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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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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云摇摇头,怏怏不乐地回了一声:“没有。”虽然如此,她仍旧抱有幻想,为赵源开脱道:“他刚刚到京城,整天忙碌得很,根本没有时间休息。到不到我这里来,都无所谓的。”
段氏高深莫测地笑着,悠悠道:“那是,人人都在巴结他,每天白天忙碌个不停,晚上也是宴席不断,连喘口气的功夫也没有,自然不能过来探望了。”
她见牧云只是眼神呆呆地望着榻沿,并不接话,索性又挑起一个敏感话题,“大郎君现在烦恼得很,不但军国大事要他操心,就连家事,也足够焦头烂额的。再过一两个月,他把消息公布出去,就是新任齐王了。这王太妃,该尊谁才好呢?”
牧云只觉得头晕目眩,精神越发不济了。她勉强“嗯”了一声,轻声问道:“是不是阿家在这桩事情上敲打他了?”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大郎君继承了王位,怎么可以让自己的生母继续侧妃身份?可那塞外蛮女霸占着正妃之位,哪里肯轻易相让,除非……”
“除非什么?”
见她感兴趣了,段氏故意朝她跟前凑了凑,压低嗓音说道:“那蛮女也是个放荡的人,她每次见到大郎君时,那眼神儿就火辣辣的,好像在故意勾人一样。不过这也不奇怪,论相貌论人品,大郎君可是举世皆知的一流人物,谁见了都要忍不住都瞧两眼,何况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塞外蛮夷呢?”
牧云皱眉道:“她是大郎君的庶母,大郎君对她礼敬而已,不会真有什么私情的。”
段氏笑道:“大郎君那么高傲的眼界,当然瞧不上她那粗陋相貌。不过,柔然国有父死子承其庶母的习俗,若大郎君能够委身引诱,她成了大郎君的女人,那么正妃位置不就空出来了,阿家不就可以当王太妃了?”
闻言之后,她沉默了良久,终于摇了摇头,“方法虽好,可未必能成。毕竟大郎君自己也应该有自己的主意,不是咱们能随便揣测的。这些事情咱们不用管,就由它去吧。”
段氏讨了个没趣,却并不尴尬,转而聊别的话题了,好像根本没有在意到牧云已经难以支撑,无法应付了。
牧云只觉得眼前开始阵阵发黑,腰腹间隐隐作痛了。她不方便对段氏下逐客令,只得闭上眼睛装睡,无论段氏说什么问什么都一声不吭。最后,段氏见她似乎睡着了,这才起身离开了。
段氏离开之后,她睁开眼睛,怔怔地望向窗外。
此时春光明媚,微风徐来,将屋檐边那株大桃树枝头上的一簇簇绚烂桃花,阵阵拂落。赵源知道她喜欢桃花,所以在她的住宅周围都种满了桃树。她清晰地记得,那一年两人在大溪边邂逅时,他望向她时的眼神。他那双深蓝如海的眸子,波光流转,仿佛浸染了桃花的光华,美得不可方物。
无论花儿盛开之时何等妖娆,也敌不过东风无情,一朝春尽,落花漫天,就是红颜老死的时候了。
她曾经多少次地憧憬着和他天长地久,可是,现在这残破的躯壳,这冰冷的手指,无法再被他拥入怀中,流连于他嘴角的笑纹,在他的眸海中深深沉醉。所谓天长地久,终究也成了笑话。
落花时节,他回到晋阳,也许会用同样迷人的目光,脉脉地注视着柔然公主吧。虽然那不是他的本意,虽然他实在是逼不得已,但是……她实在不能忍,不愿想,不想见。
《金刚经》里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只可惜她向来浮躁,没有去深思过。现在清净下来,总算有几分领悟了。即使他是她的一生所爱,可那光明正大的长相守,终究还是,求不得。
被子下的褥单,再一次被鲜血浸透。她已不能言语,只是闭上眼,沉沉睡去了。
166
166、棋子 。。。
邺城东郊,一座隐藏在小巷深处,僻静幽雅的宅子里,隐隐传出嘈嘈切切的琵琶曲调声,引人遐思。
一曲终了,女子抬起头来,望向不远处坐在大床上的那位不苟言笑的年轻人。后者一本正经地端坐着,眼睛微微眯缝起来,似乎在听,又似乎早已神游天外。对于她是否已经演奏完毕,根本不曾在意。
“郎君……”她轻声唤道。
他终于有了反应,只是将目光转移回来,瞥了她一眼,点点头,“好,不错。”
女子有点失望,因为她每次弹过琵琶,迎接她的无不是赞赏的目光和喝彩之声。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淡漠到无动于衷,令她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挫败感。
当然,她对这个男人还是颇为好奇和感兴趣的。他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左右年纪,按理说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是朝气蓬勃,神气活现的,可他却深沉得过了头,像个老谋深算的长者,着实令人诧异。
