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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断案传奇-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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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终不及那小店的蛇丝、猴脑有滋味。故我得空闲时,便独个去那里品味,也顾不得路远,地方腌脏。”
  倪天济挨近一步问:“乔都尉昨日回去时,没遇什么麻烦?我见一个长胡子的人紧紧跟随着你,只怕你遭不测。”
  “没有,没有。”乔泰不敢贸然吐实。
  倪天济狡黠一笑:“你们的主人狄老爷亲下广州。——这里已传出风声,广州必出了大事。”
  乔泰正色道:“狄老爷此番巡抚岭南,职在查缉海夷道关禁税务诸事项。——圣上虽已准许锦绫、罗谷、细绢、瓷器诸货物出海,金银、铜铁、珍珠、宝玩仍在禁列。番商贪货,重利走私,官员受贿,见利忘法。倘不及时派要员南来查办,恐邪势弥漫,关禁松驰。海夷道病国损民,不可收拾。”
  倪天济醒悟:“言之有理。——乔泰兄弟还有此学术!番商百般窥探,无孔不入。海禁不严,常漏吞舟。如此蚕食,中华财富日削,而奸宄妖商囊满腰厚,如何了得。”
  乔泰乘机问:“梁溥、姚泰开两人海外生意巨额,可有此污迹?”
  倪天济道:“梁先生名门之后,家财万贯,必不屑与此龌龊勾当。姚先生虽贪色淫乐,时有挥霍,但赚钱手法似无可疑心,恐也不会违禁走私。”
  乔泰还要再问,倪天济笑道:“乔都尉是武人,何不看看我收藏的各种华夷剑器,谈论一些拳术角斗技艺。”说着立起牵了乔泰的手去一间黄铜大门上拨弄机关。
  铜门应声开启。乔泰进去一看,不由目瞪口呆,一迭声赞叹。——剑器库内主藏刀剑两物,密密麻麻,累百上千,品类齐全。西洋狒林国的长剑,东洋扶桑的佩刀尤为精工。——倪天济选了一柄波斯铸金鞘短剑与乔泰留念。
  乔泰拜纳,欢喜不迭。两人又回出圆穹顶大厅,穷聊兵器事,十分投契。汀耶、丹纳两个半边仔细听着,甚觉新鲜。
  又几杯酒下肚乔泰忽然问道:“倪先生可认识一个叫曼瑟的番商?”
  倪天济答道:“认得。”一面又叫汀耶、丹纳两个下去花园中剪莳花草。
  两人噘嘴退下。倪天济乃道:“曼瑟四年前来广州时,曾与此地一官员的妻子勾搭,两个热络过一阵。后来听说那女的后悔了,发誓不与曼瑟往来。但曼瑟却不甘罢休,诅骂不绝。”
  乔泰道:“昨夜我随姚泰开去曼瑟府上赴宴,见他果然乖戾反常。又见着一个叫珠木奴的舞姬。倪先生可了解这珠木奴,她的父亲是大食人,母亲似是此地的水上人。”
  “我没见过珠木奴,但听说是色艺双绝,压倒南国众芳。”
  “倪先生可知道她的主子是谁?她并不把曼瑟放在眼中。”
  “这个不甚清楚。但可以想象是广州上流人物。这个珠木奴眼界甚高,极少有被她垂青的。”
  乔泰笑道:“其实你那两个小丫头身段风流,韵格特立,也不亚珠木奴颜色。”
  倪天济淡淡一笑:“我买她们来已经七八年了,教她们认字读书,歌舞剑器。其实更像个养父,哪里是服侍我的丫环。”
  乔泰道:“果真是一对明珠。——不知倪先生何处买来?”
