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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宫-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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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初恋”的挽歌

八岁女孩穿越到古代埃及,正逢图特摩斯三世与哈特谢普苏特女王共治时期,尼罗河的一边是西岸宁静田庄里的村居生活,另一边则是波谲云诡的神庙与朝堂,权势相争,只因为女孩与法老不疑有他的恋情,沿河相对的平行线般的两样世间偶一交集,祸患频生,殃及无辜,身处其间,无可幸免处,却萌生出一段新的憧憬,希望她能像清风般无辜自在,光明磊落地恋爱,轻唱着走过尼罗河两岸。


1、第一章 双 城 。。。 
 
 
  炎夏永昼。
  临近黎明,仍候不着北风,隔日的酷热郁积屋中,燥得人不敢上灯。甬道里的长明火散出暗淡的光,将守夜女孩的侧影剪在门帘上,逢着穿堂风过,门帘依着风声轻轻飘动,剪影也随之摇曳,颇带些妖娆的幻象。
  奈巴蒙盘腿坐在暗处,瞅着那时不时便要扭绕几番的影,明知道真身的容貌并不可喜,这曲折分明的轮廓还是让他有那么点心猿意马——唉,王族一来,圣庙全乱了!整整一个农忙季,眼前晃着的全是美貌姑娘,新进的小子们自不必说,连他这快要修成正果的都情难自禁,好多次转了俗念,也不知究竟还要多久才能讨得神明欢心,令陛下夙愿得偿,不再恋栈此间,让他也好荫着余恩,告假返家?
  新年近在眼前,正是人心浮动时,神谕与谣传自不知名处而出,争着来火上浇油;想陛下以寡居之身,偏许下祈求生养的宏愿,她真以为托言神赐就能堵住了众口悠悠?慢说底比斯城中早已流言四起,便是在这至乘之地,除却大祭司,又有几人敢在主神御前说一句相信?若是仅凭了虔诚就能向主神讨要一个王子,那王族早就该人丁兴旺,又怎会轮到这位陛下今时今日的君临两地?
  他今年的奉神月已延过两轮,上次回去还是播种季,眼下却连第二茬收割都赶不上了。听说今年庄上收成不错,亚麻尤其好,母亲先前托人捎了好几回话,让他一定要在欢宴节时回趟家。前一阵她连着几夜梦见父亲,村中神祠的祭司将这解作吉兆,虽然家里并没有出现值得庆贺的变化,母亲却先高兴起来,决心分外隆重地预备今年的祭礼。家里那群小鬼还指望不上,但凡遇着正事,母亲总是要找他商量的,其实她独力操持田庄这么些年,也没有什么应付不来的。
  正自胡想,外边有侍女掀起门帘朝里探了探,并不进来,自管自问道:“您还醒着吗?”
  “是!”他答应着站起,有些意外,“这么早就要送进去了?”
  “是哈普塞那布大人有急事差遣,要请典医祭司过去!”
  “典医祭司往圣湖去了,转身就回,且请等会吧?”
  “可不敢教大人等着,我只管将人领去,祭司大人耽搁的缘故,劳烦您随我同去回禀一声吧!”
  每天第一道洁净礼,长不过一盏灯工夫,只是估摸着时辰,圣湖那边的仪式大约才起。奈巴蒙心知捱不到典医祭司转回,只得理理长袍,叮嘱了守夜的女孩几句,跟随通报女侍去见大祭司。
  沿宫中侧道一径往西,沿途布满擎着火把来回巡视的卫兵,走夜路的蝎子都要无所遁形。北宫是陛下在圣庙的驻跸,毗邻穆特神庙,位居主神南宫以北,从此往北再走几步,穿过三重塔门与小柱厅,就到了至乘之地,这世上惟有祭司与王族能在至乘之地内行走,其他人等无论贵贱,若能有幸上到北宫觐见天颜,已是与主神阿蒙…拉此生罕有的亲近。
  出北宫门,夜幕豁开,大道铺展,路尽衔水处,码头上空无一人,冷清得异样,几名杂役提了风灯,正将路旁灯柱一一点亮。他原以为临近河边或能沾染些许凉意,不想刚踏上栈桥就给裹了一身潮暖的水腥,举目望去,尼罗河上寂寥无风,伫立在更北边的西塔门,连同它脚下辗转难眠的整座城,都已沉入茫茫夜底,却见高墙后浮起的余光,镀上一截截彩绘的额梁,方尖碑的鎏金顶与六道塔门的叠影,望去宛如悬在半空里。
