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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什么客-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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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巽一明白了这人深藏不露的厉害,见他出言不逊,一时摸不清底细,忍气吞声抱拳请教。小卒也不多说,拍拍手,自怀里掏出一方玉印。玉印上头,盘着好斗的龙子睚眦。翻过来将底面朝上,则是叠篆阳刻的“钦差游骥”四字。

“……不知是二爷驾临,下官有失远迎!”杜巽一脸都白了,他只想到泉城会来个皇子钦差,万没料到皇上还会派个皇子来监军。

穿着小卒甲胄的游骥收好玉印,道了声:“起来吧。这兵不是我带的,整好路上遇见了,恰好…统军的明威将军秦子骜,和我有点亲戚,他久在塞外难得还京和我一叙,我就跟过来瞧瞧。听说,这泉城的贼寇目无王法,很是猖獗。你要和秦将军好好相处,平了此乱,也让本皇子长长见识。”

杜巽一诺诺点头,心里哪肯相信游骥的鬼话。

“对了,”游骥话锋一转,向旁边的帐篷一指,“此行,我还捎了个人来。他呢,是我的胞弟,也是此行负责泉城的钦差,因勘察泉城境内的灾情,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你们应当见见。”说罢,直径掀起帐帘。

杜巽一已满头是汗,硬着头皮抬眼一瞧。负手立在帘内的,赫然就是在知府衙门里见过的五皇子游恒。游恒冷着脸,道了声:“杜副都统,别来无恙?”

游恒右边立着诞膺,左边立着位老将军。不待身形略晃的杜巽一作答,游恒便向老将军道:“外公,这就是我和您说过的山东驻防副都统。”

老将军颔首,一双眯起的锐眼微睁,在杜巽一脸上略一徘徊,自是不怒自威,吓得杜巽一倒退三步。游骥适时走到几人面前,挥手让近侍端来酒杯,斟酒道:“杜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斯大人的亲信,斯大人一向与七弟交好,我和游恒呢,也一向与七弟手足情深。既然大家目标一致…都是为朝廷办事,为我父皇分忧。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眼下,把我父皇交代的文章做好了,做得一丝不漏,才是当务之急。来,共饮杯中物,一笑泯恩仇。”

×××

五龙潭底下,四煞神教扎根的溶洞里。教主混沌与饕餮、旱魃、冥蝗等人,正与游麟同堂而坐。个个神情凝重。游麟听了饕餮探来的消息,差点让入喉的一口茶噎着。

“咳……这游恒挺有意思。自个被欺负了,就搬他胞兄来帮忙~”游麟摩挲着茶碗的边沿,嘴角凝笑,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混沌捻着胡须,思量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乖孙,如今看来,这游恒既未信任你,也未中你的离间之计,和斯无邪反目成仇啊。”

冥蝗也皱起了眉:“游恒下令禁军分赴各县,全力扑灭蝗虫。说是平乱先安民。我们还要帮他吗?”

游麟回过神,放下茶碗,理所当然道:“帮。怎么不帮~”

几人闻话盯着游麟直看。旱魃否决道:“游恒杜巽一之流,是铁了心要剿灭我四煞神教。在下以为,趁他们兵力分散,率先出击,才是上策。”

“率先出击~?秦子骜三万胡服骑射的精兵,向来有百战百胜美誉。加上杜巽一在山东的驻防军,诞任之向威海卫借来救急的水军。旱魃兄,你这率先出击,可有后策?”游麟拣了个点心,吃得很是悠哉。

饕餮见状,乐呵一笑:“少主是自有妙策了~?”

游麟有点儿眼热,嘟嚷道:“我哪里有妙策。我五弟游恒虽然没什么心眼,但他有个好胞兄游骥。别小觑了我这二哥,他可不是大老远随着自己外公的兵来看热闹的。他这人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其实睚眦必报。譬如,谁欺负了他胞弟,虽远必诛咳……咱们瞧着吧。”

冥蝗听得有点明白,又十分糊涂:“那我们还是要帮游恒治灾?”

