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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仁宇文集-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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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的农业,开始于黄河中流的黄土地带。黄土的土壤能够垂直的堆砌,内中保留着很多由下至上的细管,因之地下的水分能够向上浸淫,不待灌溉,加以土质疏松,在农业初兴的时候,即用最原始的工具,也能在这地区耕耘。在公元前一千多年,同时在这地区出现无数的初期农业部落。将他们予以有系统的组织者,乃是周朝创业之主的文王之了,武王之弟的周公旦。他的设计,以“礼”为依归。所以有一部《周礼》的著作,至今仍传说作者为周公。

  《周礼》的现今版本,在公元前后出现时即被斥为伪书。例如铜质货币出现于东周,较周公要迟好几百年,而《周礼》已经提及铸币的衙门,还解说政府要经常巡视市场,以纠察物价是否公平,商品是否符合标准。这书里也提及中央政府所直接控制的领土方千里,是谓“王畿千里”。此外每五百里见方为一“服”,共有九服。各服内的诸侯因距王都的距离不同,他们向中央政府应尽的义务也有差别。其实周都镐,在今日西安附近,并未向外每边等距离的拓地五千里。以当日技术之简陋,既不能在地图上精密的确定其疆界,也无从于实地立桩勒石。

  《周礼》也提到井田制度,那更是中外学者争论的渊薮。有些人说每八百家各有地一百亩是为私田,其中一百亩是为公田,有《诗经》为证。又有些人称井田之井为长方形而不是正方形,有些人更说井田整个不可能,全部系杜撰。

  我们今日以长时间远距离的姿态观测,《周礼》确在很多地方表现当时行政的精髓,其实际作者是谁无关宏旨。倒是王畿千里外有九服的一种观念,却只用书中的一两句话,就已解释得明白。其症结则是中国的中央权力,在技术尚未展开之际,就先要组织千万军民,所以只好先造成理想的数学公式,向下笼罩着过去,很多地方依赖理解能力,不待详细的实地经验。我自己曾考唐朝均田制度遗下的资料,也看过宋朝财政的数字,以及明朝的统计,回来对井田制度的结论,则是在平地分田割土如切豆腐干,非不可能,如果确有此种机会,中国的官僚就会按文字行事。可是实际上最理想的办法,通常也不过将假设的几何画案迁就于实地,按情形打折扣,再次之,正方形之井妥协而成长方形,甚至百亩变成七十亩五十亩,八家以七家六家顶着算数,都无不可。总之,有如王畿和九服,其用几何图案作理想的标准,不出“间架性的设计”,这是立法的基点,不是实际考成的尺度。

  周朝人之所谓“礼”,也有一种广泛的解释。传统所谓“礼者理也又履也”,若以“背籴”(即邻国有饥荒,吝不加以粮食接济)一事解释,就是所谓“非礼也”,不仅不礼貌,而且不合情理,违反处世的基本原则。

  利用这些条件,更通过宗法社会的组织,周朝创造了中国的封建制度。它和欧洲中世纪的feudalsystem以及日本迄至近世纪的“幕藩制”有若干相似的地方。原则上王室不直接编制全民,财政收入也按“公食贡,大夫食邑,士食田”的间接交纳,层层节制,那土地当然不能买卖,要是土地易主,则根据遗传的金字塔,如“诸侯立家,大夫有二宗,士有隶,子弟”的组织,就会整个垮台了。

  公元前6世纪以后,这种制度即无法维持,因为人口激增,货币通行,客卿活跃,战事动员波及全民,鲁国和郑国开始“履亩”“作赋”,也就是逾越过去间接管制的办法,国君开始向全民抽税。郑国和晋国又颁布刑法,更是摒弃礼的成规,去普遍的管制全民。上述李悝的“计划经济”行于公元前5世纪和4世纪之间,其“尽地力之教”,也就是不受封建的约束。商央在秦国变法,行于公元前350年,更是全面扫除封建,而整个的代之以“郡县制”。此门一开,国君统制全民,土地可以买卖,官僚不再世袭。所以顾炎武说“封建之废,自周衰之日,而不自于秦也”。