  真像是因光而生的另一座城。
  领路的女侍轻吁出口气,并不言语,与他隔开几步,站在他目之所及的边缘,安心就是要人漠视她的。这大概就是宫里人的规矩吧?对外人绝不多言,以免徒生是非。他曾不止一次听见她们的笑声从宫墙缝隙间飘出,可一旦门禁开启,那一张张笑意尤存的脸上,露出的依旧是令人敬而远之的表情。看她们缓步走过柱影宫廊,不识疾苦的童贞容颜映衬着至乘之地晨祭晚祷时的虔诚吟诵,窈窕身姿散出无花果般甜蜜芬芳的气息;都正是吐蕊绽放的年华,开出的却只有一片无人采撷的落寞——她们都在等待另一位陛下长到初识人事的年纪,可若真能熬到那时,她们的笑靥可否留住今时的半分娇艳?
  宫中和圣庙一样,只取最新鲜的花供奉神前。
  他对这生不逢时的女侍生了怜悯,目光不自觉地移到她的脸上。姑娘错会了他的凝视,侧过脸来白他一眼,揶揄他道:“知道医官大人都是不爱等人的脾气,可您还没成大夫呢!这会儿就等着急了?莫不是要大人在这等着你才好?”
  剖瓜般利落干脆的音色,连嘲弄都清甜。
  奈巴蒙没有回嘴,他含笑望着她,看她的眼睫扑扇两下,疑惑里微添了窘意,隐约有些宫里教不出的天真,渐次亮起的灯火映着她的脸蛋,薄薄落了层柔和的弧影——等到她凋谢的那天,他会想起她今日此时的美。每逢他得闲回家,遇上村里那群蒙尘的花聚拢在河滩边嬉戏,卷过河面的风捎上她们的笑闹声路过耳畔,每回听见都与初闻时一样愉快——这么想的时候,就好像他是不会变化不会老的,能置身事外地珍藏起每一缕不被珍视的美好。
  这一分神,没留意哈普塞那布大人已沿着巡游大道快步走过来了,他急忙躬身行礼,耳听这位统领南北两地无数神庙的大祭司低声质问:“典医祭司为何不在?”
  通报女侍伏倒在地,柔声应道:“大人!容得奴婢回禀……”
  也在此时,一波轻缓的拨桨声自河面而来,女侍期期艾艾的禀告湮入灯油里,大祭司似有若无的叹息却像火焰烧进耳朵,直觉得不妙。
  “快去告知莫叶塔蒙夫人,准备迎接御医总管!”
  通报女侍小跑而去,步履回音尚未散尽,这边已有一条四桨小舟靠近来,大祭司迈上两步,朗声招呼道:“主神佑您一路顺水平安!曼涅托大人!”
  船身轻撞,水声回荡,御医大人不等泊稳已跨上码头,张口就是诛心之论。
  “我被谬想召唤来此,怎敢乞求图特神佑我平安?”
  “大人,”大祭司温言劝诫,“至乘之地,还请慎言。”
  “假托神许私怀人子,这百年前的故朝旧事被她信手拈来,竟是历久弥新。也罢,权且与她互通声气,相帮圆谎,先缓过这青黄不接的年景,各自也算留点转圜的余地。生男生女终归得候主神旨意,不妨先图个皆大欢喜吧!”
  大祭司不置可否,只道:“陛下寝殿之私,岂容外臣置喙?”
  “虽是寝殿之私,仍得连夜急召我这逆臣来走个过场!”医官笑道,转手递上一捧方解石盅,“来得太急,还未加甜瓜汁,我弄的她也未必肯喝,等莫叶塔蒙夫人验过之后再添吧!”
  大祭司接过,拨开盅上压住的黄金顶盖,轻嗅了嗅,问:“是哪家新添了男孩?”
  “是玛亚将军府上的梅瑞特夫人,巧得很,两天前才落的地。”
  “这些年时不时便听人说起,将军府上又新添了男孩,该不该将这视作神明对王族的嘲弄呢?辛苦诞下的男嗣若非夭折于襁褓,便是身体孱弱,不堪重任,如遭受恶咒般绵延了数代的厄运,究竟何时才是了结?”
  御医默然不应,想是不知神官是何用意——要说玛亚将军府上来来回回的悲喜,早就是底比斯城庙堂街巷间流传多年的逸闻了。人都说将军大人为了能有更多子嗣挥霍他的庞大家产,先后迎娶了六位妻妾,均有所出。可不知是他的战无不胜造下的杀戮过甚,还是他的贪心触怒了众神,诸多男嗣到现今仅长成了一个。如此看来,这不但不能说是将军的福祉,甚至还是神明在体恤人丁寥落的王族呢!
  大祭司此时此境的无端感慨,直教人觉出那欲语还休底下的锋芒,御医大人岂会轻易接过?
