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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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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周围的兵和民不是挖战壕就是筑堡垒。 
高二石孙庆吉牛闲蛋几个人请了陈八卦,上王山对崖洞栈道作了最后的查验。该补的补了,该修的修了,陈八卦说老弱病残可以上洞了。下得山来,一行人抬脚就到了孙家大院。 
孙老者踩着木梯正从院墙上取下几只碟,碟里的蜜水已被葫芦豹们享用殆尽。“白露”一过,大地无花可采;“霜降”已毕,蜂们无蜜可食,那过冬就全凭孙老者的一片善心了。陈八卦说:“你真真是把一群野物惯坏了,它自己连越冬的蜜都不储存了,就全靠你盘子里的蜜水了。” 
孙老者也不言语,收了蜂碟,下了梯子,问高二石:“前天死在河滩上那个逃荒的,你给我埋了吗?”高二石答:“这一个月里,你叫我收埋了三具尸骨。板板子虽薄,但毕竟都是棺材,坟地又是你指的阳坡子。你给的掩埋钱没花完,余了几个‘锅子’我叫人买了烧纸给围了火。”孙老者伏身去整理晾在房阶上的一堆旧书,偶抬头见几位环列而笑,就自嘲说:“我是满清遗朽,这些书是满清佚书,我等唐靖儿打上来了,把这些书交给他呀。我人是无用之人,可这些书对他还是有大用处的。”高二石就笑说:“好爷哩,你那外甥现在耍得比笸篮都大,你给一包袱银锞还看人家要不要哩,哪看上你这些烂书?”忍端来杌凳,珍珠捧来茶盘,饶又在老院子高声问福吉叔还要老吃食吗,陈八卦答说你先搁着,就粗着脖子饮茶。孙老者看着几个人坐了,喝了,又说:“好娃哩,他唐靖儿耍得再大,胸无点墨,终为草寇一流。你就是凭得一时之勇坐了商县,苫了东秦岭,也是给尻子后头的高人铺路哩!或文或武,雄才大略之人,想在乱世救国保民,没有孔孟帮忙,那是瞎子打灯笼白费蜡哩!” 
牛闲蛋就问:“那你看这几股武装谁能赢?”孙老者用线绳一边捆着旧书一边说:“这几股武装,谁来了都得向百姓索要鞋脚吃喝,谁坐了县城都得朝百姓摊派粮秣钱款。百姓是石头缝里活命哩,躲过一天算一天,也不知王山的洞收拾得咋样了?”高二石说:“老人和娃可以先上去了。”牛闲蛋说:“腾出来两个洞,把初小的娃和老师也一同搬上去,课就可以不停。”孙老者问:“水窨子淘净了吗?粮窑磨窑橱窑都收拾停当了吗?这一回不是往年跑贼躲土匪,三天五天一过就回来了,这一回恐怕要麻烦得多。你想,万一几股子军队扭在了一起,或者你打过来我打过去在州川拉锯,那咱这地方不是战场就是兵营,大仗一开一月四十完不了。这些老老少少在洞上得吃多少,喝多少,日常风花感冒的草药需要多少,还得多少人巡防,多少人往上运柴粮,现在每家抽多少粮款,谁来经管采办,一条一项都筹划妥当了吗?”说完径自夹起包书的包袱回了他的老屋。 
孙老者提的这些问题,有的他们想到了,有的他们没想到,一行人就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陈八卦说:“我这脑子是越来越不管用了,我这人是打油没前景,种地怕出力,住庙怕是非,行乞怕丢脸,偷人没手段,我不知道我往后是咋活呀!” 
