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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1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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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红石等人,没防到宋青书竟也步着陈友谅后尘,不知何时
溜之大吉了。
说到此时,印证各事,陈友谅的奸计终于全盘暴露。
传功长老向黄衫女子深深一揖,说道:“姑娘有大德于敝
帮,丐帮不知何以为报。”
黄衫女子淡淡一笑,笑道:“我先人和贵帮上代渊源甚深,
些些微劳,何足挂齿?这位史家小妹妹,你们好好照顾。”躬
身一礼,黄影一闪,已掠上屋顶。
传功长老叫道:“姑娘且请留步。”
那四名黑衣少女、四名白衣少女一齐跃上屋顶,琴声丁
冬、箫声呜咽,片刻间琴箫之声飘然远引,曲未终而人已不
见,倏然而来,倏然而去。众人心下均感一阵怅惘。
传功长老携了史红石的手,向张无忌道:“张教主,且请
进厅内说话。”群丐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请张无忌先行。
张无忌走进厅内,和传功长老等分宾主坐定,周芷若坐
在他肩下。张无忌请问了传功长老、执法长老诸人的姓名之
后,便道:“曹长老,我义父金毛狮王若在贵帮,便请出来相
见,否则亦盼示知他老人家的下落。”
传功长老叹了口气,道:“陈友谅这奸贼玩弄手段,累得
丐帮愧对天下英雄。不瞒张教主说,谢大侠和这位周姑娘,确
是我们在关外合力请来,其时谢大侠身染疾病,昏迷在床。我
们没经动手过招,就请他大驾到了此间。五日之前的晚间,谢
大侠突然击毙了看守他的敝帮弟子,脱身而去。所毙丐帮人
众,棺木尚停在后院未葬。张教主若是不信,可请移驾到后

院审察。”
张无忌听他言语诚恳,何况那晚丐帮弟子尸横斗室,自
己亲眼目睹,便道:“曹长老既如此说,在下焉敢不信?”又
问:“从卢龙一路向西,留有敝教联络的记号,在下查得却非
本教兄弟所作,不知此事跟贵帮有关否?”
传功长老道:“说不定是陈友谅那厮所作的手脚,说来惭
愧,兄弟实无所知。”
张无忌点点头,沉吟片刻,便即明白:“那成昆在光明顶
上出入自如,我教的记号他自然知道。此人既然未死,这些
玄虚自是他闹的了。但若我义父竟是落入了成昆手中……”念
及此事,额头不禁出汗,定了定神,问史红石:“小妹妹,这
位杨姊姊住在哪里?你从前认识她么?”
史红石摇头道:“我从前不识。爹爹死后,妈妈同我,带
了爹爹的竹棒儿,坐车走了好几天,就不坐车了,上山去。妈
妈走不动了,歇一歇,在地下爬了一会,后来到了树林外边,
妈妈大叫几声。后来一个穿黑衣的小姊姊出来,后来杨姊姊
出来,问了妈妈许多话,拿这棒儿去了半天。后来妈妈昏了
过去。后来杨姊姊便带了我,又带了八个穿白衣裳、黑衣裳
的小姊姊,坐了车子来啦。”她年纪幼小,说不出个所以然,
问到地名日子,也是一概不知,从她口中竟探不到半点端倪。
传功长老道:“贵教韩山童大爷的公子,却在敝帮。”他
转头吩咐了几句,一名丐帮弟子匆匆进去。
过不多时,只听得韩林儿破口大骂的声音从后堂传出:
“你们这些个个不得好死的臭叫化,又来欺骗老子!我们张教
主身分何等尊贵,岂能驾到你们这臭叫化窝来。你乘早送老

