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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后武工队-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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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汪洋(黄占立)长大成人,受过苦难,流过辛酸泪,知道那挨饿、受冻的滋味,但从没经受过这样的严刑拷问,不过,从区长吴英民嘴里听说过各种肉刑的痛苦。各种苦痛的肉刑,吴英民都像铁汉子似地扛住了,这很使汪霞敬佩。被捕前,有时她孩子般地想:“是我不幸被捕了,能扛得住吗?另一个人被捕了,又会怎么样?”
  眼下,她真的被捕了。她考虑的不是自己怎么忍受酷刑,而是在为刘文彬担心。“他是四十岁的人了,能忍得住?吃得消?谁知道野兽们是在怎么折磨他?揉搓他?”想到这,热泪不自主地涌出了眼眶。
  她苦痛地走到镶有大块玻璃的窗前,视线立刻射向了庭院。借着透出的昏黄的灯光,她清楚地看到庭院里正在争艳开放的丁香、海棠。
  抗战第八个年头的春天又开始了。
  汪霞的眼睛虽说落在庭院里一片盛开的花枝上,心头却默默地想着别处。
  “我们被囚到这里,谁知魏强他们知道不?魏强只要知道,他一定会想办法来搭救!”心情非常烦乱的汪霞,脑子是一会儿想到东,一会儿想到西。人在难处总是想亲人,汪霞这时太想魏强了。和魏强的两年相处,她深知魏强对敌斗争挺有经验和办法,特别是前年冬天化装成夜袭队,突进南关,砸了车站,造成敌人自己来了个火拼那一手,至今汪霞想起来,都感到奇妙。“是啊,他能化装成特务进南关,也会装成另一种人到这西关来!他们武工队的行动是飘忽不定的,有朝一日闯进来,也会把我们救出去!”
  这时,她像接到魏强来临的通知书,魏强好像眨眼之间就会到来,到达这里,探出大手从空中把她从这间屋里拽出去,拽回根据地。她高兴得乐了。
  在她高兴的一刹那,一个梆子头,瓦碴脸,两道稍低垂的麻刷子般的眉毛,让她一见就讨厌的脸型,很突然的在她的脑海里出现了。
  “真见鬼!怎么想起这个败类来?”汪霞比吃了蝇子还腻歪。她想摆脱掉叛徒马鸣这副吊死鬼的面影;但是不知为什么,马鸣的面影像涂满鳔胶似的牢牢地粘敷在她的脑子里。以往,马鸣的卑劣行为,在她脑子里像掀翻陈年旧帐似地想了起来。
  一次,她和马鸣在一个村庄工作了多半宿,两人正准备要分手转移,不怀好意的马鸣,两眼射着邪光,开着玩笑地小声说:“就是你我二人,找个地方宿了就算啦!”话说出口,“嘻嘻”地笑了笑。
  马鸣不正派,汪霞不仅深知,也存有戒心。她一听马鸣借开玩笑说出这样下流的话,加羞带气,脸色当时由粉变红而后白,眼里直劲地冒火花。她想跟他翻脸,一则,觉得不值得;二则,刘文彬曾说过:“思想改造是个细致的工作,不能操之过急!”也就使使劲把窜上的火儿压下去,以端庄的态度,严肃的口吻冲马鸣说道:“老马,你怎么不多从工作上想想,净想些胡的歪的事,说些八不挨的话?你这脑子要不好好擦洗擦洗,将来可危险!”话虽不多,挺有劲。当时,弄得马鸣真有点难下台。
  但是,狗改不了吃屎,转回头,他照旧把他的老洋钱贴子拣起来。又一次,也是他俩在一起工作。太阳挨了地皮,老松田率领一部分夜袭队员,还有十几个鬼子宪兵赶了来,进村就逐户清查。猛然来的情况,汪霞他俩想躲也躲不了啦,偏好这家挖了个藏四五个人的蛤蚂蹲。他俩只好跳下去,藏起来。
  蛤蚂蹲只要把口儿一盖,黑得真是难见五指。一直存有邪念的马鸣,这时,感到时机可来了,上边敌人到底闹腾成什么样,他根本就没管,他借口蛤蚂蹲里空气不流通,憋得脑瓜仁一蹦蹦地疼。末后,甚至于假装疼得实在忍耐不住了,竟然“咳唷咳唷”地叫起来。
  开始,汪霞没理他,一见他叫起来,也就信以为真,忙凑近他说:“别嚷!来,我给你掐掐!”
