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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逝幽幽莲-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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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清这番话,说得厉害。我一惊,蹙起了眉头,但随即又以微笑抚平了那一丝不悦的痕迹。我如平日般微笑:“有劳三妹了。”
随后,闲话家常,时有笑语。仿佛我们三个人,毫无嫌隙。我想起此行的目的,再三犹豫,终于启齿,向太皇太后请求,允许我母亲进宫,照顾冯滢生产——她虽然不是冯滢的生母,但如今,也只有她能够如此了。
“妙莲,你糊涂了。”太皇太后的拒绝,没有丝毫温度。我几欲落泪,说道:“冯滢现在的情形,非常糟糕……”她不语,短暂的沉默之后,才解释道:“皇上已经有了四位皇子,从来没有娘家人进宫照顾分娩的先例。”我无奈,心中担忧,却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太皇太后并不看我,冷静地说道:“我不能让冯家人破坏了规矩。”
凉意霎时笼上心头。我疑心,这话是另有所指。心中惶然,也觉得委屈,眼眶不禁微微一红。
“清儿,你现在可以去看看你的二姐了。”太皇太后忽然说道。冯清会意,随即起身,默默退下。却又转向我,遗下一束漠然的目光。
她走后,太皇太后终于问了出来:“妙莲,你是在为冯夙的事感到委屈么?”目光中有了些许笑意,声音却依旧冷静,“我知道,你先前求皇上赐婚,皇上也答应了你。”
我低头道:“是。”
她唇角的刻纹,骤然加深了,沉声问:“这么大的事,你先前为何不问问我的意思?”我惘然抬首。她又说道:“迄今,已有两位公主下降冯家了。你的嫡母博陵长公主,和你的大嫂乐安公主。够了,已经够了。锦上添花倒未必是好事。”
我心中一凛:然则,太皇太后也在阻挠冯夙与公主的婚事么?又听她冷然问道:“你还不了解冯夙么?你明知他承受不了这般恩遇。如此勉强,莫非是有别的打算?”
我惶恐至极,连声辩解道:“不,不,妙莲如何敢呢?”别的打算,那是指我的私心,为我们母女胞弟筹谋的私心啊。我无论如何也不敢让太皇太后知道。
“你我都是为了冯家。”她的声音柔和了一声,然而那凌厉的目光,依然逼迫得我不敢卒视。她又说:“但我不允许你有私心。”
我惶然道:“妙莲不敢。”
她转过身,留给我一个冰凉的背脊,冷然道:“均田令,以及冯修和冯夙的事,我不预备再和你提起。只是要你记住,不要做危险的事,不要使冯家担上一点风险。”
第七章 一时回首背西风(1)
    冯滢是在一个春寒料峭的夜里分娩的。
我卧病,挣扎着起身。拓跋宏却按住我的手,忧心忡忡道:“妙莲,你且躺下。”声音柔和,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说:“你不要担心。朕这就过去看看。”
他匆匆离开。翠羽挨了过来,我昏沉沉倚在床栏,凄惶地唤她:“翠羽,翠羽,怎么办,怎么办?”她见我如此神色,也深为不安,劝道:“贵人,时辰尚早,您再息一息吧。小冯贵人那边,自有人照料,您不必担心。”
我无语,只饮了些水,默默等候。日头却慢慢移上了窗阁的淡粉绫绡,晨曦映上倦意沉沉的脸,我却始终没有等来回话的宫人。
“皇上在哪儿?他在哪儿?”我惶惶地问着,欲下床来。然而,脚一点地,便是头晕目眩,身子微微一晃,翠羽急忙奔来扶住。周围又是一阵惶惶。
“贵人,您不要急啊!”翠羽拖着哭腔。我一惊,忙问:“小冯贵人那边怎么样了!”翠羽惊慌失措,只摇头道:“您快歇歇,喝点水,缓过气来再说……”我急火攻心,几乎是怒喊:“我问你,她那边究竟是怎样了!”