  倪天济叹了一口气道:“说来也沾点亲故,这汀耶、丹纳的母亲是先慈的远房姑表。因被这里的一名官员诱奸,生下这一对宝贝。——她偷偷将她们送给了一个姓方的商人。但那官员从此也抛闪了她,走投无路,便寻了轻生。而那官员神通广大,终未露出身份姓名。——姓方的商人后来做生意蚀了血本,一贫如洗,衣食无聊,不得已将她们卖给了我。”
  乔泰愤愤骂道:“这官员猪狗心肠,行迹比曼瑟还不齿。”
  “乔都尉心怀仁爱,可敬可佩。——这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你也不必感慨。我们还是再来议论棍棒拳术吧。”
  乔泰笑道:“承倪先生指教,开示愚蒙。今日时辰不早,我该告辞了。改日再会。惠赠宝剑,腼颜收下。”
  倪天济也不挽留,亲送乔泰出来大厅。汀耶、丹纳在花畦边热情地与乔泰打招呼,而对倪天济则故意不理不睬。
  倪天济哈哈大笑:“这一对小精灵鬼,居然还心怀不满,又掂人份量,乔都尉,看来她们对你还是十分欢迎的。”
  乔泰出来倪府,刚上街前走了十几步,却与一个年轻女子撞了个满怀。不觉羞惭面红,连连致歉。抬头看时,那女子早已擦身交臂而过,无影无踪。
  第十二章
  鲍宽与陶甘扶狄公下轿。狄公抬眼一看,梁府果然崔巍宏构,美轮美奂。金碧相辉,照耀人目。重歇山檐下一方额书,刻着古篆“持钺宣威”四字。狄公正要细睹旁款几行小字,梁溥闻报已抢出大门来,纳头便拜,口称“恕罪”。
  “舍下只有一个老苍头、一名老妇人管摄家务,有失候驾。”
  狄公笑道:“不妨事。梁先生将门世胄,英雄后人。今日得片刻晤洽,也是幸事。”
  梁溥引狄公、陶甘、鲍宽入进花厅叙坐,一老妇人上前献茶。狄公开口又问梁溥番商生意海运货物诸事。梁博照例—一解答,又捧来一厚迭账册让狄公查核。
  旁边鲍宽与陶甘道:“随卑职去后花园转转如何?”
  陶甘大喜。两人告退出花厅。一路进去见壁砌生光,琐窗耀日,果然名府气象。只不见侍候的丫环仆从。
  转过西轩一条长廊,出一垂花门,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只见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假山嵯峨,亭台错落。有一道飞泉,潺潺而下,泻珠溅玉,颇有声色。水池屈曲环绕,左边有一幢楼阁,画栏雕栋,珠帘低垂。
  鲍宽道:“陶主簿稍歇步,卑职进去一下就回。”
  陶甘口中答允,心里启疑。鲍宽掀起珠帘,进去楼内。忽听见有女子声音,与鲍宽絮叨。陶甘蹑足上前向珠帘看觑,不禁吃一大惊。——那女子正是卖蟋蟀的盲姑娘!
  陶甘也顾不得细想,拔脚便赶回花厅见狄公。
  “狄老爷,有一言禀告。”陶甘气喘咻咻。
  “什么事?这般情急。”狄公也感惊异。
  陶甘丢一眼色,示意梁溥面前不好明说。
  狄公正党纳罕,陶甘灵机一动,笑道:“请老爷随我来看一个人物。”
  梁溥也觉纳闷,心知有异:“看什么人去?”
  狄公、梁溥随陶甘曲折来到那幢临池的楼阁。陶甘上前隔着珠帘叫道:“请鲍相公出来。”
  鲍宽猛听得有人外面叫唤,忙掀帘出来问什么事。
  陶甘大声道:“里面那女子是谁?”
  女子听得喧哗,已跟随出来。
  “这位是拙荆杏枝。——不知陶主簿为何喧呼?”鲍宽不由启疑窦。
  陶甘上前一步细辨,乃知认错人了。不禁尴尬。
  狄公问:“陶甘,什么一回事?”
  “我认错人了。”
  梁溥笑道:“小妹杏枝正是鲍相公的妻室。不知陶主簿认作谁人了?”