  马鸣盼的就是这个。他见汪霞亲自凑来给他掐脑袋,认为这是鱼儿上了钩,心里乐得真比吃了蜜都甜,像个小娃娃似的一头倒在汪霞的腿上,承接汪霞的掐掐。
  出于对同志的友爱,汪霞起初并没有觉察出他怀的鬼胎。后来,他却乘机往汪霞怀里扎。这时,汪霞才看出了他的邪恶打算,气得说不出话来,心里想:“这东西,上头闹情况,他还在这底下闹坏心!”
  汪霞正在想的当儿,马鸣突然按住了她的手,喃喃地说:“瞧,这手是多软和!真是大闺女的……”
  汪霞再也忍受不住啦,她使尽平生力量将马鸣的脑袋朝旁边狠劲一推搡,说声:“去你的吧!”跟着把自己的小手枪抄起来。
  可能汪霞用的劲大了,再加上马鸣没提防,只听见乓当一声,圆滚滚的脑袋,正好撞在蛤蚂蹲的墙山上,撞得马鸣倒抽口凉气,直劲地“咳哟……”
  “还嚷叫!告诉你,马鸣,”汪霞小声斥责,“你的思想非常坏,你要不接受同志的批评,好好地改正,有一天,会让你的思想把你拖上危险道路的!”
  汪霞虽然又一次对他警告,他当时也承认自己一时冲动,作事太对不起人了。但是,他始终就没忘掉汪霞。
  还有一次……
  汪霞越想事越多。她想着想着就责备起自己来。“是的,为什么我从听了刘文彬的那场批评,就没把他以后的一些事情,像对我的流氓举动,在年轻的妇女面前说些下流的话,跟房东耍态度……向刘文彬反映呢?要是早反映了,也就早解决了,也或许把他早处理了,我俩也不会被捕。这都是我的过错!是我让革命受到损失!唉!我……”
  “汪霞,你最近好?我这些日子病了,没顾得看你来!嘻嘻!”一种轻佻、低贱的嘤嘤声从汪霞的背后传来。
  这种令人厌恶的怪声,狠戳了下汪霞的心。听声音,她知道是马鸣,心房陡地剧烈跳动起宗。她站着没动,口问着心:“这个该死的叛徒,趁刘文彬被提出审讯的空隙,他走来想干什么?是不是又来……不能让他先张嘴,要把他撵回去!”她心里决定得快,身子转得更快,圆睁二目,逼视着马鸣,恼怒地质问“你来干什么?好不好关你的什么事?你这块没骨头的稀泥软蛋,这个出卖同志的叛徒!你有什么脸来见我,你滚,滚,滚出去!”她的声音很高,叫得屋子嗡嗡山响!身背驳壳枪的马鸣,可能来前专修饰了一番,看来比早先洒脱、利落了许多。不仅衣服穿得洁净,梆子头似的脑袋瓜上,还留起寸半长的头发。今天,他像块木头,对汪霞满脸恼火的大声喊叫,根本就没理论,很不知羞耻地欠身坐在杌凳上,接着,吸着一支刚从烟盒里抽出的纸烟。
  马鸣双肘一抱,叼着烟卷的那副讨厌的流氓相,汪霞越瞅越从心眼里讨厌,气得她直在当屋打转转。
  “看你气得那个样!干什么拿着个棒槌认起针(真)来啦!我问你,”马鸣见汪霞不言语,光抖动肩膀生大气,便屁股离开了杌凳,身子一纵,又坐在靠北墙山的一张八仙桌上。“你这么逞英豪,能逞出日本人的手心?”