游麟点点头:“帮,不但帮,而且要竭尽全力帮。要帮得路人皆知,四煞神教是在帮他五皇子游恒~对了,就说抢龙山镇贡米那个事儿罢~咱们四煞神教抢米,不也是不满知府贪赃枉法,为了救人治灾不得已而为之么~舆论站在咱们这边,咱们和五皇子的目标很是一致呀~”

游麟稳定了四煞神教众人的心,商酌一番定好对策,就让他们各司其职忙活去了。他只身回到太岁府邸,脸上那种气定神闲的笑容霎时消失不见。他心里明白着,游骥这么大排场来到泉城,绝不会仅为平乱治灾……游骥身后是父皇,父皇肯让游骥如此声势浩大来泉城,协助证据在握原本一个人就能搞定的游恒……一定是从游恒那得知他的下落,要将离家出走的他捉回去责问。如此看来,这泉城事虽未了,他却已经不能久留了。




绝不许诺



民间损话中,有一个常见的词儿叫禽兽不如。什么叫做禽兽不如,就是说,文官袍服绣有飞禽纹饰,而武将袍服绣有走兽纹饰,是以官类禽兽,不含贬义。但当官不为民做主,辜负了官袍上的禽兽纹饰,老百姓就觉得官比不上禽兽了……不论廷事,且说世人,还真有些比不上禽兽的地方。

夜敛尘就觉得,自个禽兽不如——禽兽的喜欢就是喜欢,厌憎就是厌憎。而他,一见着游麟,行为举止无一不明示自己对他的不喜欢,可一旦见不着他了,心里就倍加怅然难熬。要他自个说说,对游麟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一天不见,如隔三秋。两天不见,他无时无刻不琢磨着,游麟为什么还不来见他,是不是自己话说重了,是不是游麟伤心了,游麟再怎么皮再怎么胡作非为,也不过是个还未学会自制的半大不大的孩子,在宫里尚有人看游麟不惯买凶杀他,在四煞神教,这帮子恶徒也不见得就对游麟真心实意。他很清楚,四煞神教只不过看中了游麟是落难的皇子,要加以利用,一旦失去利用价值,恐怕就……

想着想着,他霍地起身,找准门外两教众的位置,两手齐下贯破纸糊的门格,力道精准按了两人风池睡穴,这才平心静气拉开门,一手捞一个悄无声息放屋里地上,扒下教众的白披风换好,自个从外关上门,出了太岁府邸。

这一出来……他就茫然了。四煞神教的老巢本就是暗河溶洞构成,处处大同小异,没有教众带路,他走着走着就给绕得糊涂,只好埋首,时而混在巡逻的队伍里,时而跟着端盘送茶的教众迂回,寻寻觅觅,莫说游麟,他连四煞的府邸都找不着。他忽然觉得甚是迷惘,他究竟是在做甚——?

脚步稍滞,夜敛尘掉了队。领队的灯笼渐渐飘远,周遭黯了下来,一派静谧。静谧之中,若隐若现的喘息声和低笑,如同鬼魅传来。他寻声摸过去,又穿过一片滴水的溶洞,这才看清……几个教众正抱着个披头散发的人,或耸或顶,行那档子事。教众见他来了,还当是自己人,招呼他也来掺和。他不动声色走近瞧,那仰面散发的人赤着腿,脚趾上沾满污泥,正用手抠紧岩壁,承受身上人和背后人的力道。

夜敛尘触景生情,又想起了游麟,不忍再看,平淡道声不了,转身打量前方,只见水池横陈,酒坛耸立其间,恰是那日他挟旱魃来过的饕餮府邸。游麟会不会在此处?他心中犹豫,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

“夜……”声音从教众间传来,干涩又熟悉,“…敛尘……”

夜敛尘吃了一惊,万没料到这里会有人认得自己。回头去听,那人却没有下文,只是不断低声重复着夜敛尘三个字。夜敛尘觉得蹊跷,当下拽开挡住那人的教众,蹲下仔细辨认,更觉熟悉莫名,伸手拨开那人沾满黏液的发丝,他的手霎时一僵。他难以置信,眼下这人,会是夜枭!

