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鹭鸶小调-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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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巧哥儿和盛春是家里最平安的一对,没想到却又突然生出这样的变故,这老天还真是没事找事,不折磨人难道它就不痛快?
这一次,我没办法像救香紫那样帮她了,这是连我也无可奈何的事情,我只能安抚着巧哥儿,陪她坐着。也许多一个人的陪伴,这漫漫长夜就能过得快一些吧。
第二天我将这件事说给娘亲听,娘亲沉吟半响,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巧哥儿,嘱咐巧哥儿交给盛春。
“这信是写给那唐副使的。若有机会,叫盛春交给他,或许对盛春能有些帮助。”
巧哥儿郑重地接了,向娘亲磕了头,便去找盛春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娘亲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原以为,巧哥儿是咱们中最有福分的一个,谁知道竟又生出这样的岔子。我保不得香紫,却也保不得巧哥儿,这世事怎么就这么叫人无奈呢?”
我伏在娘亲膝头,喃喃道:“娘亲,我真盼着有那么一天,所有的愁苦都消失,我,巧哥儿,连同香紫还能像以前一样,在大雪天里,围着火炉嗑瓜子儿,天南地北地聊。”
娘亲握住我的手,略略使力。
“鹭鸶呀,前日,我收到了沈家的来信。”
我心中一震。
娘亲继续道:“是铎儿写来的。”
“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忿忿道。
“不要这样说,铎儿从小就极爱护你,你刚出生那会儿,他天天搂着你,瞧不够似的,你小时候的银锞儿,金锁儿多得都戴不完,都是他瞧见了觉得好看买给你的。还有那兔儿皮的披肩,那时候他还不过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一个人往郊外跑,还遇着了了狼,衣服给撕得稀烂,提了三只兔子回来,亏得他身手好,命大。”
我听着这话头不对,忙问:“娘亲,您怎么净说那家伙的好话?”
娘亲静默了一会儿,道:“不是说好话,而是想叫你摆正对他的态度。”
“什么态度?我就是讨厌他!娘亲,您不会是想让我嫁给他吧?”
“我只是想叫你选择好的生活。”
“什么叫好的生活?难道我现在生活得不好么?”听到娘亲这样说,我大感意外。
“娘亲不是说不好,只是你若与涂家少爷真的成了,铎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娘亲别的不在乎,唯一在乎的是你的平安,你若是在这样的争斗中受伤,娘亲要如何是好?娘亲不愿保不得香紫、巧哥儿,更不愿保不得你。娘亲此生没有别的心愿,只愿你能一生平安,找个能够真正保全你的人托付。”
“难道,娘亲觉得沈青铎是那个值得托付的人?那日他们来的时候,您还不是这个态度呢,那姓沈的信上都写了什么?他是不是威胁咱们了?”
“没有,他信上只写了些幼时趣事,说自小就喜欢你喜欢得紧。娘亲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他说,他能给你平安。”
我怒道:“他说能给,便一定能给了?他凭什么这样保证?”
“娘亲晓得你与涂家少爷好,你只问感情,可娘亲不能只问这个,娘亲得替你将来的生活打算。”
“那涂虹一就不好了?我可不管,不管涂虹一家是好是坏,反正我就是铁了心跟他了。”
娘亲盯着我看了好久,忽然莞尔道:“好吧,你这孩子,决心还真是大。”
我一脸错愕,忽然转过弯来,道:“难道娘亲你在试探我?”
娘亲不答,只是握住我的手,轻轻摩挲。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开口道:“我的好孩子,你记得,只要是你认定的事情,要争取的话,要舍得花力气。”
我略有些扫兴,嘟囔道:“我自然晓得。”
“你这傻孩子,嘴上总说晓得晓得,可是这其中厉害,你哪里能想得明白?”
“你们总这么说我,什么我不懂不懂,好吧,算我不懂,可我一问我究竟什么不懂了,你们就又装作神秘似的,什么都不说了。嘁!”
娘亲被我逗乐了:“这些东西,不是我能跟你说明白的。总要你自己去经历,才能了然。鹭鸶,娘亲晓得你是勇敢坚强的好孩子,这将是你的武器和护身的铠甲,你要懂得保护自己。”
我似懂非懂,有点惘然地瞧着娘亲。
“因为你已经长成了这样的孩子,我无法再给你规劝,叫你改变,我只能告诉你尽量减少伤害的方法。我的孩子,娘亲多么舍不得你。”
娘亲摸摸我的脸,起身回前面铺子里去了。
我仍留在原地,回味着娘亲意味深长的话。
我不懂,可是我隐隐感觉到似乎要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呃。。。。我感冒了。。。
感冒的人还坚持来更文,我多伟大啊!
