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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美女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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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焚起一炬好香,穿了公服,摆开文房四宝,端端坐了,写起本来,本上道:翰林丞旨臣钟景期,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奏为奸相窃操国柄,外藩赎乱朝纲,伏沥愚忧,仰祈圣鉴事:臣闻万乘之尊,威权不移于群小;九重之遂,聪明不蔽于签任。故欲治天下,必先择人。欲择人才,必先正心。欲正其心,必先清君侧。
  此微臣才伏草茅之时,固夙夜不忘,思得陈一时之愚,以报皇恩于万一也。今陛下不弃鄙陋,侧臣请阮,目击权臣僭窃,不敢不以窥管之见,谬为越礼之谈。
  窃见首相李林甫、节度安禄山,中外交通,上下侧目,舌摇簧鼓,指人主若耍孩;屠戮剑锋,毁官民如草芥。官爵之升迁,视金钱之多寡;刑狱之出入,观贿赂之有无。腹心暗结于掖庭,爪牙密饰于朝左。陷尽忠良,固彼党羽。种种凶恶,擢发难书。臣固知投鼠忌器,不敢以怒螳当车。第恐政事日非,奸谋愈炽,将来有不可知者。故不避斧钺之诛,以请雷霆之击也。如果臣言不谬,伏祈陛下旨下廷尉,明正其罪:或风邈荒,或质斧钺,举朝幸甚!天下幸甚!臣不胜激切屏营之至,谨奏。
  景期写完了本,不脱公服,就隐几以待旦。到得五鼓设朝,那早朝的常套不必细述。景期将本章呈进,朝罢,各官俱散。
  只有李林甫、杨国忠二人,留在阁中办事。少顷,司礼监装出许多本章来,与李、杨二太师票据。二人接了,将各官的本逐一看过,也有为军需缺乏事,也有为急选官员事,也有为地方灾异事,也有为将众贪酷事,也有为请决大狱中,也有为边将缺员事,也有为漕运愆期事,李、杨二人一一议论过去。及看到钟景期一本,二人通呆了。将全本细细看完,李林甫拍案大怒,道:“这畜牲敢在虎头上做窠吗!也罢,凭着我李林甫,一定要你这厮驴头下来,教他也晓得我弄权宰相的手段!”
  杨国忠见了这本,心里想一想,一来妹子虢国夫人曾将钟景期殷勤托付,教他好生照顾;二来自己平日因李林甫百事总揽,不看国忠在眼里,所以也有些恨他。如今见他发怒,就解劝道:“李老先生且息怒,我想这轻狂后生,摭拾浮言,不过是沽名钓誉,否则必为人指使。若杀了他,恶名归于太师,美名归于钟景期了,以我愚见,不若置之不问,反见得李老先生汪洋大度。”李林甫道:“杨老先生,你平日间也是怪别人说长道短的。今日见他本上胡说我不是,你所以说出这等不担斤两的话儿,我只怕唇亡齿寒。他既会劾我,难道独不会劾你?
