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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救赎下的影子信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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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诺德修女有时会让机灵的玛格丽特去不远的地方买些东西,而利用这偶尔出现的可能性,玛格丽特常带着菲利在午休时间溜出修道院去玩。
“今天去哪里呢?”玛格丽特问。
“我还想去看比武。”菲利比出打斗的姿势,他是指迪特利普城中央的露天竞技场。
“我要去买一个发箍,中意很久了。”
“那你又问我。”
“先去饰品店再去竞技场,决定了!”‘两个半大孩子走在街道上,努力吸取着修道院外世界的新鲜养分而全然忘记他们应该回去睡午觉。他们这个年纪很容易被外界事物影响而决定一些人生属性。
迪特利普是埃尔·卡菲尔东北区域最大规模的城镇,比起中部的卡伊尔和伊德鲁、南部瓦格诺里等这些大城市虽然逊色不少,但在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的北方,迪特利普却算是贸易中心。如果把埃尔·卡菲尔的各大城市都用它们的特色来描述的话,卡伊尔是皇宫和政治中心,伊德鲁靠魔法与人文气息闻名大陆,瓦格诺里有奢侈名牌和黄金海滩代言,布泽尔携肃杀监狱及无边荒漠潭列可可扬名,诸如此类,那迪特利普则拥有最大规模的竞技场和施坦恩教派文化。这座城市是拉摩撤的聚集地。
离开修道院半小时后,玛格丽特已经头带新买的亮银色发箍,领着菲利坐在阿卡扎竞技场的平民看台上。银色很配她的金发。发箍的钱加上两张最远端看台的入场门票把玛格丽特存了两个月的一百卡尼尔花得一干二净。
阿卡扎每天上演的竞技种类繁多。从单人徒手搏击到猛兽群与奴隶团的死斗应有尽有。技巧欣赏、英雄崇拜、体验杀戮、酷爱血肉横飞的场景,所有人都能在这里得到想要的。买上一张门票,就可以从早上待到深夜。
阿卡扎竞技场的标语是:观众不散,搏斗不止。
907年下半年的竞技场最受欢迎的是一名外号叫“湿饼干”的剑者。湿饼干参加的项目是死亡免责、不限武器、单对单的车轮较量。自打他来参加阿卡扎竞技比赛,几个月里没人能胜过他。
在这个世界,强大就会引来追捧,哪怕这强大与追捧者毫不相干。
湿饼干是迪特利普人送给那名剑者的绰号,原本是埃尔·卡菲尔古语里“最快步伐”之意,只是和现代语“潮湿饼干”发音接近,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叫他湿饼干了。
一场三对三白刃战以一方两人死亡一人重伤昏迷为结局终止后,竞技场的人将两具尸体以及那个被斩掉右臂无法移动的战士拖出场地。观众席上暂时安静了下来,他们正在酝酿情绪。
他们知道已经到了下午黄金时间,上座率达到顶峰,好戏即将开始。
果然,竞技场西北角的闸门重新升起,走出一个提着矛和盾的壮实男子。接着东边的门也升起,以绳锤为武器的战士从门下小跑出来。这就意味着最受观众喜爱的单挑车轮战上演了。
这项比赛接受自由报名,每天都至少有二十名擅长格斗的男人自愿参加这个迈向死亡之路的比赛。他们签定生死文书,参加抽签,并祈祷自己抽中好签越晓出场越好:一旦成为最终的胜利者,报酬是一万卡尼尔。即便没有获得最终胜利,如果在比赛过程中连续打败三个对手也能得到两千卡尼尔,此后每多一个再加五百。如果能成为如湿饼干这种被观众追捧的明星选手,竞技场会在抽签上搞些花样,每次热门选手都能抽中好签并在休息时间上得到优待。
听起来这里的钱很好赚,用命去搏而已。但参加这比赛的选手的死亡率在40%以上。
今天不幸抽到“彩头签”的两名战士已经在场中央战成一团。通常抽1号和2号签的人都计划打败四五个敌人、拿到三千卡尼尔后就安全回家。