夜枭蠕动着唇,失神地看着夜敛尘,顷刻眼里有了些微光,歇斯底里抓住他的手道:“夜敛尘!”

夜敛尘骇然一退,夜枭竟退开教众膝步爬来,欢喜若狂抱住他的腿,仰脸看着他激动地问:“…敛尘……你、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欺负你?让哥哥看看,好像瘦了……”

夜敛尘愣愣地看着好似回到了夜莲死之前时日的夜枭,半晌回过神,锁眉低喝:“起来!”说罢擢住手腕一把将他提起,见他满身污秽和凌虐痕迹,神志不清,哪还有夜隐帮风波坊主的体面!夜枭虽是他夜隐帮的叛徒,但说到底,也十年二十年是他夜隐帮之人,是他父亲夜无影倚重的养子,要罚也轮不到外人动手,四煞神教如此对待夜枭,就是在侮辱夜隐帮。他余光一斜,已然对施淫的几个教众动了杀心。

夜枭摇摇晃晃抓住夜敛尘,喋喋不休道:“敛尘,还记得吗,你总是把好吃的留给哥哥,你说你挑食……其实你知道,他们都瞧不起哥哥,哥哥来历不明,他们不给哥哥饭吃……只有你瞧得起哥哥,从那时起,哥哥就发誓,长大后一定做一个不让你失望的好哥哥,他们再提到我是你的哥哥时,不会再是那副轻蔑嫌腌臢神色……”

“……”让夜枭当成十岁小孩哄的夜敛尘,听见如此直白煽情的心底话,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不能和语无伦次的夜枭翻旧账理论,又让夜枭碍手碍脚,抽不出身去解决戒备旁观的教众。一股子压抑已久的闷气顿时爆发,他左手攥住夜枭的肩,只将让夜枭折断过还在作痛的右手一扬,束在手腕上的暗刃贴着掌心滑镗而出,刃尖已推入夜枭喉中些许——“你还是死了好。”与其落在四煞神教手里受尽辱没,倒不如由他夜隐帮亲手解决。

夜枭吃痛,竟笑了起来,卡着刀刃含糊不清说道:“有你这样…以德报怨的好弟弟,是我此生,唯一的福气。”

夜敛尘横下心不再去听,漠然闭目,臂一用力,却再难进分毫。睁开眼 ,刃为旁人握住,旁人比他略矮,五官明朗俊秀,声音春风和煦:“杀不得。”

“游麟。”夜敛尘方才还很想见的人,此时出现在他面前,他却又不想见了。他不想见,是因为,他不想知道,夜枭受辱的事,游麟知情;他不想知道,游麟生了一张孩子气的脸,却心狠手辣歹毒异常。

游麟明白,夜敛尘这一声唤,是在问什么。他大方地承认:“是我干的。很解气吧~他那般对你,你这样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他眼色往旁一使,饕餮心神领会,抱起夜枭捂了流血的喉,向夜敛尘和气一礼,溜之乎也。

夜敛尘想追去,奈何固定在腕间的暗刃让游麟攥紧,动弹不得。“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夜隐帮的家事,轮不到外人管。放开!”

游麟只看着自己拳紧刃的手,锋利的暗刃再次割破他掌心的旧伤,血顺着手腕蜿蜒而下,这一切夜敛尘却视若无睹。他笑道:“怎么,你忘了,他曾想当着你的面上我,你为了救我,强行冲破穴道和铁锁……”

游麟不提还好,一提,夜敛尘怒更甚:“三脚猫功夫,让你见笑了!”