  “我逞不出去,我可以死!我绝不像你,缴枪、投降,出卖了良心!”
  “一分奈何你当我愿意缴枪?我也是叫人家逼得没法啦!叫你说,”马鸣像个剁了尾巴的猴,腾地又从八仙桌上跳下,右手揎揎左胳膊的衣袖,没一点廉耻地比划:“好几个枪口都逼住了你,你怎么动?你怎么掏枪打?上下嘴唇一碰,说什么都不费劲,遇上真的,恐怕谁也得老毛子看戏——傻了眼!”“这么一说,你那投降敌人,出卖同志还蛮有理啦?”
  “问题就瞧你怎么看,从形式看,我是投敌了;从我心里看呢,我还是在抗日,不过,眼下这抗日有明抗暗抗之分,我这叫暗抗。为了叫鬼子完得更快,我才钻到他们内部来。反攻的时候一到,我们这样的人在里一闹腾,就这么一里应外合,那不就把胜利抓过来啦!其实,像我这样抗日的,并不少,好些有名气的将领,不是都在这么作着?不用朝远处说,就拿庞炳勋、孙殿英……”
  “闹半天,你是把蒋介石的那套‘曲线救国’论给搬来啦!你原来是个国民党、小蒋介石啊!”
  “国民党怎么啦?小蒋介石又怎么啦?曲线救国论你能说不是抗日?汪霞,上头说的那个咱撂下,谈谈咱们的私事好不好?”马鸣摇晃着梆子头,咧着牙齿把话转了题。
  一提到私事,汪霞就知是什么意思。她的心像丝线勒着那么疼,眼珠转个不停,脑子在考虑怎么来应付。
  “你年纪才二十挂一点零,有本事,又聪明,难道就不能退一步想?打开窗户说亮话,不管你怎么骂我、挖苦我,我对你还是没变心。你要肯依着我,留在城里,那我……”马鸣手指搔着脑袋,说到这里停顿住。他的两只眼睛贪婪地瞅着汪霞,观察汪霞听后的面部反应。
  汪霞回答他的是一种愤怒的神色。她再也不能忍受了,嘴唇气得抖动着逼问:“你跑到我跟前胡吣些什么?你的良心放到哪里去了?共产党哪一点错待了你?你为什么光为了你,办些坑国害民的事?”
  “良心?干上了这一行,”马鸣横了汪霞一眼,顺手拍下装在皮套里的驳壳枪,鼻孔发音地说道,“就知道吃、喝、玩、乐,根本就不管良心的存在。眼下,谁有奶,便是娘,乐呵一天少两半晌,什么国家、人民,管他呢!”他说完,将指缝夹着的纸烟送到自己的两片薄而长的嘴唇间狠劲吸了口,灰蓝色的烟圈,一个挨一个地从他嘴里吐出来,越朝上升越扩大,慢慢地变了形,消散了。
  “实话告诉你,要不是为了你,我不会在松田队长面前费那么多唇舌,你今天也不会坦坦然然地呆在这,你会和刘文彬一样,被提出去审讯、过热堂!”
  他像蚊子吸血般地死盯着不言语的汪霞,狠吸了几口烟,将烟蒂扔得不知去向,转身,又抽着一支烟,跳坐在八仙桌上,继续讨好地说道:“别太任性,钻牛犄角找套里间啦!人生一世,青春几何?不在年轻的时候,抓住时机享受享受,那可真是个大傻瓜。”
  马鸣在咕囔什么,汪霞一个字也没朝耳朵里装。本来,她知道刘文彬被提出就是刑讯,现在听马鸣幸灾乐祸地一说,更证实了她的想法。她好像看到了刘文彬在受鞭打、杠压、灌凉水……也像看到了刘文彬在咬牙地忍熬酷刑的折磨,豆大的汗珠滚滚往下滴。她的两行热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滚流下来,滴落在衣襟上。
  汪霞的两行热泪,将马鸣从八仙桌上引下来。他以为汪霞的啜泣是心眼活动了,忙笑脸迎上来凑近汪霞,下流地说:“我捉摸你也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特别是跟我!”说完,一口烟喷在汪霞痛苦的脸上。
  汪霞像挨了蝎子螫,“嗷”地一声:“你干什么?流——氓!”