翠羽退后一步,跪下了。我心中一震,无力地跌坐在床沿。我终究是无情之人,首先问询的,竟然是:“孩子生下来没有?”翠羽凄然道:“孩子……一生下来便死了……”
长久以来的不祥预感,在刹那之间,得到了印证。我再问:“那么小冯贵人……”翠羽嗫嚅道:“难产,也过去了……”
我胸中大恸。五脏六腑,仿佛被强行撕扯着,喉中即刻涌上了一股腥甜之味。这一瞬间的绝望,让我如飘零之秋叶,身子晃悠悠地向前一倾,呕一声,仿佛连心肺也要倾吐出来。黏稠的液体,猩红的颜色,猝不及防地溅在足边青砖之上。
我的身子又往后仰去。周围大乱,惊叫声、奔跑声、呼喝声……然而,我顾不得,只是双目向上一插,沉沉睡去。
醒转之时,纱帐外只见一个青衣剪影。我喉中轻轻出声,纱帘轻卷,那影子亦随之转身,竟是太皇太后。
“姑妈!”我凄然唤她。再不叫她“太皇太后”,这一声家常称呼,或许可以唤来些许亲情的温暖。她面色黯然,柔和而悲悯地望着我,叹道:“妙莲,你怎么病得这么重。”
“姑妈,冯滢……”我喉中又有了哽咽之意。她以眼神制止我,轻声道:“妙莲,你如此伤痛,我现今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我恍恍惚惚,却想起那日,冯滢的那一声“姐姐”。如今响彻心头的,只是凄凉的回声。她说:“没事。只是想好好看看姐姐罢了。”而一句,竟是永别。她声音里的绝望,以及泪眼中的诀别之意,我竟全然不觉。而我,又何曾好好看过她?
此刻,情不自禁,向着我眼前唯一的亲人,悲泣道:“我不曾照顾好她,我对不住滢儿……”心头千回百转,然而,这一层愧疚是无法以言语尽述的。
“妙莲!”太皇太后微带谴责地打断我,须臾,又叹道,“我的两个侄女,如今已经去了一个,我总该尽力保住那剩下的一个……”她的眼睛微微红着,然而泪水毕竟没有落下来,只是以一种看彻生死的绝然与凝重,最后向我说道:“冯滢已经过去了,你得顾着自己,好生养病才是。”
然而,我的病,终究是一日重过一日了。
那日,意料之外的,罗夫人竟单独前来探病。
我微微欠身,只礼节性地和她寒暄着。“怿儿可好?”我忽然问道。怿,那个欢喜的字,是我的意思啊。然而,欢喜的,终归是他人。
罗夫人微笑道:“他很好。日后我告诉他,让他亲自来向你道谢。”我亦微笑:“那倒不必。我只将这份薄愿移注到他身上,愿他一生欢愉。”这番话,却是真心的。尽管那孩子,我至今也只是在襁褓中见过几次。
罗夫人一怔,含笑轻叹:“是呀,这份心愿,于你我已不可得,那就寄托于他吧。”言毕,微微侧首,道:“贵人,请多保重。”我有些迷惘。对于她,毕竟是有些隔阂的。然而她这番话,似乎有别样情分,又让人心中熨贴。
“贵人不妨看开一些。”她微笑着,迟疑片刻,终于说道,“小冯贵人的事……皇上已下诏厚葬。身后哀荣,尽管与死者无涉,但于生者,多多少少总有些安慰吧。”
话虽如此,只是我的心,并不能轻易释怀。我将她这番话全然当作客套,似笑非笑道:“多谢。”
她再一次迟疑。片刻之后,才又启齿:“皇上曾经说起北平王的事。他也是无奈,平阳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姑姑,如今又病入膏肓。她为世子求婚,皇上怎能拒绝呢?何况,太皇太后也……”她的声音,适时消融于微弱的气息中。
我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的眼中,隐约有担忧的神色。沉默了些时,又婉转说道:“皇上此举未尝不是在保护冯家呢。”
我心中惊疑。罗夫人又缓缓道来:“纸上谈兵的故事,你一定知道。赵括被任命为统帅,执掌天下兵马,他的母亲不喜反忧……知子莫若母,她知道赵括不能胜任,必然会招来杀身之祸啊……”
我心中已然通明。冯夙无才无德,确实不堪承受这番荣耀。但,罗夫人通书史,却未曾见她如此这般。果然是深藏不露之人。
我有了敬意,同时亦有了更深的戒备。惘然一笑,问道:“你我平素并无特殊的交情。如今,你为何要如此宽慰我呢?”
