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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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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他去吧。他想着。伞下,烟气缭绕,周围却静得叫人害怕。雨也只象蚊蚋一般绕着灯光飞舞。

    过去的事总是象笼罩在一阵烟雾里,只能看到些影影绰绰的影子,却看不分明。他曾经很苦恼地认为自己是否得了健忘症,大学里琴轩老师却说是欲除烦恼须无我,各有因缘莫羡人,即使是得了健忘症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琴轩老师是道家子弟,自然可以随遇而安,而他却做不到。他只依稀记得的一个约定,好象很久以前就许下了,必须做到。

    那是父亲死后的第二年,琴轩老师收养了他。他努力回忆,却记不得在琴轩老师收养他之前他做过什么了。好象一段空白,什么都填补不了。

    那还是他大学里时,琴轩老师是量子物理的老师。在讲完一节隧道效应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走进了琴轩老师的办公室。

    “有什么不懂么?”琴轩老师见他进来,问道。

    “老师,我想问你,你是在哪儿找到我的?”

    琴轩老师放下笔记:“这问题很重要么?”

    “大概是。”他想着,“不知为什么,我总想起这个。”

    他摊开笔记本,在薛定谔方程下面,画着一个十字架。但这个十字架与一般的有点不同,上长下短。

    “黑弥撒用的十字架。这是个崇尚魔鬼的教派,大战后没有出现过。他们用的十字架与正统耶稣教不同的就在于是倒着的。”

    “黑弥撒?”他皱皱眉。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记号总是感到十分亲切。可琴轩老师说的,那却是个邪教的记号。

    “是的。我听我老师说过,一次大战前,黑弥撒曾经盛极一时,当时不少政府高官也加入了。后来在战争中由于对抗战争公债,被宣布是非法宗教,取缔了。不过可能还有残余,一般很神秘,很少出现了。据说,二次大战后,黑弥撒的信徒绝大多数为变异人种。”

    他不语。他没有告诉琴轩老师,他读过一本介绍几种邪教的书,讲到黑弥撒时语焉不详,只是说崇尚邪术,以及每逢大事就要焚烧教中的圣女做为祭祀。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应该和黑弥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又想不起来。

    “老师,你知道我小时候在哪儿的么?”

    “不知道。”琴轩老师看着他失望的神情,笑了,“不用多想这个。吃饭是吃饭,睡觉是睡觉,我们祝由科崇尚的就是顺其自然。”

    “老师,你认识我父亲么?”

    琴轩老师沉吟了一下,说:“是。他是我师兄,是个祝由科高手,远比我厉害。”

    “祝由科到底是什么?”

    “顺其自然。”

    看着他的不解,琴轩老师又笑了:“所谓祝由科,本是一个修身养性的教派。宁静淡泊,不问世事,所以你想成为一个好的祝由科,就不要多想。”

    他沉默了。半天,他抬起头:“老师,我刚在图书馆看到一本书。”

    “什么书?”

    “一九七九年版《辞海》。我查了下祝由科的词条,上面说,祝由科是医道十三科之一,也就是说,是用符咒治病。”

    “是的。”琴轩老师点点头。“祝由科起初是起源于医术,但后来成为一门独立的术法,不再局限于治病。事实上,它已经揉合了不少其它东西,象你学的五遁术原先也是奇门遁甲的一门,而反关七法是是从属于正一教的。奇门遁甲不知还有没有传人,正一教已经灭绝了,只有这反关七法留在我们祝由科里。”

    “可是,老师,用符咒治病,那有用么?”

    琴轩老师伸出一个手指,擦了擦,指尖上跳出一朵火花。

    “这门虚光术你也会吧?好象很奇幻,其实不过是你念力的反映。可是很奇怪,我用光谱分析仪分析过这火光,发现温度三十七点五度,里面却没有金属元素。可以说,这不是火,只不过是一道纯净的光。”

    “这和符咒治病有什么关系?”

