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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宫春-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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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将自己关在明湖塔楼十年,哀家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见人了。”
瘦骨嶙峋的宦官躬身下拜,嘴没动,须臾,有嘶哑的声音从胸腹间传出来,“微臣知道太后并不愿意见到我。”
没人愿意去回想有罪恶感的日子,哪怕是一点。吕芳素盯着屏风后那抹人影,往昔种种便似鲜活了一般,霎时将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优越和尊贵打碎。那些卑微的、屈辱的、怨恨的情结,如影随形,挥之不散。
“你确实很有自知之明,”吕芳素目光阴鸷,冷冷地看着他,“那你可知道,哀家这次召你来,所为何事?”
“太后可是遇到难以言状的顽疾……”
吕芳素陡然抬眸,“你知道?”
屏风后的人微微一抿唇,将腰弯得更深,“微臣久居塔楼,不问世事多年。”
吕芳素这才收回凌厉的目光,沉静半晌,道:“自从中秋节后,哀家一直心绪不宁,寝食难安,以致怀疑这明光宫里,是否有妖邪作祟。”
白术道:“请恕微臣不敬之罪。”
说罢,躬身上前。
屏风阻隔,只留出一枚玉石手搭的间隙。尊贵的老妇徐徐伸出胳膊,一双手搭在明黄绸帛上,指骨舒展,愈发显得十根手指干瘦如柴。
绿袍宦官捻起手指,搭脉。
“哀家的病象,初现踪迹,却已显奇诡之状。”吕芳素僵着脸,目光平静得有些可怕。
秃发似乎只是一个征兆,让她难以确定,是否这便预示着她的身体正朝着衰败一步步趋近。正如十年前在央河小筑,他曾对她说过的,若蒙逆转,即有大凶……
“太后想到了什么?”
“中秋节,朝霞宫。”
天空忽然阴翳下来,连殿内的光线也被收回,暗影蒙昧。
许久不曾提及的殿名,此刻从两片略显干枯的唇里吐出,带着说不出的森寒。吕芳素的眸色在逐渐暗淡下来的光线中,也愈加变冷,“哀家记得你说过,星辰陨落,极易产生一损俱损的命数。哀家刚刚筹办过中秋节的宫筵,短短几日后便生出莫名病患,莫非是……”

第七章 锁珠帘(23)

