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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什么客-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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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敛尘踩过零碎作响的枯枝,拂去落至肩头的鸽绒片羽,伸手一推冰凉厚实的殿门。

门开了。潮湿空寂的黑暗中,一股子阴寒之气袭面而来。此处叫做无量殿,又称无梁殿。常言道人有脊栋有梁。梁柱顶天立地,是镇煞辟邪之物。殿若无梁,则会聚集阴气怨气,久而久之沦为极阴之地。这殿宇为前朝藏经供佛之用,却不知为何没有梁柱,修得如此晦气。它的风格与中原宫殿大相径庭,拱券层叠穹顶奇高,其上有一孔,天光斜入投照最里处雕的三世佛像。佛像原本安详的面容,此般看来颇为庄严可怖。

夜敛尘迈入一步。左右石壁的两盏油灯俱燃。照亮附近无数的浮雕佛像。它们神态各异,手势无穷结法印——佛陀拈花、罗汉剑指、观音千手,诸如此类。再迈一步,又燃灯两盏。依旧是繁多的以指结印的佛像,除了常见的释迦五印,还有金刚智拳印、密宗降魔印等,自郐以下,变幻莫测。

人行踵动,灯起眼掠,佛手变更如魔,似在引诱来者以指掐诀变招参悟神功。夜敛尘直径走到三世佛前,离穹顶投下的天光几步,掀摆伏拜。百盏油灯批驳亮起,千佛压顶朝宗,三世佛静默不语,向这个跪拜的渺小刺客投下浓重阴霾。

“红鸠堂觐见。”邪魅的女声打破沉寂。不知何时,殿里多了一群红衣众。这些人低着头,连帽披风将面目掩去,悄无声息踱到殿左前方列阵。

“鬼鸾堂,”稚气的童声自殿外传来,只见两少年跨步平跃,暗紫色兜帽略掀,却是孪生兄弟,一个抿嘴笑得乖巧一个咧嘴笑得呆傻,落在左中方向三世佛齐齐抱拳道:“堂主鬼乖乖、香主鬼傻傻,参见帮主。”语毕无数紫衣刺客鱼贯而入。

“玄鸟堂堂主君莫笑,见过帮主。”又一队灰衣刺客位列左下方,为首的朗声道:“代玄鸟众八千、灰雀众九万,祝帮主鹰莅中原尊荣常享,日月齐暗统率八方。”

“毅鹖堂常信天参上。”披靛色披风的魁梧男人率众虎步列右下方,声音沉稳刚厉。

“乌哭堂,司刑谒见。”阴森如鬼魅的声音响起,十来个不但披风戴帽还蒙着面罩的身形,缓步入右中方站好。他们的黑劲装看起来沉甸甸,似装了不少家伙。

夜敛尘兀自跪在三世佛前,背对满殿的刺客,绷紧身躯一动不动等待。

“二百驿站统领、白鸽堂堂主,白玉璋到。”一声抑扬顿挫的传话至远而近。众堂刺客闻之,皆面朝中路,拱手齐声道:“参见副帮主。”

一袭白衣银披信步而入,左手旋袂右手虚礼一抬,人已不在原地。须臾雍容华贵的嗓音,却在三世佛右侧响起:“不必多礼。”

众人仍旧面朝中路恭候,头埋得越发低。群英荟萃的无量殿内,突然极端寂静,唯有夜敛尘越来越沉的吐息声,将紧张的气氛抬到极致。他正攥紧指节调心入静。

“黑鹰堂到!”威武的传话一声即收。宏展的黑披风纷至沓来,铺天盖地优容如夜涌入,油灯与黑披风下雕鹰银甲相映成辉,转瞬之间,精锐的黑鹰刺客,已有条不紊列阵右上方。

“世间无人识,朝市隐迷踪,万战不提刃,玄坤蔑群雄——”众黑鹰刺客唱了一诺。

众刺客这才一起回身,向三世佛朝觐,声汇如洪颂道:“夜行江湖,惩恶无影。人挡杀人,魔挡杀魔。侠之大者,天顺我帮!”