  从李悝的记算我们更可以看出一个重要的历史环节。当日天灾频仍,食粮价格极不稳定。《史记.货殖列传》也说“夫籴,二十病农,九十病末”,“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则农末俱利”。因此可以看出米贵时石值铜币九十钱,贱时低至石二十钱,相差四倍半,即算平价仍有两倍半以上的出入。因之政府的方针,总在“平准”,也就是要做到“民毋伤而农益劝”。然则粮食生产,到底重要,所以种田的为“本业”,其他都成为“末业”。传统的重农政策以及低水准平等思想,由来如此。再则货币的流通,也以供食粮流通为第一使命。彭信威作《中国货币史》,称世界上历史中的货币只有两大系统,一是希腊罗马以贵金属作商人整批贸易的工具,一则是中国的贱金属货币,最初即已普遍的行使于民间。又因食粮价格波动之大,商人不一定能有无,也可以“背籴居奇”,这样又顺便解释了传统中国对商人歧视的由来。

  从以上情形看来,中国立国最初即与西方迥异,其重点是技术上的着眼不同。先秦从封建到郡县,政治家依赖人类的智力,造成庞大的组织,是以美国没学家HerrleeG。Greel即坚称中国在公元之前,已拥有20世纪超级国家的姿态。可是郡县制也开官僚政治之先河。在公元之前即由皇帝遣派官僚向几千万人民征兵抽税受理诉讼及刑事案件,是超时代的政治早熟。因之更难放弃间架性的设计,以至于一般政令上面冠冕堂皇,下面有名无实,官僚间的逻辑被重视,其程度超过实际行政效能,又仪礼也可以代替行政,种种流弊,到二十世纪不止。而最大的毛病,则是西欧和日本都已以商业组织的精神一切按实情主持国政的时候,中国仍然是亿万军民不能在数目字上管理。今日我们重读李悝“尽地力之数”的一段,也只能说他的视界宽,不能说他的眼光深。其以简单的数字,笼罩着大量农民,以现代眼光批判,虽早熟仍是原始式的组织。 
 
 



     


 

04、司马迁和班固 
  司马迁作《史记》,完成于汉武帝末年。班固作《汉书》,书未成而作者因过去与外戚窦宪的关系,死于狱中,事在和帝永元四年。一属西汉,一属东汉,相去公元前及公无后各约90年。我们今日看来,这两部书好像联袂而出。其实它们间隔了180年的距离,等于我们之去前清嘉庆年代。

  《史记》和《汉书》一为私人著作,另一书稿则经皇帝看过,有国史的色彩。司马迁自称“成一家之言”和“藏之名山”,已经和班固作书的宗旨不同。况且《史记》是通史,《汉史》是断代史。两位作家的个性癖好不同,也使他们取材行文之间,有相当的出入。然则公元前90年和公元后90年,中国的作家和思想家所处的环境已有大幅度的变化。其中一个重要的关键,在于汉武帝用董仲舒之建议,罢斥百家,独尊儒术。其实汉朝立国行杂霸之制,有法家思想,文景之际,施政又有道家精神,董仲舒自己的著作,还参和着阴阳五行的万分涉及灾异。总之整个汉代思想,是一种有选择性的大综合,早经中外学者阐释。我们在这里要特别强调指出的,董仲舒之尊儒,并不是以尊儒为目的,而是树立一种统一帝国的正规思想,这有他自己的言辞为证。他曾对汉武帝说:

  《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异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纪统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这段话否定学术的独立性,坦白的承认提倡学术,旨在支持当今政权。武帝之置五经博士,立学校之官,策贤良,都根据这宗旨着眼,从此中国庞大的文官集团,有了他们施政的正统逻辑。司马迁和董仲舒同时,他读书不受这政策的影响。而班固年轻时“正规的”儒家思想,已有一百多年的基础。况且后汉创业之主光武帝刘秀自己就曾为大学生。第二个皇帝明帝刘庄更以学者自居,曾在辟雍(大礼堂)讲尚书。第三个皇帝章帝刘坦亲自在白虎观制定五经异同,班固也在列。在这种政权领导下的环境里著书,就难脱离国家所定标准的束缚了。