“看来对于微臣的话,太后一直耿耿于怀。”
吕芳素盯着他,“若非哀家身边件件事都如你所言,你认为禁咒师神鬼之说的伎俩,能哄骗得了哀家么?”
“所以,太后是担心中秋节的操办,冲撞了阴魂……”
“果真是她阴魂未散?”
吕芳素深深地蹙眉,眼睛不自觉地眯起。
独孤氏生前是个威胁,死后也一直是。所以,选在她卒年的每个中秋节在宫闱举办盛筵,不仅是对闺阀的讽刺,更是要向整个后宫宣告明光宫的地位。孤独氏的忌日又如何?她照样要红毯铺地,大肆庆祝。
“太后既然心怀余悸,何必如此不留余地,毕竟有损阴德。”
“这么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谶语,确实存在?”
吕芳素紧握着玉石手搭,隔着屏风,视线仿佛能够穿透鲛绡薄纱,直直定在瘦削宦官的脸上。
“微臣的确说过太后跟皇后的星辰属相,有契合的可能,”白术的声音压得很低,略一停顿,又徐徐地道,“然而微臣也说过,命数一旦说出,便意味着改变。昔日的一损俱损,已成为今日的一损一荣。明光宫的屹立,太后铁腕肃清,不已经在眼前了吗?”
吕芳素的心为之一动,“可哀家显现出来的病症……”
“太后,请恕微臣直言,您也曾是这深宫血水浸泡出来的,难道奇诡之状,就一定非有鬼魅作怪?”
宫闱之事,往往发端于微末小事。
让人防不胜防。
经历得久了,自然会知道,这最意想不到的,才是最有可能的诱因。白术捋着没有胡须的下巴,没有再往下说,只是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
“微臣之见,太后该提防身边人。”
此刻,殿内并无旁人。
尹红萸和哀萃芳同时守在殿外,回廊里一应等候的医官和医女也早已被打发回去。尹红萸跷着脚,隔着朦胧的窗纱,对殿内的医官十分好奇,看不到面目,只得状似无意地道:“哀掌事请来的医官瞧着很面生啊!我看着,倒是不像医署里的哪位。”
“尹尚宫倒是很仔细……”
尹红萸笑笑,“能得太后如此青睐,定是比赵御医和李御医资历还老。”
哀萃芳低下头,轻笑道:“对于这个人,尹尚宫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太后她老人家最不喜欢有人乱打听、乱猜忌,尤其,是对明光宫的事。”
尹红萸没想到会被顶回来,面色一冷,摇首道:“哀掌事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以后大家都是要在太后跟前伺候的,本宫也不过是在问分内的事。更何况,太后身体一向康健,此次亦不过是小病。”
依她看来,连掉几根头发,都要如此兴师动众,仅是想彰显矜贵和尊崇而已。
小病?
哀萃芳挽起手,有些轻视地看向她,“尹尚宫的意思,是觉得太后小题大做?”
未等尹红萸反驳,哀萃芳摆手,道:“尹尚宫会这么想,大概是不知道前朝王皇后的旧例。正是你口中所谓的‘小病’,才导制王皇后怪病频发,最终诊治无效而辞世。有前车之鉴,太后乃万金之躯,岂能马虎儿戏,不慎之又慎呢!”
“前朝的皇后,也是因为夜秃,才……?”尹红萸一怔,有些莫名又有些惊讶,“可民间这样的事情很多,怎会……”
哀萃芳闻言,忽然眯起眼。既然知道这种症状在民间存在,还敢跟太后提起“妖邪作祟”的由头,其心可诛啊!

第七章 锁珠帘(24)

“我看尹尚宫与其费心别处,还是为自己多考虑吧……毕竟,这一个月来,太后的头发,都是尹尚宫在打理呢!”
尹红萸猛然抬头。
哀萃芳朝她一挑眉,“光凭着逢迎讨好,就想后来居上,入主蘅锦殿?尹尚宫真是太小瞧跟随太后在后宫打拼的老人了。看在大家共事一场的分上,我劝你,还是悠着点儿吧,小心别最后引火烧身……”
太后的病,经几位御医的诊症,还是得靠着调理和保养慢慢恢复,并无他法。然而诱发病症的原因,宫闱内众说纷纭。有人说是独孤皇后的阴魂作祟,原本在忌日大肆庆祝便是对逝者不敬,很容易招致邪物,譬如夜半被剃头……也有人说是毒,否则明光宫的膳食和用度,怎样也不会导致太后生此变故。
痒。
很痒。
吕芳素坐在奢华的妆奁前,搔首一扯,几缕乌丝飘落在地。
已经连续三日了,喝了御医开的药方,也熏了白术特制的香草,秃发的地方,红肿倒是渐消,可毛孔丝毫没有任何生长的迹象。而终日在脑部缠着厚重绸布的结果,就是头顶不见阳光,原本乌黑的发丝也开始黯淡。
本就是急不得的事情。
“太后,药熬好了。”
婢子奉上新熬制的汤药,红漆托盘,配以酸甜的蜜枣,也不能让裹在锦缎中的老妇展颜。一把推开面前的药碗,吕芳素将目光投向尹红萸,“哀家想起来了,前几日,哀家可都是用你拿来的刨花油擦头发!”
尹红萸脸色刷地变了,“太后,您该不会是怀疑奴婢吧?奴婢冤枉啊!”
吕芳素不耐地蹙眉,下意识地伸手挠着发际,却不小心触碰了头皮上的疙瘩,又疼又痒的,“你先起来!哀家没说是你,只是问你用的刨花油是不是有问题!”
她还没到对尹红萸全盘信赖的地步。
然而也没傻到去怀疑她——尹红萸每日进殿伺候梳妆的心思,她岂能不知。曲意逢迎尚且不够,怎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能跻身尚宫局,说明还是有些本事和手段,只是还欠着太多火候,到底是不够资格在身旁辅佐。
“奴婢采的都是上好的桂花和山茶花瓣,晾干足足七日,才浸在青油里。给太后梳头前,奴婢亲自在自己头发上试过了,又亮又光,奴婢真的是冤枉……”
尹红萸泫然欲泣,跪在地上,像背书一般背出刨花油的制法。
吕芳素一下就听出了端倪,不由眯起眼,“是谁教你用的这法子?”
事到如此,尹红萸怎还敢有所隐瞒,支支吾吾地道:“太后容禀,奴婢原就对梳妆方面上心,那刨花油的制法,却是……从司衣房的掌事女官处学来的……”
刨花油的制法和用法,的确是钟漪兰教给尹红萸的,然而也曾一再叮嘱,刨花油只能抹在发梢,不能触及头皮,否则会使头发过油。可即便沾到头皮,像花瓣和蜜膏这样的滋养品,断不会导致秃发这么严重。
未时,尚宫局的奴婢命司衣房的人进殿。
自然,一同被召进明光宫的,还有尚服局的领首崔佩和另三房掌事言锦心、白璧和余西子。韶光和青梅作为低一级女官,站在殿外等候。没有太多侍婢,两人凑在一处,稍作叙旧。
殿里,气氛压抑。
太后的脸一直是阴沉的,隔着屏风,只能看清里面一抹明黄烫金的影子,因包裹着绸缎的缘故,整个头都显得格外突兀。
跪在地毯上的诸位女官,大气也不敢喘。