  “你骂什么都行!只要听我的话,留在城里,和我……”马鸣活像个绿头苍蝇,任什么不顾,只是嗡嗡地围着汪霞转。汪霞哪容马鸣再在她面前随便胡吣,趁他不防备,一步蹿近他,就听啪的一声,巴掌扇打在马鸣的左脸上,扇得马鸣眼睛乱冒金星,半边面颊热乎燎辣的疼。马鸣现在变成一匹野兽,再也不顾礼义廉耻了,借机抓住汪霞没抽回的那只手,跟着又三抓两挠地把她的左手攥住。“今天就是今天吧!这可不能怨我!”
  汪霞一看情势不对,急了。她嘴咬、脚踢、脑袋撞地使劲挣扎、反抗,时间一长,女的总是敌不住男的,慢慢被马鸣占了上风。马鸣见汪霞的反抗力减弱了,咧着嘴淫邪地说着:“累吧?我送你歇着去!”抱起拚命挣扎的汪霞紧朝床跟前拖。终于将挣扎着的汪霞按倒在床上。
  就在马鸣像饿狼似地按住汪霞,汪霞大声叫骂的时候,刘文彬一步跨进了屋门。他像父亲见到女儿在受污辱,顾不得腿上刚受过的刑伤,跌跌撞撞地跑到床跟前,铁锤般的拳头,像擂龟盖子似的照着马鸣的脑袋、身上没头没脑地擂打起来,擂打得马鸣晕头转向猪一般叫起来。待他清醒过来,才忙把皮套里的驳壳枪拽出来,枪口对准了刘文彬。
  “叛徒,你别比划,来!照这儿打吧!”刘文彬指着自己的胸膛。“你们杠子压了,凉水灌了,鞭子抽了,烙铁烫了,老子并没怕!你拿枪吓唬谁!有种你就开火!”多半宿的酷刑,折磨他个精疲力尽,眼下他没顾这些,照旧像个精力充沛没受熬煎的人,一面说着,一面逼近马鸣;汪霞也摇晃散乱的短发,气咻咻地跟在刘文彬身后。她虽说还是她,眨眼却增添了不少力量。“来,姓马的,要打你一块打!干什么像条夹尾巴狗似的朝后退?”
  马鸣确实草鸡了,特别在刘文彬的面前,他就像个偷儿,挨了顿臭打,也不敢张嘴出点声音;虽说武器在手,比个老鼠还胆小。他一步一步地朝后退,退到门口,才从腔子里说了句:“打死你们?别忙啊!”扭头溜走了!四
  一切伎俩都没有在刘文彬、汪霞的身上起到作用,松田再也不把他俩待如上宾,留在夜袭队后院的宽敞洁净的屋里供养了。就在刘文彬、汪霞赶走叛徒马鸣的第二天拂晓,夜袭队用汽车把他俩送进了南关的监狱里。
  他俩一投入监狱,就被钉上了二十多斤重的铁镣,这一来,压得脚迈不开步。一天两顿饭,两顿饭都是两个橡子面的窝窝头,一片咸萝卜,一碗照见人的稀米汤。他俩分住在男女狱里,只在提审时能在囚车里会上一面,平时就很难见到面。
  进到监狱里,刘文彬见到了县财粮科的邱科长。他是去年冬天来边缘地区检查公粮坚壁的情形时,在路上遇到下乡清剿的夜袭队而被捕的。当时,敌人怎么盘问,他都作了巧妙地回答。敌人要检查证件,他拿出了“居民证”,敌人没有看出丝毫的破绽。偏偏这时叛徒马鸣走来了,马鸣上来只说了句:“这不是咱那管钱管粮的邱科长吗?”他再也混不过去,便被捕了。
  老松田开始确实把他三个人当成圣宝贝。他认为只要把他们三个人争取得回心转意了,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八路军坚壁的公粮,会一掏一个净。哪知,软办法使尽也没有掏出一个字来。由此,他这才急了,由软换了硬。差不多三、六、九都要提出来,由汽车押运送到西关——夜袭队里去审讯。特别将近麦收,青纱帐将起时,松田审讯得更勤了。松田频繁审讯的目的,是希望在秋庄稼长起以前,用尽办法从刘文彬他们三人的嘴里掏出需要的东西: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分布和党员名单;公粮坚壁的地点和数字。