  况且他本内说的‘腹心暗结于掖廷’这句话,分明道着安禄山出入宫闱的事,连令妹娘娘也隐隐诋毁在内了。“这几句话,说得杨国忠低首无言,羞惭满面,作别先去了。李林甫便将本儿标拟停当,进呈明皇御鉴。原来高力士、杨贵妃都曾受虢国夫人的嘱托,也在明皇面前极力救解,以此景期幸而免死,明日批出一道圣旨:钟景期新进书生,辍敢诋毁元宰亲臣,好生可恶。
  本应重处,姑念新科榜首,着谪降外任。该部知道。旨意下了,铨部迎逢李林甫,寻个极险极苦的地方来佥补,将钟景期降陕西州石泉堡司户。报到景期寓所,景期恼怒不快。思量那明霞小姐的姻缘,一发弄得天南地北了。又想要与虢国夫人再会一面,诉一番苦情。谁想李林甫、安禄山差人到寓,立时赶逐出外,不许一刻存留。那些长班侍候人等,只得叩头辞别。
  景期收拾了东西,叫苍头与冯元陈胤出了都门,到乡间坟堂屋里来住下,思量稍停几日,然后起身。可恨那李林甫,明日绝早差人赶到乡间来催促。景期只得打点盘缠,吩咐老苍头仍在家看管坟墓,冯元情愿跟随前去。就叫安排行李马匹,停当了,吃了饭,到父母坟上痛哭了一场,方才揽衣上马。冯元随着而行,往西进发。
  一程一程的行去,路又难走,景期又跋涉不惯,在路有一个多月,正走得二千余里,方才到剑门关。正值五月天气炎热,那剑门关两旁尽是峭壁危岩。山中间夹一大涧,山腰里筑起栈道,又窄又高,下面望去,有万丈余深。水中长短参差的棱峭石笋,有无千无万的涧水奔腾冲激如雷声一般响亮。一日中只有巳、午二时,有些日光照下,其余早晚间,只有阴霾暗黑。
  那饭店就在石洞中开张,并无屋宇。还有那些不怕人的猢狲,跳在身边看人吃饭。景期到了此际,终日战战兢兢,更兼山里热气逼将下来,甚是难行。且又看看盘缠缺少,心里又忧,不觉染成一玻勉强走了三五日,才出得剑门关的谷口。景期想要走到有人烟的去处将养几日,不想天已傍晚,忽然阴云密布,雷电交加,落下一场雨来,好大雨!但见:刮地风狂,满天云障。刮地风狂,忽剌剌吹得石走沙飞。
  满天云障,黑压压遮得山昏谷暗。滂沱直泻,顷刻间路断人行;澎湃冲倾,转盼处,野无烟火。千村冷落,万木悲号。碎崩一声霹雳,惊起那深潭蛟蟒欲飞腾。闪烁一道电光,照动那古洞妖魔齐畏煽。若不是天公愤怒,也须是龙伯施威。
  这一场大雨,足足下了一个时辰。众客伴诚恐赶不上宿头,不顾大雨,向前行去。只有钟景期有病在身,如何敢冒雨而走?
  回头望见山凹里露出一座寺院,便道冯元:“快随我到那边躲雨去!”策马上了山坡,走到门前,见是一个大寺,上面一块大匾,写着“永定禅寺”,山门半开半掩。景期下了马,冯元将马拴在树上,随着景期进去。过伽兰殿,走到大殿,见那殿上冷清清的,香也没人点一祝景期合掌向佛拜了三拜。走出殿门,至廊下,见三四个和尚赤脚露顶,在那边乘凉。景期向前欠身道:“师父们请了。”内中有一个回了问讯。那些和尚尽睬也不睬,各自四散走开,连那问讯的也不来交谈,竟自走去了。景期叹了一声,脱下湿衣叫冯元挂起,自己就门槛上坐了。
  冯元也盘膝坐在地下,景期道冯元:“如何这里的和尚这等大样?”冯元道:“岂但这里,各处的贼秃通是这等的。若是老爷今日前呼后拥来到此间,他们就跪接的跪接,献茶的献茶,留斋的留斋,千老爷万老爷,千施主万施主,掇臀放屁地奉承了。如今老爷这般模样,叫他们怎的不怠慢!”
  这边说话,被那边几个和尚听见了,交头接耳地互相说道:“听那人口内叫什么老爷?莫非是个官么?”内中一个说道:“待我问一声就知道了,”便来问景期道:“请问居士仙乡何处?
