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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翎归故里-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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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沉一惊:“屠夫?”

卧榻之侧

清晨,皇帝侧卧在龙塌上,以手臂撑头,眼神慵懒的瞟着身边的人。
卧榻不见宫人,身边这人亲勾起罗帐,刚整理好一身里衣,便迫不及待的微微俯下,在皇帝额上留个湿漉漉的吻。
皇帝挨占了便宜,心里觉得吃亏,就报复似的抱住那人脑袋,在他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红色的牙印衬着少年艳丽的面容,鲜红的要滴出血来。
宋昱摸着那个印子,不知怎么的有些心猿意马。
鸾沉哪会看不出他的心思,不轻不重的推了一下道:“时候不早了。”
宋昱点点头,弯下腰捡起地下纠作一团的凌乱朝服,没有穿,只搁在床沿,又绕去一个朱漆的百宝柜里,捡了件叠的整整齐齐的漆黑褂子出来。
回来时鸾沉已经起身,单披了件宋昱的长衫,赤着足便要下床。
宋昱怕他着凉,心疼的紧,揽住胳膊便要把那人塞回锦被里头。鸾沉睁着一双凤眼,紧紧盯住眼前的人,乖乖的任凭宋昱把他按倒,被子拉到下巴,然后掖好被角。
鸾沉想说什么,被宋昱一根手指堵在唇边。
宋昱抱着夜行衣,趴在床边,忍不住伸手理一理他的头发:“陛下多休息一会儿,这件事交给宋昱吧,我会帮陛下处理那些心腹大患的。”
鸾沉看着他道:“我不是怕你杀不了他们,我、而是怕你杀了他们回来又要哭闹。上一回不过死了个陈放,你都要和我闹脾气。这次的人全是你我相熟的,就算是你下得了手,回来肯定又是一张臭脸……”
宋昱裂开嘴巴:“陛下到时候再哄着我便是。”
“真是……呆子。”鸾沉胸口有些发堵,回握住那只搅合进头发里的手,温热的触觉,掌心有细细的茧子。
宋昱走后,鸾沉闭着眼挣扎了片刻,虽然外面仍是一片漆黑,却再无睡意。他咳了一声,外面静候多时的碗儿带着数个捧着凤冠腰带玉饰的宫女,给陛下更衣。
碗儿一边给鸾沉理着衣襟,一边肆无忌惮的看空空的卧榻。
平时宋昱都要赖一会床,等到鸾沉穿戴完毕,碗儿挥着指头威胁他要掀开被子一泄春光,才极不情愿的爬出来。
鸾沉懒洋洋道:“呆子有事,早先走了。”
碗儿嗯了一声,内疚的觉得方才有些逾越,眼珠子一转岔开话题:“皇上,那个宋大人主持的,呃,甄选天下年轻才俊的考试揭榜了没有?”
鸾沉闭着眼让宫女伺候好一件一件繁琐的锦缎:“揭了。难为你开始关心朝政了?”
碗儿端了盛水的金器给皇帝漱口:“那倒不是……皇上,听说那个新科状元他长得可好看了……”
“嗯,是不错。”
“那……比那个呆子还好看?”
鸾沉听了,睁开眼似乎认真的想了想,却半天不见回答,等女御大人失望的缩回脑袋,他才慢条斯理吐出两个字:“不及。”
宋昱算是人中翘楚了,需要自己的陛下做这么大心里挣扎,恐怕还是令人期待的。
碗儿接过宫女手里的梳子,打理着陛下一头青丝,语气居然有些扭捏“可是碗儿天天听朱岂之他们嚼舌根,说状元长状元短的,心痒痒……”
鸾沉不说话,看看碗儿要玩什么鬼把戏。
“皇上您见状元爷的地方又没有外人,碗儿不添乱,就是想看一眼!”
“怎么,想招来做驸马?”