夜敛尘在听到“夜行江湖惩恶无影”时,眼皮微跳,缓抬头去看那可怖的三世佛。垂目微笑的佛像跟着一颤,满殿的油灯骤然压低,忽明忽灭。立在三世佛右侧的副帮主白玉璋,赶紧整袖单膝扣地,众人也纷纷埋头效仿拜之。

唯有夜敛尘一直木然抬首,眼见嵌着佛像的千斤石墙旋开,轰然将反面深藏的三尊刺客雕像呈出。颀长浓重的阴影,一点一点覆在夜敛尘脸上,犹如乌云遮月。与黑鹰堂刺客穿着一致的黑影,踱至夜敛尘面前。他长身立在穹顶斜下的天光里,黑色兜帽遮去他的面目,却掩盖不了他那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殿内的千佛浮雕已不见了,油灯平稳处,浮雕佛像已翻转过来,由千具掐指结诀的白骨取而代之。

“历朝历代,刺客亡魂见证。面对三祖。”夜无影侧身,让出三尊刺客雕像,分别为豫让、荆轲、聂政。天光下,隐匿兜帽阴影的半张脸棱角分明,削唇分开一线,似笑非笑的弧度,与夜敛尘有几分相似,却更添了王者煽动人心的蛊惑,以及森凛聚威的庄严。醇沉的嗓音沙沙如北漠狂风,又似阴曹冥判无情训诫:“帮规为何,却还记得?”

“身为刺客,”夜敛尘略得喘息,臣服道:“惟无瑕者可以戮人。”

“何为无瑕?”夜无影绕到他颈后,端掌掣起他的束发,捻指轻挲。

“一曰,本分,出则隐姓埋名,入则伺机而动,行刺心无旁骛,绝不节外生枝。”夜敛尘闭目,脑海里闪过对方指节没入他颈椎骨缝的场面,“二曰,忠诚。言必信,行必果,诺必诚,赴雇主之困厄,视死如归。”他喉结一动,口干舌涩道:“三曰,道义。帮会如父母,同帮皆兄弟,不得叛主欺上,不得手足相残。”

“很好。”夜无影撤掌回身,不轻不重问:“你违背了几条?”

违背了几条。夜敛尘怔怔地看着影影绰绰的三尊祖师爷塑像。千具骸骨、满殿刺客皆眈眈相向,众目睽睽如芒在背。半晌,他坦诚道:“三条。”

“三刀六洞。司刑。”夜无影掀起嘴角。

夜敛尘闻话,由伏跪转为长跪。从乌哭堂司刑手里接过三柄短刀,对着夜无影高举一秉,叩首压低声道:“多谢父亲。”说罢,手揩锋刃,照准自己左腿狠狠插下。刀锋从上而入,自下贯出,顷刻血落如注。他咬紧牙关,眼盯着夜无影不放,又将一刀,扎入了自己右腿之中。隔一寸,再扎一柄。一共三刀六个窟窿,这就叫作三刀六洞,凡是铸成大错、想求帮主网开一面的,都得挺过此种酷刑。

夜无影颇为满意,拂袖转身道:“起来说话。”

夜敛尘咬牙缓缓站起身。一个极简单的动作,他却做了几次才成功。

站在夜隐帮的立场上,身为少帮主的夜敛尘,的确犯了很多错。行刺三皇子游麟却错杀四皇子,擅自带人出宫还一路带到了金陵,刺杀余善水却引起了官府的注意,惹怒回音谷五长老,管了四煞神教的闲事……

先惩罚,再听解释。先兵,后礼。这是夜无影一贯风格。

×××

金陵王府。五脊六兽在日暮的血色天光中渐渐沉了下去。侍女扶梯而上,挂起绘着山水的剔透灯笼。在内眷与王爷书房之间的园林深处,游麟与游离相对而坐。石桌上摆满了精致的景德镇碟碗,山珍河鲜满盛其中,俨然王府家宴的排场。