“还好还好,虽说是花架子,但也挺帅气,”游麟眨眨眼,谑道,“说起来,你们家的热闹还真是好看~大哥爱二弟,三妹也爱二哥,大哥和三妹抢得头破血流,这兄弟姐妹阋于墙,可大不一般,有趣极了。”

“管住…你的脏嘴……!”向来冷静自持的夜敛尘,这会儿真是万分难过,那一段往事谁妄加揣测他都可以忍,唯独游麟,他不能容忍游麟这般看他的家人、亵渎他的三妹!

游麟乐了,还有什么事比听一个不会骂人的人骂人更欢乐?他的确喜欢欺负人,尤其喜欢欺负他喜欢的人。可是,他欺负他喜欢的人,他自己也会心痛。“只听过桌子斜怪眼睛歪的,没听说过事儿脏怪人嘴不干净的~当年,是你三妹非要逆你经脉和你苟合,你不怪你三妹,反倒怪你大哥夜枭杀了她~如今你还怪我说实话~奇怪,奇怪,真奇怪~!”

夜敛尘气血上涌,恨不得面前这胡说八道的可憎嘴脸立刻消失,杀心一动左手掌化指势锐如勾,风驰电掣要掏游麟的心。游麟旋步侧身,松开了暗刃,放夜敛尘大展身手。他负手只躲不攻,从容审度夜敛尘的复原状况,照顾到夜敛尘的自尊,偶尔让夜敛尘碰个衣袂袍角。他退让着,算是开了眼界,只见夜敛尘招招变换无穷,一会儿是寒针密发,一会儿是鞋底暗刃,一会儿是指节阴劲,一会儿是腕下刃……这么多暗器,也不知夜敛尘平常藏着掖着,会不会误伤了自个……

两人一攻一退,打进了滴水的溶洞。游麟扬腿侧翻身,避开暴雨般的暗针,落地之时忽觉手脚让什么东西缠住了,旋指一摸,道道细线绞裹周身,刺骨透心地发寒。他还没闹明白是何物,那厢夜敛尘已回手收了大把暗针,用力一拽,他就失去重心往后栽,又四仰八叉给吊了起来。

“有意思,是什么招式?”游麟一面挣手踢脚,一面死到临头不耻下问。

夜敛尘仍旧将针攥紧,冷冷道:“五马分尸。”

冰线勒入游麟的血肉,直将骨头一截截冻住。游麟打个寒噤,嘀咕道:“你现想的名儿罢~?这里哪来的五马,明明只有一匹暴脾气不肯让人骑的公马呀~依我看,叫飞针走线困情郎怎么样,要不千里姻缘一线牵~?”

“我以为你是皮痒——”夜敛尘这一招的名儿还真是现想的,不但名儿是现想的,招式也是现创的,他抓不着游麟,随机应变将玄坤诀的寒功贯入暗针,不瞄游麟,专瞄乳石滴下的水,待水珠破时,极寒的暗针将它冻结拉出一缕细线,如此纵横相连,困住游麟,又收回针继续贯入寒气,变成了一张牢网。此时见游麟说破打诨,他不怒反笑:“没想到你是活腻了!”

“不腻不腻,打是情,骂是爱,”游麟痛得大喘口气,“道是小虐怡情,却是大虐伤心。敛尘你气消了罢,快别拽了,你这线不长眼睛的,我下头都勒住了。”

夜敛尘的思路让游麟一带再带,心里那股子火气业已迷失。他哪知道,游麟是要化解他对夜枭的恨意,将此种恨移情到四煞神教和自己身上,然后再来个釜底抽薪。游麟示完弱,又道:“敛尘,我替你疏通三焦经时,发现了一件事。你听了,就知道我方才为何要说那些胡话。”

原来,游麟一直觉得夜敛尘督脉中的阴寒之气很是微妙。问了夜枭当年事之后,此番和夜敛尘交手,他更是确信无疑。夜敛尘本身的功力是以寒为主,寒即是锐。而夜敛尘督脉中,不但有逆行引进的寒气,还有以柔韧为主的诡奇阴气。本来男子生而主阳刚,习阴功寒功,长于狠锐敏捷,拙于纤柔巧韧。若要这两者兼顾,人就会变得阴阳怪气。可为何夜敛尘的督脉让极精纯的阴功侵占了?