  狄公悟道:“原来鲍相公还是你妹婿,何不早说。”
  梁溥道:“杏枝,还不叩拜狄老爷。”
  杏枝颤袅袅上前叩礼:“惊动狄老爷大驾,幸乞恕察。”
  狄公见杏枝轻描淡抹,人品俊俏,正要问话。陶甘附耳小声道:“这杏枝容止光景与那盲姑娘一般无二。”
  狄公明白。转思便问:“听鲍相公说,你认识一个卖蟋蟀的姑娘,正要为温都督购买几匹惯善厮斗的。”
  杏枝又道一万福:“原是约定了的,但那姑娘却不见了踪影,正四处寻觅哩。”
  狄公点头又问:“梁先生你可还有别的兄弟姐妹?”
  “回狄老爷,小民并无弟兄,只有两个妹妹。大妹已几年前亡故,这杏枝是小妹。”
  鲍宽道:“她姐姐葬身于一次火灾,被烧成一段焦尸,惨不忍睹。”
  梁溥、杏枝的脸上都露出阴郁,半日嘿然。
  狄公道:“我们便在这水池边的长凳上坐坐吧,似比花厅内凉快得多。”又转话题问道:“梁先生,听说你时常去花塔寺?”
  梁溥答曰:“是的。这花塔寺是广州一大胜迹,海内名刹。因花寺内埋瘗有佛骨,故烧香许愿十分灵验。殿院内古木参天,碑碣无数,尤其是那几株巨榕,盘根虬结,碧荫逾亩,实世所罕见。——不过小民去寺中,则大多应方丈慧净相邀,与他奕棋的。”
  梁溥看了一眼狄公、陶甘又续道:“昨夜我正在寺里与慧净对弃,却被寺僧闹哄哄扰乱。慧净也被官府传去盘问脚色,道是寺中发现了一具什么尸体。——慧净哪里再有心思奕棋,小民空等候半日,只得怏怏回家。”
  “本官已闻报此事。——那尸身正是本官的一名亲随,刚到广州竟被歹人所害。”狄公叹息。
  梁溥正色道:“危害广州靖安最烈的莫过于胡人,彼等阴有异图,窥伺时机。曼瑟便是这一类可疑人物,据说他在番邦时便于哈里发前立誓,要在广州大肆掳掠一批财物珍宝回去邀功。”
  狄公哼了一声:“广州都督手下二万人马都是木偶泥塑?各处衙门,巡丁缉捕都在睡大觉,不问不闻?”
  “狄老爷有所未知。小民之意不是说胡人公开武力抢掠,他们只需顺风放一把火,便会滚起一片火海。——广州木楼居多,鳞比栉次。他们乘火打劫,掳掠一空。等这边官府军马救灭了火势时,那边番船装满了金银财宝早已扬帆启航了。”
  “我的天!梁先生言之有理,这个‘火’字不可不防。”狄公猛省。
  “还有哩。只要城中起火,各路痞子、乞丐、无籍恶少、游食光棍都会打伙成群,混水摸鱼。更可怕的还是水上人。——他们对岸上人怀有深仇大恨,一旦爆发,后果不堪。”
  狄公又觉心惊,顿时如坐针毡。
  “水上人虽是乌合之众,但手狠心毒,不畏王法。他们也惯会使飞刀,更擅一种飞索套人的本领。一条丝巾撒来,躲闪不及时便被勒死。况且,他们的妓女大都与香客狎媾,两边倘再有连合,更是不可思议。”
  狄公频频点头:“这事须防范,我回府衙即与温都督商定万全之策。梁先生忠贞热志可佩。——还需问一句,这曼瑟可是番人的头目?”