子上西天去。鬼鬼祟祟的奸计,一概不管用。”丐帮众长老听
了,均有惭色。
张无忌敬重韩林儿的骨气为人,站起身来,抢上几步,见
他怒气冲冲的从后壁大步踏走出来,便道:“韩大哥,我在这
里,这几天委屈了你啦。”
韩林儿一怔,不胜之喜,当即跪下拜倒,说道:“张教主,
果然是你老人家来啦,这可想煞了小人,你快传下号令,将
这些臭叫化儿杀个乾净。”张无忌含笑扶起,说道:“韩大哥,
丐帮诸位长老也是中了旁人奸计,致生误会。此刻已分解明
白,原来大家都是好朋友。韩大哥瞧在兄弟面上,不必介意。”
韩林儿站起身来,向传功长老等怒目而视,本想痛骂几句,一
出心中怒气,但教主既已如此吩咐,只得强自忍耐。
执法长老道:“张教主今日光降,实是敝帮莫大荣宠。快
整治筵席!大伙儿一来给张教主接风,二来向峨嵋派周掌门
致歉,三来向韩大哥赔罪。”早有众弟子答应了下去。
张无忌心悬义父安危,有许多话要向周芷若询问,实是
无心饮食,当即抱拳说道:“诸位美意,甚是感谢,只是在下
急于寻访义父,只好日后再行叨扰,莫怪,莫怪。”
传功长老等挽留再三。张无忌见其意诚,倘若就此便去,
不免得罪了丐帮,只得留下与宴。席间丐帮诸高手又郑重谢
罪,并说已派丐帮中弟子四出寻访谢逊下落,一有讯息,立
即遣急足报与明教知道。张无忌谢了,与诸长老、龙头席上
订交,痛饮而散。
丐帮众高手见他年纪虽轻,但武功既高而绝无傲人之态,
豁达大度,殷殷以携手共抗鞑子为勉,众人均是大为心折,直

送至卢龙城外十里,方始分手。

三十四新妇素手裂红裳
张无忌、周芷若、韩林儿三人骑了丐帮那大财主所赠骏
马,沿官道南下。
韩林儿对教主十分恭谨,不敢并骑而行,远远跟在后面,
沿途倒水奉茶,犹如奴仆般服侍张周二人。张无忌过意不去,
说道:“韩大哥,你虽是我教下兄弟,但我敬你为人,在公事
上你听我号令,日常相处,咱们平辈论交,便如兄弟朋友一
般。”韩林儿甚是惶恐,说道:“属下对教主死心塌地的敬仰,
平辈论交,如何克当?平时无缘多亲近教主,今日得以小小
尽心,服侍教主,实是属下生平之幸。”
周芷若微笑道:“我不是你教主,你却不必对我这般恭
敬。”韩林儿道:“周姑娘是天人一般的人物,小人能跟你说
几句话,已是前生修来的福气。言语粗鲁,姑娘莫怪。”周芷
若听他说得诚恳,眼光中所流露的崇敬,实将自己当作了天
仙天神。她自知容色清丽,所有青年男子遇到自己无不心摇
神驰,但如韩林儿这般五体投地的拜倒,却也是平生从所未
遇,少女情怀,也不禁欣喜。
张无忌问起她当日被丐帮擒获的经过。周芷若言道:那
日他出了客店不久,谢逊突然浑身颤抖,胡言乱语起来。她
心中害怕,竭力劝慰,但谢逊似乎不认得她了,在店房中乱