自己先佩服一把。。。
哦活活。。
不过好难受的说。。。
出事了
盛春走了,巧哥儿得空了就往城关跑,在城关外边的小土坡上没完没了地往路的尽头看,看完了就没完没了地哭。
我和娘亲都愁得没法子,怎么劝都不管用。这是个自己给自己画的圈,除了她自己,谁也没办法帮她跳出来。
幸好,又过了一段时间,巧哥儿很少哭了,也不怎么往城关跑了,渐渐地有了笑脸,数落我时的凶悍目光也回来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时间才是最好的良药。
果然不假。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这句话能够对闵秋宵同样有效。白鹭洲是我儿时如梦一般的福地,可惜我已经远离那里了,这些年的生活,已经将我变成了济南的女孩,我回不去了。
我只能尽力将现在过好,以此作为对过去的缅怀。
夏天快过去的时候,我终于能真正地欢喜起来了,因为涂虹一说,等到明年春天,就要娶我了。
我自然是欢欣极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什么都不想做,却又什么都想要做得好。
每日里,我欢欢喜喜地看着涂虹一忙碌,盘算着自己还能学点什么女儿家该会的简单点的事情,再然后便只剩下了眼巴巴地数日子。
我天天往他家的茶馆里跑,跟唱红了的颜英都混熟了,他取笑我说我迫不及待了,我就拿瓜子壳扎他。
我就欢喜,管得着么!
眼巴巴地盼啊盼,终于到了冬至,我开始跟娘亲学包饺子。先是学擀皮,那面却不听话,老往擀面杖上粘,等到我一点点揭下来的时候,都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作罢之后,便转去学包饺子,本想着不过是把馅子塞进去,再合上口这么简单,我亦真的已经十二分认真了,却仍被娘嘲笑说像长脱了形的鸡头米。
不管了,反正涂虹一早就已经吃过我做的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东西,也不在乎多这一样。
我特意将自己包的饺子都拣出来,拿小灶十万分仔细地煮好,盛出来箅了水,还把煮烂的都拣了出来自己吃掉,剩下的拿小暖瓮煨好,焐在怀里,去染春盏找涂虹一去也。
自秋后以来,涂虹一一直在打理茶铺的生意,准备来年在大明湖畔再开一间,选址、价钱、人手、装潢,事事都需得他亲力亲为,他偏又是个心极细的,一切都得亲自谋划,什么桌椅需得是樱桃木的,门口的石阶得是雕莲花的泰山石,匾额要找谁谁来写……芝麻点儿大的事他都要想着。我说他是个管家婆,他还拿眼横我,憋了半天说了一句“破家值万贯”。
再加上入了冬又牵扯到所有店铺货银盘点的工作,所以更加繁忙,常常整日不能回家,连饭也顾不上吃,着急上火的,嘴上起了两个大火泡。
我挺心疼的,去药店买了些清热去火的药给他,叮嘱他按时吃,可是他忙起来就全都忘了。我只好自己弄好了,监督他吃。
今天也是一样的,我先折去药店买了些金银花,才转去染春盏。
染春盏在趵突泉附近,茶味最醇厚,是涂虹一家最好的一间茶铺,但离我家却远了些,我一路急急地小跑,大冷的天,沁了一头的汗。
眼见得再一个拐角,就到了染春盏了,可是老远就听见一阵嘈杂,还混着“叮铃哐啷”的打砸声。
我尽快地绕过拐角,打眼就瞧见一队官兵从街的另一头离开的背影,而染春盏的店门外,乌压压地围了好些人。
发生什么事了?刚刚莫不是从染春盏传出来的动静?
我忙跑过去,拨开众人,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两根廊柱上的一副漆木对子给双双砸成几段,门厅里一片狼藉,像是被洗劫过了似的,桌椅碎的碎断的断,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大柜上的一水儿好紫砂都给砸的粉碎,茶水溅得到处都是,几个存茶叶的罐子也都给破了肚子,好好的茶叶都给糟蹋了。
几个伙计正试图收拾这残局,两个脸上还没卸油彩的戏子吓得缩在戏台的角落里,还穿着贵妃戏服的颜英正给坐在戏台边上的小良擦鼻血,小良一边呲牙咧嘴地叫疼,一边还抹着眼泪,眼角好大一块淤青看得人触目惊心。
我先是问颜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颜英焦急道:“我也不清楚呀,我正在后边画脸呢,就听着前边闹起来了,出来的时候就见他们把涂少爷给抓走了,别的我也不清楚。还是得问小良,可这孩子跟吓傻了似的。”
我忙拽起小良起来,问他怎么了,他大概真是吓坏了,只是哭,嘴巴哆哆嗦嗦地说不清话。
我急的什么似的,却百般哄劝都不顶用,干脆给了他一耳光,骂道:“你哭个屁!出了事就只会哭你还算不算个男的!再哭小心我再揍你一顿!快跟我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的地痞流氓来闹事?看我不揭了他们的皮!”