“碗儿不敢……”豆蔻少女紧张起来了,这一紧张不要紧,鸾沉斜眼一瞧,一大捋头发在这小祖宗手里攥着,丝毫没有点怜香惜玉的意思,手指伴随愈加涨红的脸颊毫不自知的收紧。
鸾沉叹气,常言道宁可犯了阎王,不愿得罪小鬼,就是不知道小鬼和阎王斗起来,哪个比较厉害。
“和朱岂之说一声,借套小侍卫的衣服,一刻钟之内换好来找我。”
那地方是曾经和宋昱一起谋划除掉陈放的偏殿,兰草娇贵的紧,雪下得格外大,只能遣人把这些东西搬进室内。
鸾沉进来时那状元早已经候着,朱岂之在前面宣了声,远远就见一个少年扑通的跪下,双臂趴伏在地面,脸遮的严实。
鸾沉用胳膊肘支一支后面老鹅一样伸长脖颈的假侍卫,佯装做亲和皇帝的样子,上前扶起那少年。
少年也就是大约宋昱的年纪,又有些不同,宋昱介于稚涩与阳刚之间,面相清秀,气势却强硬霸道。而这人则是种人畜无害的温润感,骨子里透着正气,又似有说不出的沧桑。
皇帝其实不喜欢这种让他摸不透的臣子,他一直留着宋昱,多半也是由于宋昱喜怒于色,不用花心思去猜卧榻之侧,那人心心念念的是何物。
“你叫什么?”
“草民姓纪,名荣宝。”
“听说你家是卖猪肉的?”鸾沉半开着玩笑,碗儿也在身后掩住嘴巴忍笑。
“回陛下,草民家里只杀猪,不卖肉。”少年脸上一片清明,对答如流,好像说的是朝野之上正经严肃的政事。
鸾沉笑纹微扩:“寻常人家怎的也教出个状元了?”
纪荣宝依旧是柔和:“陛下,寒门与贵戚并无差别,学术不论出身贫贱,只有才高八斗与碌碌无为之分。陛下不也是这样想,才让宋大人不以出生甄选天下才俊的么?”
鸾沉也觉得话说的有些嘲讽过头,到底是宋昱一手栽培出的人,定当不是庸碌之辈。
况且若是表面上硬气的人,鸾沉反而处理的得心应手,开始可能麻烦点,等到他真心尊你为王,愿意以命侍君,就是要他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我看过你的答卷,才高八斗。”若有似无的调子。
少年心里一惊,隐隐露出遇上赏识之人的喜悦。
这一切鸾沉看在心里,了然自知,这孩字只要稍加牵引,策略得当、赏罚兼施,很快便死心塌地,必是一代忠臣良将。
公卿贵戚、宗室重臣隔个三年,总要在厢兰苑一聚。这事情掐在这么千钧一发的当口,那些人聚也聚不安,索性策划起怎么害人。
皇帝到了这时候,按照惯例是要来庆贺一番的,各家也趁机举荐人才,眺望未来之辽远,前景之广阔。
狗皇帝开科举,等于灭了各家升官发财的路,祖辈上为开国献过一把力的人,各个气的牙痒痒,恨不能把鸾沉生吞活剥。
这些既没上过沙场,又没见过乱世的纨绔子弟,光被大周的税银养了一身膘,外加自以为是的臭脾气。稍微不合心意,也不管自己错了没有,就胡乱撒气。这样的人不是一个或者两个,而是一群。
一群人说话格外投机,荒谬也成了堂而皇之的真理,所有的过错都在那登基不满八年的皇帝和妖言惑众的宋昱身上。
皇帝若是来了,定要逼他写下罪己诏,而后赐死宋昱,不然就拦在这厢兰苑里,逼宫退位!