  为何到此?“冯元便接口道:”我家老爷是去赴任的。因遇了大雨故此来躲一躲。“和尚听说是赴任的官员,就满面堆着笑脸道:”既如此,请老爷到客堂奉茶。“景期笑了一笑,起来同着和尚走进客堂坐了。和尚就将一杯荣献上。景期吃了茶,和尚又问道:”请问老爷选何贵职?“景期道:”下官因触怒当朝,谪贬西川石泉堡司户。“和尚暗道:”惭愧!我只道是大大官府,原来是个司户!谅芝麻大的官,有甚好处?倒折了一杯清茶!“心里想着,又慢慢走开去了,依旧一个人也不来睬他。景期坐了一会儿,只见又是一个和尚向窗内一张望,把冯元看了一看叫道:”你是冯道人?如何在此?“冯元听得,走将出来。见了道:”啊呀!你是人鉴师父!为何在此?“看官,你道冯元为何认得这人鉴?原来,当日景期打发他出来,就投在人鉴庵里做香火道人。后来人鉴犯了奸情事,逃出来住在永定庵里做了主持僧。这一日,听见有个香火小官儿到他寺里,所以出来张看,不期遇上冯元。便问道:”你一向不见,如何跟着这个满面晦气色的官到此?“冯元道:”你休小看他!这就是我旧日主人钟老爷。是新科状元!因参劾了当朝李太师,故此贬官到此。“人鉴道:”不是我自己出来,不然几乎失敬了。“慌忙进去打个深深的揖道:”不知贵人远来,贫僧失了迎迓。望乞恕罪!“于是,忙吩咐收拾素斋,叫冯元牵了马进来,又叫将草与马吃,邀景期到方丈中堂内用了斋。天已晚了,人鉴道:”今日贵人莅临,荒山有幸!天色又晚,宿店又赶不上,不如小庵内草宿了吧。老爷的铺盖都已打湿,不堪用了,后面房里有现成床帐,老爷请去安置,这湿铺盖也拿了进来,待我叫道人拿一盆火烘干了明日好用。“景期道:”多承盛情!
  只是打扰不当。“人鉴说:”哪里话!“点了灯,领景期走过了十数进房子,将景期送入一个房间,便道:”请老爷安置,贫僧别了,明早来问安。“景期感谢不尽,因行路辛苦,身子又病,见床帐洁净,不胜之喜,倒在床上就睡了。
  冯元在床前,将湿行李打开,逐一烘焙,挨至更余,要大解,起来忙出房门。见天上已下过了雨已换了过一个晴天。新月一弯在松稍上挂着。冯元又不认得寺里的坑厕在何处,只管在月光之下闯来闯去。走到前边摸着,门已下锁了,只听得门外火光影里人语嘈嘈。冯元心中疑惑,从门缝里一张,只见人鉴领着七八个粗大和尚,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子。人鉴道:“师兄们!我当初在长安居祝晓得钟状元是个旧家子弟,此来必定有钞。况且,方才你们曾慢怠他,我虽竭力奉承,只怕他还要介意。这个人,就是李阁老尚敢劾他一本,必是难惹的。
  我们如今去断送了他,不唯绝了后患,且得了些财,岂不是好!“众和尚道:”既如此,我们就各处行事吧。“人鉴道:”且住!
  这时,我料他有翅也没处飞去了。我们厨下的狗肉正煮得烂了,趁热吃了,再吃几杯酒,壮壮胆,就好做事。“众和尚道:”有理。一哄儿都到厨下去了。
  冯元听得分明,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连大解也忘了。
  慌忙转身飞奔,每一重门槛就跌一跤,连连跌了四五个大筋斗。
  跑进房中,揭开帐子,将景期乱推道:“老爷不好了!方才我看见人鉴领着众和尚,持了刀斧要来害你。须快快逃走!”景期听了,这一惊也不小,急忙滚下床来问道:“如今从哪里出去?”冯元道:“外面门已锁了,只有西边一个菜园门开着哩,那边或有出路。”景期道:“行李马匹如何取得?”冯元道:“哪里还顾得行李马匹?只是逃了性命就好了。景期慌了手脚。
  巾也不带,只披着两件单衣同冯元飞奔园里来。冯元将土墙推倒,挽着景期走出,谁知一路错杂,两人心里又慌,如何辨得东西南北?只得攀藤附葛,挨过山崖。景期还喘息未定,鼻边一阵腥风,林子里跳出一只吊睛白额虎来,望着景期直扑。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逢义士赠妾穷途
  词曰:
  迭迭云山,回首处客心愁绝。最伤情,目断西川,梦归地阙,芳草路迷行骑绝,夕阳驴背征人咽,问苍天,何事困英雄,关山别。合欢花,被吹折,连理枝,凭谁接?