  进四月,连下了两场透雨,春苗像水葱般地欢长着,一天一个样。老松田对刘文彬他们三人的审讯更加紧了,差不多是天天提出,天天过堂,天天审问。哪怕是假日,也没有间断过。
  刘文彬、汪霞由夜袭队队部解押进南关监狱的当天晚上,魏强他们就从可靠的“关系”那里得到了情报。过了十几天,县委派专人送给他们一件极机密的信。
  魏强、吴英民从县委送来的极机密的信件里得知:目前国际形势是在急转直下。苏德战场上,红军已进入了德国国境,希特勒完蛋的日子就要到来。根据当前有利的国际形势,根据党中央指示,敌后各抗日根据地的武装部队,为了给四月二十三日党的七次代表大会献礼,纷纷向敌人展开了局部反攻。仅分区的部队,几天的工夫就将石门桥、辛中驿……等大据点攻克了,还一度占了任丘城。打得各处敌人急急忙忙地抽调据点里的兵力,保卫大城市和交通要道。保定四周的敌人也准备集中兵力,向市沟附近靠拢。县委根据这一情况,要魏强他们随时截击撤退的敌人,并拟出以后朝市沟里面突的办法。
  从机密的信件里,魏强、吴英民确切地知道:刘文彬、汪霞虽经过多次刑讯,仍坚贞不屈地和敌人斗争着。
  末后,县委在机密的信件里,特向他们提出一个搭救刘文彬、汪霞的意见。整个的意见旁边,都点上了加重的红点,意思要他们特别注意这个意见,研究执行的办法。
  魏强一见到县委提供的意见,脸上立即豁朗起来,笑容挂在嘴角上。他高兴得用眼示意一下身旁的吴英民,吴英民也欢喜得眼睛挤成一条缝,随后两人都张开大嘴笑起来。随着“呵呵”的笑声,县委给他们的那件极机密的信,被一根划着的火柴毁掉了。五
  阳历四月二十九,这是日本天皇的诞辰。
  这一天,按照日本国内的习惯,保定城的日本兵营、机关、企业、学校……一律放假一天;连伪机关、伪军营里担任顾问、指导官的日本人,也都歇了班。
  这一天,保定的所有能逛的地方,能玩的场所,什么城隍庙、马号、西关、古莲池……都拥着很多很多的日本人:有徒手的日本兵;有挎战刀的军官;有穿和服的日本商人;有梳高头、踏木屐的日本艺妓。电影院、剧院都让日本人包了场;酒馆、饭庄都让日本人占了座;平康里、干草林等娼寮地带,今天完全变成了日本人的天下。
  日本人放假庆贺天皇诞辰,在保定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在这一天的大拂晓,启明星还没露头,公鸡还没张嘴的时候,魏强率领赵庆田、贾正、辛凤鸣,悄悄地摸进了保定南关,在警备第七中队部的前院,自己的秘密“关系”——金汉生家里又落了脚。
  “老金,我们这一来,明天你这个班该怎么个上法?”“来得巧,明天我是个大歇班!”金汉生大手抹了一下大胡子,笑呵呵地回答。“怎么?是鬼子又在乡里清剿啦?还是在这里掩藏着捉摸个事,像黄庄那样的再捡它个便宜?”“咱一不是躲鬼子的大清剿;二也不是想再捡黄庄那样的一个便宜。我们这次来,是想,”魏强将嘴凑近金汉生的耳根下咕哝了几句。