  梁溥叹了一口气,道:“小民这番言语,只是提醒官府小心防范胡人作乱而已。曼瑟其人究竟如何,也只是猜测之词,望狄老爷深察。不过,不过曼瑟与官府衙门广有交通,听说还有买贿之迹。”
  狄公听得仔细,心中陡生感铭。站起来拱手告辞。梁溥、鲍宽一直将狄公、陶甘送到大门口。
  第十三章
  且说狄公、陶甘离都督府不久,乔泰便来西厅书房。没有碰上,便伏书案瞌睡一会。
  正朦胧睡着,忽听着“啾啾”有声。惊醒过来,四下看了,并没见有什么虫豸。又弯腰在桌椅底下细检,忽襟怀间掉下一个信封来,内里鼓囊囊,不知何物。
  乔泰奇怪,拾起正欲折开看,见封皮上写着:“陶甘先生赐启”字样,便将信封搁在书案上。——心里不由暗暗钦佩那女子的手脚。这封信必是那个与我相撞的女子塞入襟怀,却原来与陶甘相识。不过,她又是如何知道我恰恰从倪天济宅第出来呢。
  正思忖时,忽听得中军陪同狄公、陶甘进来书房。
  狄公见乔泰已回,便简略地将适才梁府一番会见告诉了乔泰。忙又摊开那册方舆图志指划半日,乃道:“梁博所言,至为重要。柳大人或正是对番人滋乱的异象有所察觉,第二回潜回广州的。——梁溥的话证实番客与水上人是有勾连的,柳大人毒死的药末系水上人调合,而杀害苏主事的又正是番人的手脚。”
  乔泰道:“不过杀害苏主事的凶手却是为水上人丝巾勒毙,这又如何解释?”
  狄公语塞。半晌乃道:“莫非番人暗中亦有对手,对手亦在拉拢水上人,暗中与番人作对头。”
  乔泰便将他在倪天济家做客的事讲述一遍。
  狄公道:“曼瑟这人蹊跷,尤须提防。听倪天济语音,与曼瑟甚不和,彼此都有微词。我甚而相信曼瑟那个情人原是倪天济的相好。一度被曼瑟诱骗,如今又重回倪天济怀抱,故有此切切怨声。”
  陶甘也道:“倪府上还蓄养着两个妖姬,难怪鲍宽说他过着荒淫不羁的生活。”
  “不。”乔泰道,“倪先生为人诚厚忠悫,不像是贪色淫乐之辈。他与我谈论的都是刀兵武术之事,又让我观瞻了他的刀剑库,琳琅满目。有志于此的汉子,不会太多沉溺于色淫两字。再,那两个小丫头,天真烂漫,绝无一丝毫受蹂躏摧折的景象。——她们的母亲原便是倪先生的远房姑表。他对汀耶、丹纳便如同父亲一般。只是教书识字,研究文章而已。再就是修莳花木,培养艺趣。——可恨的倒是那个隐匿了姓名的无耻官员。”
  狄公挥手道:“这事你两个都撇诸服后,不必多启争论。少刻即传广州都督府文武官员,来此布置紧急防火御暴事宜,此事千万不可再延误了。”
  陶甘、乔泰告别狄公正要退下,乔泰忽想起那信封,便将信封从桌上拈起交于陶甘。
  “这是一个奇怪的女子送与你的。——她在倪天济家门口守着我,故意与我撞个满怀。不知觉时便将这包劳什子塞进我的襟怀。手脚甚是灵敏。我事后才发觉,见是给你的,不敢拆开。”
  陶甘也觉诧异,拆了信封一看,乃是一个扁平的丝笼,象牙骨子,金丝网络,十分精巧。
  “乔泰,你看里面还养着一匹小蟋蟀哩。——不知这女子赠我蟋蟀是何意思?”
  突然他发现那封皮一角,盖着一个阴文红印,念道:“柳道远物外闲章。”
  “乔泰,这信封是柳大人用过的,我们快将它交于老爷。”
  狄公看着红印玺的信封和蟋蟀丝笼,半晌无语。忽的他猛地想到什么,便用手去信封内摸索,果然扯出一片小纸条来。
  小纸条是一张账单,记着三名番商收到货物后付讫的银额。押签的三个姓名,只是曼瑟一个人用的中国文字。
  陶甘曰:“莫非柳大人与番商有贿情,再不然,这印玺是假的?”