第七章 锁珠帘(25)

“发生了这种事情,哀家本不该亲自过问。然而这段时间,哀家怎么听说,宫闱局里又开始有人兴风作浪!”
崔佩眼皮一抖,扑通跪在地上:“都是老奴教导无方,请太后息怒。”
“崔尚服,哀家是知道你的。”
屏风内,侍女奉上新茶,吕芳素接过来抿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平素端蔼和顺,心思都扑在了宫人教习和手艺上,这点哀家看到你局内新制的图籍和样章就能知道。可你毕竟是领首,总不好做甩手掌柜,叫手底下的一帮人给欺负了去!”
崔佩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言锦心和白璧闻言,不禁互相对视一眼。钟漪兰就跪在右侧,蜷缩着肩,余光中,可见另一侧跪着的尹红萸,愤恨得咬牙切齿。
“太后,老奴管教不当,致使手下人跟尹尚宫私交过密。然而老奴以官职担保,钟司衣对太后并无谋害之心……”
崔佩说得声情并茂,站在一旁的哀萃芳挽着手臂,凉凉地道:“崔尚服也别忙着撇清。若果真是钟司衣教唆尹尚宫对太后投毒,那么整个尚服局的人都脱不了干系,你现在就言之凿凿,有些过早了。”
“哀掌事,你说教唆谁投毒?”
尹红萸眼睛瞪得滚圆,几日未梳妆,发丝凌乱,眉黛是弯的,却暴露出一双深陷的眼睛,疲倦而显老。听哀萃芳这么说,一个激灵后就竖起眉毛。
哀萃芳没有理会她,敛身道:“太后,奴婢认为此事既已涉及宫闱局,必要彻查,才能堵住后宫悠悠之口。”
吕芳素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然而微翘的嘴角却显出,似乎刚看到兴头上,此刻听哀萃芳这么说,不由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钟漪兰,道:“哀家听闻,最近你好像跟东宫的那个高妃,过从甚密。”
包括崔佩在内的几位女官,闻言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太后为何忽然提到了东宫侧妃的事情上。钟漪兰肩膀一哆嗦,嗫嚅道:“奴……奴婢新制了宫裙,承蒙高妃娘娘的青睐,奴婢……”
啪的一声,桌案上的玉盏被扫落在地。
吓得底下众人皆是一震。
“真是个胆大包天的贱婢,”吕芳素的脸上还保持着笑,声音厉厉,“区区一个司衣房,竟敢上跟东宫侧妃、下至尚宫局的掌事都有牵扯,你当哀家坐在这明光宫里是瞎的么!”
“太后恕罪……”钟漪兰惶恐地叩头,“奴婢实在是跟高妃娘娘投缘,正如司宝房的余掌事,她跟成妃同样交好……”
慌不择路,便开始乱咬。
余西子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挽着裙裾,不慌不忙地上前,“启禀太后,成妃原是出自奴婢的司宝房,娘娘深念旧情,故此格外体恤奴婢等。”
成海棠的事,原就是余西子和崔佩亲自到明光宫请旨的。
——吕芳素岂会不知?
此刻点点头,算是作罢。
“宫里本无事,正是因为你们这些不省油的灯,才将好好的宫闱局搅得鸡犬不宁,”太后似是累了,抚着额,脸上露出一丝倦容,“被你们这一闹,哀家的头都疼了。崔佩,你尚服局的事,就交给你自己去处理,只是哀家希望,此事你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哀萃芳赶忙吩咐婢子将摇扇撤了,奉上一双缎面软枕。
“老……老奴定不负太后懿旨。”
崔佩躬身深深下拜,领着众人退出大殿,才擦掉额上汗珠。
至此,尹红萸算是在明光宫里彻底失宠——幸得职位尚存,然而入主蘅锦殿的野心落空,一并牵连了尚宫局,再无翻身之力,只能靠仰人鼻息度日。万幸是有惊无险——正是之前的妖邪之说,让太后想到了别处,表面上召见尚服局,其实根本也没想严查深究。否则盛怒之下,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她们过关呢?