耳光加恐吓还真管用,小良虽然还抽噎着,却总算能说了:“今儿个一大早,少爷正看账本呢,突然就冲进来一帮官兵,开始还算客气,跟少爷好好地说,可没一会儿就摔了杯子,推推搡搡地就要拷少爷,少爷当然不会不明就里地被抓,就还了两手,再然后,再然后就成这个样子了……”
“那为什么他们要抓涂虹一?你这个笨蛋,说话都抓不住重点!”我狠狠地敲他一记。
“说是……说是……少爷家的船上发现了私盐……我,我只听到这么一句……”小良被我吓的连抽泣都不敢了,被噎得直打哏。
“私盐?”颜英先惊叫起来,“那可是大——”
“你叫个屁!”我一眼瞪过去,把这个油头粉面的小子的后半句话给堵了回去。
瞧着外头围着的好几层人墙,颜英才明白过来,压低声音道:“那可是大罪名呀!涂公子怎么敢做这生意!给什么迷了心窍吧?”
“你晓得什么!涂虹一才不是那样的人!”要不是看他扮相那么好看,我真想一拳把他鼻子给揍歪,把涂虹一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贩私盐?怎么可能呢?涂虹一的脾性,我是最清楚的,他最是公正,容不得掺假,绝对不会贩什么私盐,这其中,要么是有什么误会,要么就是有人栽赃!
左思右想,我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走。
颜英忙拉住我问:“鹭鸶小姐,你干什么去?”
我气势汹汹地答:“我找那帮吃猪食糊了心眼子的狗官去!跟他们要个公道回来!”
正要往外冲的时候,却被颜英一把拉住了,按住了,劝我道:“我的大小姐哟!你给天雷劈了么?你就这么莽莽撞撞地冲了去,能做什么?眼下你什么情况都没弄明白,说不定刚进去就给那官老爷随便定个‘咆哮公堂’的罪名给轰出来了。”
我转念一想,确实是这样。
可是,眼下除了涂虹一和那帮子官兵,谁还晓得这事情呢?
我还是要去试试,看看能不能找人问个清楚。
这样想着,便甩下颜英和小良,一溜烟跑了。
跑了老远,还能听见颜英气急败坏的声音:“这人怎么都说不听呢!耳朵眼儿给烂泥糊死了不成……喂!你们怎么还不走!热闹还没看够不成!”
一口气跑到官府,对门口两个打瞌睡的士兵瞧也不瞧,拽出来鼓槌,对着鸣冤鼓就是一通狠敲。
那两个瞌睡虫被我吓了一跳,慌忙把头盔扶了扶就过来逮我,被我拿鼓槌敲了关节,缩着手叫痛,我拿鼓槌指着他们道:“把管事的给我叫出来。”
“你算哪根葱?小心我们把你抓起来!”
“好啊,你不叫是吧?好,你要是不叫的话,那我可就叫咯!”
两个士兵还不明就里,就听我扯着嗓子大叫:“流氓啊!官兵耍流氓呀!调戏良家妇女啦!”
俩人吓慌了,过来捂我的嘴也不是,叫我停下我也不听,只能在我的大叫声中进门去了。
不一会儿,就有人出来了,正是我那好久不见的同窗——刘秉昌公子。
刘公子一见是我,便拱手笑道:“原来是沈家的鹭鸶小姐,怎的今日有空来这里?”
“刘公子,我不与你多客套,我只问你,涂虹一贩私盐是怎么回事?”
刘公子一挑眉,做出意料之中的表情,道:“哦,原来是这回事。”
“你快点说啊!你要急死人哪!”