    “符咒治病,一半是心理疗法,一半则是靠人的潜能。当一个人相信你手指尖上会喷火,那他一定会相信你会治好他的病。就好比你相信一个不切实际的理想,那么抛头颅洒热血那种蠢事也都是有意义的。而人体的潜能是一种很难说的事,你的祝由科学得不算很差了,也该知道,你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是。他也承认。也许会被说成妖术,但他确实有不少异于常人的本领。也许琴轩老师说得对,当你相信……

    ※※※

    琴轩老师在说谎。

    看着路灯光,他不由有种想笑的感觉。他并不怪琴轩老师,也不怪父亲。别人这么做一定也有道理。只有在这时,把一切回忆都穿在一起,重新有了一个全面的认识时,他醒悟到所谓顺其自然也并不容易。

    父亲并没有死。所谓的父亲,也只是一个人而已。他看着暗淡的天空,雨正不住地从上面洒下来,不停。也只有这时,他才意识到这。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健忘的缘故。

    他站着,仿佛那一天他接受了任务,打着把伞呆呆地站在路灯下,等着她出现一样。别的都一样,不同的只是现在的记忆象汹涌而至的潮水,他甚至无法整理出一个头绪,一切都在狂野地闯入他的脑海。那些记忆不是一点点挤出来的,而是疯了一样冲进来。

    “万物的主宰,请你接受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牺牲吧,狄亚波罗。”

    那是个什么样的记忆?他闭上眼,试图在头脑中混乱成一片的图像中找出曾经有过的头绪。

    ※※※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

    雨下得密。忽然,那个“幻花居”的门开了,象泼翻了一桶水,里面的声音一下冲了出来,夹杂着人的汗臭。

    一个人出来了。

    一个女人。几乎同时,他看见了她脖子上挂着的东西。在那个酒巴里光线中,那个倒着的十字架一闪一闪,倒象是活的。

    是她。尽管在灯光中并不是很清楚,但他看见了。或者说,他感受到了,正是她。

    他伸手在怀里按了一下信号仪,一串中微子流登时直射出去,也许,在某一个地方,一台仪器会一下发出尖利的声音吧。

    他的任务已经结束。

    他转身走去。

    “喂。”

    拐过街角走了没几步,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你在门口站了那么久,到底想干什么?”

    危险在临近。即使是那么暗淡的光线,他也看见了站在角落里那人。那是个络腮胡子,身体魁梧,手上抓了一把刀子。他有点想笑,看来,她还有保镖?不过,料理保镖不是他的任务。

    他没有理那个人,顾自向前走去。那人嘴里骂了一声,人扑了上来,在他的手里,刀子象是一条危险的毒蛇。他转了个身,让过了刀尖,两根手指夹住那人的手背,左手指尖弹向眉心。

    手指当然夹不住他的手背的,但左手上,已经有一小张纸片,贴在那人眉心处,那人如被电殛,登时不能动弹了。

    “反关七法!”

    那人嘴里叫出了声。这让他有点诧异,反关七法虽然源出正一教,但正一教这个派别早已消亡了,这人居然还能说出这名字来。他的小指一钩,那张小纸片一下被撕下来了。

    ※※※

    “你知道反关七法?”

    那人睁大了眼,似乎有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怖:“是你!真的是你!”

    这更让他奇怪。他凑近了一点:“你难道认识我么?”

    那人猛地挥起一拳,向他面门打来。这么短的距离,几乎用不了十分之一秒的,但他的动作更快,那张小纸片还是贴到了那人的肘关节处,那人的拳头一下子无力地垂了下来。

    “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那人咧开嘴,笑了:“蠢货,跟你小时候一样。你快走,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这人的强硬让他很不舒服。他的手指点了几点,在那人四肢关节处,都被贴上了一张纸片。

    “好吧,你不说随你。”

    这时,有两个穿着雨衣的人不知从哪里出现,凑近了还站在幻花居门口的她。他们是他在第五科执行组的两个同僚。她似乎有点惊慌,但那两个同僚温和而坚定地夹着她。

    “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快放了我。”

    那人小声说着,眼里,却已露出了恳求之意。

    当然不应该听他的。他想着,可是,他的手已经轻轻在那人四肤处点了几点,那人身上的纸片一下都消失了。

    那人动了动四肤,咧嘴笑了笑:“好一个反关七法。给你个忠告,离她越远越好,快走吧。”