跳乱窜,过了一会,便即瘫痪在地,人事不知。便在此时,丐
帮中有六七名高手同时抢进房来,她不及抽剑抵御,即给制
住,和谢逊二人同时被送到卢龙。
张无忌幼时便知义父因练七伤拳伤了心脉,兼之全家为
成昆所害,偶尔会心智错乱,只没料到他竟会在这当口发作,
以致无法抵挡丐帮的侵袭,不胜叹息。两人琢磨谢逊不知此
刻到了何处,均感茫无头绪。
张无忌道:“京师是各路人物会聚之处,咱们南下路过,
便可去大都打探一下消息。我想青翼蝠王韦兄手中,多半会
有若干线索。”周芷若抿嘴笑道:“你去大都啊,当真是想见
韦一笑么?”张无忌明白她言中之意,不禁脸上一红,说道:
“也不一定找得到韦兄。若能遇上杨左使、苦头陀、彭和尚他
们,也总能帮我出些主意。”周芷若微笑道:“有一位神机妙
算、足智多谋的人儿,你到大都去找她,更能帮你出些好主
意。杨左使、苦头陀、彭和尚他们,万万不及这姑娘聪明。”
张无忌一直不敢跟她说起与赵敏相遇之事,这时听她提
及,不由得神色间颇为忸怩,说道:“你总是念念不忘赵姑娘,
高兴起来便损我两句。”周芷若笑道:“念念不忘于她的,也
不知是我呢,还是另有旁人。你自己作贼心虚,当我瞧不出
你心中有鬼么?”
张无忌心想自己与周芷若已有白头之约,此时生死与共,
两情不贰,甚么都不该瞒她,说道:“芷若,有一件事我该当
与你说,请别生气。”
周芷若道:“我该生气便生气,不该生气便不生气。”
张无忌心中一窒,暗想自己曾对她发下重誓,决意杀了

赵敏,为表妹殷离报仇,但与赵敏相见后非但不杀,反而和
她荒郊共宿,连骑并行,这番经过委实难以出口。他不善作
伪,自觉羞惭,神色间便尽数显了出来。
他沉吟之间,双骑已奔进一处小镇,眼见天色不早,便
找一家小客店投宿。晚饭过后,他又替周芷若在背心穴道上
推拿了一阵,虽是解穴的法门不合,但点穴后为时已久,推
拿后血脉运转,被封住的穴道终于也解开了。他暗想:“丐帮
诸长老武功虽非极强,点穴手法却大是神妙。芷若心性高傲,
不肯在席间求他们解穴,那出手点穴之人居然也假装忘记了。
嘿嘿,这些化子死要面子,一败涂地之余,勉强在点穴法上
占些上风也是好的。”
周芷若嫌客店中有股污秽霉气,说道:“咱们到外面走走,
活活血脉。”张无忌道:“好!”携了她的手,走到镇外。
其时夕阳下山,西边天上晚霞如血,两人闲步一会,在
一株大树下坐了,但见太阳缓缓下山,周遭暮色渐渐逼来。张
无忌鼓起勇气,将弥勒庙中如何遇见赵敏、如何发现莫声谷
的尸体、如何和宋远桥等相会、如何循着明教的火焰记号在
冀北大兜圈子等情一一说了,说到最后,双手握着周芷若的
两手,道:“芷若,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咱俩夫妻一体,我
甚么事也不会瞒你。赵姑娘坚要再见我义父一面,说有几句
要紧的话问他。我当时便起了疑心,此刻回思,越想越是害
怕。”说到最后这几句,声音也发颤了。
周芷若道:“你害怕甚么?”张无忌只觉掌中的一双小手
寒冷如冰,也是轻轻发抖,便道:“我想起义父患有失心疯之
症,发作起来,人事不知。当年他疯疾大发,竟要扼死我妈