第七章 锁珠帘(26)

而尚服局的几个女官则被吓得不轻,尤其是钟漪兰,别说是浣春殿的高灵芝,就算是琼花殿里的蔡容华,都暂不敢再去招惹。
而自始至终,尹红萸也没想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到底有没有人害她?若说没有,为何自己刚刚取得太后的青睐,这么快就失宠了呢?可如果有,又是谁——
哀萃芳?还是钟漪兰,抑或崔佩……
尚未使出全力,就与企图着的位置失之交臂,尹红萸不恨别的,只恨便宜了一个哀萃芳。按兵不动就手到擒来,当真是幸运得让人怨恨。
蘅锦殿外,吩咐宫婢将伺候的事宜做好,哀萃芳才亲自将尚服局的几个人送出殿外,临跨出门槛,脸上完胜的笑意才浮上面颊,连面对崔佩的态度亦是截然不同。
“多谢哀掌事帮衬,我铭记于心。”
哀萃芳拉住崔佩的手,笑得满目和顺,“崔尚服这是哪儿的话,大家同侍中宫,还不互相体恤着点儿。倘若有一日我出了事,崔尚服不也得帮着我。”
“那自不必说,哀掌事的事情,便是我尚服局的事。”
崔佩说罢,和哀萃芳相视一笑。
跟在身后的诸位女官此刻全都成了看客,面面相觑,几分懂几分糊涂。一直没做声的白璧杵了言锦心一下,压低声音问:“我们尚服跟哀掌事唱的这是哪出戏?”
言锦心瞥了她一眼。
在太后跟前求情,还不如一刀杀了干脆。谁不知道,太后的疑心素来最重。所以越是落井下石,太后便越不会责怪,否则崔佩岂是那么容易踏出那殿门的。“要说了解,还得是身边儿人。哀掌事对太后的喜怒,可是掌握得分毫不差啊!”
言锦心哂笑着摇头道。
“别的我不知,只是照这架势,等回到局内,一定有钟漪兰好看的了!”白璧闻言,似笑非笑地看过去一眼,其他人也流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然而,结果还是出乎了众人意料。崔佩回到尚服局后,不仅严重处罚了钟漪兰——罚俸、禁足,而且同样的责罚也连带了余西子。余西子竟然也默默承受了。这下,连一贯自诩聪明的言锦心都有些看不明白。
隔日,韶光送新制宝器给崔佩监察。
敞院中,暖风轻柔。
临近九月的天气,依然处处燥热,然而诸般热闹的花草都已到季,只剩下桂花、槐花等夹道开得凄凄烈烈,仿佛不甘心被即将气焰冲天的菊花所代替,做着最后的挣扎。
拂开满目的藤萝,花间小桌,三方小椅,中央端坐一个品茶人。
“和风送暖,崔尚服真是好兴致。”
茶具碰撞,似有泉水叮咚,等水煮沸了,冒出腾腾热气。
香气微醺。
里面的人手执闻香杯,在鼻息间一嗅,陶醉的神情,哪里像平素那个严谨刻板的尚服局掌事。“自从在浣衣局的一面,一直无缘跟你多见多叙。坐!”
崔佩说罢,也不抬头,只摆开一方檀木椅,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韶光并没带其他宫人,捧着的托盘上还放着几盏精致的玉器,都是要进献给东宫的。此刻随意找个地方搁下,也不推辞,便落座在崔佩身侧。
“奴婢该恭贺崔尚服心想事成之喜。”
“你要离开尚服局了?”
崔佩将一枚粉底瓷杯摆在韶光跟前,亲自沏上新茶,香茗袅袅,一缕缕的烟气惹人津液。韶光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也没有一丝拘谨,坦然接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完,继而打趣道:“莫非,是崔尚服嫌弃奴婢了,这么快便想赶奴婢走?”