夜敛尘不愿想。游麟便替他说破:“这是个女人的武功。这个女人,深得玄坤诀真传。当年你习玄坤诀即将突破九层,她要逆你经脉,不容易,只能将自己至阴的功力,悉数渡入你主阳的督脉,打乱了任督平衡。因为玄坤诀本就是阴寒相生相合,所以这险恶手段你自个也未能察觉,以为阴从寒生。”

夜敛尘听得心中一乱,头脑反而清醒几分,当下冷静思辨起昔年的事来。

“夜枭的武功我试过,他的功夫虽然好,却还没你底子精纯,除了玄坤诀,更多的是依赖他后来学会的绕指凝消掌。我听父皇说过,斯无邪的绕指凝消掌有个特点,即在酷暑天气,手也凉润如玉。夜枭的手我舔过,是那个意思。想必当年你家老爷子夜无影并没有全力教他玄坤诀——他那会儿,的确是杀了你三妹夜莲,却没能耐逆你经脉。何况那夜莲,依我看,武功要比他好许多。他能杀夜莲,不过是因为夜莲彼时已将武功渡给你了。”游麟将事情理到这个地步,话锋一转,道:“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你爹,夜无影。”

夜敛尘脑子里乱七八糟,只觉这些年坚信的事,似乎都要天翻地覆了。他下意识重复道:“…问我爹?”

游麟点点头,不动声色将当年之事还原,娓娓道来:“若论武功,我也算是小有所成。依我看来,这玄坤诀虽好,却很难将阴和寒融合到登峰造极。女子习不到狠锐,男子习不到柔韧。想必创此武功的人,是个阉人罢~你爹也真是的,看你天资聪颖习到九层,就想拔苗助长助你大成。不但让夜莲将阴功渡给你,还逼你服下绝尘草,这就算是将你变成半个阉人了。你这绝尘草的毒,若再熬个几年,督脉里的阴气就会更胜,与你任脉中的寒气相通相辅……你要是能挺住不被自己冻死的话,估计就能突破瓶颈要害,变成能与我父皇、斯无邪之辈抗衡的半阴不阳的大魔头了~”游麟正经片刻,又开始没谱地畅想了:“诶,那样说不定也挺好~没准能变成女人让我纳成王妃传宗接代呢~”

“……休要胡说!我父亲绝不会做这种事!”夜敛尘脸色很是精彩。游麟与他相处一个月,不但拿捏住他的脾气,还将他家中事八卦得巨细无遗,就好像和他青梅竹马亲眼见证了他痛苦的过往似的。这些惊世骇俗的丑事,他莫说信,连想都不敢想,然而游麟说得这般逼真,说得无可辩驳。他越是不想信,游麟的说法越是在他脑子里生根发芽。

“好好,我是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手别颤了,你再颤悠,我就要掉下来喽…”游麟这么说着,已轻巧拂开融化的冰丝,稳身着地,欺近道:“这么着吧,咱们打个赌。咱们去见夜无影,当面对质。我若是猜错了,项上人头送你完成差事。我若是猜对了,你就得对泉城的事守口如瓶,让夜枭继续当风波坊坊主——唉,他这人,其实挺无辜的,一门心思呵护着你,怕你接受不了你三妹想和你乱伦的事儿,这些年都自个扛着。他和斯无邪勾搭,也是为了建立自个的势力,带你出夜隐帮,为了救你,不让你按你爹的心愿沦为怪物。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过的不过,你也看见了,他恶有恶报,如今也知错能改。旁得我也不多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

好的坏的对的错的都让游麟说尽。夜敛尘哪还有话说。他的心已经寒到极点,直涌起阵阵后怕。神使鬼差地,昔日夜枭吹过的耳边风,又在他耳边回转——“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不可信。你的世界只剩下我一人,爱也在我恨也在我,就再不会有烦恼。”

若夜枭毫不知情,难道这世上真有一语成谶。夜敛尘看着游麟,满目空茫。若他的父亲、他的妹妹都不能信,这世间,还有什么是能相信的?