陈八卦显出少有的悲哀,几个人就一时凄然。如今的陈八卦,脑后的帽苔子如一蓬衰草,花白头发间粘着一些山上的狗扎扎草籽儿,青袍子破了衩口,抓地虎的布鞋脱了后跟,一条粗捻的麻丝绳系着鞋帮,上眼皮明显肿胀着,时不时张口打个呵欠。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孙庆吉说:“好叔哩,你怕啥呀,尻子一拍就能走天下,再战乱的年景他谁离得了阴阳风水?再说了,就是逃荒流浪,你也有手艺呀!”陈八卦闭着眼,眼角似有泪光闪烁,他暮沉沉地说:“我有啥手艺呀,愧当年没学会挣罗钉锅、没学会编席箍桶,唉唉———”看他连连摇头,孙庆吉又说:“好叔哩,神仙没路走了我们俗人就跳井呀!当年着,百神千怪都听你调遣哩,灯上现龙哩,纸锅炒豆哩,鸡蛋上墙哩,水里点灯哩,到谁门上亮一手都有人请你吃喝。你修炼一辈子了,没路走的崖畔畔都有四鬼抬轿哩!你要撒手还俗了,就便宜了那一堆毛鬼神了!”   
葫芦豹(5)   
陈八卦无力地扬起头,看一眼孙庆吉,苦笑着说:“哪有恁听话的鬼哟,也没有恁乖觉的神神……” 
黄昏的风沁寒刺冷,苦胆湾的村巷里滑过一绺一道的炊烟,村沿子上的老蕃麦秆发出干剌的声音,如陈旧锈钝的锯齿从人心头拉过。村巷里有农人负荷而行,低头缩颈行色匆匆的样子仿佛有鬼在撵他。 
高二石交代完七事八事,几个人就各自散去。牛闲蛋说他还有话要给孙老者说,陈八卦说我肚子发空得吃点东西。 
老屋里,孙老者靠在老圈椅上吃水烟,菜油灯暗如炭烬,火媒子和烟哨子的亮点交替着此红彼黑。牛闲蛋悄没声息进来,将半个屁股担在炕沿子上,想好了一句话刚要出口,又见孙老者专注于呼噜噜的水烟声中,几次欲言又止。 
金虎睡在爷的炕旮旯里,一沓仿纸搁在枕边。金虎娃乖,每天都是早睡早起,也总是第一个进的校门。 
蓦然,孙老者气声幽幽地说:“这黑手铁绳也手段太辣,你把马皮干的人头提回来抵了人命倒还犹可,你不该顺手抹了人家婆娘的脖子。还有俩娃哩,也不知那俩娃后来咋过活哩?” 
牛闲蛋说:“好叔哩,我正想给你说这个人哩,有一句话我在肚里搁了十年,今儿憋着气也要给你把话说明白。”孙老者把烟哨子停在嘴边,他没有把烟灰吹出去,哨口上的烬火渐变灰白。一只错过时令的小飞蛾绕着火媒子的红光扑打,孙老者轻轻一颤手,把火媒子插入媒筒子的竹管闷灭。牛闲蛋说:“好叔哩,这话我在心里搁了十年,不说出来在心里挠痒得慌。民国十一年秋里,你知道是谁割了下州川里长的耳朵吗?那时县上来人责令麻子巡管破这个案,案没破了,麻子巡管就挨了打。你替麻子说了几句话,拿‘水连珠’的也不问是谁就朝你摔了一枪絮子。我当时眼都花了,这是打咱州川人的脸啊!作这案的人我知道,可我不能说。你猜是谁?是马皮干这驴日的,为一点私家小事就在夜里下了黑手!我和他都是下河里上来的移民,有啥事了还指望人家帮衬咱哩,我要说了连我的耳朵都保不住。这事我压在心里,多年闷得人愧疚,今儿我给你说明,也算了结了一桩悬案。”牛闲蛋吸溜着鼻涕,孙老者用火镰打火,手臂在空中滑着弧形,嚓啦一声一股火花,嚓啦一声一股火花。牛闲蛋又说:“从天地良心上看,这马皮干终不是好人,他为了钱就暗害自己人。要我说,饶这俩兄弟还是英雄,拿了恶人的头来祭他姐夫的灵。孙校长是九天含笑,马皮干是罪有应得。” 
当校长的儿子在孙老者面前晃来晃去,那蓝衫子黑礼帽的影子绞得他心里疼。树折了,根上又拱出新芽,孙老者一看见他的几个孙子,就觉得呼吸气长了,走路腰硬了。尤其是金虎,细致劲儿像他父亲,认真劲儿像他二大,吃苦劲儿像他三大,机灵劲儿像他四大,这金虎几乎集合了他父辈兄弟四人的所有聪明和品质!虽说四个儿子死了三个,可有了金虎这一辈,孙家大院子就永远有人顶苦胆湾的梁! 