几个回合后,拿绳锤的选手一锤砸中拿长矛的对手胸口,可他的左腿也被长矛选手用矛贯穿。两人身形都摇摇欲坠,他们仍想坚持战斗来获得首胜。最后还是长矛选手再次被绳锤击中面部,倒地不起后生死不明地被竞技场人员拖向场外。
绳锤选手仅得到了一分钟的休息时间,大腿伤口的血都没有止住,新对手就扛着斩马刀出场了。面对这种骇人的兵器,再看看对手粗壮的双臂和狰狞的脸孔,绳锤选手选择放弃。毕竟活下去比较重要。只是,一旦中途放弃就终生无法再报名参赛了。
阿卡扎不欢迎懦夫。
坐席上嘘声四起,他们可不管选手是否有能力继续一战。他们就是来看流血的。
“湿饼干!湿饼干!湿饼干!”呼唤的口号越来越整齐响亮,连菲利·艾维都能听清楚。湿饼干是菲利·艾维爱来阿卡扎的原动力。
“真血腥。男人真可怕。”每次玛格丽特·科朗来竞技场都会重复这句话。但她又清楚记得玛格丽特·福赛在自传中写道:
“世界本就残酷,如我无法适应就只能得到少数的怜悯和最终的消亡。”
这也是她愿意用存的钱来陪菲利看比武的原因,她觉得要强迫自己适应这个世界。
场下斩马刀选手似乎实力不俗,连赢了三个人,能把二千卡尼尔收入囊中了——只要他最后能活下来。
下一个对手从西面的闸门慢悠悠地走出来,他抽中的七号签也算不上好。这人的走路姿势放在竞技场这种环境下显得很不协调,优雅缓慢的小步子更像是行走在贵族晚宴上。他上身穿着醒目的红色皮制风衣,下身是易于行动的黑色宽松长裤。双手握着亮银色剑鞘平放在胸前。
“你是来走秀的吗?”一个观众的喊声逗得周围笑声不止。
皮衣男子在斩马刀十步之外站定,右手略略拾起,使剑倾斜到四十五度,四根手指握住剑柄,小指兀自翘起。他缓缓将剑抽出,动作慢得像在拉小提琴。
“哪里来的娘娘腔!”斩马刀今天状态大好,没费什么力气就赢了四个人,见对手一点没有打架的架势,怎么会把他放在眼里?他举起长刀大吼着向对手劈去。
度衣男面无表情地迎上,身形微微错开对手大刀的锋芒,右手的剑轻巧得就像拿瓢在河里舀水。将瓢换成剑将河流换成斩马刀武士的腰腹就是观众看到的直观景象,但那一幕发生得太快,几乎没人能看清楚。
银色的剑从对手的左腰划入从后背脊柱处划出。斩马刀没有发出一声呼喊连投降都来不及,整个身躯就直直摔倒在地,再没有动一下。
“发生什么了?”
“那人死了?”
“动作好像比湿饼干还快!”
观众们开始议论。
竞技场里上来三个人将残破的尸体抬走。
“有好戏看了。”
“湿饼干今天要遇到对手了。”
有些人开始醒悟过来。
“这人好厉害。”玛格丽特用手语对菲利说。虽不懂剑术,但是她看过几次湿饼干的打斗,她觉得此人舞剑的动作比湿饼干漂亮,杀人都那么绅士。
接下来皮衣男如对付斩马刀一般利落地赢了四个人。
四个都是被抬下去的。
“打下去!坚持到湿饼干出场!”他已经有了支持者。
“打得漂亮,优雅的皮革!”有人大喊。
“优雅的皮!优雅的皮!优雅的皮!”绰号很快就被精简并传递开来。
“优雅的皮?什么蠢名字!”站在场地中央的皮衣男听见四周排山倒海的声音厌恶地自言着。他这次获得了一个较长的休息时间。
皮衣男并不是为钱而来,他来参加竞技纯属活动身体娱乐自己罢了。此刻他站在场地一角,阳光仍能扑在他身上,刚才略微跳了几下使他觉得有些热了。于是他把剑鞘插进土里,脱下风衣挂在上面,风衣里面是一件干练的束腰黑衬衣。
他向一侧观众席喊道:“叫我‘优雅的黑’吧。”
可惜看台上的呼喊声突然加强了,没人听到他的建议。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在喊着同一个名字——湿饼干。
“净是些莫名其妙的名字。什么品位……”自诩为“优雅的黑”的男人走回场中央活动着手腕的关节。观众对下一个对手的期待使他稍微来了些兴趣。新的对手从东门出来,两人一起向着场中间靠拢。
当看见对手的面容后,两人的表情不尽相同。优雅的黑流露出惊奇的笑容,湿饼干则有一丝不快的神色。
“想不到会遇见你。”优雅的黑首先搭话。