“我知道知道!事情是这样的,涂虹一家的商船,近日在杭州附近的河道上,被查到船舱里挟藏有大量私盐,济南府这边得到命令,要捉拿他归案。就这样。”
“就这样?就这样?你说的倒轻松!就这样你们就随随便便抓人吗?你们就不查查那消息是真是假吗?你们就不怀疑这事情有蹊跷吗?你们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我说得怒从心起,拿着鼓槌就要揍他。
他连忙闪过,辩解道:“鹭鸶小姐,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奉命行事!那命令是上头下达的,有官印的!哪里会有假!你要发火,也得看看场合吧?这幸亏是我出来,若是我爹爹,你呀,这会子肯定就已经在监牢里了!”
“监牢?我倒巴不得给关进去呢!”我气哼哼地嘟囔道,忽然脑中闪过一道光,忙拽住刘公子道,“刘秉昌,你能不能帮我进监牢去?”
“进监牢?你要进去做什么?见涂少爷?省省吧,见了他也没用的,整整六船私盐!这是多大的罪名!再说抓他的命令是盐运使大人亲自下达的,我们可没那么大权力随便放人。”
“先不管这个,我就进去瞧一眼都不能么?天这么冷,叫我进去给他送床被褥什么的也行!”
“鹭鸶啊鹭鸶,你还真是贤良淑德,可是官令如山,恕难从命呀,对不住了。”
说罢,便拂袖而去。
我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官牢跑去。
我一路又跑到官牢,和看守好说歹说外加贿赂,甚至想硬闯想偷溜,却都失败了,还差点被那两个老色鬼看守占了便宜,一人打了一个耳光之后才得以逃脱。
见不到涂虹一,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受伤,隔着大牢外围的石墙,我急得直跺脚,无处发泄。只好对着石墙好一通拳打脚踢。
手疼脚疼,石墙却纹丝不动。
我疼得俯下身去,却忽然听到石墙后边忽然传出细微的叩击声。
断断续续的,也不大清晰,我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那声音却一直持续着。
我试探性地对着石墙大叫道:“涂虹一!你听得到吗?”
然后连忙将耳朵贴上去,果然又听到了两声轻轻的叩击。
我喜出望外,又叫道:“你没事吗?你还好吗?”
又听到了回应。
很神奇的,我忽然就能定下神来了。
我靠着石墙,使劲地想。
对了,我还有一棵救命稻草!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得热血沸腾的~三个小时三千六百字。。。我多厉害呀!!!
哦吼吼~
我太厉害了~
佩服一下自己先~
大家行行好,收了我吧。。。。就点点手指的功夫撒。。。。
大雪天的天青母子
“你这是作甚?好好的收拾什么东西?哎,哎,你倒是回我话呀,一句也成呀!你这么憋着,失心疯了不成?”自打我进了家门,巧哥儿就追在我屁股后边唠唠叨叨。
可我哪里有时间答她的话?我只想快马加鞭去找那个我认为可以救涂虹一的人。
“哎,哎哎,怎么连披风都拿上了?我的小姐呀,你这到底是干什么去?难不成你还要带几张银票上路不成?”巧哥儿在旁边急得什么似的,却一点都插不上手。
我埋头拾掇着包袱,听得巧哥儿这么一句,倒提醒了我,抓住她衣角道:“对对对,银票,我得找两张银票带着,说不定还得送点礼什么的……银票搁哪儿了呢……”
巧哥儿恼了,一把甩开我的手,道:“我的好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得癔症了不成?”
“我要去杭州!”
“好好的,去什么杭州?”
“我得去找闵秋宵!”
“谁?闵秋宵?闵秋宵又是哪个……莫不是杭州闵家的少爷?你去找他作甚?我的小姐!你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了?”
巧哥儿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在我还未收好的包袱上。
我长舒一口气,道:“涂虹一被抓了。官府的人说,他贩了私盐,江南盐运使大人下令捉拿。眼下,我只能去寻闵秋宵,他家是杭州的望族,各路官吏总要卖他家三分薄面,我想着,这样总能有点希望。”
巧哥儿听我说完,愣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起开,起开,别耽误我收拾。”我拨开她。
她沉吟了一会,忽然道:“鹭鸶,我总觉得,你是不是先找夫人去商议一下?这事情,怎么看都显得蹊跷。”
我不耐烦道:“有什么蹊跷?涂虹一是被诬陷的!我不晓得我能不能救得了他,可我总得把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一试。”
“可是——小姐,你总要跟夫人说一声吧,你好歹等她上香回来吧?”