金虎在爷的炕旮旯里恬然入睡。孙老者不止一次给人说,这娃孝顺啊,他隔几天就把爷的尿壶拿到池塘里涮一涮,金虎喜欢跟爷睡。 
牛闲蛋在火媒子的明灭中悄然离去。老屋子里充满了孙老者口里吐出的烟气。陈八卦在暗处吞咽他的老吃食,噗嚓噗嚓的响声如老牛咀嚼陈年的蕃麦秆。孙老者有点可怜他,一辈子的劳作只为了一种吃食,就说:“唉,蚕只吃一样树叶是为了吐丝哩,你只吃蒸馍蘸蒜是为了降魔哩。你这一辈子啊,名闻南北二山,降的五妖六怪也不少,可从没见你逮个活的叫我看看。” 
幽暗中,滚木头的声音传来了,可那木头是裂了的木头、朽了的木头:“这蒜搁到舌头上燎辣燎辣的,馍噙到嘴里像旧棉花套子。这人老了牙口松了,头上没三尺高的火焰了,啥毛鬼树怪也镇不住了。”孙老者吸着他的水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你的法术啊,南北二山上下州川是无人不信,这我知道。我年轻着读孔子,信了圣人的话,不语乱力怪神。要不然啊———”噗噗声从烟哨子吹出,看一团暗红的烟灰落在地上,孙老者又说,“不过,你还是用法术给百姓办了不少事。” 
这一句话把陈八卦从暗处牵了出来。他滚的木头在河谷里绊绊当当,他喉咙里的声音一半出了口,一半卡在舌头底下。他说:“老大承礼之死,在我心里,明得跟镜一样。你不顺着老连长做戏,咱孙家大院子,还得丢人头。人家那边,自小就谋算着十八娃,所以我就主张,叫十八娃走。咱守不住不说,翻了脸对全苦胆湾人有啥好?” 
“当然啦,首先是你油坊里的油在城里断了销路。”孙老者不吸烟了,把菜油灯拨亮,一字一板地说,“或者是你把油白白送上去,一个麻钱儿也要不回来。” 
陈八卦突然扬起鹰隼一样的目光,朝孙老者逼视,也朝孙老者逼近。猛然,他在帽苔子上狠劲一揪,一把灰白乱发抓在手里,他压着声说:“好老哥哩,天日可鉴,我福吉可没那样想啊。” 
孙老者不言语,一哨子烟吸完,才轻声子说:“这是小人的说法,你也没往心里去,他马皮干也没落个浑全尸身。往后,咱就不说承礼的事了啊!”孙老者哽咽了。看他一串浊泪从眼角滚落,陈八卦一把又一把地揪自己的帽苔子……   
葫芦豹(6)   
金虎叫葫芦豹蜇了。 
几乎全村的老人妇女都聚在孙家老屋子,这个端来柿子水拔毒,那个拿来黄面酱涂抹,干鲜草药也找来几笼,陈八卦的土单验方用了一种又一种,全然不见效用。 
四妯娌轮番抱着给灌汤药,金虎仍然昏迷不醒。 
人们把孙老者劝到大院子去。他坐着老圈椅,拄着水火棍,半个身子爬在扶圈上。他眼前一阵阵地发花,看老椿树就像一条拔地而起的龙,块根盘错,枯干扭曲。他不相信自己喂了十几年的蜂能蜇了自家人,这蜂会撵生人,也蜇土匪,可从来没对孙家人有所企图,他想这全是他真心善待的结果。每年过了霜降,他就开始在墙头上放置蜜水。暖阳天里,他七碟子八碗地摆到高处,那些工蜂、兵蜂,吸吮着蜜水你来我往,嗡嗡嘤嘤地给他唱着赞歌。也确实不止一次,那些黑头黄身子的葫芦豹偶尔也落在他的头上,爬到他的身上,可他从不赶它,任其来去,感情上他认这些野物是自己收养的孩子。 
下雨了,是毛毛的雨丝子,有一气没一气。午后微雨,遥看湿村树色润。孙老者扬头看那斗大的葫芦豹窝,核桃大的洞口深不见底,仿佛那是一泓深潭,他的金虎掉进去了。 