罗夫人并不惊讶,亦不回避,只淡淡一笑:“其实,我仰慕贵人的才艺和学识。但你我之间,总因身份相关,无法相亲。如今,我说这些,只是希望能宽慰你心。”
我长叹一声。若在平时,我未必会信。但病中绝望的人,一颗心,因了寂寞,仿佛格外柔软、细腻。我丝毫不疑。其实,我心中,又何尝没有倾羡过她的素淡安宁呢。
此刻,我在枕上微微颔首,咽着泪意,道一声:“绾衣。”
第七章 一时回首背西风(2)
    病了许久,也没有起色。
我常常梦见冯滢。我也常常忘记,她与我已是死生契阔了。
我梦中的她,依然是温柔静好的模样。我问,妹妹你还好么?她迷离地望着我,只是微笑。我们其实也不曾相亲,毕竟并非同胞。但宫中六年,即便不是形影相随,也是荣辱与共的。
那日,又自梦中惊醒。恍惚间,听闻帘幕外有窃窃私语的声音。模模糊糊,只听一个娇稚的声音说道:“太皇太后说了,病重的人如果一味梦见故去之人,是不祥征兆……”
我心中似被重物堵住,挣扎了许久,才勉强出声:“翠羽!”这一声,有些凄厉。我紧接着再问:“翠羽,这是谁在说话?”
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渐渐远去了。翠羽慌忙来到榻前。眼角犹有泪痕,神色颇不安宁,只低首劝道:“是宫人不懂事,惊扰了贵人……”我固执地问:“是谁?”只觉得那声音不同寻常。必然是我熟悉的,却想不起来。
“都是贵人跟前的,一时无状,您就别计较了吧。”翠羽强笑着,竭力想转移话题,“今日,庭中红梅开得热闹,不如折一枝来插瓶……”我默默地望着她,说道:“其实,她刚才说了什么,我也没有听见……”言毕,黯然一笑。事实上,刚才听到的话,在此后数年,我都无法忘却。
翠羽默然。在随之而来的缄默中,我忽然听到隐约的嘈杂,似乎掺杂着巫师祝祷声,又似乎……似乎还有妇人的呼叫哀号……我悚然问:“什么声音?”
翠羽懵然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我又问:“这样吵,你没听出来?”翠羽惊惶,顾盼左右,不知所措。在原地踟蹰了片刻,终于,她冲口而出:“是了,是了!是高贵人今日分娩。”
我心中一震。原先抛却的怨与恨,以及那深藏的伤悲,在此刻摄住了我的心。我闭目,勉力翻身面壁,以失控的声音说:“快,快,关上门窗,我不要听。”这不是我。我总是这样,时好时坏。有时豁然,想着要安心将息;有时却焦躁,寝食难安。心中忽然静下来,我面壁流泪,莫名的悔意蔓延心上。
冯滢分娩时,也是这般痛苦么?我无法体会,恐怕永远永远也无法体会了吧。
高贵人的第二个儿子,终于也平安降生,是五皇子拓跋怀。
眼下正值太平,宫里又重现了喜庆。悼念冯滢的,大概只有我这百无聊赖的病中之人吧。我暗想,若我这般去了,恐怕也是船过无痕。那淡淡的悲伤的涟漪,不多时,就会散的。
这样一想,心中便是彻骨的冷。
连日来,神志昏沉。太皇太后日日遣人问询,翠羽只得勉强应对。偶尔,她亲自前来,我便如临大敌一般,勉强坐起。对她原本就生了畏意,她这般殷勤,我愈加承受不起。
她见此,亦不久坐。只是如寻常人家的长辈,柔声细语道:“妙莲,好好养着吧。”双手轻轻地抚了抚我的发。那头青丝,散落于枕畔,黯淡了,稀疏了。她的指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暖意,但我仍然凝噎,徐徐道:“我让姑妈失望了,是么?”