第七章 锁珠帘(27)

崔佩笑笑,端起茶盏在嘴边稍作一抿,“你该知道,我是希望你留在局里的。可同样的,我也知道你终究要离开。”
“奴婢多留一日,便意味着留着您的把柄。您难道不担心……”
八九月的季节,竟然也能喝到新嫩的雨前龙井。
真是难得。
崔佩放下茶盏,用一种温和而平静的神色看着她,“你认为,当初我为何敢将你招进尚服局?”
这样的神情,韶光已经是第二次见到。第一次,便是自己蒙难浣衣局时,眼前这位尊崇的尚服局领首亲自来到她跟前,拉起她的胳膊,与她描绘一段锦绣前程。想来,那是曾跟随她多年的随侍奴婢都不曾见过的神态举止。
“那崔尚服对奴婢的所作所为,可还满意?”
崔佩眼神不变,只略一抿唇,笑道:“她们仍都安然无恙,并且各自高位。”
“可您也并不想将她们赶尽杀绝,不是么?”
风中,传来一阵鸟鸣。
韶光听出那是黄雀的叫声,叽叽喳喳,甚为悦耳动听。
除掉钟漪兰和余西子其实很容易,可远没有留着她们两个有用。钟漪兰跟余西子相争,争得你死我活,最终便会令整个尚服局得到制衡。而后,言锦心必会隔岸观火,白璧则会息事宁人。这样的情况,对一局掌事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所以崔佩让她进内局,让她在原本平静的水面下,掀起波澜。
“能搅浑这水,何必亲身参与呢!”崔佩品茶微笑。
“不过你这招借刀杀人更高明,不知不觉便致人死地。”崔佩看着韶光,眼底流泻出一抹精光,“开始我还奇怪,尹红萸堂而皇之地出入明光宫,依着哀萃芳的性子,早该忍不住出手,为何会一直采取隐忍的态度?原来,是有你在后面推波助澜。”
谁能想到,一出大戏唱下来,真正的执棋者,尚在幕后微笑。
崔佩放下茶盏,喟然摇首。
“整件事的承转起合,可不是奴婢一人悉数算到的。最难测的是人心。”韶光笑。
她只是告诫哀萃芳按兵不动,告诫她,要一直隐藏在暗中,暗暗观察。等尹红萸自以为得势时,忘乎所以,再找出破绽。
然后,果然就让哀萃芳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事:尹红萸每次为太后梳头,都会用拇指和食指交替着为太后按摩后脑。按摩的地方或许是穴位,令太后十分舒服。
于是,她为哀萃芳引荐了余西子。
余西子擅长图籍样章的描绘和饰品制作,当尹红萸正为妆容花心思时,余西子装饰十根指甲的功夫,让她如获至宝——凤仙花汁熬成的琼液很美、很亮,涂在指甲上泛着莹润色泽,惹得尹红萸赞不绝口。可惜,她没发现,那绛红,红得十分特别。
这便是两人的不同之处,钟漪兰针对余西子的谋算,都摆在明面上;余西子却不然,无声无息地,就给了钟漪兰致命一刀。
御医是查不出根由的。因为凤仙花的汁液混合了刨花油,仅会引起毛孔松弛,头发脱落,不是病,也不是毒。韶光对这种细琐的小手段,了如指掌。
“事到如今,司衣房和司宝房之间的绞杀,早不是奴婢能控制得了了。即使没人牵头,她们也不会放过对方。”
这样正好成全了崔佩:钟漪兰至此失势,同时失去了在东宫高灵芝那儿的支持;而余西子的连坐,不但是一种警告,更是在震慑高坐浣春殿的成海棠。自此,两房在东宫的倚仗,有等于无,刚好弥补了崔佩当年在流萤身上的遗憾。