  司马迁和班固一样,自称是周公和孔子的信徒。可是今日我们一打开《史记》,随意翻阅三五处,即可以体会到作者带着一种浪漫主义和个人主义的作风,爽快淋漓,不拘形迹,无腐儒气息。他自称“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应当是一种真实的写照。他所崇奉的“士为知己用,女为悦己容”也可以说是归源于儒家道德,可是这立场就已经和经过正统限制的所谓儒家不同了。

  《史记》里写荆轲和高渐离饮酒击筑,又歌又泣,旁若无人,已近于董仲舒所说的“邪辟”。并且项羽是汉高祖刘邦的死对头,而《史记》里的〈项羽本纪〉排列在〈高祖本纪〉之前(若在后代必称“项酋”“伪楚”,而“本纪”只能降格为“载记”)。文中又把项羽写成一个虽暴躁却又浑憨可爱的角色,其英雄末路,令人怜惜。与之相较,刘邦反像一个伪君子。而司马迁形容吕后残虐戚夫人,以致她亲生的儿子孝惠帝指斥她“此非人所为”。班固作“汉书”时,有关刘邦的一段,还大致采取司马迁的材料。但是他的〈高后记〉则隐恶扬善,对戚夫人事一字不提,而只在书末〈外戚传〉内叙及。

  《史记》除了〈刺客列传〉之外,还有〈滑稽列传〉,〈日者列传〉和〈龟策列传〉可谓涉及九流三教,有呈现整个社会之剖面的样子。班固书里虽有〈东方朔传〉,却不再缕列非正派或下流的文化资料。

  司马迁借着〈货殖列传〉发挥他个人的私利观。“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他又说:“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而且从他看来,贫穷是耻。“若至家贫亲老,妻子软弱,岁时无以祭祀进食,饮食被服不足以自通,如此不惭耻,则无所比矣!”迟至今日两千多年之后,很多受过教育的中国人或敢心里如此想,恐怕不会有很多人嘴里能如此说。

  也因其如此,司马迁就受到班固的指责。《汉书》里就有〈司马迁传〉,内中批评他“又其是非颇缪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此其所蔽也。”

  这些地方还不足十分的表现班固的正统思想,最使我们看出他的作品在历史上是属于“罢斥百家独尊儒术”之后的产物者,乃是《汉书》里的卷二十〈古今人表〉。这表里列有古人1931人,包括传奇式的人物如女娲氏有巢氏,《论语》中有名的孔门弟子,《春秋》中的国君等,至于秦亡为止。而由作史者“显善昭恶”的按上上至下下区分为三等九则。内中得“上上圣人”者十四人,包括三皇五帝;而以周公孔子殿后。仲尼之外即再无圣人,虽孟子只与颜渊,管仲同属“上中仁人”。老子与商央,申子,墨翟,韩非都属“中上”,与孙膑白起一流。刺客荆轲则为中中和孟尝君吕不韦同品。而“下下愚人”里既有蚩尤,共工,三苗,也有倾国倾城的褒姒和妲己。秦始皇虽焚书坑儒,班固只贬之为中下,因为他下面还有二世胡亥列入“下中”,宦官赵高列入“下下”。

  从我个人的眼光看来,除非作者束发受教以来,就先培养了一段“常经”和“异道”的观念,决难如此只凭古书里一句一段的叙述即能将这么多的人物列表区分其品格,有如衡量其材之长短。

  因此我们也可以推想世俗观念中的儒家的拘泥,并不一定是孔子和他门徒的真性格。多方面那些呆板的型式,还是后人之所造作,其目的在维持文官集团的紧凑。总算还是中国读书人的运气好,得有太史公司马迁在兰台令班固之前写作,否则没有《史记》,径由《汉书》开二十三史之端,中国史学的传统,必更趋向“文以载道”的方针,更缺乏“百家殊方”的真实性和生动活泼了。 
 
 



     


 

05、文景之治 
  汉朝于公元前202年统一全国,分封异姓功臣为王者七国,同姓子弟为王者九国。又有侯国一百余。封侯只食邑,不理民政。王国则俨然独立,“宫室百官同制京师”。这只算是中央权力还没有稳定之前,“不为假王填之,其势不定”的临时办法。所以帝业一确定,刘邦和吕后,就用种种方法,去消灭异姓功臣。内中只有长沙王吴芮被封四月之后病故,可算善终,又四传之后无嗣才除国。其他或遭擒杀,或被逼而亡命于匈奴,统统没有好结果。