他若有所思了一阵子,突然对她伸出手,“把琵琶给我。”
她站起身,款款走了几步,到了床前,将琵琶奉送到他手中。她注意到,他的双手很是粗糙,掌心和手指内侧满是老茧。
第一次见他时,她以为这是粗活干多了的结果,可她现在不这样认为了,因为他这次出现时,已经换了衣衫,虽然貌不惊人,却由内而外地透着一种自然流露的贵气。她怀疑,他这满手的老茧,也许是习武而来的。
他将琵琶接在手中,稍稍反转,用的是男人弹琵琶的手法,略略试了两三下弦音,而后说道:“你且仔细听着,我教你一首新的曲子,你须学会。”
她应诺一声,然后在对面的胡床上坐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等待着。
奇怪的是,男人的手虽然看起来很像一双杀伐决断的手,可是拨弄起琵琶弦来,却娴熟得很。他并没有弹那些苍凉激烈的曲调,反倒是弹出一支缠绵悱恻,凄凄切切的曲子来,仿佛一个满心哀愁的多情女子在向人倾诉无限往事,无尽相思。弦声极尽动人,令她沉浸其中,感伤不已。
一曲结束,他并没有停止,而是重复弹了一遍。这一次,前奏过后,他开始低声吟唱。他的嗓音并不高亢激越,浑厚中透着一种极特别的感染力,且又深沉舒缓,别有一番韵味。
他唱道:“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落入南家。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秋去春来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
如是,重复了三遍,他方才收了琵琶,问道:“你学会了吗?”
玉仪知道,这个词是《杨白花歌》,因为内容太过绮丽缠绵,所以很少有人在贵宾云集的时候唱它,她虽知道,却并没有学过。眼下,他弹的曲子新鲜,唱的调子也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极动听,令她很有模仿的兴趣。
“差不多有数了,不过还是记不全。还请郎君再教习几次。”她语调宛转地请求道。
他并没有拒绝,很有耐心地,一连教了她三遍,直到她可以不走音不错调地弹唱出来为止。
一曲终了,他那张习惯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点满意之色,“嗯,不错。你以后要多多练习,要到驾驭自如为止。”
她答应之后,忍不住好奇道:“看来郎君格外喜欢这个曲子。以后贱妾练得熟了,就经常弹唱来给郎君听。”
他摇摇头,淡然道:“不,我不喜欢。”
“那……”
“有人喜欢就是了。以后,那人若是问起,不可说是我教你的。”
玉仪疑惑了,却不便多问,只能应诺道:“贱妾明白,不该说的,不说。”
接下来,男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一动不动地坐着,幽深的黑眸望着下方的床沿,开始老僧入定了。
她等了好久,始终不见他有什么吩咐,不由得烦躁起来,却不敢轻举妄动。她猜测着,这个男人的妻妾们,应该很不喜欢伺候他吧。
“把衣裳脱掉。”正当她胡思乱想时,他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说得很刻板,干巴巴的。
玉仪闻言一怔。不过,她知道孙大人已经把她送给眼下这位身份神秘的大人了,他是她的主人,她只能无条件地服从他的任何命令。因此,她放下琵琶,起身,将胸前的衣带解开,脱去外衫,襦裙,中衣。直到剩下贴身的亵裤,以及遮掩上身的裲裆,方才将目光转向他,无声地询问着。
“全脱掉,一件不剩。”他盯着她的身体,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情 欲的色彩,倒好像在审慎仔细地打量一件物品。
她略略犹豫之后,终究还是把身上的最后两件衣物全部褪下了。她受过严格的培养和训导,脱衣服的每一个动作,都舒缓轻柔、婷婷袅袅,极尽优雅妩媚之态。
他下了床,走到她面前,视线在她的身体上慢慢移动着,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每一个部位都仔细观察着,好像在鉴别一件古董,而不是看一个女人,惹得她浑身都不自在了。可即便如此,她仍旧落落大方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终于,他伸出手,从她线条优美的脊背开始,经过凹陷下去的腰部,逐渐隆起的臀部,一路向下,延续到脚踝。而后,转移到她的身体前方,捏住她胸前双乳,揉了几下。这动作完全不像调情,反而像是集市上挑选货物。
“嗯,不错,很好。”男人低头凑近她的胸前,深深嗅了嗅,终于给出了满意的评价。
她泰然自若地继续站着,可神情却是格外恭谨温顺的,“郎君可有吩咐?”