  燥热逼来,汗水不断地沁出,滑进眼眶,涩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奈巴蒙不敢伸手擦拭,不敢惊动这番相对无言的僵持。他忽然想起方才那通报女侍的姿态,她那毫无存在感的存在,宫里侍奉的作派,在大人们眼中,他们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卒子,可别让大人们意识到卒子也有耳朵。
  即令卑微如他,也怕遭受池鱼之殃。
  恰似洞悉了他的心思,哈普塞那布大人侧身朝他递来石盅,吩咐道:“你不必跟来了,这药剂陛下虽不会用,却不能白费了御医大人连夜求药的辛劳,好在还未加甜瓜汁,晨祭之前将它呈至‘生灵之宅’,敬奉法老御前!”
  奈巴蒙忙倾身接过,捧在手心,依稀闻见一丝淡淡的甜腥从那看似严实的封口溢出来。
  对孩子来说,没有比母乳更好的补药了。
  他躬身行礼,正欲退下,又被曼涅托御医摆手拦住。
  “哪里找来这顶罪的小祭司?”医官看他一眼,笑道,“哈普塞那布大人,您这就将验孕的药剂收了去,等会陛下御前,是要我空口无凭地妄断神意不成?”
  “大人!”大祭司肃然道,“神恩莫测,大人的药剂岂能验证神许的恩典?至乘之地,又何时容得医官来定神官事?御医大人许久不得觐见,思虑不周是情理中事,依我之见,倒不如备些角豆汁和顺生草,或能以防万一。”
  奈巴蒙听见,便也是一怔——竟都已到了准备催产药剂的时候了!原来连日里的飞短流长起得竟是有根有据!
  他立刻想起母亲嘱他回家的叮咛,众人皆道渺茫无期的宏愿骤至临盆,他的归期也就一并有了指望,他心下顿生暗喜,只不敢笑出半点,忐忑间听曼涅托御医大笑道:“我还当是个过场,怎料竟是赶来救场的!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哪!想是她年前许下宏愿的当时,这恩典就已遮掩不住了!她藏身在此安胎静养,数月时间,竟不露半点风声!哈普塞那布大人,您瞒得好!”
  “神明的血流淌在王女身上,”但听大祭司缓缓应道,“王族之中,唯有陛□上还流淌着奠基之君的血液,但为那赫赫战功不被辜负,主神也必将许她一位两地之君!”
  “是啊,你能睁只眼闭只眼地由她摆布,自然是为了这个!以为凭着血统才能定乾坤!”御医冷笑,“主神早已赐下一位两地之君,你视如不见!被蒙蔽了心眼的哈普塞那布大人啊,竟不知她煞费苦心,为只为将先王彻底弃绝于南北两地!有朝一日,这位陛下必要再立一位法老,两地权位之争,近在咫尺!”
  “我愿主神赐我慧眼,许我看透十数年后远景,看那仅凭图特之名的庶出子如何邀得神宠,护佑两地!”大祭司悠悠叹道,“曼涅托大人,可惜你我都望不到明天,至乘之地曾经神恩错许,陛下的虔敬,总该弥补——”
  “却也怪不得当初神恩错许,”御医大人轻蔑道,“事到如今,她仍是听不得半句先王的好。纵使神恩去错了殿堂,配不上的人终归还是无福承受,说句对逝者不恭敬的话,那一位不就像是替她生养的男孩?她不感念这逢凶化吉的运气,仍非要生个儿子不可,这份偏执确是任谁也拦不住的。只是哈普塞那布大人,这回您纵容得太过,这以后她要再挑事端,大人您怕也只能身不由己地跟着去了!来日兄弟阋墙时,哈普塞那布大人,您要记得,祸端因您而起!全因您不顾两地福祉,任由贪欲一意孤行!”
  大祭司脸色陡变,王族近前,同是两陛下倚重之臣,分不出高下。
  一时只得忍怒不语,他转朝奈巴蒙喝道:“去吧!”
  神官的归神官,医官的归医官。
  已去往永生的先王,在这人世间成了不能明言的禁忌。御医大人无所顾忌的前朝忠诚自有他坚如磐石的权势在支撑,只是多说又有何益?毕竟,在法老长成为法老以前,当今摄政的这位陛下,才是真正统御南北的两地之君啊!若要让将临的恩典变成幽居深宫的丑闻,那么陛下的怨恨,蒙羞的王族,流言传遍,至乘之地沦于民众的唾弃,凡此种种,御医大人亦难以善终。仰仗他一言兴邦的岁月还没走多远,将军们都还站在他身边,可是在这如愿以偿的黎明,御医大人的叹息为何竟是如此无奈悲凉?
  