“一样。”湿饼干看上去是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
“前皇宫守卫总长,达朗佩佩准将,被解职不到两年就落魄到这般境地,真让人唏嘘。”
“直属陛下的秘密组织‘苦艾酒’行动组的副组长,塞缪·塞缪少校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很光彩的事。”
“保密行踪被人知晓,根据组织条文是要灭口的。前准将阁下真让我难做啊。”被叫做塞缪少校的男人摆出为难的表情。
“我们身在竞技场,都是签过生死状的人,以往也没什么交情,如果你自信能赢我,就来较量一下吧。我就是以此谋生的。”
“我忘了您可是贵为前第一剑者啊。”少校将“前”字说得很重,然后挥出一朵剑花算是最后的礼数。
剑在埃尔·卡菲尔是最寻常的武器。到907年,剑道已有1500年的可考历史,它是通过人手执掌剑器进行格斗搏击或习武演练的一门技术,并随着剑器发展而逐步完善。事实上,早在上一个纪元剑道就已经脱离单纯的实战范畴而向竞技袁演方向演变了,用剑高手会受人敬仰,严格的佩剑体系也在那时就形成了。
856年出版的《法昆德论剑》一书的作者波普·法昆德是当时知名的剑者,他在书中结尾处曾对剑道境界有过这样的描述——
最初阶段,剑道的高下取决于力量与速度,即剑者的臂力、腕力、脚步移动以及手腕扭动的灵活度。强战胜弱、快战胜慢在这个阶段是毫无疑问的事。
往上,剑道发展出了技巧。如果对手力量大,就侧身避过锋芒攻击薄弱。面对速度快的,就控制距离利用他自身的速度借机反制他。此时的胜负手往往在于一次撤步横移后的精准突刺。
往上,当双方的技巧都无可挑剔时,考量的是经验与赴死的决心。到这个阶段大家都是顶尖高手。凭经验,我知道他知道我这一剑无法在这个时刻从这个方向刺出,如果我能刺出,那我就赢了。而我为什么能冒着喉咙被刺穿的危险刺出这一剑?因为我无惧死亡,我把剑的名誉看得比生命更重要。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他就必定是一个名声在外的剑客。
再往上。这并不是我达到的层级。但有人达到了,我亲身与之较量过。不论多么努力,无关是否将生死置之度外,这层级是一种束海可达(注:古语,上天选定)。这是天赋者对这领域的本质经过深思熟虑后产生的独一无二的理解。古往今来,那些雀史书中留下印刻的剑客:阿加图斋、里德诺瑞斯、门德尔松、里克·默恩都是如此,剑在他们手中才称得上是兵器之冠。是神的意志让他们出生在埃尔·卡菲尔研习剑道,他们会打败当世所有剑客告诉人们剑道的发展永无止尽,他们终生以剑为伴,他们就是命定之剑。
这本书出版时,埃尔·卡菲尔的剑文化正处于鼎盛时期的尾声。

看台上,菲利·艾维和玛格丽特·科朗紧张地观看着这场比剑。菲利·艾维希望他的偶像能赢,但在他几次有限的观摩经验中,湿饼干从没像今天这样将较量拖得如此之长。玛格丽特·科朗则暗自祈祷穿黑色套装的男子赢。她认为这男人比较有风度,对湿饼干反倒没什么好感。
观众们尽情地嘶喊着,他们看不明白谁占了上风。场下两人谁都没有受伤,也没有逃跑或投降的意思,像是一场持久战。塞缪·塞缪,年轻的少校,体力正值巅峰时期,对剑术的自信也在巅峰。他每一次行动都简洁有效,并在此前提下具有美感。
等待时机,等待对手疲惫,他计划用最华丽的剑式了结这个他认为已经过时的前第一剑者。
达朗佩佩被称为“阅读者”,找出对手招式上的缺陷和弊病后一举击垮是他的剑术理念。他揣摩着塞缪的招式,他有信心战胜面前这个狂妄的后起之秀。但他已经四十二岁了,岁月每天都在吞噬他的精力。他认识到自己剑意上的优势会慢慢被对手的耐力消磨掉,而对手越强,他的漏洞就越难发现。于是顶尖高手的对决就会存在这样一个极限时刻:一个双方心里都清楚的优劣势此消彼长的临界点。那就是分际。
这个时刻在几十回合后终于被达朗佩佩等到了:当塞缪·塞缪从左至右挥剑进攻时,会把右手举到不必要的额共高度从而延误攻击时机。胜负就在这一刻!
“停——停停停!”