然而等到日上三竿,皇帝还是没有影儿,众人都有些急躁。
刘赟板着一张脸,目光冷静的扫过苑内的人。
这些人之所以敢这么放肆,连谋害当今圣上都敢挂上嘴边,不过仗着自己归顺着这一边。
刘赟不懂鸾沉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打完北魏已有数月,兵权居然没有收回,三之有二在宋昱那,剩下的全在自己手里。
现下中原尚未统一,手握兵权,就是有了为王的资本。这样一系脉门,做皇帝的绝不会让有野心的人碰。
鸾沉对宋昱的信任自是不在话下,关于宋昱和陛下同吃同住的传言也听过一些,那么交付兵权倒也是顺利成章的事情。
可是获得如此信任,却在此勾结内贼,刘赟抿唇不语,他征战多年本就面色发黑,这下更透出冷峻,心思直叫人无法捉摸。
刘赟正发着呆,却听见一阵高而尖的声音,原来是传召皇帝生了病,赐了些玉盘珍羞,稀奇什物过来。
皇上生性多疑,知道这是鸿门宴,防着这里的狼子野心。
刘赟这么想了,冷不丁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这些人都想的出除掉鸾沉,鸾沉还怕想不出除掉他们?
他让一个身形与自己八九不离的下士穿上自己的朝服,带着十几个兵卒绕着厢兰苑假惺惺的兜圈子,自己则靠着墙根,一步步摸索着,眼观四方,屏息凝神。
那些兵卒走后,屋檐上很快略过一抹黑色的影子,只有倏忽一瞬,却被刘赟捕捉到了。
多年练就出的野兽般的直觉,让他知道这人虽然不相熟,却一定与宋昱有关。
刘赟克制着胸腔里於堵的气流,抬起发软的腿,走到门边。扬手叫一个侍童通报气氛凝重的屋内坐着的苻徵。
苻徵眯起眼,拄着拐棍走出来。

膝下承欢

刘赟克制着胸腔里於堵的气流,抬起发软的腿,喘息着走到门边。扬手拉来一个侍童,叫他传话给气氛凝重的屋内坐着的苻徵。
苻徵眯起眼,拄着拐棍走出来。
俩人进了一间稍偏僻的厢房,一堵高墙将喧闹的人群猛然隔开,狭小的空间内寂静的让人窒息。
刘赟在桃木椅里坐了片刻,终于按捺不住,先是朝苻徵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接下来斟酌着词句:“恐怕正如苻丞相所猜测,皇上已经派人盯着我们了……”
苻徵野站起身道:“恐怕不只是盯着这样简单罢?”
刘赟:“是……丞相,晚辈觉得,皇上有意趁着人都到齐了,打算……打算遣宋昱将我们除掉。”
苻徵也猜到如此,听刘赟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后退半步,险些没有站稳,受不得辱没一般,推开刘赟要扶住他的手,用拐杖稳住道:“刘赟啊,吾等也料到那小皇帝如此心狠手辣,只是这周家天下可不是先王一个人打下来的,哼……想要兔死狗烹,也太贪得无厌了。”
刘赟只觉得手心冒冷汗:“苻丞相,那您看……”
苻徵干枯的脸上一阴:“那妖人便是宋昱?原还想好歹给大周打下了魏国,总要留个全尸,现在……
你布兵把守,待他稍有动作,便一鼓作气将其击毙,而后戮尸车裂,不必手软。待皇上问起来,仅剩几块断骨残骸,死无对证,只消说是那宋昱手握兵权,意图谋反。吾等不过为民除害,为帝解忧,何错之有?”
