表哥也真是倒霉,一时好心倒给自己添了这么个麻烦,还好陆军监狱那风波总是会过去的,不然就这么耗上一辈子,可怎么办?”

冯夫人闻言,正了正神色去看曹景芸,“景芸,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存着心思,想等你大表哥到时候离了婚,然后你再嫁给他?“

那曹景芸脸一红,却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冯夫人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景芸,去上海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来,姨妈很后悔,所以有些事情,虽然你现在听着会难过,可是我还是要告诉,我不能耽误了你。”

曹景芸停了片刻,才轻轻问道:“姨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夫人道:“好孩子,我和你姨父都知道你对你大表哥的心思,我们也曾一度有心撮合,可是婚姻的事情都是上天注定好了的,强求不来,现在你大表哥也结婚了,你这孩子也不要那么死心眼,我会让你姨父他们替你留意着,总会为你定下一门合意的婚事的。”

曹景芸却固执的摇头道:“姨妈,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只喜欢大表哥一个人,你也说了,他如今要娶亦笙是不得已,我愿意等陆军监狱的风波过了,我愿意等他,不管等多久我都不后悔。”

冯夫人又叹了口气,眼中现出些许怜错,“我就不该和你说这些——是,姨妈那时的确是这样想的,可是后来我到了上海,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你大表哥确实是因为喜欢亦笙那孩子才要娶她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不得已。其实仔细想想,如果他不喜欢她,聿铮那么稳重谨慎的一个孩子,又怎么会去陆军监狱劫狱,让自已陷入麻烦当中?他在婚礼前夕甚至还专门来找过我,说是亦笙自小母亲就不在了,请我像对待女儿一样待她,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跟我这么郑重其事的说话。这么些日子以来,他们夫妻感情如何你也看在眼里,所以景芸,你听姨妈一句,你这样的等待是毫无意义的。好孩子,把你大表哥放下,只有这样,你才能看得见前面更好的风景。”

曹景芸一直以为,冯夫人会是她将来嫁给薄聿铮的最大助力,可是如今,就连她都这样说了,那么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等待执着,难道真的就只能是一场空?她的脸色,不由得一点一点的苍白起来。

冯夫人叹了口气,虽然心疼侄女,却更明白快刀斩乱马的道理,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盼着她自已能快些想明白。

又不禁想起,依着景芸的脾气,既是见了聿铮替小笙揉脚,只怕当场就要闹起来,小笙那孩子虽面上乖巧,心思却是极细腻聪明的,只怕是要不高兴的,但愿别惹得他们小两口闹出什么矛盾来才好。

而事实上,她并没有料错,那曹景芸刚走,亦笙脸上的笑意立刻就散了开去。

薄聿铮见了,嗓音略带笑意,问道,“生气了?”

她说了一声“没有”,却是不去看他。

吴妈见状,借着换水便出去了,把屋子让给他们小两口。

薄聿铮于是重又坐到亦笙边上,略略笑着又开了口:“亦笙,我只当景芸是妹妹,和她并没有什么。”

她听了,过了一会,方闷闷的道:“我知道。”

他看着她依旧垮着的小脸,有些担心,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是因为宋姚华的事?”

她慢慢抬起眼晴来看他,有些踌躇的开了口:“绍之,有没有可能…… ”

他的难处,她是明白的,所以那话怎么也说不下去。

他叹了一口气,“亦笙,通电传过来的时候,枪决已经执行。”

她的头脑“嗡”的一声,颤着声音又问:“那婉华姐姐现在… … ”

他明白她的意思,不待她说完便开口道:“宋家疏通了关系,已经设法将她的遗体带回了上海安葬。”

她慢慢的点了下头,又点了下,眼泪却缓缓的流了出来。

他心疼,却情知无奈何,她既是知道了,那么长痛不如短痛,而他也答应过她,从此以往,再无事情瞒着她,

他伸手将他搂到自已怀里,“想哭便哭吧。”