抚弄十六弦轻弹《薄媚》坊曲的琴伎,正有意无意向游麟递秋波。替游麟奉酒的侍女,偷瞧着游麟。为游离斟酒的侍女,也偷瞧着游麟。一切只因,游麟已经换了身和衬的装束。银冠白玉簪将原本不修边幅的黑发高束,朗呈出俊俏逼人的脸庞来。一双桃花眼,没了散鬓遮掩没了醉玉萎色,明若月射寒江。养尊处优熏陶出的文风武骨,让繁复的黑底盘金箭袖一衬,从容大气。连皇帝都恨这个儿子空有颜色好,自然不是一个男生女相的词儿就能揽尽风流的。只是他这皇子当得很不讲究,上房揭瓦下桌逮猫,时不时弄个一头蛛网满脸灰浑身腌臢,很需要旁人督促照料,闲话且按下。

此时,游麟吃了个酒酣半饱,击箸和曲而歌:“自笑平生,英气凌云,凛然万里宣威。那知此际,熊虎途穷,来伴麋鹿卑栖。既甘臣妾,犹不许,何为计……”

字正腔圆的皇贵调子,清澈明晰倏忽抑得九转回肠黯然神伤,却是就着侍女的手呷口酒。游麟抬眼玩味地看着游离,又含糊地唱了句:“偶闻太宰,正擅权,贪赂市恩私~”

三皇子恶兄气场全开发难。九皇子淡定坐针毡,抬指令曲停仆散。游麟招手要他坐过来些。见他一直未动筷,就递了个蒸红的秋蟹给他,善解人意道:“剥给我吃~”

阳澄湖的螃蟹乃蟹中之王。有诗云,未识阳澄愧对目,不食螃蟹辜负腹。游离默默将蟹黄理进游麟的姜蒜碟里,拇指无名指一合,捏碎锋锐的蟹螯,挑出细嫩的白肉来。他做得很好,肉不沾手,很利落干净。游麟挑了一筷儿,蘸蘸陈醋,喂到游离嘴里,笑眯眯问:“好吃么~?”

“好吃。”游离嚼蜡般咽下去。

游麟这才自顾自吃起来:“的确好吃。我在外头东躲西逃挨饿受冻,九弟你在江南抱着美人大吃螃蟹——”

游离不答话了。游麟一面津津有味咂嘴,一面拨弄着游离剔除的蟹肺道:“这螃蟹没什么沙子。”

游离淡眸微睇,静候下文。他和游麟相处得久,知道这三哥思维诡异,说得越是寻常随意,其玄机就越深。看起来像卖乖耍宝,实际上图穷匕见。他在等着接刀子。

“我呢,是坐船从京杭大运河来的~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螃蟹呀~可就是没这儿的好,还得自己动手剥。不过,那个个螃蟹,肺里也都很干净。江南就是不一样,水质好极了~!”游麟又挑了一筷蟹肉,笑盈盈看着游离道:“这说明什么,说明九弟你厉害。地方官员年年上书,说京杭运河贯连黄河长江,洪涝不断泥沙俱下,河道崩溃淤塞。咱们去年到户部行走,查出国库有四层银子划给工部,下派各地官员做疏浚之用。就因为这可怕的水灾,每至夏秋之际,江南一带就得减税免税。我合计着,山东一个小小的蝗灾,就闹得闾阎荒废赤地千里,那这儿的老百姓该有多惨呀~!”

一番旅途感慨闲扯皮,游离却听得很认真,以至于让蟹刺扎了手。

游麟又喝了口小酒,慢条斯理笑道:“结果你猜怎么着——我问同船的人,江南的日子是不是特别不好过。人家说,还好啊,就是赋税重了点儿,不过这几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对付得过去。”他举起肥厚的螃蟹打量,顿了顿道:“依我看,不但老百姓过得不错,螃蟹也河清海晏过得极好。螃蟹兄,你说是不是~?”