我心里只是盘算着待会儿要去驿馆找最快的马得多少银子,对巧哥儿的话充耳不闻,我一心在想的,只是我得快一些,我不能让涂虹一在牢里多呆,我总觉得他在牢里多待一天,我就离他远一些。
一切收拾停当,我还怀揣了一把匕首,像个英姿飒爽的女侠一般,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鹭鸶,鹭鸶,你听我一句,你先等夫人回来再说——”走了好远了,巧哥儿还在我身后一迭声地喊着。
等我跑到城关附近的驿馆,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哪晓得,驿馆的管事的见我一个单身女子,说什么也不肯租马给我,还一个劲地赶我离开。我撒泼撒娇都不管用,只得坐在一旁干瞪眼。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时,恰好有驾拉干货往任城去的牛车经过,车把式是个花白胡须的老头子,我塞了些银钱给他,求他顺道带我一程。
到了任城,我得先去涂家的码头上瞧一瞧,然后就可以走京杭水道,顺水的话,还可以更快些……我坐在装满干货的麻袋中间,心里这么盘算着。
一阵冷风刮过来,我不由地往麻袋后缩了缩。真冷呵,我想了想,虽然不情愿,却还是把那件兔毛披肩给拿出来披上。
我缩成一团,尽量把自己都缩在披肩下边,皮毛挡风隔热,不一会儿我身上就暖了起来,兔毛又软软的,扎得我脸上痒痒,我挠了挠,困意渐起,但是心里又怕出什么事情,于是一直猛掐自己的大腿,一路就那么朦朦胧胧地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迷迷糊糊得头都乏得直痛。
牛车脚程慢,直到后半夜才到了任城,任城正下大雪,满地洁白,到了驿站,车夫见雪太大,便给了我一顶斗笠,一件蓑衣,我跟他道过谢,便往运河码头方向去了。
雪愈来愈大,风刮在脸上刀割一般,天地间一片雪白,我费力地辨认着方向,直到天光略白,才终于听到了潺潺的水声。可码头掩埋在厚厚的雪中,仿佛一个个隆起的白色山丘,根本分辨不清。
蓑衣上早已结了一层薄薄的雪壳,被我身上散出来的热量一烤,雪壳里边开始融化,我整个肩膀和背后都一片冰凉,而两只脚也早都没了知觉。
深一脚浅一脚地终于走到码头后面那个小院落,我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了。
院门是虚掩的,我推门进去,便闻到有烟火的味道,看来一定有人,心下一喜。
许是听到了声响,从厨屋里探出一个小小的孩童的头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对我上下打量了打量,便缩回去了,还听得着孩子嚷嚷的声音:“娘亲,娘亲,有人来了!”
少顷,厨屋里走出一位女子,衣着素旧,却还整洁,只是头发蓬乱,面上也没甚血色,她瞧了我一会儿,忽地身子一动,原来是那小孩子巴住她的腿,眨巴着大眼睛瞧着我。
“外头冷,姑娘先进屋来说吧。”她眼神一黯,拽着那小孩子低头回厨屋去了。
我忙脱了蓑衣斗笠,随她进屋去。
厨屋里烟气很大,我呛得快要流眼泪了,而那女子却还一股脑地往灶膛里塞柴火,我看不下去,一把抢过来,收拾停当,没一会儿,烟气就淡了,屋里也渐渐暖和了起来。
我粗粗打量她两眼,只来得及瞧见她面容姣好,不似那般粗鄙乡妇。
那女子瞧了我两眼,什么也没说。
气氛有几分尴尬。
倒是那小孩子天真,蹦蹦跳跳地拿了个红薯出来,塞给我。
我摸摸他的头,笑道:“你叫什么?几岁了?”
“我叫平果儿。我六岁了。哎哎哎,娘亲,你怎么不和人家说话呢?”小孩子说着说着,又忽然羞涩起来,钻进自己娘亲怀里去,把话头转给娘亲。
那女子僵了一僵,磨不开脸,只好略有些别扭道:“姑娘从哪里来?”
“我从济南来。倒是夫人,您从哪里来?”
“我?夫人?姑娘说笑了,像我们这样的女人,在别人眼里都是下作的贱人,配不起这样的称呼的。”她凄凄然一笑,把头靠在墙上,棉袄松了松,露出一段洁白的颈子。再细看她容貌,也是很动人的,而且看眸子,有些妖冶的味道。
明明是娇媚的美人,却要这样自轻自贱,我有些不明白,道:“您可别这么说,我娘亲说,自己轻贱了自己,这个人才不值钱了。”
“你娘亲真是才人,可是,这话只对那些冰清玉洁的好女孩儿才适用,姑娘你还太小,你没闯过这江湖,你不晓得这世界有多爱作践人……”她略一停顿,转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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