  狄公摇头道:“这印玺虽是柳大人的书画闲章,但许多公私事务都常押用。我在京师见过多回,想来不会是他人伪铸。这账单却十分可疑,必是有人存心陷害,将曼瑟等人与柳大人串联在一起,以证反迹。——又恐怕是柳大人故意与之周旋,以探深赜。他最终遇害也说明歹人的初衷正是要置他于死地的。”
  乔泰问:“送这信件的又会是何人?”
  狄公曰:“这信件必是那盲姑娘托人捎来,用心良苦。这也证实她与柳大人的死情有关涉,或是柳大人死时她在场。不然何以偏巧捕到金钟,又藏匿过此信封。——花塔寺后墙根的一番话倒真是杜撰的。”
  陶甘点头不迭:“她想必深知这信封的利害,也有意暗中襄助我们寻觅柳大人隐迹。至于这匹蟋蟀,无非告诉我送这信件的是她——我曾经搭救过的盲女子,自报而已。”
  狄公忽道:“乔泰,你这就去倪天济府宅将他请来这里见我。”
  第十四章
  乔泰坐的小轿老远就停下。他下轿后四周留心观察了,并无可疑人物走动,便快步上前敲门。
  一个老番婆开的门,叽哩咕噜一通。乔泰打了招呼便径往里院走去。一路不见人影,花园里十分幽静。乔泰便先去先前会晤倪先生的圆穹顶大厅。
  大厅里也阒无人迹。乔泰心想,倪先生及汀耶、丹纳想必正午睡,需得耐心稍候一刻。正拟各处厅馆廊轩走走,探索途径。突然听得脑后一阵风起,刚要回头,一棍正顶门心打来。只觉双眼一黑,金星乱迸,顿时合扑倒地。
  原来两个番客早躲藏埋伏。这里见乔泰倒地,不由哈哈大笑,又咕噜一阵。其中一个腰间抽出弯刀,上前便欲割取乔泰头颅。
  “感谢真主!”丹纳从丝帘后探头出头来,用胡语叫道:“这个淫邪的魔鬼终有此报。”
  歹徒见蓦地出来一个美人,螺黛描抹,笑逐颜开。欢喜不迭,争着上前与丹纳说话。
  “多亏了两位义士相救,不然我便被这魔鬼挟裹而去。——今日你两个谁是头功?”
  “阿齐兹打的棍子,该我用弯刀取首级了。——我叫阿哈德。曼瑟令我们干净利落断了这人性命。”
  丹纳笑道:“阿齐兹是头功了。丝帘后有一瓶美酒,先与我取来庆贺,再杀魔鬼不迟。”
  阿齐兹乐不可支,恨不得掇臀捧屁,殷勤奉侍。忙跳进丝帘后取酒。
  这边丹纳已搂定阿哈德。阿哈德正神魂颠倒际,忽听得丝帘后“啪”的一声,一个花瓶打碎在地。阿哈德正要问话,一柄利刃已刺入他的胸膛。一柱殷红的血汹涌而出,溅了丹纳一身。
  汀耶从丝帘后出来,笑道:“那家伙也躺倒睡着了。”
  姐妹两人忙取来凉水,往乔泰头上脸上喷洒。乔泰渐渐苏醒过来,张开眼睛。
  “原来是你两个丫头干的好事,竟要害我性命。”
  汀耶笑道:“乔都尉看看那个躺在地上的人。”
  乔泰挣扎坐起,仍觉头顶疼痛异常,隐隐欲呕吐,一摸早已鼓起一个紫血大包,幸没淌血。
  他见一个胡人躺在地毯上,满身是血,手中还捏着一柄弯刀,乃大惊失色。
  “这是丹纳的手段。乔都尉再看看我的手段。”汀耶高高掀起丝帘。
  丝帘后躺着另一个胡人,头破血流。一个波斯花瓶跌碎在地上。
  “这两个歹徒早潜伏这里,欲有所图。多亏我姐妹发觉。不然乔都尉的头颅便被割下了。”丹纳笑道。
  汀耶也道:“这两个歹徒故意杀死你在这里,我家主人便做干连人,洗刷不清。”
  乔泰忽问:“倪先生在家么?”