    话一说完,那人已冲了出去。

    几乎象做梦一样,那人冲到了他两个同僚面前,其中一个在大声喝问道:“做什么的?”可是,他的话音未落,那人的拳头已重重地落在他头上。这一拳,只怕是一匹马也会一下倒地的。

    另一个从怀里摸出了枪。

    那人完了。他在黑暗中想着。第五科执行组的量子枪可以在千分之一秒里把一个人变成气体,如果那人硬要往前冲,那么前胸一定会出现一个大洞的。这种危险的武器连警察也不得配备,只有第五科的执行组才可以合法拥有。

    那人的拳头没有停顿。象是一部电影里的慢镜头,那人的拳又打中了他同僚的头,但马上,那人背心处出现了一个大洞,血一下子直射出来。

    “黑剑!”

    那个女子撕心裂肺地喊着。可是,那人已经倒下了。

    这种舍身行为几乎让他惊呆了。那人难道是疯子么?他看见那个同僚也软绵绵地倒在地上,而那个女子向着他站着的这条巷子直冲过来。

    在她跑过身边时,他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不是为了要立功,几乎是一种本能。她尖叫着,举起手来,手上,抓着那个倒着的十字架。

    这十字架放出了强光。

    这种突如其来的强光象是一道洪水,让他脑海中一下出现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他马上知道,那正是他的记忆。

    他的尘封已久的记忆。

    他怔住了。那些记忆太多,也太杂乱,根本没有头绪,他也想不出那是些什么。而这时,她却停住了手,诧异地看着他:“小哥哥?”

    ※※※

    “小哥哥!”

    在这个秋天的夜里,有人这么叫,不会是叫自己吧?可是,路上分明没有人。

    他回过头。在路的那一边,有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树影下。

    是妖妖。

    他有点想笑。不为什么,见到她,总觉得内心喜悦无限。也许,是她那娇嫩的声音,一定也不象魔族的样子——父亲也说过,魔族的后代未必都是样子古怪,有些人会长得相当正常,这也是政府不准歧视魔族的一个理由吧。

    他看着妖妖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弯下腰,道:“这么晚了你还跑出来?”

    “妈妈到地底下去了,让我自己玩。小哥哥,你会跳房子么?”

    他有点难色。跳房子?那是什么?也许,是小孩子的一种游戏吧。在他记忆中,他从没有过什么游戏的日子。跳房子到底该怎么跳,自然也不知道的。

    “是什么?”

    “很好玩的,来玩吧。”

    她过来拉着他的手,跑到了路边一幢很有点破旧的房子。那幢房子很大,门上,挂着块匾额,写着“幻花居”三个字。推开门,里面却并不象外面那么糟糕,放着十几张桌子,还有一个柜台,后面放着许许多多酒。在这个年代,配给米都很少能按时发放,有这么多酒,可是一宗很大的财富。

    “这是哪里?”

    他话音未落,只觉头一阵晕眩,几乎要昏倒。很奇怪,父亲曾经训练过他的平衡感,他即使原地转上几十个圈,停住了也不会有头晕的感觉。可是,一进这幻花居的门,却觉得人象是踩在水面一样,直往下沉。

    妖妖大约也注意了,她从脖子上摘下项链,说:“小哥哥,戴上,我头一次来也是这样的。”

    那是个一头有十字架的项链。妖妖戴着正好,他一戴上,几乎是掐着脖子的。他想推辞,可妖妖已经给他戴上了。也奇怪,那项链一碰上他的皮肤,他一下没有了晕眩感。

    真丢人。他想着。好在他穿着高领毛衣。他拉了拉毛衣的领子,把那项链遮住了。要是谁见了他戴着这个一个十字架,实在不是件值得夸耀的事。

    妖妖很有点得意地说:“这是我爷爷的房子。来,我们来跳房子吧。”