第七章 锁珠帘(28)

崔佩看着她,忽然一笑,“何人惹上你,可真是在劫难逃。”
韶光低下头,视线有些幽然,轻笑着道:“崔尚服与奴婢都是有怨必报的人,奴婢的心情,崔尚服该是最了解才是。”
施艳春、哀萃芳……
这些仅是卖命的人,还不值得她去下工夫。
从最初至今,元瑾算是第一个刀下陪葬,宋良箴则是误打误撞的偏得——当年的人,荣引的荣引,落败的落败,剩下仍留存在宫中的,一个也别想跑!
“时辰到了,奴婢这便要去会一个人。”
茶喝尽,韶光起身,掸了掸裙裾,随手捧起搁在地上的红漆托盘。
“会人?就带着这些去?”
韶光看崔佩有些哑然地指着玉器杯盏,不禁一笑,“奴婢现在可还是司宝房的典宝,当然要先将东西送到东宫。否则怎么有资格待在堂堂崔尚服手下!”
崔佩失笑。
酉时两刻,夕阳西坠。
这个时辰正逢上晚膳,六尚宫人忙碌了一日,都聚在小厨房里。唯有一对身着素色宫装的随侍,架着车辇正从明光宫的殿前广场走过。
夕曛刺眼,让久居深塔的人很不习惯。绿袍宦官自蘅锦殿出来,光线袭来,不禁让他抬起袍袖挡在眼前。来时是由哀萃芳安排的,素梨木车辙一直行驶过尚药局和尚食局两殿间的夹道,穿过石坊,径直停在明湖北侧的塔楼。一路急行,无人知道车里坐着何人、所为何事。
然而,车辇行至塔楼前的石子路,绕过桃木林时,戛然而止。
在花树尽头,有一抹绯红色的身影。
晚霞的光线在林间洒下斑驳的光影,薄雾芳菲。男子伫立在花荫深处,一袭流光茜素红的锦袍,愈加衬得脸颊如玉,眼底迷离,有着宛若雕琢过的下颚和一弯不染而黑的眉黛,黑发如墨,衬出一双明灿星眸,宛若琉璃,摄人心魄。
“白术禁咒师,别来无恙。”
阴柔的五官、亮烈袭人的气质,浑然天成般融为一体。白术曾在宫闱不止一次见过汉王,再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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