就在这当口,塞缪·塞缪突然大喊着跳出圈子,“不打了,我弃权。”
达朗佩佩疑惑地看着对手急速奔向他的剑鞘迅速穿上外套后跑进竞技场的后台。
观众对“优雅的皮”的突然弃权感到莫名奇妙。
这时雨落下来。
“怪人一个。”达朗佩佩摇摇头,在倾盆大雨中准备迎战下一个对手。
雨实在太大,一些露天场的观众们开始退场。所幸玛格丽特在塞缪退场、雨刚下时就领着菲利到了出口,才没被过道处的人流堵在暴雨里。
“刚才那人是因为下雨才离场的?”菲利比划着问。
“一定是,他这么优雅的绅士当然不想被雨淋。”玛格丽特很确信地回答。
离开阿卡扎后两个孩子现在需要思考另一个问题:这场雨来得太不巧,不仅使决斗意犹未尽,更把他们全身都淋透了,这样他们溜出来玩的事实就会被伊诺德修女发现。
果然,回到修道院时,因为大雨别的孩子都早早回到自己的卧室,缺了谁一目了然。
“趁午休溜出去,撒谎欺骗鲁迪大叔。罚你们现在去女神像前反省自己的错误直到我叫你们出来为止!”伊诺德修女给出严厉的惩罚。
犯了错的玛格丽特面对生气的伊诺德不敢像平常一样腆着脸商量,拉着菲利匆匆走开。
“回来。”伊诺德叫住他们。
两人又走回去。
“洗个澡,把湿衣服换了再去。”

修道院里有两座精元之母洛夫达图雕像,一座在主礼拜堂里,另一座则刻在修道院地下沉思室的墙上。孩子们都有过受罚的经验,不用伊诺德多说就知道他们要去面对的是让他们既害怕又厌恶的黑暗湿冷的沉思室里的那一座。
灰白色的大理石浮雕神像立在那里,她就是伊诺德口中尊称的女神。沉思室里的长明灯给女神的脸镀了一层阴影,使她的笑容看上去并不是很高兴,在孩子们看来甚至还有些狰狞。玛格丽特和菲利还太小,不明白洛夫达图在施坦恩教众拉摩撒们心中的真正意义。
几乎没有空气流动的室内烛光微弱地跳动着,缺乏声与光的环境里时间仍在自然流逝。玛格丽特和菲利不知道自己在沉思室待了多久,他们只觉得这次反省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甚至超过了菲利和玛格丽特那次在礼拜堂打闹的惩罚。
“看来伊诺德修女这次真的生气了。”
玛格丽特·科朗对菲利·艾维比划说。男孩面带忧虑地点点头。
又不知过去多久,菲利伏在方桌上沉沉睡去,连一直刻意节食的玛格丽特都感觉饿了。
伊诺德修女一定是把我们忘了。她这么判断,因为伊诺德修女从来没有罚过孩子不准吃饭。
玛格丽特回头看看熟睡的菲利,推开沉思室门走出去。漆黑一片。走道边堆积着的废旧木质家具散由阵阵霉味,让她有点害怕。她还是第一次独自走这条通道。
走上通道尽头的楼梯,外面是藏书室。玛格丽特打定主意要出去问清楚,如果伊诺德修女真打算关他们那么久,她愿意安心回去继续受罚。于是她旋开门把手向外推门。
铁门遇到了阻碍,只能推开一个小口。玛格丽特觉得奇怪,他们进来时不是这样。她侧身透过门开的小口努力向外看去。藏书室没有开灯,黑漆漆的。门被一块暗红色的木板挡住了,似乎是书架。
一定是有人在恶作剧。玛格丽特想起几个伙伴的脸:捣蛋鬼杰夫、喜欢嘲笑菲利发声的托马斯、草莓面包尼克。
玛格丽特用力推门,门外的书架却纹丝不动。她的力气太小了。
玛格丽特跑回走道,她不在乎黑暗和那刺鼻的霉味了。她要叫上菲利一起推开这该死的书架。她有点生气。既气别人的恶作剧又气伊诺德修女把他们忘了。
“起来,起来。”女孩用力推动菲利的身体。
“修女原谅我们了?”菲利一脸倦意地比划手语。男孩一醒来就立即觉得饿极了。
“还不知道。跟我来。”玛格丽特抓起菲利的手把他拖出沉思室。
他们回到楼梯上的铁门前,玛格丽特比划说:“我们被耍了,有人把我们关在了这里。”
“会不会是伊诺德修女的意思?”菲利问。
“修女怎么会做这种事?别问傻问题了,和我一起推,出了事我顶着!”玛格丽特下命令。
菲利虽然比玛格丽特年纪还小一点,但毕竟是男孩子,多了他那份力气,铁门推着书架慢慢移开了。
“你留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修女。”
玛格丽特想这样最好,就算受罚也只需一个人冒险。她从来就是个考虑问题很周到的女孩。
藏书室吊灯的开关太高,玛格丽特够不到,她并不打算开灯。女孩推推藏书室的外门,所幸没锁。打开门,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天已经完全黑了。雨也停了。她回头看看站在书架后的菲利,给他打了个“我一会儿就回来”的手势。