游离默默看着煮熟的螃蟹。游麟以通红的螃蟹遮了脸,捏着嗓子怪腔怪调双簧:“是呀~都是九皇子河堤修得好,一个多月时间,连河底下的泥沙都给挖干净啦~”

游离不得不对着螃蟹兄进言:“江南虽未遭灾,但一丈河堤只造八尺,掘地往下两尺补足余差。石料不足,以次充混。碎石、木料、泥沙修葺成堤。一旦遭灾,不堪设想。愚弟重作修缮,不为补前涝却为绝后患。”他回答得很老实。在游麟出其不意登场、螃蟹里挑沙给足了下马威后,仍能平常对答不怒不恼,不落下风,此正是涵养。

游麟将螃蟹交还与他,替他斟酒,碰了一回杯,揽肩亲昵道:“兄弟之间玩笑话,瞧把你认真的~”说罢朝他耳根呵口酒气,轻声道:“方才你说,三哥,是你的。”

游离眼静如湖,饮鸩似地闷头喝酒。游麟再替他满上,劝酒之辞亲密无间,以至于低不可闻:“防患于未然,终是不如,斩草掘根……”游离的眼底总算起了些波澜。
游麟的心思却已不在这件事上。他东睃西望一下,眨巴眼八卦道:“怎么没见王叔的~?”

“王叔久病卧床,极少见客。”游离如同木鱼,敲一下,响一声。
但若非游麟,任谁来敲,他都是一尊密不透风的哑鼓。

“那他一定病得很严重。唯一健在的手足沦落此境,父皇一定很难过。”游麟起身舒展一二,起兴道:“咱们去找那个好玩的堂兄玩罢~?”

游麟把人分为好玩和不好玩两种。譬如斯无邪、游聿就不好玩,而夜敛尘、游离、游念锦都很好玩。游离闻话,陪着起身:“世子方才留下口信,他与几个旧相识熬鹰,不必留门备膳。”游念锦的原话不止于此,他还说,要留闲暇给游离和这小倌儿,好好亲近亲近。游离自然不会悉数相告,他得去粗取精、去伪存真。

游麟心道一声,这是何其无趣的王府。
他叹了口气转头,如狼似虎瞅着游离道:“也罢,和你玩儿罢~”




蝮蛇螫手



游麟与游离重逢,暗中将这老九的应对,和泉城时诈出来的老五游恒作了比较。游恒也算是个随机应变决策果断的人物,然逞能任气,和游离一比,犹小鬼之于钟馗。
游离对他可谓是尊敬周道,且决口不问他为何失踪、他失踪与游琴之死有何干系,止尽为臣为弟之本分。这修为,不仅是个慎独蔽之的。

游麟自幼欺负游离,渐从其身悟出道理——每于退让见英雄。英雄所见甚远其志甚高,所以不怄小气、不好小奇、不讨小便宜。此种抱负胸怀,与孟德之龙能升能隐之论异曲同工,古今阳谋正道是也。
日久天长,游麟便能揣摩游离的心思。他沿运河顺流而下,明知运河河堤年久失修的确溃堤过,却偏偏拿螃蟹冤游离,逼出一句“江南虽未遭灾”。游离心中无鬼言辞妥当,然无忌之处露了要拿江南官员开刀的意图,而游离有什么意图,必定是十拿九稳才会下手,搞不好,这闷葫芦从去年户部行走就打江南主意了。这与他想玩转刺客横行的金陵的目标一致。所以他俩貌离神交,阴谋阳谋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闷葫芦小九默默看着要“和他玩”的狼虎三哥,倒退了一步。

游麟兴致勃勃道:“我们就玩‘爷你来抓我呀’的游戏?”

游离闻话,旋即进入眼观鼻鼻观心的禅境。

游麟悻悻改口:“那你意欲霸王上弓,我守身如玉仓皇逃窜,何如?”

游离抬眼,静水流深道:“三哥,扮相不符。”

“小九……你这是嫌弃为兄不够如玉么,”游麟捏了一把游离的薄脸皮,好似折中权衡了一番,拿娇道:“就第一种玩法罢。”

游离立身如竹摄着直裰,微微蹙起眉宇思索。
他总觉得,这次三哥玩得太过火。即便是“熊虎途穷,来伴麋鹿卑栖”,也未必非得折辱到扮作小倌的地步,让江宁将军常锐之子揩油亲亵。向来艺高心缜的嫡出三哥,如此不计身家急功近利,想要夜探王府,为哪般……
他蓦地想起游琴为情赴火之态,与今日三哥的无理取闹,竟神似。他回身看看游麟,老实巴交道:“三哥,孟浪之色,我放不开。”