第三十回

“要出去?”薄聿铮推开门,却见亦笙正对着镜子扑上脂粉,不由得开口问道。

“陈夫人请去听戏,我陪妈一道儿去。”她从镜子里面看着他微笑了下。

其实现在不过才十点,听戏能听多久,免不了又是打牌,不到晚上大概是回不来的,这陈夫人又是牌瘾极大的,她只但愿不要拖上一个通宵。

于是便又对薄聿铮道:“我今晚大概要回来得晚些,你自己先睡吧。”

“陈夫人是和妈一辈的人了,让平安陪着妈去就行了,她们还能谈得来些,你去了倒是受罪。”薄聿铮道。

“那怎么行,我反正闲在家里也没事的,况且这些年这样的应酬已经少了很多,偶尔打一两次牌也算不得什么。”亦笙笑着站了起身。

她说的是实情,原本薄聿铮是怕她闷,才不时让她翻译一些文件的,后来却发觉她对打牌交际要更头疼,反倒是翻译起来神采奕奕,再加之她翻译得又极好,他对她亦是全然的信任,所以索性便让她当了他的私人秘书,这样一来,冯夫人可以拉着亦笙陪那些夫人小姐们打牌应酬的时间自然也就少了。

所以亦笙如今大部分时间都是陪在薄聿铮身边,除了翻译之外,还帮着他一起处理诸多事宜,而薄聿铮虽早知他的妻子天资聪敏,却没想到她还极有政治天分,在他与下僚们议事的时候她是从不妄言干预,就在一旁安静的记录,只是偶尔与他闲谈时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得不叫他刮目相看的。

然而,薄聿铮在骨子里却到底是有大男子主义的,只觉得戎马倥偬是男人的事,而他的妻子,合该是捧在手心里呵护娇养的,不用操任何的心,受任何的累。

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一切,为她撑起一方没有风雨的天地,让她的笑容始终如一,是他身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理所应当要做的,甘愿而郑重。

而她,只需要在他的身边就好。

所以,他让亦笙当他的私人秘书,意在为她解围,也是因为他知道他的妻子不是旧时女子,一般家庭生活会闷坏她的,所以他总是交代一些轻松的工作给她,既不累人,又能解乏,而真正涉及危 fsktxt。cōm险的事件和文件,他却完完全全的不让她有一丝机会去接触到,只是这个,亦笙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一面想着,一面开口道:“谁说你没事,我正是有几份文件要让你翻译。”

“可是我都和妈说好了要陪她去的。”亦笙想了想,又问,“文件急着要吗?不急的话我晚上回来译,明天一早准能拿给你。”

他却摇头道:“我下午便要用,我去和妈说。”

两人一路到冯夫人房间,冯夫人也是装扮好了的,正一面等着亦笙,一面坐在沙发上满面含笑的看一份报纸,见他们来了,便将手中的报纸递了过去,“来,先看看这个。”

薄聿铮接过,却正是一篇关于亦笙的报道,那报道上写着,薄夫人“雅气韵,皎姿仪”,又能“娴文学,擅西语,通音律,明时事”,是“当代中国最为高雅迷人的女士之一”。又说她“正如一颗闪耀的明星一样,冉冉升起在名媛云集的军政高层社交圈”。

那报道边上,又配了一张她与他前几天在南京出席军委会晚宴时的合影,她穿了身雪青色的旗袍,挽着他的手臂,微微笑着,那当真是光彩照人,华姿夺目。

那照片下面题了八个字——美人名将,羡煞旁人。

冯夫人笑道:“这报道写得不错,要不派人送一些钱去报馆,让他们多点办报经费。”

薄聿铮一面将手中的报纸递给亦笙,一面笑道:“本来是写实的报道,这样一来倒成了咱们贿赂记者了,况且这几年这样的报道也看了不少了,您怎么还那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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