藏书室在修道院一楼,侧对着主入口。玛格丽特打算先去三楼孩子们的宿舍找修女,她晚上经常在那里照看孩子,或给他们讲睡前故事。
主楼的大门没关上,风从外面吹进来,玛格丽特觉得有些凉意。于是她走过去把门合上。
转身走向楼梯时,玛格丽特注意到藏书室门右边的拐角地板上有一些红色的东西。玛格丽特慢慢走过去,她突然意识到今天修道院与往常有些不同,平时多少能听见一些声音,而现在四周安静得异常。
她只有十岁,有些东西对她而言还在常规想象的外延。
从正门走到藏书室右侧拐角只需要短短十几步,这段路却成为后来玛格丽特·科朗夜晚梦魇开始的前奏。
一名修女俯卧在拐角后面,那些红色的东西是从她背部流出的血液,早已凝固。
玛格丽特不需要确认死者的面部,她认得出伊诺德的黑色裙装,哪怕那衣服背部有道长长的划痕,露出同样被划开的皮肉。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双腿发抖、抽泣、恐惧……玛格丽特根本没有余地去审视自己的行为。她僵立着。
突然一句话进入她的意识,她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再也不肯放手。
“世界本就残酷,如我无法适应就只能得到少数昀怜悯和最终的消亡。”
她嘴里低声念出这句话,走向楼梯。她自己也不完全明白为何会做出这个决定。
二楼餐房外总能和孩子们打成一片的厨师迪克兰同样倒在血泊中。玛格丽特绕开血迹经过他身边时,迪克兰那张爱笑的脸上失去生机的眼睛瞪着她走向三楼楼梯。
“世界本就残酷,如我无法适应只能得到少数的怜悯和最终的消亡。”
玛格丽特重复着。
与一二楼收敛的血腥相比,三楼如同地狱。
走道里一面白色的墙像被血又刷过一遍成了红色,墙下横七竖八倒着几个男人。玛格丽特认识这些人,他们是这几天被请来为修道院重新粉刷墙壁的工匠。
三楼左手边第四间房,这是玛格丽特和菲利以及其他几个孩子的宿舍。
“世界本就残酷,如我无法适应只能得到少数的怜悯和最终的消亡。”
她鼓足勇气推开门。
书虫西塞死在他堆满书的床上,身上全是血。草莓面包尼克靠在椅子上,头垂向一边。
玛格丽特走向自己的床,那里和自己早上起床时没有不同。被子叠得很整齐,平时换洗的蓝色外套折好放在床脚,补丁熊维克多依旧微笑着躺在枕头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拿起放在枕头下要找的书,封面是位贵妇人半身画像,玛格丽特把书翻到最开始几页,找到了那段话:
当时我只有12岁。那天夜里我听见卧室外很吵,母亲从外画冲进来把我从床上抱进衣橱的夹层。她的手暖暖地贴着我的脸,然后吻了我的额头。她说:“从今往后你要自己面对困难,但今晚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我永远爱你,宝贝。”说完她把夹层的隔板放下,自己也爬进衣橱,从里面把门关上。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有人闯入房间并在找着些什么。当他们快检查到衣橱时,母亲从衣橱里跳出来,用脏话骂他们并向门外冲去。声音慢慢离我远去,我不知道她能否逃走。但我听她的话没有动。我在黑暗的夹层里躲了几个小时直到听不到一点动静后才敢出来。
衣橱外就是母亲的尸体,她连三步远都没有跑开。
家中被洗劫一空,我失去了最疼爱我的父母。
……
在街上行乞两个月,被老沙迪骗走最后的十二卡尼尔后,某天夜里我突然意识到:这很荒谬。每个人都活过,也都会死去。没有人在乎我这一天这一月这一生是在疾病、饥饿还是寒冷中度过。有些人可能会装作在意,但他们不在意。能改善这一切的只有我玛格丽特·福赛本人,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人。世界本就残酷,如我无法适应就只能得到少数的怜悯和最终的消亡。
书是玛格丽特·福赛(835~909)的自传,前半部分回忆了她凄惨的幼年时代。
这正是玛格丽特·科朗现在所需要的——一种精神上的慰藉,或者从潜意识里得到一些暗示。

菲利·艾维站在书架后。藏书室没有开灯视线昏暗,菲利不太喜欢暗的环境。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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