  望天涯、镇日衷肠郁结。万里雾深文豹隐,三更月落杜鹃泣。叹孤身南北任飘蓬,庄生蝶。
  ——右调《满江红》话说钟景期与冯元从寺中逃出,心里慌张,也不顾有路无路,披荆戴棘乱窜。从山嘴忽跳出一只大虎来,往景期身上便扑,景期闪入林中,叫声:“啊呀!”吓倒在地。冯元也在林子里吓得手软脚酥动弹不得。那大虎因扑不着人,咆哮发怒,把尾在地下一剪,刮得沙土飞卷起来。忽喇一声山摇谷动,望着林子又跳将起来,冯元正没理会,只见那虎“扑”的一声跌翻在地上乱滚。那边山坡,一个汉子手提钢叉飞奔前来,举定叉望着虎肚上连戳两戳,那虎鲜血迸流,死在地上。冯元看那汉子,甚么模样:身穿着虎皮袄,脚踏鹰嘴鞋,眼似铜铃,发如铁丝。身长一丈,腰大四围。错认山神显圣,慨疑天将临凡。
  那汉子戳杀了虎,气也不喘一喘,口里说道:“方才见有两个人哪里去了?”就转入林里来寻。冯元连忙跪下道:“可怜救命!”那汉子扶住道:“你这人好大胆!如何这时候还在此行走?若不是俺将药箭射倒那孽畜,你们性命几乎断送了。”
  冯元道:“小人因跟随那钟状元来此,适才误入永定寺中,奸僧欲谋害我主仆,我知风逃窜到此,行李马匹尽在寺中。”汉子道:“你主人叫甚名字?既是状元,为何不在朝中却来此处?”
  冯元道:“我主人名叫钟景期,为参劾了李林甫,谪贬石泉堡司户,故由此路经过。”汉子道:“如此说是个忠臣了,如今在哪里?”冯元指着道:“那惊倒在地的就是。”汉子道:“待我去扶他。”便向前叫道:“官人苏醒!”冯元也来叫唤了十数声,景期方渐渐醒了。
  那汉子轻轻扶他起来,他还半晌站立不得,靠着松树,有言没气的便道:“吓杀我也,是什么人救我?”汉子道:“休要害怕,大虎已被俺杀死了。”景期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汉子道:“这是偶然相遇,非有意来救,你何须谢得!”景期道:“如今迷失了路径,不知该往哪里去,望壮士指引。”汉子道:“官人好不知死活,我这山名叫剑峰山。魍魉迷人,虺蛇布毒,豺狼当道,虎豹满山,就是日里也须结队而行,这时候如何走得?也罢,我敬你是个忠臣,留你主仆二人到俺家中暂住一宵,明日走路未迟。”景期道:“家在何处?”汉子道:“就在此山下。”景期道:“壮士,你才说这山如此利害,怎生得住?”那汉子笑道:“俺若害怕贪生,怎生独自一人在此杀虎了。俺住此二十年,准准杀了一百余只大虎了。”景期道:“如何有许多虎?”汉子道:“俺若隔两个月不杀虎,身子就要瘦倦了,不要讲闲话,快随我下山去。”说罢,将死虎提起来背在身上,手执钢叉,叫声:“随我来!”大踏步向前竟走。
  景期与冯元拽着手随后而行,心中又怕有虎跳出来,只管回头看着后边。
  三人走了里许山路,愈加险阻。那汉子便如踏平地一般。
  景期与冯元蹲着腿,弯着腰,扯树牵藤,一扒一跌,好生难捱。