“把衣裳穿起来吧。”
……
赵汶回到自己的住处时,正值明月初上。和煦的晚风吹拂在身上,格外惬意。屋檐下的一盏盏红色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晃,映得地面上忽明忽暗。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景物,他的心中涌起了片刻的惆怅。
走到门前,他注意到,门口多了几名侍从,见到他纷纷行礼。他认出了,这几个是哥哥那边的人。
“大郎君来了?”
“正是。郎主正在里面候着,已经等待郎君多时了。”
赵汶一面猜测着哥哥的来意,一面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进入屋内。
令他诧异的是,厅内的气氛很是温馨,几名侍女环绕在大床周围,背对他站立着,使他看不到床上的情形。倒是恰好听到赵源的说话声,声音很是温柔慈和。
“这小家伙倒是真能睡,一点也不像她兄兄小时候,白天黑夜地哭闹个不停。”
他走上前时,透过人缝,看到赵源怀抱着一只襁褓,盘膝坐在床上,正低着头,亲吻婴儿的小脸。
几名侍女和孩子的乳母听到了脚步声,纷纷回头。见到是他,连忙跪地行礼。他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之后,走到床前,给赵源行了个家礼,“哥哥怎么有空来了?”
赵源的气色不怎么好,颇有几分憔悴,眼睑下有淡淡的阴影。不过,精神还算不错。
他的眼睛里饱含了柔柔的笑意,望着怀里的婴儿,回答道:“早说过要来看你的女儿,一直没空来。今天有事跟你说,你不在,我正好叫乳母抱她来瞧瞧。”他并不看赵汶,视线一直在小女婴的脸上。说罢,又在她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很是亲昵。
赵汶在哥哥对面坐了下来,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儿,却让他真正地成为了父亲。因此,他对从来没有产生过感情的段氏,多少也生出了一点感激。这女儿不怎么像他,皮肤白白嫩嫩的,五官也颇为秀气,还好继承了母亲的相貌优点,不似他这般平庸。
“这么小的孩子,只知道睡觉,不用动脑子,被人保护得好好的,真舒坦。”赵源似乎心情很不错,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轻轻摇晃着,“你像她这么小的时候,可没有这么乖,好像永远都吃不饱肚子一样,一天不知道哭个多少次。我那时候在想,你还是快点长大吧,别惹得家家睡不好觉,惹得她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可现在想来,你要是长不大,该有多好。”
赵汶呆呆地注视着哥哥,有几分走神。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一些泛黄的记忆片段。其中有一个朦胧的记忆,似乎是他在哭闹着,不要哥哥背他。因为哥哥的身体太过瘦小单薄,肩头和脊背上硬邦邦的,硌得他很不舒服。后来不知怎么的,家里出现了一只小箩筐,里面垫了厚厚的干草,他被放进里面,坐着舒坦多了。以后,他就很乐意坐在这只箩筐里,让哥哥背来背去了。
这些记忆的景象,在他的视野里徐徐展现着,从清晰到渐渐模糊。在彻底消失的那一刻,他似乎能听到自己的胸腔之中,仿佛有一声轻微的裂响。就似那初春时,踩踏在薄冰之上,所听到的,极其危险的冰面开裂声。
若不长大,该有多好?可是,人终究是要长大的。有些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也是迟早要面对的。他和他,终究只能留下一个。他希望,最后留下的那个人,是自己。
167
167、分居 。。。
赵源抬起头来,朝他瞥了一眼,“你怎么又发呆了?”