雨歇了,云缝里射下一绺阳光,红亮红亮地照着葫芦豹窝。那黑幽幽的洞口上,斑斑点点的黑影子缠绕着,纷飞着,熙熙攘攘,咝咝嗡嗡。不,他的眼睛里,那一团纷乱的斑点,分明是一群逛山,一群土匪,一群吃谁家饭砸谁家锅的野虫…… 
他脑子里出现一个主意:伐掉这老椿树。 
猛然,老屋子那边哭声炸响,四个媳妇的尖嗓子冲天而起,接着就是海啸般的呜咽,几十人上百人的轰然哭泣震得大地都在抖动。孙老者一下子瘫在老圈椅里。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把孙老者震醒。他睁开眼,几个人抬着老圈椅把他安置在屋檐下,有人拍打着他身上的雨星子。高二石爬在他耳根子上喊:“爷,这葫芦豹不能再养了,我叫人把它除掉呀!”看孙老者痴呆若木石,几个后生就麻利地戴上气死风的筒脖子毡帽,在老椿树下点燃一堆猫儿眼和野艾秆,他们试图用毒烟熏杀树上的恶魔。 
烟团浮上去罩了整个树冠,葫芦豹们无动于衷。 
牛闲蛋头上蒙着粗纱布,双手筒在套袖里。他将长把铁锨在捶布石上咣地一砸,高声子说:“叔,我给你出个主意。咱斩草除根,把这树锯了!” 
屋檐下的老圈椅上,孙老者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主意变了。无用的水火棍横在怀里。有人拿来一幅子纱帐,款款地盖了孙老者的头颈手脚。孙老者冷笑一声,问:“它,敢蜇我呀?”就挥手撩开纱帐,又把花白小辫儿朝后背一甩,狠劲捋一把胡子,直身子而坐。 
老屋子的哭声沉重着,呜呜如山风漫卷。 
不知不觉间,大日头光照天宇,万里晴空一片海蓝。阳光照在人们脸上,有一种火辣刺痛的感觉。大日头把耀眼的光芒泼在老椿树上,看得见一些机警的兵蜂在葫芦豹窝的洞口爬出爬进。 
孙庆吉伏下身来,轻声子给孙老者说:“派个机灵后生,爬上树去,把挂着葫芦豹窝的树股锯了。”几个人就同时摇头,说那树股带着葫芦豹窝掉下来,红日头这么暖和,兵蜂工蜂必然倾巢出动和你拼命。 
又有人说:“不论伐树或锯股,都得先搭了高梯子上去用棉花堵了洞口,再用布袋套住葫芦豹窝,扎紧袋口,保证一个家伙也不能逃出来才行哩。” 
众人面面相觑。哪里有三四丈长的梯子呢? 
老屋子的哭声如海潮翻卷,在场的人们心如钩挠。日光扎地,几个后生闷得卸了气死风的帽子。 
孙老者缓缓地挽起袖子。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说:“去找两根长竹竿来。”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高二石立马就派了人去。孙庆吉又遵孙老者之嘱找来棉套子、火纸、铅丝、洋油、药子油。片刻,长竹竿找来。按照孙老者的指挥,牛闲蛋先在长竹竿的顶端扎了棉套子,浸透药子油;又在其外包裹火纸,以铅丝捆了两头,中间将洋油吸饱,成一个宫灯形的油疙瘩。 
孙老者吩附:关了院门。 
孙老者指示:高二石牛闲蛋留下,其他人避远。 
高二石牛闲蛋换上气死风帽子,双腿岔开在老椿树下站定,手中紧握着长竹竿的下端。两根长竹竿顶上分别捆着的油疙瘩,并排搁在孙老者面前的条凳上。孙老者举头朝树上瞅,黄叶已经半落,树冠清瘦,枝梢疏疏朗朗,陈年的枯枝僵硬在天际,似几笔交错的浓墨折线。斗大的葫芦豹窝下边,空旷而开阔。孙老者冷笑一声,在心里道:“好我一群野娃子,你门前的空场是我火攻的通道,对不起了!” 