  那汉子回头看了这光景,笑道:“你们不理会,走山须是大着胆,竖着腰,硬着腿,脚步儿实实的踏去才好。若是心里害怕,轻轻踏去,就难于走了。”景期、冯元听了,依他的言语,果然好走了。又行二、三里,见山下林子里透出灯光,那汉于在林子里站着不走。景期想道已到他家门首,一定是让我先走,所以立定。便竟向林子中走去,汉子便横着钢叉拦住道:“你休走!俺这里周围通埋着窝弓暗弩。倘误伤了,害了性命,你二人可扯着我衣袖慢慢而走。”景期、冯元心里暗暗感激,扯了他衣袖走将进去。早到黄沙墙下,一头毛竹小门儿闭着。汉子将钢叉柄向门上一筑,叫道:“开门!”里面应了一声,那门儿“呀”的开了。见一个浓眉大眼的长大丫环手持着灯,让他三人进去。那汉子将虎放在地下,向丫环道:“这是远方逃难的官人,我留他在此歇宿。你去向大姐说知,收拾酒饭。”
  丫环应了,扛着死虎进去了。
  汉子将钢叉倚在壁上,请景期到草堂施礼坐定。景期道:“蒙壮士高谊,感激不尽,敢问壮士高姓大名?”汉子道:“俺姓雷,名万春,本贯涿州人氏,先父补授剑门关团练,挈家来此。不想父母俱亡,路远回去不得,就在此剑峰山里住下。
  俺也没有妻室,专日在山打猎度日。且有一个亲兄,名唤雷海青,因年少触了瘴气,双目俱瞽,没甚好做,在家学得一手好琵琶、羯鼓。因往成都赛会,名儿就传入京师。天宝三年,被当今皇帝选去,充做梨园典乐郎官。他也并无子嗣,只生一女。
  因先嫂已亡,自己又是瞽目之人,不便带女儿进京,所以留在家中,托俺照管。止有适才出来那个丫环在家伏侍。草草恭应不周,郎君休嫌怠慢!“景期道:”在此搅扰不当,恩公说哪里话!“外面说话,里面已安排了夜饭。那长丫环捧将出来,摆在桌上,是一盘鹿肉,一盘野鸡,一盘熏兔,一盘腌虎肉,一大壶烧酒。
  雷万春请景期到席坐下,又叫冯元在侧首草屋里面坐了。
  也拿一壶酒,一盘獐肉与他去吃。万春与景期对酌吃了一回,万春道:“近日长安光景如何?”景期道:“今日李林甫掌握朝纲,安禄山阴蓄异志,出入宫闱,肆无忌惮,只恐铜驼遍生荆棘,石马埋没蒿莱,不久就在目前矣!”万春道:“郎君青年高拔,就肯奋不顾身,尽忠指奸,实是难得。只是你窜贬遐方,教令尊堂与尊夫人如何放心得下。”景期道:“卑人父母俱亡,尚未娶妻。”
  万春听了,沉吟了一会道:“原来郎君尚未有室,我有一句话儿要说,若是郎君肯依俺,便就讲。若是不依俺,便不讲了。”景期道:“兄是我救命恩人,有何见谕,敢不领教。”
  万春道:“家兄所生一女,名唤天然。年已及笄,尚未字人。
  俺思当今天下将乱,为大丈夫在世,也要于朝廷干几桩大业。
  只因舍侄女在家,这穷乡僻壤,寻不出个佳婿。俺故此经年留连,不能一旦雄飞。今见郎君,翰苑名流,忠肝义胆。况且青年未娶,不揣葑菲。俺要将舍侄女奉执箕帚,郎君休得推却。“景期道:”萍水相逢,盛蒙雅爱,只是卑人虽未娶妻早成定聘。若遵台命,恐负前盟,如何是好?“万春道:”郎君所聘是谁家女子?“景期道:”是御史葛天民的小姐,名唤明霞,还是卑人未侥幸以前相订的。“万春道:”后来为何不娶?“
  景期道:“葛公也为忤了安禄山,降调范阳去了。”万春道:“好!翁婿都是忠臣,难得!难得!也罢,既如此,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愿将舍侄女赠与郎君,备一位小星,以侍葛小姐。”