他终于醒过神,讷讷道:“呃,没什么,就是,就是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说着,起身到赵源身边,将自己的女儿抱了回来,“你累了,我抱一会儿吧。”
原本在赵源的臂弯中熟睡的小女婴,被赵汶毫无经验的笨拙动作弄醒了,睁眼一看不是乳母,也不是自己的母亲,立即将小嘴一瘪,嘤嘤啼哭起来。
赵源略显鄙夷地嘲笑道:“瞧你笨的,一看就没抱过孩子。瓘儿你没抱过就算了,连她都没抱过,真不知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的。来来来,把孩子给我。”
他无可奈何,只得把襁褓里的孩子递还给了哥哥。很神奇的是,孩子到了赵源的怀里,哭声很快低下去了。她睁大满是泪花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目不转睛。到后来,不哭了,一面小声抽噎着,一面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抓住他胸前的襟带,一下一下地拉扯着,似乎颇感兴趣。很快,原本精心打好的结扣被她解开了,她索性将带子拉倒嘴边,尝试着吸吮。
赵源被这幼小又可爱的孩子逗笑了,他将襟带小心翼翼地抽出,然后用袖口抹掉她脸上的泪水,又用手指轻轻搔了搔她的脖颈。孩子终于停止了抽泣,望着他,甜甜地笑了。
“唔,真乖……笑得真好看,将来肯定是个大大的美人儿,让天底下的男人都神魂颠倒的。”赵源显然心情很好,边逗弄着怀里的孩子,边问赵汶:“可有小名了?”
“有小名了,叫虎儿。”
赵源愣了愣,很快笑了,“你给取的?还挺有意思的,当小名不错。”
“是我取的,实在想不出叫什么好,就叫个简单点的了。现在还没有大名,大哥帮忙取一个吧。”
赵源当然很乐意帮忙。他思忖了好一阵子,细细推敲,终于有了主意,“叫‘惠风’好了,‘北风其凉,惠而好我’,希望她将来能够趋吉避凶,平平安安,又得人喜欢吧。”
赵汶其实并不喜欢哥哥的这种爱好,给男孩取名华美张扬,给女孩取名则风花雪月,好像从来不懂得朴实低调一样。不过即便如此,他仍然装出很满意的模样,很乐意地接受了。“那好,就叫惠风吧。”
两三个月大的孩子正是贪睡的时候,一天到晚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她玩了一小会儿就玩累的,在伯父的拍抚悠荡下,渐渐眼皮打架,眼神迷惘了一阵子,终于闭上眼睛,甜甜入睡了。
赵源把孩子交还给乳母,叫她抱孩子回去了。侍女又添了几盏灯烛,周围的光线逐渐明亮了。摇曳的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壁上,拉得长长的,侧目望去,颇有几分诡谲。
“这几日我没来,不知牧云现在如何了,恢复得好不好?”赵源先将侍女打发出去,这才开口问起他眼下最为关心的问题。
“比那一日好多了,并无危险,正在渐渐好转。若哥哥实在放心不下,不妨亲自探视一番。”
赵源眼睛里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愣怔片刻,终于叹了口气,摇摇头:“算了,不去了。既然答应了你,就要说话算话。等她彻底好起来,再说吧。”
赵汶低头不语,两人相对沉默了。
时间好像过得格外缓慢,气氛也异常凝重。等了好久,赵源终于说道:“我过几天就要回晋阳去了,你要照顾好她,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哥哥放心,你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办好。”
“还有一件事。我已经派人在城北修建新的府邸,明年就可以修好了。到时候,你带着你的妻妾儿女搬过去住吧。”
闻言之后,赵汶顿时大吃一惊,禁不住抬眼望了望哥哥,不敢置信。按理说,他不是王位的继承人,成亲之后自然要分府出去居住,而不是一直和全家人住在一起。不过之所以没有这样,很大的原因就是赵源为了和他的妻子私通方便,免得跑来跑去,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眼下,赵源突然提起这桩事情,实在无法理解。
“此话当真?为什么?”他疑惑万分。
赵源解释道:“当然当真,这种事情拿来骗你作甚?你已经行过冠礼,是个成人了,继续住在这里总不是个事情,哪里有当朝大将军和当朝宰相挤在一个院子里住的?以前父王在时,倒也无所谓。等我为父王发丧之后,我就是齐王了,你继续住这里实在不妥当。等宅子修建好了,你搬出去吧。”
他只觉得呼吸急促起来,心中发紧,如坐针毡。忍不住地,问道:“那牧云呢,孝瓘呢?”