他噗儿一声吹着了火媒纸,刹那间,轰地一声响,两个油疙瘩顿时熊熊燃烧。说时迟那时快,高、牛二人猛地举起竹竿,将两团烈焰直抵葫芦豹窝! 
黑烟像乌云遮了整个天宇。眼看着,扫帚粗一股黑蜂火箭一般斜射下来,老椿树下的院场里,立时落下一层黑桑葚般的死尸。孙庆吉操着笤帚跑过来,“黑桑葚”扫了一簸箕。葫芦豹们多半被烧焦了,个别的还在蠕动,但已没有了翅膀和触须。 
斗大的葫芦豹窝在高温中急剧收缩,油质的部分溶化了,黑色的汁液顺树干流淌……   
葫芦豹(7)   
猛烈,那流淌的汁液变成一粒子弹,嗖地一声射向孙老者! 
啊一声叫,孙老者捂着脸从圈椅上跌倒下去。 
众人赶来一看,是拇指大的蜂王。它凭着半个翅膀的滑翔,拼死冲下来蜇了孙老者一刺! 
孙老者到底没有救过来,这位清末民初的大贯爷,这位在上下州川颇有德望的善者、忍者,当下就死在老圈椅里。 
水火棍横在地上,过来过去任人踩踏。老椿树的树冠被烧掉一半,斜在空中的折枝成了僵硬的炭棍。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炮声,唐靖儿的部队攻到了五里外的白杨店…… 
孙老者的灵棚搭在老椿树下,两根端头烧焦的竹竿交叉着,轻薄的挽帐挂在上边,在西风中寞然飘摇。没有繁花点缀,没有帛绫装饰,松枝柏朵间垂几串纸裁的招魂幡。高二石孙庆吉几个人商量,如今兵荒马乱大战在即,州川能走的都上了南北二山,最当紧的是把人埋了立马带村里老少上洞…… 
村里人一拨拨地前来烧纸,个个腿脚沉重着,磕头作揖都忍隐低泣,离去时相搀相扶一步三回头,留下的香表纸灰有笸篮大一堆。高二石捏住牛闲蛋的胳膊,吩咐他赶紧把学生们带走,又把孙家的几个娃交给高卷,要她引上娃们跟上学生队伍一起出发,还叮嘱说后沟里径捷路滑,险要处千万小心。 
高卷引着先生学生和一群娃娃刚走,唐靖儿就带着随从和一个排的警卫到了大堰上。消息传来,苦胆湾巷空路绝,家家关门闭户。高二石急令民团的人疏散隐蔽,所好民团从成立时就养成了快速聚散的习惯,有事了呼哨一声就来黑压压一片,没事了又轰然散开来去无踪。牛闲蛋忙叫村里青壮年一齐躲避,他只怕这唐靖儿来了要派夫拉丁。孙家的一摊子事,他叫几位老年人在椿树下招呼支应,又叫四妯娌分散开躲入老院子的几间房屋。 
一身戎装的唐靖儿,双手捧了一摞烧纸,从村路上来,端直进了孙家的大院子。他目不斜视,正步走向灵棚。在人们磕头的草榻子前站定,放了烧纸,卸下身上挎着的“母亲大人神主”,把那白木牌牌安置在供桌,对白木牌牌鞠了一躬,又肃穆着神色后退三步。他面向孙老者的灵位,立正,双掌合十,高举头顶,又合身子折腰鞠躬,如是者三。之后,正步来到草榻前,笔直着上身跪下去,一磕头,二磕头,三磕头,三叩九揖。之后,上香烧纸,孝礼如仪…… 
三十多个警卫随从一进村就散开,在村口路口巷口院门口持枪警戒,哨位准确。在唐靖儿磕头烧香的时候,灵棚周围的白顶子帽根子几个白发翁媪就殷切侍应,烟茶烧酒一一捧上,可警卫随从全都摇手谢绝。唐靖儿烧纸已毕,白顶子就递上茶水,又很客气地问一声:“你兄弟唐站儿还好啊?”唐靖儿接过茶碗,脖子一歪,叹声道:“不怕你老人家笑话啊,我那兄弟是务农没力气,背枪没胆量,人家上天竺山当道士啦!”白顶子说着“也好也好”就挪过条凳。唐靖儿坐了,仰面饮一口茶,斜眼瞟着老椿树,猛然硬声发问:“嗯?这我老舅一死,葫芦豹也叫人烧啦?” 