  而吕后以女主专政,以吕产为相国,吕禄为上将军。吕氏封有三王,引起朝内大臣和朝外诸王嫉妒,酿成“诸吕之乱”。直到吕家势力被扑灭,文帝刘恒被拥戴登极,汉朝帝业,才算稳定。文帝在位23年,传位于儿子刘启,是为景帝,在位16年。这39年,从公元前179年到141年,汉朝的政局,开始正规化。根据传统谥法,“道德博闻曰文”,“由义而济曰景”。文与景都是上好称呼。而刘恒与刘启间轻刑法,减赋税,亲儒臣,求贤良,年岁收成不好就下诏责己,又不大更张,一意与民休息。其恭俭无为,在中国历史上造成“文景之治”,是中国统一以来第一次经历史家称羡的时期。

  可是今日我们从长时期远距离的立场看来,这一段历史,也要赋予一种新的解释。

  中国因赈灾治水及防“虏”需要,在公元之前就完成了统一,在政治上成为一种超时期的早熟。汉高祖刘邦还沛县时,作歌鸣志自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可见得他在不经意的时候已经把个人功业和国家安危看作一体。创业既艰难,守成也不容易。因此他与吕后总以巩固新朝代为前提,甚至屠杀功臣,不择手段。从个人的立场,我们不能对他们同情。其残酷少恩,至少和“闻一不义杀一不辜虽得天下不为”的宗旨相违。可是从公众利益着想,我们却又感觉到因当日情况,他们只身负责天下一统的局面之棘手,诚有如1700年后西方的马基维利著《威权皇子》时所说,执政者的恩怨与个人恩怨不同。司马迁记刘邦听说吕后已将他得意功臣韩信处死时,“且喜且怜之”,班固亦称“且喜且哀之”。这样的记述和其他文字上描写汉高祖的情形一致,应当是基于事实。

  在纸张还未出现文书还靠木简传递之际,中国已经在一个广大的领域上完成统一,不能说不是一大成就。可是今后中国两千年仍要对这成就付出相当代价。各地区间经济因素的成长,是这些地区特殊社会与特殊文化的张本,也就是地方分权的根据。在此种因素及其广泛实施和有关习惯法制都没有发展之际,就先笼头套上一个统一的中央政府,以后地方分权,就无凭藉。各地方连自治的能力都没有,又何遑论及民权?因此就只有皇权的膨胀与巩固。

  文景之治,表面上人民受惠,然则其施政不出于“开明专制”的典型。我们也知道:在一个广大的领域之上行专制,必自命开明。因为它执掌绝对的皇权,除了以“受天命”和“替百姓服务”之外,找不出一个更好支持它本身存在及其作为的逻辑。其真伪不论,即算它做得最好,顶多亦不过“民享”,而不是“民治”,长期如此,其权力必凝固而为官僚政治。

  在文景之治的阶段里,最重要的一个变动,乃是公元前154年“七国之乱”,吴王刘鼻是汉高祖的侄子。他的长子刘贤在文帝时侍从皇太子即是后来的景帝饮酒博弈,两人发生争执,刘贤被景帝打死,皇室将他的尸体送还吴国归葬,而吴王坚持送他回长安埋葬,有让文帝景帝受道德责谴的样子,并且兹后即称病不朝。因此这纠葛及人命案可以视作以后吴楚叛变私下里的一个原因。

  实际上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吴国处于长江下游,煎矿得铜,煮水为盐,吴王即利用这商业的财富,减轻并替代人民的赋税,因之得民心。他又收容人才,接纳各地“豪杰”。根据当日的观念,造反不一定要有存心叛变的证据,只要有叛变的能力也可以算数。所以御史大夫(皇帝的机要秘书长)晁错就说:“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反亟,祸小;不削反迟,祸大。”已指出一个地方政治经济和法制因素不能任之自由发展的道理。

  果然因削藩一事吴王刘濞反,其他楚,赵,济南,留川,胶东,胶西也反,以诛晁错为名。景帝起先倚错为先朝重臣图吴,这时又受袁盎之计杀错。晁错奉皇帝之召议事,他穿朝衣晋谒,不料被骗,临头碰上一个离间君臣大逆不道的罪名被车载东市而斩首。这样七王就失去了称兵所凭藉的理由。