游麟也静静看着夜敛尘。慢慢地,他嘴角牵起一丝笑,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坦诚的笑容,略有博弈取胜的愉悦,以及与生俱来的狡黠。有关夜敛尘执着索求的真诚,他最近已想得很透彻:

“敛尘,我也办不到。对你,我再不作办不到的承诺。不过,小事骗你,大事不骗~这是我的底线。你活得太纯粹,是时候醒了,睁眼看看这世间罢~莫说你爹,就是我父皇,大凡世人活着都有私密,将丑陋遮掩,才看得光鲜。”

作者有话要说:情节处理极不满意。

 且恭喜老三的无耻又提高了个境界。似乎,悲催的夜少主越来越弱气了……


全身而退



近来泉城街头巷尾,老百姓都在谈论一件奇事,那就是五皇子游恒亲自率军到田野乡间捉蝗虫捣蝗卵。蝗灾有多厉害?有诗云,飞蝗蔽空日无色,野老田中泪垂血,牵衣顿足捕不能,大叶全空小叶折。

在游恒来之前,各地知县不是没派人捕过,可这东西狡猾着,你捕它,它扑棱翅膀往临县旁邑飞,一生十十生百,搞得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各县官员互相埋怨推卸责任,有的索性借前人之诗苦中作乐,道,蝗虫乃是天灾,并非本县不才,既自敝邑飞去,却烦贵县押来。

游恒早就勘察过灾情,得知了当地情况,令村妇织起密网张罗将田坎密密围住,只留一处缺口,又让村民拾柴捡粪,顺着风狼烟四起熏将过去,待蝗虫耐不住烟火涌出缺口,就用更牢固的网兜一网打尽,拿火烤得香喷喷油滋滋作粮食分发了。村民很是喜欢这五皇子,赞他聪明非常。而将士们都知道,此一招,乃是攻城战中常用的战术,只将蝗虫当做敌军兵不厌诈卖了个破绽。游恒能将韬略烂熟于心,解民之所急,既得民心,又得军心。他还以皇子口吻作了一篇声色俱厉的讨蝗檄,一面让人宣读,一面毁了蝗神庙。

却说游恒躬亲举锄砸碎蝗神的泥像时,周遭忽地狂风大作,天地间响起阵阵笛声,曲调宏灵悠扬,美若天籁。黎民皆举头望去,只见那狂风,竟是数以万计的蝗虫振翅而就。飞蝗鼎沸,震慑四野,骄阳亦为之失色。密密麻麻的蝗虫疯了似的,汇聚一股成诡奇龙形,争先恐后俯冲向游恒。军士皆如临大敌,唯有游恒不动如山,只向那蝗虫形成的龙头斥道:“蝗螽微物,害我烝民,荼我山河,是以龙子亲征,窃粮之寇,尔何面目以龙形也?”

说来也奇,这股子龙形蝗虫好似听得懂游恒的话,纷纷惭愧不已扭转锋头,次序扎入旁面堆起的篝火中,灰飞烟灭。二皇子游骥也在场,头一个回过神来,有感而发叹道:“昔年父皇一纸诏书,可让莲子湖百蛙收声。今日五弟你一篇讨蝗檄,竟能万千蝗虫赴火。此乃我鼎祚昌盛天佑神庇之兆。”

游恒颔首,唱和道:“见钦差如圣驾亲临,你我有父皇龙威加身,小小蝗虫何足惧哉。”

四面军士庶民,早已为这蝗龙赴火的壮景震慑。一听此话不约而同,纷纷下跪而拜,山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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