他说完猛地停下,耸拉的眼皮阴森的抬头对向刘赟的目光。
刘赟倒吸一口冷气,道:“是,晚辈听着。”
苻徵冷笑道:“小皇帝也是理亏,就是得了那妖人死尸,也只能怪自己方才居心叵测!等来了这里,扣下他下来应当不是难事……”
行刺之事刘赟遇到多次,只要心里有了堤防,他赢宋昱有至少七成把握。
宋昱一路走来,不过凭着年少的冲劲和天生的敏锐,真真拼起老谋深算,经验丰富来,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他回房换上件看门老儿的灰褂子,拖了扫帚假装清扫庭院,沿着厢兰苑青瓦墙边晃悠一圈,似乎没有一丝动静。可是只要屏息凝神,便能感觉得到人的气息,不禁出了一后背的汗——密密麻麻的几乎分布各处,人数约摸一百有余。
地扫的有些心不在焉。
呵,心下了然,之前那个漏了马脚的探子恐怕是来刺探消息的,看来是打算见缝插针的等到夜黑风高再行动。
到底只是个孩子,谋划一看就破。
刘赟越发的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继续穿着这一套褂子,回房里,托着下巴思忖片刻,一个家丁模样的男人进来,跪道:“将军,末将在!”
刘赟不慌不忙坐下,从怀里掏给他个绣帕包着的东西,那人手正欲接过来,刘赟却又收了回来:“这是虎符,你速速挑来善于肉搏的五百人铲除反贼,换上便服,小心候在厢兰苑外三百米的数个凉亭内。
另外,调出五千精兵随时待命!”
“是,将军!”
那人刚走不一刻,门就又开了,刘赟心里烦躁,朝着门外吼道:“磨蹭什么?天黑之前回不来就让你一家子……”
跪在门口的声音打断了继续的话:“将军,殷大人求见!”
……
刘赟几乎都不用猜,都知道殷景仁是来什么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做的事,瞒得了宋昱,瞒得了皇上,却怎么也瞒不住自己多年来的心腹副将。殷景仁人精一个,刘赟稍微蹙个眉头,他就能猜出将军这是颍上之役之后的伤腿受了寒气,还是府上的小妾又闹上脾气。
因此殷景仁倒也没拐弯抹角,跪在下面看着坐在梨花木椅里刘赟阴晴不定的脸,开门见山道:“将军可知景仁这回,是来通风报信的。”
刘赟听了一笑:“皇上给你加官进爵,你倒是会衔环结草,这和通敌叛国有何不同?”
“在下并非志在四方,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英雄豪杰,在下只是……只是对授恩之人以命相谢,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的小人。
皇上赏我,那是因为景仁能为他一统天下出一份薄力,换成有个王景仁李景仁,皇上还是会这样做的。”
刘赟道:“你谢我当年救你回来?”
“是。”斩钉截铁。
刘赟身体前倾,仔细打量眼前这个低着头的男人,看了许久,面色依然没有放松:“如果只是这样,景仁,你可以走了,这件事我已经猜到,皇上今日派了宋昱来,要除掉这些人。”
“将军错了,景仁要说的不只这些,”他抬头道:“将军恐怕早就猜到,在下还是来劝降的。”
“你之前说的都是什么屁话?”刘赟冷笑。
殷景仁没起来:“宋昱打算天黑之后下手,这里当下没有危险,将军不必担心。现在可否听景仁多言一句?”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刘赟根本不打算听他的话,这人恐怕早就被小皇帝收买,他说了晚上动手,自然信不得。为防其中有诈,现在一刻都不能耽搁,需谨慎行事。
刘赟脑中飞速的闪过一些画面,殷景仁当初可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大利当前还是各寻出路,最后居然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人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嗖一声窜出阵寒气,雪白的利刃就这么悬在刘赟的喉管上方,往前走的冲力导致刀刃不可避免的擦破了最外层的皮肤,一小股鲜红的血
然而疼痛远远比不上拔刀这人的话有冲击力:“凤渊是我杀的。”
刘赟不禁扭头看他,短短的匕首握的很稳,伤口又深了一寸。
“宋昱替我背了罪,他说如果是他自己,还能仗着军功和皇宠,至少保一条小命,换成是我,还不知是怎么个死法。
后来果然,他被皇上冷了整整三个月我欠他的,一定要还。将军,不能让宋昱死!”