  “至乘之地,
  主神阿蒙…拉的领地!
  敢在神前瞒天过海的罪人们啊!
  且等审判降临日,
  玛阿特天平上,
  图特执着笔,
  究竟谁能逃过奥西里斯的噬心罚!”
  
  天色微明,南塔门外霞光隐现,圣湖平缓如镜,已无人伫立,这会儿祭司们早行过洁净礼,聚拢到敬斋门前等候涂油礼开始,至乘之地仿佛就剩了他一个,匆匆游走棕榈柱间,与赶赴朝会的神明们擦身而过。他捧住石盅疾步往东,经过横厅,又穿过两道塔门,就到了毗邻圣舟祠的大庭院。
  他不觉缓下脚步,聆听鸟鸣与叉铃轻轻摇出的颤音似有若无地彼此应和,这正是大庭院一天中最为赏心悦目的辰光:居中初始池上,莲叶舒展,花盏将开未开,条石小径穿池而过,池畔柱廊环绕,向北柱头皆为盛开的纸莎草,向南柱头一色未绽的南地莲,四五只狒狒蹲在明暗交叠的柱影间,不知是谁给他们绑了嘴套,逼着它们鸦雀无声地迎接日出。尽头东塔门上,王旗懒懒扭动几下,静谧的空气里起了风声,一只朱鹮乘风而至,盈盈栖落水中央,黄金足环映了晨光,涟漪回应般轻漾。
  风是阿蒙…拉的化身,在这不得解脱的夏日,清风远道而来,这吉兆该如何解答?
  