太皇太后微怔,将手轻轻抽回,然后说:“傻孩子,你生着病,还想那么多。”我心中已有不祥之意,只哀哀地望着她。
她叹息道:“你莫怪我无情,我对你也是一样的怜爱。只是,我更应顾念冯家。”她说着,将脸默默地转了过去。
我不再问,也无力深想她意犹未尽的感慨。那弦外之音,是多日以后,当我再一次,猝不及防地被那无常悲怨所伤,才终于明白过来。
第七章 一时回首背西风(3)
    那日,悠然醒转,天色犹且通明,纱帘上印着一个明艳朦胧的侧影。我心中惊疑,凭着一口攒了许久的气,猛然掀起帘子。
一张无措的脸,霎时映入眼中。然而,那无措也只是一时,她很快就端庄如初,唇角亦漾起无关悲喜的笑,欠身道:“姐姐醒过来了。”
是冯清。她极其自然地转身,唤人,又退后两步,让翠羽端了药到榻前。她久久不发一言。只是直立、扬颈,脖颈处有优雅而紧绷的弧度。她的目光,在短促的对视中,从我面上掠过,遗下深深一瞥。然后,她便垂目,不再看我。
我的心,霎时乱了。推开翠羽手中的药,只看住她问:“你怎么来了?”声音冰冷,因为我知道她并非专程为了探病。
果然,她神情自若地望着我,说道:“我进宫已有十余日了。”翠羽向她皱眉、摆首,百般示意。然而,她兀自说下去:“我怕惊扰了姐姐,所以一直只是悄悄地来。今日,既然姐姐发现了,那么,且让妹妹亲伺汤药吧。”这番话说得甚是从容,既得体,也关切。然而,那终究不是姊妹间应有的感情。
她从翠羽手中接过药碗,就势坐在榻前。我怔怔地望着,终于侧首,坚决地说:“不,我不想喝。”虚弱至极,伤心至极,我已无力藏匿胸中的怨怼。
冯清一怔,随即笑道:“那好吧。等姐姐什么时候想喝了,再叫翠羽。”她小小年纪,已有了处变不惊的气度。转身将药碗递给翠羽,又平静地说:“下个月,皇上要去方山。群臣和妃嫔都要随驾同去。姐姐的病……应该是去不成了罢。”
“方山?”我心中怔忡。记得多年前,拓跋宏和太皇太后出巡,路过方山。那山峦郁郁青青,连绵起伏入云端。太皇太后见此,怅然道:“人谁无死,我百年之后,可将我葬于此地。”回京后,拓跋宏便下令,在方山为太皇太后营建寝陵,就叫做永固陵。
“是啊。就是那永固陵,如今已竣工。皇上此番出巡,将亲自验视,并且礼祭山土。”冯清淡淡含笑,目光矜持,从前方徐徐收回,看着我说道,“我自然也要随驾前去。不过,在方山的佛寺,我会代姐姐祈福……”
那日的她,仍是鲜卑装扮。淡粉红浮白绫纹饰的缎子,裁剪成交领、窄袖、直裾,亮盈盈地贴在身上。她原本平淡的五官,于今时今日呈现出柔美的线条。精心修饰的眉眼,亦有红润的亮泽,流转其间。她依然不美,但年轻摆在那里,端庄摆在那里。此刻,她正以她青春健康的从容和矜持,无声对抗着我虚弱憔悴的乖戾和仓惶。
此时才恍然。翠羽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不忍让我心痛。那句话,“太皇太后说了,病重的人如果一味梦见故去之人,是不祥征兆……”一定是冯清的声音吧。
六年岁月,如梦一般。只是,大梦似醒未醒,心中毕竟不甘。
这些日子,榻前总有人来来往往。
有时醒转,见母亲黯然垂泪,我还有心宽慰她:“娘,无论如何,你还有夙儿呢。”拓跋宏对冯夙心怀歉意,因而总是在官爵恩赐上额外照顾他。然而,谁又知道以后如何呢?冯家的兴衰是一回事,但冯家每个人的荣辱,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有时,见拓跋宏默然凝视,目中有脉脉深情,我亦莞尔,只淡淡地问候。冯清的事,我只装作不知。心中想,他也是有苦衷的罢?看他的柔情,那份内疚便清晰可见了。只是,我仍然装作不知。心中却有着挣扎的苦痛。
我时常微笑请求:“皇上能为我读点什么吗?”他便从架上取了书,随意翻开,轻声读那汉家诗赋。他的汉语,纯正流利,缓缓而深情地念出,换了我半日沉醉。
一日,偶然翻到《长门赋》。他迟疑,欲翻过页去,我却笑道:“念吧,不妨。”他终于开口道:“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我的眸子里,泛出恍惚的怔忡。拓跋宏忽然停下来,叹道:“不念了罢。”我固执地问:“为什么?”他犹豫道:“不祥。”我黯然道:“我想,我没有那么长的岁月,等到我失宠老去的那一天……”
“妙莲!”他悚然打断我。我微笑着,继续说:“如果我这样去了,皇上会追封我什么呢?”“不要想这些,你会好起来的。”他如孩子般,执拗而痛苦地坚持着。我再问,他赌气般抿着唇,不言不语。我不忍,只是心中,真是有无限恨意啊。
有时,罗夫人来时,我的精神总是略好些。听她浅浅说起琐碎趣事,刹那间浮现恍惚的笑意。然而,心中毕竟隔了一层。浮生欢娱,毕竟也隔了一层。罗夫人和往常一样,不常来,也不长坐,但毕竟可算得半个知心人吧。
第七章 一时回首背西风(4)
    日子忽忽过去。终于,到了那日,拓跋宏将起驾前往方山。
“皇上明日就要离宫了么?”