游麟没料到游离沉思半晌是这么个交代,噗嗤一声,捧腹笑道:“九爷,我真真服了你了——”说罢,他攻其不备吧唧一口,扭头蹦跶到一射开外,极春潮荡漾地放声嚷嚷:“九爷~我在这儿~来抓我呀~~”

“……”游离闻话,奔赴刑场般,在府丁诡异的目光注视下,漠然同手同脚跟上去。

两人在金陵王府里绕来迂去,穿廊过道,惊潜一池锦鲤。旋即从正殿跑到后殿,刚让府库的侍从拦了,又摸到厨厩罩楼鸡飞狗跳。东西两路十四院跑遍,游麟拐过内眷窄巷,忽瞧见一处以水隔开的青碧寝宫,门前竟有四个侍卫看护,而左右两队巡逻来回,防备甚严。

游麟心念一动,止声敛息避开檐角灯笼。施展乾元经里“潜龙贴渊”的招数,柔身矫若游龙悄然贴过莅水后墙,继而扒住窗棂,催发内力融开绍锁铜闩,一翻而入。里头黑漆漆一片,两列百枝烛台奉着新烛未点,屋子里弥漫着龙诞香和药味。借着外面的微光,他摸至榻前。榻下有鞋,帐缦严垂,却不闻榻中人呼吸之声。

游麟俯身摸了摸柔软的虎皮褥子,手指正要划开帐缦,又一不速之客轻掠直入,朝这边瞻顾片刻,踱步而来。待看清来者是游离,游麟便撩起帐缦要他同勘。

游离耳力极好,也听出榻中没有动静。此时与游麟对视一眼,再看将进去,果然空空如也。两人各自打小算盘沉默片刻,原路退了出去。游麟将变形的铜闩合掌一搓,又融回锁上。

游离见游麟徒手铸铜,不觉道:“三哥……前年亲藩宴,龙盘攒盒锁起来的八品干果蜜饯,不翼而飞……”

正作奸犯科忙活着的游麟觑了游离一眼,端起兄长架子道:“添什么乱,一边玩泥巴去。”

游离自觉失言,默默退至暗巷望风。不卑不亢的小模样,无端委屈几分。游麟见他知错能改,回到他在王府行辕处后,又热络揽着咬耳朵道:“九弟你也看出了,那锁可是从外头锁上的~”

游离清楚游麟的言下之意:他这三哥疑心金陵王染恙是假,金蝉脱壳是真。这倒与他来之前猜测一辙。他与游麟在户部行走时,查出江南一带,减税免税近十年,而大量赈灾款项也断断续续派到此地有近二十年之久。若说是地方官员谎报夸报灾情,三年走马卸任势必不能如此瞒天过海。而唯一久镇此地又有权有势的人物,唯金陵王而已。可他来之后,曾探望过金陵王,这王叔是真的病入膏肓惨不忍睹……

“三哥,你如何料定王叔不在?”游离虚心请教。

游麟一笑,爽快赐教:“猜的。”

“……”游离淡眸里罕见的求知欲,如此这般被游麟无情摧毁。

游麟前夜操劳,这会儿干完正事只觉腰臀发酸。便往床上一仰,闭目伸脚要游离为他脱鞋。游离不但照办,而且还让人打来热水,蹲下试试水温,躬亲给游麟洗脚。这种举一反三的劲儿,终于把游麟打动了,他让游离揉捏得舒服,一哼哼含糊答道:“熬鹰去了罢~”

游离闻话,神情由淡如止水,变成一头雾水。他等了半晌,没听见个下文。抬头端详,游麟四仰八叉躺着,睡得微鼾酣沉。他闷了一会儿,只当藏尸,毕恭毕敬将游麟掖进被里,自个也和衣歇下。
许久不与游麟同床共枕,他阖眼,莫名其妙,脑子里满是少时初遇情形。