刘赟叹气道:”所以你为了他,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殷景仁手里的力道软下来:“将军待我如父如兄,景仁宁可自己死,也定是舍不得您死的。只是如今可否听闻景仁最后说一句?”
“现在这样了,”刘赟瞟眼抵住咽喉的利刃:“我有说不的资格?”
“得罪了,将军!”
“也罢,你说罢。”
“将军背叛皇上,所为何事?”
刘赟有些气喘:“刘某只求苟延残喘,保我一家老小生家性命。”
“那将军想的太简单了,以为这回杀了宋昱,便能保住了吗?”
刘赟愣了愣,看着殷景仁。
“说句不好听的,陛下是什么人,刘将军是看着他长大的,会不清楚么?”
清楚,当然是清楚的。
此人多疑,阴狠。极懂人心。两位皇妃杀了其余的皇子,有其母必有其子,小皇子鸾沉也青出于蓝的年仅十几岁便杀了自己的亲姨母。
而后设计攻下北魏,其中用人做事,没有一件不是机关算尽。
“宋昱今天临行前恐怕已经交还了那六成兵权的兵符,宋昱死了算什么,多得是替代品。换句话说,即使今天他死了,敢问将军——您有把握对小皇帝以少胜多么?”
胜算?这是以卵击石。
刘赟没有说话,殷景仁看他脊背有些佝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一咬牙道:“陛下留给景仁口谕,只要将军按兵不动,保刘家上下性命无忧,过错一概不予追究,加官进爵,赐良田美玉……”
刘赟抬手拨开殷景仁握刀的手,刀刃最后在脖子的刀口上划过,他似乎被抽干了力气,看着外面道:“你告诉宋昱从……正门攻进来,我会让人在偏门佯装把守,以免那些人,那些老臣们……”
殷景仁看着自己的将军,似乎一瞬之间猛然衰老了。
剩下的半句话是从他牙缝里一个一个字挤出来的,好像用尽了全部的生命:“闻风而逃。”
……
假侍卫碗儿早就不顾君臣之礼,自己赐了自己个矮矮的圆凳坐在一侧,胳膊支着下巴,哈欠连连,泪水都淌了出来。
实在不是女御大人的错,就算纪荣宝长的再好看,也禁不起这么看上一天啊,况且他和皇帝探讨了一整天,还全部都是自己不感兴趣的话题。
“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不也照样称霸天下吗?”
“礼法是为了更好的爱护子民,制度则是为方便管理。只要能富国强兵,万般皆可,又何苦执着于沿用古法这种事?只要能利国利民,不必……”纪荣宝忽然停住,歪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皇帝,疑惑道:“陛下,外面有何物,这样有趣?”
鸾沉正望着窗外,听见叫自己了,遂歉意一笑:“朕方才走了神,爱卿说到哪儿了?”
纪荣宝道:“恕微臣直言,天色不早了,臣明天下了早朝便再来见陛下便是,这龙体才是万万应当珍重的!”
鸾沉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现在什么时辰?”