妈,他一对眼睛便是因此给我妈妈射瞎的。当我出生之时,义
父又想杀死我爸爸妈妈,幸而听到我的哭声,这才神智清醒。
我怕……我真怕……”
周芷若道:“你怕甚么?”张无忌叹了口气,道:“此话我
本不该说,但我确是担心,我表妹是……是……义父杀的。”
周芷若跳起身来,颤声道:“谢大侠仁侠仗义,对咱们后辈更
是慈爱,怎会去杀殷姑娘?”张无忌道:“我只是凭空猜测,当
然作不得准。就算我表妹真为义父所杀,那也是他老人家旧
疾突发,犹如梦魇一般,决不是他老人家的本意。唉,这一
切帐,都该算在成昆那恶贼身上。”
周芷若沉思半晌,摇头道:“不对,不对!难道咱们齐中
‘十香软筋散’之毒,也是义父他老人家作的手脚?他又从何
处得这毒药?一个人心智突然糊涂,杀人倒也不奇,却又怎
会细心细致的在饮食之中下毒?”
张无忌眼前犹如罩了一团浓雾,瞧不出半点光亮。只听
周芷若冷冷的道:“无忌哥哥,你是千方百计,在想替赵姑娘
开脱洗刷。”张无忌道:“倘若赵姑娘真是凶手,她躲避义父
尚自不及,何以执意要见义父,说有几句要紧话问他?”
周芷若冷笑道:“这位姑娘机变无双,她要为自己洗脱罪
名,难道还想不出甚么巧妙法儿么?”她语声突转温柔,偎倚
在他身上,说道:“无忌哥哥,你是天下第一等的忠厚老实之
人,说到聪明智谋,如何能是赵姑娘的对手?”
张无忌叹了口气,觉得她所言确甚有理,伸臂轻轻搂住
她柔软的身子,柔声说道:“芷若,我只觉世事烦恼不尽,即
令亲如义父,也教我起了疑心。我只盼驱走鞑子的大事一了,

你我隐居深山,共享清福,再也不理这尘世之事了。”周芷若
道:“你是明教的教主,倘若天如人愿,真能逐走了胡虏,那
时天下大事都在你明教掌握之中,如何能容你去享清福?”张
无忌道:“我才干不足以胜任教主,更不想当教主。要是明教
掌握重权,这一教之主,更非由一位英明智哲之士来担当不
可。”周芷若道:“你年纪尚轻,目下才干不足,难道不会学
么?再说,我是峨嵋一派的掌门,肩头担子甚重。师父将这
掌门人的铁指环授我之时,命我务当光大本门,就算你能隐
居山林,我却没那福气呢。”
张无忌抚摸她手指上的铁指环,道:“那日我见这指环落
在陈友谅手中,心里焦急得了不得,只怕你受了奸人的欺辱,
恨不得插翅飞到你的身边。芷若,我没能早日救你脱险,这
些日子中,你可受委屈啦。这铁指环,他们怎么又还了你?”
周芷若道:“是武当门派的宋青书少侠拿来还我的。”
张无忌听她提到宋青书的名字,突然想到她与宋青书并
肩共席、在丐帮厅上饮酒的情景,问道:“宋青书对你很好,
是不是?”周芷若听他语声有异,问道:“甚么叫做‘对你很
好’?”张无忌道:“没甚么,我只是随便问问。宋师哥对你一
往情深,不惜叛派逆父,弑叔谋祖,对你自是很好的了。”
周芷若仰头望着东边初升的新月,幽幽的道:“你待我只
要能有他一半的好,我就心满意足的了。”张无忌道:“我固
是不及宋师哥这般痴情,要我为你做这些不孝不义的事,那
是万万不能。”周芷若道:“为了我,你是不能。为赵姑娘,你
偏能够。你在那小岛上立了重誓,定当杀此妖女,为殷姑娘
报仇。可是你一见她面,登时便将誓言忘得干干净净了。”