  “主人出去了。不然还需我两个出死力?”汀耶道。
  乔泰忍痛上前搜索了那两人衣袍,并无一件证物搜着。
  “不知两位姑娘可曾见过这歹徒?”
  “并不认识。他们是从窗户潜入的。”
  “两位姑娘如此英勇举动,拔刀救助,真正是巾帼奇侠了。”
  丹纳道:“乔都尉休东拉西扯,我姐妹今日救了你性命,你用何物来报谢?”
  乔泰笑道:“只须两位小姐开口。但凡我拿得出的,都可相赠。”
  丹纳道:“只求乔都尉一桩事。”
  “不知何事?——十桩百桩都提得。”
  “我姐姐汀耶要想嫁给你。——我们姐妹俩曾设誓相约,两个同时嫁一人。和睦相处,永不分离。”
  乔泰讪笑:“你两个傻丫头,婚嫁大事,岂可放在嘴头子上说着玩的?”
  汀耶正色道:“并非顽笑,这是真的。我们两个都应嫁与你乔都尉。——主人也一直在夸奖你哩。”
  乔泰乃觉窘迫:“我都四十岁的人了,岂可耽误你两个如花似玉年华。”
  丹纳道:“孔子圣人说过,四十而不惑,乃真正是不惑邪僻,建功立业的年纪。”
  “你两个小油嘴子,这般放肆,竟不知羞。”乔泰佯怒。“你们可认识一个买卖蟋蟀的盲姑娘?”
  汀耶噘嘴道:“乔都尉原来看上一个盲姑娘了,莫非贪图她的蟋蟀?”
  丹纳也道:“早知让那两人割了你头颅去,省得如此苦求不听。——也怪我们有眼无珠,不如盲目哩。”
  乔泰正色道:“这里杀了两条人命,还有心思调戏说笑。汀耶你去叫那司阍老婆雇一顶大轿来,我欲将这两具尸首立即运去都督府衙门禀告狄老爷。丹纳快来与我一起将这大厅血迹拭抹干净。”
  第十五章
  都督府衙门外轿马如龙。广州各衙门文武官员—一拜辞狄公,各赴所司。遵狄公命,严防歹民暴乱滋事,加强巡察、饬纠。监管、报警诸急务。
  乔泰匆匆坐轿赶到衙门,一口气将倪天济府邸险些遇害,幸汀耶、丹纳搭救一段情节抢禀一遍。
  狄公密令缉捕行役速将曼瑟拘捕归案。
  “阿哈德、阿齐兹正是柳大人那账单上的两个番人姓名。乔泰你快回衙厅休息,我这就叫医官来与你治疗。”
  乔泰摇手道:“不,这事我须出场。不捉拿到曼瑟,我也睡觉不安、吃饭不香。”
  狄公只得答允乔泰。又道:“你千万将倪天济也带来衙门见我。——曼瑟欲图倪府害你性命,他两个不和已至水火。倪天济与盲姑娘似是一党,专与曼瑟为敌的。”
  乔泰刚走,鲍宽步履踉跄抢进衙门来一头跪倒。咽哽道:“狄老爷,拙荆被人杀了。”
  狄公震惊,吩咐中军报知温侃。又道:“本宫即随鲍相公去府上亲勘。”
  鲍宽哭丧着脸道:“恰才闻报,拙荆并非在舍下被害,而在法性寺后背的一幢宅子里。”
  温侃正与姚泰开说话,闻报鲍夫人被杀,心中惊诧,忙与姚泰开一起赶到衙门前厅。
  狄公正问:“鲍相公可听清楚那园宅所在?”
  “恰才里甲来报,正说的是那宅址,想来无误。”
  狄公见温侃到了,便问:“温都督可知法性寺后背的一幢园宅?那是什么地方?”
  温侃摇头不知。姚泰开则失声叫道:“什么?法性寺后背一幢宅子?”
  “莫非姚先生认识那地方?”狄公惊道。
  “不瞒狄老爷了,那里正是我的一所别馆。我与番商有时便在那别馆洽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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