  景期道:“虽然如此,只是令侄女怎好屈他,还须斟酌,不可造次。”万春道:“郎君放心。舍侄女虽是生长山家,颇知闺训,后日妻妾夫妇之间决不误你。况你此去石泉堡司,也是虎狼出没的所在,俺侄女亦素谙窝弓药箭之法,随你到任,不惟暂止频繁,还好权充护行。不须疑惑,和你就在此堂中一拜为定。”景期立起身来道:“台意既决,敢不顺从。请上,受我一拜!”万春也跪下去,对拜了四拜,复身坐了。
  那长丫环又拿出饭来。万春看了便一笑,道:“还有一桩事一发做了。这丫环年已二十,气力雄壮,赛过男子,俺叫他是勇儿。相盛价使,也没有对头。俺欲将他二人一发配成夫妇,好同心协力的伏侍你们,意下如何?”景期还未回答,那冯元在侧首草房里听见,慌忙奔到草堂上就跪下叩头道:“多谢雷老爷,小人冯元拜领了!”景期、万春二人,大家好笑。
  吃完了饭,各立起来,万春就取一本历头在手内,道:“待我择一个吉日就好成亲。”冯元道:“夜里看了历头,要犯墓库连向,雷老爷不要看。”万春笑道:“这厮好婆子话,听了倒要好笑。”揭开历本一看,道:“恰好明日就好黄道吉日,就安排成亲便了。”景期道:“只是我的衣服都同着行李尽在永定寺里,明日成亲,穿戴什么?”万春道:“不妨,你开单来,俺明日与你讨还。他若不肯还,俺就砍了他的光头来献利市。”景期道:“不须开单,我身边有工马帐在此。”便在腰间取出帐来。万春接来一看,上边一件件写得明白:大铺盖一副,内绸夹被一条,布单被一条,纻丝褥一条,羝单一条,小铺盖一副,内布夹被一条,布单被一条,布褥一条,青布直身一件,稍马两个,内皂靴一双,油靴一双,朔手两枝,茄瓢一只,拜匣一个,内书三部,筹子一把,跟句一个,并纸墨笔砚图书等物,皮箱一只,内红圆领一件,蓝圆领一件,直身三件,夹袄二件,单衫三件,裤两条,裙一条,银带一圜,纱帽盒一个,内纱帽一顶,外剑一把,琴一张,夜壶一把。
  万春看完道:“还有什么物?”景期道:“还有巾一顶,葛布直身一件。仓卒间走,在他房内。还有马匹、鞍辔,并那驮行李的驴子都不在帐上。”万春道:“晓得了,管教一件不遗失。”说罢,进去提了两张皮出来,说道:“俺家没有空闲床帐,总是天热,不必用被,有虎皮在此。郎君垫着,权睡一宵。那张鹿皮冯元拿去垫了哩!”说罢,放着皮儿进去了。
  景期与冯元各自睡了。明早起身见勇儿捧一盆水出来,说道:“钟老爷洗脸,二爷吩咐请钟老爷宽坐,不要在外面去闯。”
  景期道:“你二爷呢?”勇儿道:“二爷清早出去了。”景期在草堂中呆呆坐了半日,到辰时分,只见雷万春骑着景期的马,牵着驴子,那些行李通驮在驴背上,手里又提着二个大筐子,有果品香烛之类在筐子内。到草堂前下了马,那冯元看见,晓得讨了行李来,忙来搬龋万春道:“俺绝早到那秃驴寺中,一个和尚也不见,只有八十余岁的老僧在那里。俺问他时,他说昨晚走了什么钟状元,诚恐他报官捕捉,连夜逃走了。那主持人鉴放心不下,半夜里还在山上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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