张无忌道:“芷若,要是我查明屠龙刀和倚天剑确是赵姑
娘所盗,我表妹确实是她害死的,我自不会饶她。但若她是
清白无辜,我总不能无端端的杀她。说不定我当日在小岛上
立誓,却是错了。”
周芷若不语。张无忌道:“我说错了么?”周芷若道:“不!
我是想起在万安寺的高塔之上,我也曾在师父跟前发过重誓。
只恨我在小岛上对你以身相许之时,不肯把这重誓说了出
来。”张无忌惊问:“你……你发过甚么重誓?”
周芷若道:“那时我跟师父发誓说,要是我日后嫁你为妻,
我父母死在地下不得安稳,我师父化为厉鬼,日夕向我纠缠,
我跟你生的子孙男的世世为奴,女的代代为娼。”
张无忌一听到这几句如此毒辣的恶誓,不禁身子发抖,隔
了半晌,才道:“芷若,那是作不得数的,当真作不得数的。
你师父只道明教是为非作恶的魔教,我是奸邪无耻的淫贼,才
逼你发此重誓。她老人家若是得知真相,定要教你免了此誓。”
周芷若泪流满面,泣道:“可是她……她老人家已经不知道
啦。”说着扑在他怀里,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休。
张无忌抚摸她的柔发,慰道:“你师父倘若地下有知,定
然不会怪你背誓。难道我真是奸邪无耻的淫贼吗?”周芷若抱
着他腰,说道:“你现下还不是。可是你将来受了赵敏的蛊惑,
说不定……说不定便奸邪无耻了。”张无忌伸指在她颊上轻轻
一弹,笑道:“你把我瞧得忒也小了。你夫君是这样的人么?”
周芷若抬起头来,脸颊上兀自带着晶晶珠泪,眼中却已
全是笑意,说道:“也不羞,你已是我的夫君了么?你再跟那
赵敏小妖女鬼鬼祟祟,我才不要你呢。谁保得定你将来不会

如那宋青书一般,为了一个女子,便做出许多卑鄙无耻的勾
当来。”
张无忌低下头去,在她脸颊上一吻,笑道:“谁叫你天仙
下凡,咱们凡夫俗子,怎能把持得定?这是你爹爹妈妈不好,
生得你太美,可害死咱们男人啦!”
突然之间,两丈开外一株大树后“嘿嘿”连声,传来两
下冷笑。张无忌正将周芷若搂在怀里,一愕之间,只见一个
人影连晃几晃,已远远去了。
周芷若一跃而起,苍白着脸,颤声道:“是赵敏!她一直
跟着咱们。”张无忌听这两下冷笑确是女子声音,却难以肯定
是否赵敏,黑夜之中,又无法分辨背影模样,迟疑道:“真是
她么?她跟着咱们干么?”周芷若怒道:“她喜欢你啊,还假
惺惺的装不知道呢。你们多半暗中约好了,这般装神弄鬼的
来耍弄我。”张无忌连叫冤枉。
周芷若俏立寒风之中,思前想后,不由得怔怔的掉下泪
来。
张无忌左手轻轻搂住她肩头,右手伸袖替她擦去泪水,柔
声道:“怎么好端端地又流起泪来?若是我约赵姑娘来此,教
我天诛地灭。你倒想想,要是我心中对她好,又知她人在左
近,怎会跟你疯疯癫癫的说些亲热话儿?那不是故意气她,让
她难堪么?”
周芷若叹道:“这话倒也不错。无忌哥哥,我心中好生难
以平定。”张无忌道:“为甚么?”周芷若道:“我总是忘不了
对师父发过的重誓。又想这赵敏定然放不过我,不论武功智
谋,我都跟她差得太远。”张无忌道:“我自当尽心竭力,保

护你周全。我怎容她伤我爱妻的一根毫发?”周芷若道:“倘
若我死在她手里,那也罢了,只怪我自己命苦。怕的是你受
了她迷惑,信了她花言巧语,中了她的圈套机关,却来杀我,
那时我才死不瞑目呢。”
张无忌笑道:“那当真是杞人忧天了。世上多少害过我、
得罪过我的人,我都不杀,怎么反而会杀你?”解开衣襟,露
出胸口剑疤,笑道:“这一剑是你刺的!你越刺得我深,我越
是爱你。”周芷若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抚摸他胸口的伤痕,心
中苦不胜情,突然脸色苍白,说道:“一报还一报,将来你便
一剑将我刺死,我也不懊悔。”
张无忌伸臂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待咱们找到义父,
便请他老人家替咱俩主婚,自后咱二人行坐不离,白头偕老。
只要你喜欢,再刺我几剑都成,我重话儿也不说你一句。这
么着,你够便宜了罢?”周芷若将脸颊贴在他火热的胸膛之上,
低声道:“但愿你大丈夫言而有信,不忘了今日的话。”
两人偎倚良久,直至中宵,风露渐重,方回客店分别就
寝。
次晨三人继续南行,路上也没发现赵敏的踪迹,不一日
已来到大都。进城时已是傍晚,只见合城男女都在洒水扫地,
将街道巷里扫得干干净净,每家门口都摆了香案。
张无忌等投了客店,问店伙城中有何大事。店小二道:
“客官远来不知,可却也撞得真巧,合该有眼福,明日是大游
皇城啊。”张无忌道:“甚么大游皇城?”店小二道:“明天是
一年一度皇上大游皇城的日子。皇上要到庆寿寺供香,数万