赵源望向他的眼神倒是颇为友善的,好像没有任何恶意,“你放心好了,我现在还没打算把他们领回来,将来的事情,现在怎么能说得准?也许,咱们今天对坐在这里聊天,明天就有一个变成死人了。朝为红颜,暮为枯骨,人生总是变化无常的。你说,是不是?”说话间,他那洁白修长的手指在银碗的边缘上慢慢摩挲,显得格外悠闲。
赵汶不敢看他的眼睛,视线转移到他的手上,只见他摩挲的部分,正好是一只睚眦。龙生九子,各个不同。这排行第二的睚眦,生性好斗喜杀,常被刻于刀环、剑柄吞口。这用来盛酪浆的银碗上居然有这样的纹饰,着实令他意外。心虚之余,又怀疑赵源这话隐含深意。渐渐地,他的脊背上冒出冷汗来,贴身的衣裳也潮湿了。
“你听到了没有?”
正愣神间,赵源这一句话,竟把他惊得身子微微一颤,连忙抹了抹额头上刚刚沁出的汗湿,应了一声。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牧云好,免得她再受什么刺激。你若将她照料得好,在她最虚弱的时候保护她,说不定她能回心转意,好好跟你过日子了。若她愿意跟你,我不强求。咱们的手足之情,也就全了。”
赵汶惊疑不定地看着哥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目光中透着蔑视和不屑,“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也罢,你爱信不信。眼下内外交困,四面受敌,若国家亡了,你我必死无疑,还有什么好争斗的。我接下来要巡抚各个州郡,也许会亲自出征。我若遭遇不测,你要照顾好我的妻儿。”
说罢,起身扬长而去。
……
赵源离开了赵汶的住所,不久之后,出现在了前院里一座颇为幽静小堂中。门口的侍卫见他来了,纷纷行礼,“大将军。”
“两位崔使君都到了吗?”
侍卫正要回答,屋内已然快步走出两人,跪地行礼,“下官参见大将军。”
赵源的脸上,已然春风拂面了。他微笑着伸出双手,一左一右摊开,向两位亲信大臣虚扶一下。“起来吧,没有外人,不必拘礼。”
两人谢恩之后站起,还没等说话,就被赵源携起手,进了房间。
三人在堂内的一张大床上分主客坐定。赵源对门口的侍女点点头,她会意,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五六名侍女各自端着托盘,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入。到了床前,将各色下酒菜摆放在桌面上。大大小小一共十余盘,还有新鲜瓜果。少不了的,自然是装满大壶的美酒了。
如花似玉的侍女跪在一旁给他们面前的酒杯里添酒,赏心悦目,很能勾引起男人的酒兴。赵源端起酒杯,对两人说道:“让两位爱卿等候多时了,实在过意不去,我自罚一杯。”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崔氏叔侄。两人都是赵源留在京中的心腹大臣,又同时是赵源的酒肉朋友,私交甚好,所以并不拘束,一齐举杯,陪他满饮下去。
几杯酒下肚,气氛活跃起来,三人闲聊了一番这几个月来京城的奇闻异事,说到兴起处各自哈哈大笑。不知不觉间,一壶酒就见了底,侍女赶忙又添了一壶,依次给他们斟酒。
崔季舒颇为关切地朝他打量着,忽而说道:“主公此时似乎不宜饮酒太多,应谨慎保重身体才是。”
崔暹知道叔叔的医术颇为高明,望闻问切四个步骤,只要有第一个“望”,就能大致看出对方是否有疾患。因此,他很快收敛了笑容,放下杯子问道:“怎么,叔父看出了什么?”
崔季舒并没有回答侄儿的疑问,而是主动请求道:“主公不妨让下官号脉,看看脉象如何。”
赵源并不迟疑,落落大方地拉开袖子,将手臂平放于桌面上,由崔季舒为他诊脉。
过了一会儿,他略略颔首。赵源收回手,问道:“怎样?”
“您近来可有胁痛,胸闷,容易疲劳的感觉?”
赵源点点头,“确实如此。”
“可有烦躁易怒,心慌气乱,夜难安眠的情况?”
“嗯,是有点。”
崔季舒正色劝说道:“主公近来颜面苍白无华,气血失和,正是肝气郁结之象,脉象也是如此。虽非重症,却需及时医治,小心调理,不可情志抑郁,思虑过度。”
赵源倒是满不在乎,看着眼前的杯子里斟满了酒,端起来又喝了几口,笑道:“我是这几个月来遇到的烦心事太多,气着的,没什么大事。等我打败了侯景,内忧外患消除了,自然会好起来的。”
崔暹也颇为关心这个问题,免不了劝说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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