  金汉生听过,像喝了半斤老白干,兴奋得朝大腿上一拍:“好,你魏小队长思摸的真周到,要真成了,我可再不为咱老刘他们发愁揪心了。你们是不知道,”他若有所思地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说下去:“只要我上白班,就碰上特务汉奸们用汽车装着老刘、汪霞他们朝西关夜袭队里解运;每次碰到,我那心哪,真比那刀子刺都难受!谁叫咱在人家的脚底下踩着呢?真没法。听说他们俩都是硬骨头,好样的!唉,你们总算来啦!天一亮,我就去。”
  天刚麻麻亮,房后面,伪军警备第七中队部里传过了嘀哒嘀哒的一阵起床号音。金汉生穿上他那长年不离身的破夹袄;后又将件棉袍披在身上,快步走去,跟着传来不大响的锁门声。
  魏强他们从头明钻进南关,潜入金汉生家,直到金汉生走去,谁也没合一下眼。天,大亮了;阳光和煦地撒满了整个大地。一切都已苏醒,魏强他们的精神更大了。
  在这里,如同钻进了老虎嘴里。从神情上看,好像在自家炕头上那么安闲,谁也没把可能遇到的危险搁在心上,既不惊奇,也不紧张,大家坦坦然然地静坐在床上、凳子上;但是耳朵,却十分警惕地辨听着门外和房上传过的响动。
  “到这时候啦,怎么还不回来?”魏强隔着窗口朝东南角上高挂的日头瞅了一眼,低头又瞧瞧腕上的手表,怀着异常焦急的心情,自言自语地说。
  魏强这样焦心是有根据的。以往,敌人从监狱里提刘文彬、汪霞他们去西关夜袭队里过堂审讯,多在早饭后八点钟左右。现在已经是十点三刻了,而去侦察这一情况的金汉生却一直没有回来。
  魏强刚把窗前的位置让给贾正,贾正却欢天喜地地低声嚷起:“来了来了,小队长!”
  不一会儿,喀当!大门上响起开锁的声音。这声音给魏强带来了喜,也带来了怕。喜的是敌人可能又将刘文彬他俩提走了;怕的是在日本天皇诞辰的这天,鬼子放假,夜袭队也不审讯了。
  “叫你们等急啦!”金汉生快步走进屋,负疚地小声说。他披出的那件青棉袍不见了,手里却提了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准把你们饿得前心贴后心了!”他紧忙打开,里面包的是一大堆夹肉烧饼,外带一小瓶酒。他指点酒瓶说:“我知道咱八路军不兴喝它,咱要走走老辈子出兵打仗的法门,盼望来个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所以我领头破下格,不管会不会,都在嘴边上沾一沾。来,魏小队长!”
  魏强深知金汉生的意思,接过来闹了一口,回手递给了身旁的赵庆田。
  今天不同往日,谁也没客气,大口大口地吞吃起来。从金汉生欢乐的神色上看,魏强知道刘文彬他俩又被提出审讯去了,也就没再多问。
  既然刘文彬他们被提出,为什么金汉生回来这么晚呢?是这样:金汉生出了门就朝南关监狱走来。吃早饭以后,他也没见到监狱里解押犯人的汽车开出来。“怎么?难道鬼子给他们天皇做寿都放了假,夜袭队的特务也来个大歇班?要是真的,那可就前功尽弃了。”他脑瓜门上急得光出汗。他想探问探问,便溜达到监狱门旁的一个烟摊子跟前,掏出一张毛票,买了两根烟卷。一根烟刚放到嘴上,嘀嘀嘀……汽车喇叭声从监狱里传来,一辆载有几个全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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