男男女女扮戏游行,头尾少说也有三四十里长,那才叫好看
哩。客官今晚早些安息,明儿起个早,到玉德殿门外去占个
座儿,要是你眼光好,皇上、皇后、贵妃、太子、公主,个
个都能瞧见。你想想,咱们做小百姓的,若不是住在京师,哪
有亲眼见到皇上的福气?”
韩林儿听得不耐烦起来,斥道:“认贼作父,无耻汉奸!
鞑子的皇帝有甚么好看?”店小二睁大了眼睛,指着他道:
“你……你……你说这种话,不是造反么?你不怕杀头么?”韩
林儿道:“你是汉人,鞑子害得咱们多惨,你居然皇上长、皇
上短,还有半点骨气么?”那店小二见他凶霸霸的,转身便欲
出去。
周芷若手起一指,点中了他背上的穴道,道:“此人出去,
定然多口,只怕不久便有官兵前来拿人。”说着将他踢入了床
底,笑道:“且饿他几日,咱们走的时候再放他。”
过不多时,掌柜的在外面大叫:“阿福,阿福,又在哪里
唠叨个没完没了啦!快给三号房客人打脸水!”韩林儿忍住好
笑,拍桌叫道:“快送酒饭来,大爷们饿啦。”
过了一会,另一名店小二送酒饭进来,自言自语:“阿福
这小子想是去皇城瞧放烟花啦。这小子正经事不干,便是贪
玩。”
次日清晨,张无忌刚起床,便听得门外一片喧哗。走到
门口,只见街上无数男女,都是衣衫光鲜,向北涌去,人人
嘻嘻哈哈,比过年还要热闹。炮仗之声,四面八方的响个不
停。周芷若也到了门口,道:“咱们也瞧瞧去。”张无忌道:
“我跟汝阳王府中的武士动过手,别给他们认了出来,既要去

瞧,须得改扮一下。”当下和周芷若、韩林儿三人扮成了村汉
村女的模样,用泥水涂黄了脸颊双手,跟着街上众人,涌向
皇城。
其时方当卯末辰初,皇城内外已人山人海,几无立足之
地。张无忌双臂前伸,轻轻推开人众开道,到了延春门外一
家大户人家的屋檐下,台阶高起数尺,倒是个便于观看的所
在。站定不久,便听得锣声当当。众百姓齐呼:“来啦,来啦!”
人人延颈而望。
锣声渐近渐响,来到近处,只见一百零八名长大汉子,一
色青衣,左手各提一面径长三尺的大锣,右手锣锤齐起齐落。
一百零八面大锣当的一声同时响了出来,直是震耳欲聋。锣
队过去,跟着是三百六十人的鼓队,其后是汉人的细乐吹打、
西域琵琶队、蒙古号角队,每一队少则百余人,多则四五百
人。乐队行完,只见两面红缎大旗高擎而至。一面旗上书着
“安邦护国”,一面旗上书着“镇邪伏魔”,旁附许多金光闪闪
的梵文。大旗前后各有二百蒙古精兵卫护,长刀胜雪,铁矛
如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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