  汝所有既是,
  以光之形显现,
  以风之形经过。
  
  默念祷辞,他匀了匀气息,于风过处行了跪拜礼。
  站起时迎面又是一阵暖风,经过耳畔,宛然私语:
  “嘘……”
  眼前起了烟瘴似的灰雾,卡和巴脱离了他世俗卑贱的身体,不知所终;余音尚存的耳中,隐隐听见门扉关合的动静,随之飘来了圣庙里终年缭绕的焚香气息,近旁水钟“滴答”一声,过了此刻。 
 1、第一章 双 城 。。。 
 
 
  又过了一个此刻。
  溢满他视野的雾气忽如从未来过般散尽,他摇摇晃晃站起,凝神望向前方,目之所及,已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灿烂景象——朝阳金色的光芒越过阿蒙领地的上门,初始池上流光闪动,滟潋波光映入柱廊,似风动石盏,莲束轻摆,莎草摇曳生姿。一朵朵青莲在水与光间绽放花瓣,释出愈加浓烈的香气,一阵阵涌来,莫名几分醉意。
  池中圣朱鹮迎光飞起,他目送它展翅向北,祈愿这醉人芬芳能够安抚住图特神今晨的失意。
  当视线回转,却见条石小径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孩。
  她定定地站在那里,像是石板罅隙间忽然生出的一枝莲。
  奈巴蒙愣在原地,看女孩软软的短裙在清晨明朗的光线里折出耀眼的银白,圣庙里最好的亚麻布也无法与之媲美。周遭教人心醉神迷的景致因她而迅速失色——柱廊、塔门、近在她脚边的满池青莲——她站在这着彩洒金,颂词般华丽的南北两地,太古洪荒的中央,还不及他一半高,还裹着云端的光芒。
  ……
  破晓时的丁点凉意转瞬消弭,青莲的香气被风带着西去了,新一日的炙烤开始之前,恩典降临人间。
  母女均安。
  