    她拖开几张椅子,地上,画着一个由两个等边三角形构成的六角形。

    大卫王星。

    他知道,这是基督教的标志。看着脖子上的十字架,他笑了笑。魔族也是基督教么?可他马上发现自己这想法的可笑。魔族也是人,为什么就不能信基督教?所谓魔族,原本只是个正常人对他们的蔑称,并不是他们天生就低人一等。

    妖妖说:“你看,我在跳房子。”她背着手,轻轻一蹦,跳在了几个六角星的一个角上。

    “你也来跳啊,小哥哥。”

    他走上前一步。他的脚已经和父亲的差不多大了,父亲说,他正是发育的时候,马上会比父亲更高更大。妖妖的脚可以在那六角星里轻巧地跳动,他的一脚,却把一个角全盖没了。可是,看着妖妖那期盼的眼神,他实在不忍拂她的意愿。他伸出一只脚,想比划比划,然后告诉她叫他跳房子有多可笑。

    “做什么!”

    一个炸雷一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他吃了一惊,本来只是作势的一只脚重重地踏在那六角星上。

    他回过头,身后,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怒气冲冲地向他跑过来。那个少年的脸虽然也并不是象妖妖的妈妈那么可怕,还算端正,但也一眼看得出也是魔族。

    “混帐!竟然敢亵渎神圣的大卫王星!”

    这少年直冲过来,一拳打向他面门。他闪过了,说:“怎么了?”

    “你亵渎了大卫王星!”

    少年只说着这一句话,又挥拳向他打来。

    忽然,妖妖在一边“哇”地大哭起来。那个少年的拳头挥到一半,停住了。

    “妖妖,怎么了?”他与那个少年几乎同时说出口。马上,他看见那少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妖妖咧着嘴大哭着。他和那少年同时跑到她身边。他想安慰她几句,那少年却重重地推开了他,一边柔声说着:“妖妖乖,不哭啊,哥哥给你买糖。”

    妖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哭着。这时,门外有人说着:“黑剑,你也期负妖妖了!”

    那少年一下立了起来,嘴里嘟囔着:“不是,我没有。”

    他看了看门口,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虽然用白布蒙着脸,他也认得出那是妖妖的妈妈。另一个,是一个老年人,看上去,几乎有九十多了。不过,魔族人的脸因为本来就奇形怪状的,很难看出真实的样子。

    妖妖的妈妈看见他,显然有点奇怪。那老头子见了他,登时叫道:“你是什么人?我们不营业了。”

    妖妖的妈妈忙道:“长老,这个小孩是附近的,妖妖跟他认识。”

    那个长老摇摇头:“宛若,你总是那么心软。喂,小孩,你快回家吧。”

    他看了看妖妖,妖妖已经在抽泣了,偷偷地看他,而那少年黑剑在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他。他笑了笑,向妖妖招招手,走出门去。

    回到家,他才发现脖子上还挂着那个项链。

    ※※※

    他努力地搜寻着记忆。记忆太多太乱,他拼命想整理出一点头绪,可是只是徒劳。

    “你不记得了?我是妖妖啊!”她叫着。

    妖妖?

    在他混乱的思想中,似乎有过这个名字。他迷惘地看着她。她那忧郁的脸,除了从科长那张高分辩率的照片上见过,还在哪儿见过?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可是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在那个幻花居门口,挤了一大堆人了。随着警笛,几个警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在他这个角度,还可以看到那些人,只是,隔了那么远,说些什么都听不清了。从那酒巴里,走出一个身穿长袍的老者。当看到这个人时,他浑身不由一颤,仿佛,在内心深处,一种难以遏止的恐惧直涌上来。这时,他才发现,他握着的这个女子的手也抖动了一下。

    那个老人很有威严。他一走出来,原先从里面走出来的人都一下安静下来。他看见他那两个同僚被人扶起来,软绵绵地靠在那警察身上,钻进了警车。那些人又象倒回桶里的水,都回流回去了。

    “你们是做什么的?”

    他看着这个女子。不知怎么,她好象跟他很熟识的一样,偎在他胸前。

    她会是个危险的魔族分子么?在空气中,依稀,传来了一种银铃一样的碎响。

    “我要走了,小哥哥。”

    她也许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脸微微一红:“你都三十多了吧?”