  七国的叛变,也因先朝宿将周亚夫的指挥得当,不出三月而事平,七王皆死,首事者妻子入宫为奴。又11年景帝又以条侯太尉周亚夫“此央央非少主臣也”,也就是看出他经常带有一高兴和不服气的态度,很难在继位皇帝下做社稷之臣的样子,找着细故将他下狱死。这时汉朝同姓子弟的王国,或国除改为郡县,或被分裂为小王国,其官僚亦由朝廷遣派,一到汉武帝初年,残存的王国更有名无实,汉朝实际已恢复秦朝全面郡县的体制。司马迁作〈景帝纪〉时,注重刘启一朝,为“安危之机”。只有班彪班固父子作《汉书》时才强调文帝“宽忍”,景帝“遵业”。又提出“周云成康,汉言文景”的歌颂。

  中国官僚制度之下,皇帝是一切争端和是非的最高裁判者,即使对付技术问题,也必予以道德名义。很多事情其解决办法又要迅速确断,因此通常惨酷少恩。汉朝的皇帝中,只有第七位宣帝刘询对此情节了解最深,而且直言不讳。他的太子见他因大臣稍出不逊之辞,即将他们处死作诤谏,宣帝即作色说:“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并且叹说:“乱我家者,必太子也!”

  这些事迹使我们知道历史资料,不仅是“真人实事”,里面经常有很多牵涉入了有待我们重新考虑的情节。我们读史,尤其要注意古今环境之不同,及我们的立场与作者立场的差异。 
 
 



     


 

06、汉武帝 
  在中国历史书内“秦皇汉武”经常互相衔接。而且一提到汉武帝,又离不开“好大喜功”的评价。今天我们看他的纪录,不能否定他是一个特出的人物;但他的功业,仍要在长期的历史上评判。最重要的一点,则是他所开创的局面,后人无法继续。所以我们读他的传记,一定要上与“文景之治”相陪联袂,而下面“从霍光到王莽”,更与他一生有不可分离的关系。

  汉武帝刘彻,出身离奇。他的母亲王氏进宫前已婚,曾嫁作金家妇,生有一女。她的母亲亦即是未来皇帝的外祖母,强将她从金家夺回,进与皇太子,是为景帝。刘彻生于公元前156年,至141年登基,实足年龄当不过15岁。兹后他在位54年,在中国历史上两千多年来是享国最长的君主。这纪录直到18世纪才为清朝的康熙打破。

  从各种资料看来,刘彻的胆子大,也富有想象力,如他常化装微行,几遇不测。他打算进攻西南夷,就在长安附近凿地作“昆明池”,以便习练水军。在其他范围之内他也不拘形迹。例如他母亲曾再婚,又有金氏女,人家都隐匿不敢提及,他听到此事,就公然亲自寻访他的半姊,并赐她名号田宅。他的皇后卫子夫曾为歌伎,他宠爱的李夫人,曾为娼女。汉武帝也不是一介蛮夫,没有文华辞藻的雅致。他的宫廷里,既有正派的儒生如董仲舒,也有恢谐人物如东方朔,更有名士如司马相如。我们再看他悼李夫人的赋(班固称武帝自作),“秋气潜以凄泪兮,桂枝落而销亡”。而且他又似乎看见李夫人的形影,作诗:“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来迟!”则又可以想象他不是没有情感的人物。

  刘彻未曾在战场里实际指挥作战,但是每有重要战事的部署,今人所谓“战斗序列”的安排都是由他自己作主。而且他也知人善用。卫青是卫子夫的弟弟,霍去病又是卫青的侄子,都以外戚创立不世军功。霍光与霍去病为异母兄弟,兹后更成为汉朝宫廷里的中枢人物。只有李夫人之兄李广利被任为贰师将军,作战不利降于匈奴才算是武帝任人的最大失策。武帝对待臣属,也视人而定。他可以在厕所里见大将军卫青,也可以平常燕居的服装接见大臣,只有右内史(助理机要秘书)汲暗老是据事直言,皇帝偏偏怕他,非戴冠整容,否则宁退避帐中,不去见他。后来因淮阳地方难治,召拜汲暗为太守,汲暗辞不肯就,皇帝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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