“回皇上,刚到亥时。”
“啊……”碗儿又是一个哈欠:“一天没逗呆子了,好生无趣……”
鸾沉手心一滑,杯子里的茶洒了些出来,荣宝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扶住他,指尖触到那双细白的手,才发现皇帝手心全是冷汗。
按理说万事俱备,可谁又敢说没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呢。
按理说这时候也该回来了,莫非当真是自己失算?万一殷景仁变了卦,万一刘赟铁了心,万一短兵相接之时,出了什么篓子,那个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鸾沉有些失态的踱到门边,奉天陷入一片黑暗,远处有三两宫人,提着橙红的宫灯缓缓移动,他道:“起驾。”
*注:亥时 二十一点到二十三点

一滩狗血

殷景仁一路快马加鞭往宫里赶,马蹄飞奔在皇城官道上,脑海里却不断回放出破碎的画面。
雪越下越大,蹄印过处,痕迹片刻便被湮没。
他视刘赟如父如兄,怎么也不会害他,之前那一番背叛的行为,也是深思熟虑之后咬牙做的决定。
当局者迷,刘赟看不清的是,世家公卿大势已去,目前天下大权正一步步集中到皇帝手中。
本来只要皇帝不昏庸,国家礼法照着旧制运行,只要不遇上天灾人祸,享尽天时人心,不是盛事也该管理的四平八稳。何况他有心治国,有心变革,有心收揽人心,而且有这个才华,有这个城府。
刘赟到底还是有些纨绔子弟的骄纵气,目中无人,自恃过高,很多时候都不能做出英明的决策。
殷景仁可是清楚着呢,刘赟现在行走在刀口浪尖上,一步走错,赔掉的是他将军府上下几百口子的命。
如今一切按照鸾沉的意思继续,刘赟一旦归顺,宋昱处理那些人只在须臾之间,应当不会出什么差池。
照说刘赟也已经逃出来了,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
殷景仁勒住缰绳,白鬃马一声嘶鸣,折返回那个地方。
景仁远远就闻得到空气里刺鼻的血腥。
华美雍容的厢兰苑,修建摆设都可谓极尽奢侈之能事,这会儿除了静的可怕,并无一点异常。
显然是手无寸铁之人惨遭埋伏暗杀的情况。
下马推门而入,雕花门边有人没死透,颤手勾住门闩,后背刀口横贯,伤深入骨,皮肉外翻。
里面猛的钻出一人,身着黑衣,之露出一对凌厉的眼睛,一看便是杀人杀的红了眼,也不看殷景仁,挥手上去便又补了一刀,这人瞬间被从中间截断,脑浆迸溅,殷红的血喷涌在素白的雪之上,肚子里的脏器肠子混着血水淌了一地。
后面又迅速跟上来几人,一样的打扮,手里拿着几米见宽的白布,娴熟的处理好尸体,才齐齐鞠躬道:“殷大人!”
殷景仁松了一口气,忙问:“处理完了?”
“回大人,是。”
“宋昱呢?”
那人脸色一变:“在里面的院子里,刘将军他出了事……宋大人还没缓过来……”
殷景仁仿佛挨了当头一棒,震的站不稳,用手指扳住门框,对上面沾了一手的血污不管不问。几个人察言观色的看着少将,抬了尸体退出去。
走到更里面,十来个人正清扫院落里散落在积雪里的死人断肢,他想象的出来,这里片刻之前是怎样是尸横遍野的情景,
他推开一扇又一扇门,最终在一间屋子里看见跪在地上的宋昱。
宋昱脸色煞白,看不出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其他什么,脚边躺着个人形状的东西,盖着之前看到的那种白布。
殷景仁跌跌撞撞走过去,掀开布一看,手就僵在那,半天才想起抬头看宋昱。
当胸一拳头上来的时候,宋昱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他本来就和殷景仁难分伯仲,这次又没有防御,等殷景仁手脚并用把他打成猪头,骑在身下的时候,才发现宋昱都哼哼了,脸色极度难看。
殷景仁从看见刘赟尸体的瞬间早就冲昏头,根本没注意这些,抓着宋昱质问:“为什么杀了刘将军?”
宋昱见他铁骨铮铮一个汉子,此时急的眼泪都往外流,要挣开他的手复又垂了下来,喘着气道:“是我的错。”
“究竟怎么回事?”
宋昱摇摇头,还是那句:“是我的错。”
殷景仁觉得自己要疯了,丢下佩剑到院子里抓人便问。
“宋大人杀进来一看,刘将军还在,就要人送他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是……可是两人不知为何又起了争执,推搡间刘将军忽然拔了刀要往自己身上砍,宋大人伸手去拦已经来不及了,还被将军一脚踢在胸口上……”
殷景仁听了,忽然明白自己一直以来担心的是什么了。皇帝这人,哪里会放心留下刘赟这个人呢,这一点刘赟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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