    他看着她。在黑暗中,她象一个梦,渐渐地消失。他看着她的背影,她也不时回过头来,看着站在拐角处的他。

    是个梦吧?他的心里,象有一支幽渺不可知的曲子,袅袅散去。记忆却象归巢的夜鸟,偶然间,若隐若现。

    ※※※

    “失败了?”科长不为人察觉地皱了皱眉。“好吧,你下去吧。”

    他站着。科长会怀疑他么?也许吧,然而他并没有多考虑。他鼓起勇气,说:“科长,那个女子是魔族?”

    科长点点头,但马上,抬起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在那个酒巴里,都是魔族。”

    科长叹了口气:“是啊,魔族一直是个社会问题。好吧,你下去。”

    他走出了科长的办公室。外面,同事正忙着。这时,他才注意到,他的同事中没有一个是魔族。在当代,魔族的人口并不少,据说已占到全国总人口的百分之一点三,如果不是因为魔族大多是贫民阶层,这数字还会更大。因此,在很多部门里都有魔族的工作人员,唯独他们这个科,没有一个魔族。

    忘了她吧,他想。

    回到住所,做了点方便餐,吃完了,他洗了个澡,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暮色沉沉,空中,偶尔有几架蝙蝠一样的单人飞行器飞过。整个城市破破烂烂,不象个样子。

    妖妖到底是谁?

    他泡了杯茶,坐在阳台上看着外面。十层楼上,风就很大了。远处,一百三十层的国家银行大楼的残骸在夜空中象一把断剑一样兀立,上面的八个字也不太看得清。一百多年前,当它落成时有三百七十层,一千一百五十八米。当时世界上各大报刊竞相报导,说这是人类的骄傲,而现在这个骄傲更象是一个被剥光衣服的老妇人。

    不要去想它了。他摇摇头,想把一切都抛掉。脑子里却总象有了点什么,挥之不去。

    他倚靠在阳台里的躺椅里,杯子渐渐地沉重起来。仿佛,他的精神离开了身体,到了一个不可知的远方。

    这一点是梦了。

    可是,很奇怪,他明明知道这只是个梦,可这个梦却那么真实,好象是一个……

    一个记忆。

    ※※※

    夜色浓了。浓得粘稠而厚重。

    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空气冰冷得透明。其实只是秋天吧,从路边缝隙里长出的草拂过他的裤角,沙沙地响。而几只大限将至的虫子,独自躲在不知什么地方低低地吟唱。

    他看着街对面。这是个梦。因此,在街对面,会出现两个人。两个穿着长袍的人,一个大,一个小。那个小的,就是……

    好象在内心深处有个人要让他忘却,然而他还是记得了,那个小女孩就是妖妖。她们象突然出现在空气里一样,站在街的那一头。可是,妖妖却看见了他,正想挣脱拉着她的那人的手。

    他笑了。边上那个长袍的女子就是她母亲吧?她拉着妖妖,似乎不让她说话。可是,妖妖挣脱了她的手,跑了过来。

    “小哥哥,我们要到地底下去,你也去吧。”

    她拉着他的手。路上,灯多半被打破了,只有十几米外有一盏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地底下去么?”

    他微微皱了皱眉。魔族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做法,让人总觉不可思议。可是,他马上吃惊地发现,他竟然完全知道自己将要去地底下,不管自己愿不愿意。这就象是宿命,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子在不远处道:“妖妖,不要缠着小哥哥,小哥哥有事。”

    他看了看那个女人。依然是从头裹到脚的白色长袍,而在蒙面的白布下,有着那么一张可怖的脸!他不由有点想呻吟了。

    “妖妖,过来。”

    妖妖很不愿意地走了过去,拉住了妈妈的手,回头向他招招手,道:“小哥哥再见。”

    他也招了招手,看着她们走进了那幢楼里。象被一个巨兽吞没了一样,她们几乎是一下子消失不见的。

    这是个梦。他想。抬起头,月亮圆圆的,在树梢上飘过,亮而惨淡。他向前走了几步,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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