没人答理,没人敢答理。 
白顶子提着茶壶到灵帐后边去了。 
唐靖儿拿出长杆烟锅,在空中一敲一敲地高声发问:“当家的男人呢?” 
一个哆哆嗦嗦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腰身佝偻着,头上的孝带直拖到地面。唐靖儿冷声子说:“是镢头老三啊。高堂白事大如天,连个龟兹乐人都不请,图省钱啊?” 
老三颤着声答:“龟兹乐人都窜山跑了,实在是请不到。” 
唐靖儿又压着声问:“这老人过世啊,连个哭灵的都没有,是埋死娃子哩吗?” 
老三哽哽咽咽地哭,粗喉咙嗡嗡地震动大地。 
唐靖儿问:“媳妇们呢?” 
老三不敢回答,他只是哭。 
一般人家,老人仙逝,三亲六故、老少外家前来吊孝烧纸,孝子贤孙媳妇女们跪在大门口迎接,又在灵棚两旁磕头还礼。在来宾烧纸进香时,媳妇女们要高声哭丧,无有媳女的人家还要雇了邻家妻女代哭,这哭是对来宾的答谢,也是一种示孝的方式。可是,唐靖儿从进楼门到磕头烧纸,如上的礼仪统统没有,他很有些被人下看的感觉。当挣罗匠那时候,每到年节来舅家借粮借钱,时时遭几个表兄弟的白眼。如今做了司令带兵攻城,却闻老舅过世,本想按常规礼仪吊孝,毕了就起身回营,没想却遭此辱慢。心想这孙家人真正是不识时务,就一时火起,拍桌子怒问:“我舅是咋死的?” 
老三结巴着答:“是、是,叫、叫葫芦豹,蜇死的。” 
“哄鬼哩!”唐靖儿嘶声高叫。 
老三又是放了粗声痛哭。 
唐靖儿看着他哭,就俯身袖手作亲切状,直到这表弟一声哭了,才又悠着声儿说:“好老表哩,你的大号叫孙兴让,死人面前可是说不得谎啊!你,说这七老八十的人,能叫蜂蜇死?是他上树捅蜂窝啦?是他拾柴割草惹了葫芦豹啦?” 
老三就哭天抢地地喊:“大大呀,为儿的不孝啊!” 
唐靖儿摆摆手,说:“算啦算啦,你孙家的事我本来不想管,可是这,不管招人笑话啊!听我给你说,这天经地义的是男主外女主内,侍候老人全在媳妇们。你孙家又不少了媳妇,媳妇孝贤老人就长寿,媳妇毒恶老人就受罪。你把你家的媳妇们给我叫来,我要问问,我舅活着时,她们是咋侍候的?”   
葫芦豹(8)   
老三站着没动。 
唐靖儿说:“还要叫我的兵动手吗?” 
几个白头翁媪就同时围了过来。一个说她们哭了一天一夜,刚刚叫歇着;一个说唐司令你想吃啥了我这就叫人给你做……唐靖儿不听这一套,挥手对院里的卫兵喊:“给我搜人!” 
白顶子帽根子就赶紧上来劝说司令不要生气,说你这老表弟只知道背了镢头上坡,人情世道他啥啥都不懂,说全苦胆湾人都指望你坐了县城咱州川就有好年景了。这边说着那边就有两个老人追上去拦那两个兵,兵哪里把老人当人,拿枪把子一拨,老人就趔趄着跌倒。不一会儿,两个兵就把四妯娌押到了唐靖儿面前。 
唐靖儿凶着脸,狼一般的目光在女人们的身上扫过。片刻,他偏头呷一口水,轻声子问:“这我舅,咽了气啊。你们竟一声丧都哭不出来,是你妈你大死了你也这样吗?” 
四妯娌长发拖垂,孝布掩面,一个个泣泣咽咽。 
唐靖儿平声子说:“叫我说啊,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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