彼时,少年俏丽雌雄莫辩,虎踞树杈,朝他扔橘子皮——

“任人欺负,不哭不笑。”少年晃悠着腿,一身蟒袍半身泥。掌上缠着浸血的绷带,却满嘴风凉话:“够贱,是罢~?”
“……”七岁的他已经是个小闷葫芦了。
“勾践灭吴,你想灭谁?”少年轻飘飘落地,揉搓他的脸道:“很乖,收了。”
半月之后,惊天动地一把火,烧了浣花斋,毁去潘妃容貌。少年进虎笼,龇牙对他一笑。围观的父皇和众皇子都很沉痛,不忍细看那贡虎的下场。他却一直没有移开眼……从此以后,谁都知道,唯有游麟能欺负游离。

游离侧身睁开眼,静静看着熟睡的游麟。这个替他血母仇、与虎斗、以身作则教会他男子汉为何物的三哥……颈项上却有为人噬咬的齿痕,任常乐当着小倌轻亵。

——履险如夷者,其志若不正,剑走偏锋。

他现无从评断自己与三哥谁的路子更好。心念一转,想起游琴告诉他的宫廷秘事,倒抽一口冷气,翻转回身,又想到游琴的下场,神情复杂几分。渐渐的,用心一处到江南正事上来,也就浅浅睡着了。

×××

山东泉城那头。奸猾的饕餮对游麟以和为贵的计划略作改动。他率四煞神教精锐夜袭军衙不说,还着人提前放话到各县,说副都统的军衙私藏赈济粮,五皇子要大伙跟着四煞神教发奸摘伏。
四煞神教在龙山镇之役时已得当地民心,加之世人皆知钦差五皇子是个爱民如子的大好人。百姓不疑有他。待到烟花信号腾空,汇聚泉城郊外的上万灾民蜂拥而入,守城士卒想关城门也来不及,连连射箭喝止,反而激起了民愤。饿疯的饥民不顾死活冲进军衙,乱脚踩过死不悔改的士卒,风卷残云抢粮的劲头比蝗虫还要猛。

那厢二五皇子游骥、游恒与副都统杜巽一兵分两路,成犄角之势抄近龙山镇。杜巽一半路听闻军衙遭劫,还道五皇子游恒下令干的,以为游恒过河拆桥要报旧仇,设下了调虎离山计。他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心道声五爷是铁了心和斯总督撕破脸了不成,当下勒令大军不再往龙山镇,拨转马头,乘皇子禁军与龙山镇逆贼纠缠,重入泉城将城门四闭,一面屠戮灾民一面大肆纵火,要瓮中捉鳖将所有罪证都毁于这滔天业火里,并将劫乱全部推卸给灾民。他心想着,他杜巽一今儿栽便栽了,他就是玉石俱焚死在泉城,化身为魔也决不拖累直隶总督斯无邪!

杜巽一本是斯无邪麾下极为得力的枭将,正奸雄年少,骑马在手无寸铁的泉城百姓中横冲直撞,战戟抡圆血花四溅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口口声声拨乱平反诛首逆,却不分男女老幼杀人如切瓜。

一时间,火光冲天,红云燿目。泉城百姓引以为傲的七十二清泉俱沦腥赤,又让黑烟热浪蒸发殆尽。而一直以此地为据的江湖势力四煞神教,贪神饕餮与毒神旱魃也正周旋于城中。两人联手划拉着围剿的士卒,不虞瞧见了几丈外骑马浴血的小将。两人拔身而跃,在黑压压的士卒甲胄之上三起三落,连璧出掌一攻上一攻下,向杜巽一袭至。

杜巽一惊怒非常,仰身走马堪堪避过饕餮一招“千里摘月”,不虞那掌化为爪虚晃出影,“妙手偷星”逶迤至乳突穴下,摘去了他几根肋骨。饕餮这样肥胖奸诈的一个恶人,不知为何,出招回势走转之间,竟有说不出的风流蕴藉。旱魃为之喝彩一声,下路袭上加入战团,平常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此时竟单手去提杜巽一的坐骑。杜巽一已与饕餮过了十招,浑身上下早已没个人样。如今穷途末路红眼暴喝,提缰以马挡下旱魃的攻势,一戟掷至,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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