那日醒来,见他刚毅挺拔的侧影,我微笑问道。
他深邃而略显忧郁的双眸即刻转向我,先是颔首,继而笑道:“我只去二十来天。”他退后一步,细看我的脸色,勉强宽慰道:“今天似乎好些了。”
我不置可否,只微微一笑。伸手却扯过他的袖子,将头从枕上移开,压在了他的袖上。他一怔,另一只手也轻轻地拂过我的侧脸。柔软的丝绸覆着我的面。我从他的袖底,抬起一双忧伤的眼,带着几分娇稚。他忽然双目微红,道:“妙莲,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我含笑应道:“好。”说得那般轻巧。仿佛这只是偶然抱恙,不日便可痊愈。他随之微笑,仿佛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我说:“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他笑道:“哪里,你何时丑过呢。”我又说:“我这个样子实在不适宜让皇上看见。”他微微俯下身,问:“为何?”
我略一思忖,才回答他:“昔日,李夫人病重时,汉武帝每次去探望她,她都避而不见。只推说妇人貌不修饰,不宜面君。汉武帝苦苦请求,许诺赐予李家子弟高官厚爵,终不能见上一面。”拓跋宏叹道:“那李夫人未免也太过无情了。”
“其实并非如此。”我缓缓解释道,“李夫人的姐姐曾经问她,为何如此。李夫人说,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我病中的容颜憔悴丑恶,若让他见了,必然影响我昔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如不见,保留我在他回忆里美好的印象。他日后念起我,必然会眷顾李家。”
拓跋宏诧异,不禁长叹:“这女子的心机……”
“这女子的心机也是出于无奈。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过是以色事人。”我淡然接口,仰面望着他的眼睛,“我本该效仿李夫人,对你避而不见。”他微有惶然,道:“这是为何?”我凄然一笑,并不答语。他似有领会,问:“你觉得你也是以色事人么?”我不答。随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皇上乃松柏之质,臣妾却是蒲柳之姿。能够伴您六年,臣妾已经知足了。”许久,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喉中的酸涩之意一并吞咽,又道:“李夫人不见汉武帝,是因为她有所求,她顾念家族的荣辱,她希望皇帝照拂她的家人。但,臣妾并非如此。那是因为,臣妾对您,一无所求啊。”这番话,娓娓说来,半真半假,那悲伤却是彻骨的。
“妙莲!”他惊悚而动容。袖子一抽,我亦适时地扬起头来。他说:“妙莲,你有什么要求,我一定尽力满足。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一言不发,只是凄然微笑。我们之间,毕竟还是有那么一层,横梗着,无法释怀啊。
我并不是真的对他别无所求。只是此刻,当一切行将结束的时候,我泪流满面,挽留不住。只希望,我毫无杂念地爱过他一场。哪怕最终一无所有。
我忽然固执地说:“皇上,我想起来。”我支起身子。拓跋宏无奈地扶住了我。那过于消瘦的臂膀,让他在一握之间深深一震。
那端丽万方的霓裳羽衣,流光溢彩的珠翠花钿,通通都收了起来。病中的人,憔悴如斯,即便有心,亦无力描眉画唇。连那高大明亮的铜镜,也蒙上了尘埃,一如这暮气沉沉的岁月。
此刻,我那一头披散零乱的长发,复又堆成高髻。一枝金步摇斜贯而入,那凌空欲飞的凤凰衔着一串长长的明珠,在发间摇摇欲坠。苍白的脸颊,上了铅粉,涂了鹅黄,点了娇靥……一切还似旧时装扮。只是,镜中人却失了光彩。
悲从中来。我猛然抽身立起,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于一瞬。我说:“且让我再为皇上弹一曲。”琴几已经移了过来。拓跋宏默默无语。
我勉强坐下。屏息静气,许久,才将双手搁上琴弦。以赴死的绝望和坚定,十指轻翻,一段如心情一般忧伤的曲子便在寂静已久的屋里清越地流淌出来。
“行行即长道,道长息班草。邂逅赏心人,与我倾怀抱。夷世信难值。”我轻声起唱。甫一开口,声音难免生涩,然而,接下来却是异常清晰的一句:“忧来伤人!”
拓跋宏深深一震。我并不看他,继续唱道:“平生不可保。阳华与春渥。阴柯长秋槁。心慨荣去速。情苦忧来早。日华难久居。忧来伤人!”这字字句句,含情泣血,仿佛是我的写照。声音不觉哽咽了。“谆谆亦至老。亲党近恤庇。昵君不常好。九族悲素霰。三良怨黄鸟。迩朱白即頳。忧来伤人!”
唱到此,胸中的悲痛,自觉已无力承受。勉强调息了片刻,才能以哀绝低缓的声音,唱出最后一段:“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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