2

2、第二章 祭 司 。。。 
 
 
  说不好村口的无花果树是哪年栽下的,栽下的当时,先人们捎带着在树旁修了座凉亭,用的是图拉石场运来的石灰岩,四柱凿成哈托尔女神的模样,葡萄藤沿着女神裙摆攀上顶棚,在木栅上织出密密的荫凉。此地不比北边,土壤生不出好酒,遇上挂果季节,叶荫间垂下一嘟哝一嘟哝青红难熟的葡萄,多半都白白化入沙土。许多年经过,无花果树被岁月浸润得枝繁叶茂,念及相依为伴的情谊,便极慷慨地伸展出一片碧绿华盖,覆住凉亭,葡萄蜷缩成散漫的乱藤,挣扎着攀住女神,竭力在她残缺的指尖绽出几抹新绿,就跟也曾光鲜夺目的凉亭一样,带着祖上阔绰过的烙印,居高临下地回望着之后一整片泥砖筑就的村居。后来的人走进凉亭,抬头看见古旧的木栅格悬在头顶,嗯,他想,铺块灯心草垫就行了,免得鸟屎防不胜防,滴在姑娘新梳好的发绺上。
  新铺上的垫子渐给风沙磨蚀成乱草,要梳发绺的小姐却总不见来,只有父亲们领着男孩,带了剃头师傅喜http://www。345wx。com欢的麦谷蔬菜和干鱼,剃净儿子的荷露斯锁结送他从军。村中爷爷辈的老兵曾追随图特摩斯法老驰骋过美索不达米亚,无缘得见逆行长河的父辈只能跟随先王去南北库什转过一圈,而今子孙渐要成材,亚麻种得越来越好,领军功的辉煌却离得越来越遥远,十数年过去,再没能出个将军。子承父业,村中长老也指点不出别的去处,是以每逢泛滥季前征募新兵,田间忙活的少年均是一水的光头,不留心看还当是祭司大人们下地收割呢!
  泛滥季元月的第十四天,正午日头拖着火舌,把人炙得六神无主,剃头师傅早收起三角凳,料定不会有谁愿意坐在日头下等候。凉亭里站了四五人等着刮脸,树荫下又挤进几个避晒的路人,一眼望去,颇是水泄不通的热闹。新来的少年便没凑过去,兀自站在火海里玩腰牌。
  “喂!”理发匠百忙之中招呼他道,“谢普赛特夫人家的塔内尼,你不月初才来过吗?”
  少年望过来,“又长了呗!”他答,“征募官让我剃干净些。”
  “老规矩,柽柳田庄来的收双份!”
  “行。”
  “你家六个小子,回回比别人多给,冤吧?”理发匠笑道,顺手替蹲在身前的客人掸掉碎须,“要不是你娘捣乱,我这怎会晦气到连个姑娘都见不着?她梳头手艺好,咋不让她给你们剃?”
  “她不乐意动刀子,就怕手生,”少年不耐烦道,“甭唠叨了,你快点吧!”
  剃头师傅坐在高凳上咧嘴笑笑,他这活计要没点唠叨劲还真撑不下去,待要回敬几句,先瞥见少年身后的土路上正有一人慢慢走近来,一身净白的祭司长袍在骄阳曝晒下耀眼得能折出光来。
  “嘿!”他道,“那不你大哥吗?久没见着,长了不少嘛!”
  少年回头一望,马上转身奔过去,“哥!”他嚷,喜滋滋地冲到祭司身边,解了行囊就往长兄眼前显摆,“我入伍了!”
  “这么http://www。fsktxt。com快!”做哥哥的惊叹道,“要去哪里的新兵营?”
  “就在邻村,步兵团的!”
  他的兄长停住脚步,皱眉道:“步兵团太苦了,你能进长弓队的!”
  “那算什么!”少年笑道,“三儿的准头比我好,射箭是该他练的!”
  “但是……步兵团太苦了……”做哥哥的又念叨了一遍,他们正停在无花果树下,理发匠扬手朝他招呼道:“祭司大人,请让小的为您清清眉毛吧?”
  奈巴蒙摇手谢过他,继续往家走,塔内尼跳跃着跟上长兄,“哥,”他仰头又问,“你是来领她回去的吗?”
  “不是。”奈巴蒙回答,颇感突兀,“你们同她处得好么?”
  “唔!不好说!”弟弟哼道,“谁都听不懂她说的话,也不晓得她成天哭些什么!”
  “南边的人初听见北边人讲话的口音,都会犯糊涂的!”祭司笑道,“过段日子就好了。你们是不是欺负她听不懂,给她起诨名了?”
  “没有没有!”塔内尼忙道,连连摆手,“母亲不让问她叫什么,怕一并让邪灵听见,半夜里再把她给唤走了,现下先顺着排行叫。娘那样护着,谁敢欺负她?就是村上人老来打听,问怎么多出个姑娘,娘回不上话,脸色甭提多难看了。虽没听见谁说怪话,但你总得给她个准信才好!”
  “你别着急,我去同母亲讲,她是爹在北边给你定的娃娃亲,不过早娶来几年,先当女儿养罢了!”
  “她那么小……”塔内尼怀疑地看看兄长,才觉出祭司说的是随口无心的玩笑话,少年登时便有些害羞,收住了后半句话,讪讪又跟了两步,忽地没头没脑往前冲出去,嘴里直嚷着:“娘!哥回来了——”
  这只报喜鸟一路聒噪,刚没入庄前柽柳林里,母亲就迎出来了。
  “大儿子回来啦!”她含笑招手道,将奈巴蒙拉到身前,细细看过一回,眼中光彩熠熠,只是微笑。
  奈巴蒙便也笑笑,问:“他们都没在么?”
  “嗯,新打了块碑,让三儿带了人去抬回来,剩下那几个都一窝蜂似地跟去凑热闹了。”母亲揽住他同往家去,“你爹上年托了个吉兆,我总想重重谢他一回。可巧东头石匠那正有块好料,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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