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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火的天堂-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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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正在厨房里包粽子,背上背著两岁的光美。在她脚下,豌豆花手里拿著小匙喂光宗
吃饭,光宗从不肯安安静静的吃完一顿饭,每餐都要追著喂上一两小时。
听到爆炸声,豌豆花手里的饭碗和小匙全跌碎在地上。玉兰拔脚就奔出小屋,一眼看
到,全村的妇孺都往矿口狂奔而去。豌豆花也跟著人群往矿口飞奔,嘴里仓皇、悲苦、恐
惧、而惊怯的狂叫著:“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小光宗满脸肉汁,赤著脚,紧拉著姐姐的裙摆,被摔在地上,他趴在那儿大哭起来。豌
豆花顾不了光宗,她仍然昏乱的飞奔,狂喊著:“爸爸!爸爸!爸爸……”
第二天,报纸上有这样一则新闻:
瑞祥煤矿惊人惨剧二十七矿工活埋坑底轰然一声山崩地裂仅仅掘出五具尸体
那五具尸体中没有杨腾,活著出来的人里也没有杨腾,受伤者也没有杨腾。他在那二十
二个人之中,深陷在第三层坑道里,整个第三层坑道已完全崩塌。
第三天,报上又有一则新闻:
瑞祥灾变天愁地惨救助延搁生还无望家属悲恸哀哀呼唤灾祸责任宜严加调查
不管坑下生还有望无望,玉兰带著豌豆花、光宗、光美,还有上百受难家属,都苦守在
坑口,看著抢救人员、警方,及工程人员不断的挖掘,挖掘,挖掘……玉兰早已哭肿了眼
睛,豌豆花呆呆的坐在坑口,自从灾变发生后,她始终没有离开过坑口。每当有一具尸体挖
出来,她就用小手掩著脸哀鸣,直到证实不是杨腾,她又闪著泪光喊:
“爸爸还活著,爸爸还活著!”
一星期后,他们终于掘出了杨腾,他全身都烧成了焦炭,只有面目仍然可辨。他当然不
可能还活著。豌豆花没有见到尸体,一位警察伯伯死命把她眼睛遮住抱走了。她只听到玉兰
呼天抢地的大哭声:“杨腾呀!你把我们母子四个一起带走吧!一起带走吧!一起带走
吧!”失火的天堂6/414
接下来的两年,豌豆花整个的命运,又有了巨大的改变。事实上,杨腾一死,豌豆花就
和她的“童年”告别了。正像玉兰和她的“幸福”告别一样。
玉兰在杨腾死后,领到了一笔矿主发的抚恤金,带著这笔钱,带著三个嗷嗷待哺的孩
子,她只有一条路可走——回到乌日的娘家去。到了乌日的娘家,玉兰才发现娘家的情况复
杂,四代混居,一直没分家。从伯公叔公,到伯伯叔叔,到堂兄堂弟,到再下一代,几乎有
一百多口人。虽然每支都另外盖了房子,可是农村乡下,祖传下来,一共就几亩薄田,生活
已是大不容易。玉兰没有谋生能力,却有三个那么小的孩子,自己也才二十出头。阿婆拥著
她,只是不停的掉眼泪,掉完眼泪,就反复说著几句真心的话:“再嫁吧!找个好男人,找
个肯要这三个孩子的好男人,再嫁吧!没有二十来岁的女孩就守一辈子寡的!当寡妇,你是
太年轻了!听我的,玉兰,要再嫁,也要趁年轻呢!年纪大了,就没人要了!”玉兰哭著,
她忘不掉杨腾。
但是眼泪是哭不回杨腾的,哭不活杨腾的。
玉兰哭了半年多,听了好多伯母婶娘妯娌间的冷言冷语,抚恤金转眼也用掉好多,她认
了命。就像杨腾当初认命再娶似的,玉兰再嫁了。玉兰这次再嫁,并不是自己爱上的,而是
完全由媒婆撮合的,对方住在乌日镇上,开个小五金店,薄有积蓄,又是外省人。或者,就
是“外省人”这一点打动了玉兰吧,她总忘不掉杨腾的温和及体贴。一般本省男人都比较大
男人主义,女人在家庭中根本谈不上地位。所以,玉兰再嫁,实在谈不上感情,也没经过什
么深思熟虑,双方只在媒人做主下,见了两次面,对方年纪已四十岁,身材高大,瘦长脸,
头顶微秃,下颚尖尖的,双颊瘦瘦的,眉毛浓浓的,眼睛深深的,看起来有点儿严峻。不
过,玉兰是没资格再挑漂亮小伙子的,人家肯连三个孩子一块儿娶过去,玉兰就没什么话好
说了。
豌豆花的新父亲姓鲁,名叫鲁森尧,据说命里缺木又缺土,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他是
在一九四九年跟著军队来台湾的。但他并非军人。在大陆上,据他自己说,是个大商人的儿
子。不过,后来玉兰才发现,他父亲是个打铁匠,他在家乡待不住,糊糊涂涂来了台湾。来
台湾后,当过几年铁匠,沿街叫过卖,由南到北流浪著,最后在乌日这种小地方勉强住下
来。租了间门面只有巴掌大的小店,卖些钉子锤子剪刀门锁什么的,至于“积蓄”,天知
道!连那些钉子锤子……都是赊帐赊来的,另外还欠了左右邻居一屁股债。玉兰嫁过来第三
天,就把自己剩下的抚恤金拿出来,帮他先清了债。
豌豆花和光宗光美三姐弟,是在玉兰婚后一个月,才从阿婆那儿搬到鲁家去的。那时,
豌豆花六岁,光宗四岁,光美才三岁。那天,是豌豆花第一次见到鲁森尧。
豌豆花永远忘不掉那一天。事先,阿婆已经对她叮嘱了一大堆话:“到了那边要听话
啊,你是姐姐,要照顾著弟弟妹妹啊,听说你新阿爸脾气不太好,你要懂事啊,别让你妈伤
心啊,家里的事要帮著做啊,不要招人家生气啊,管著弟弟妹妹别闯祸啊……”她那天穿了
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是玉兰和阿婆合作缝制的。那是初冬的季节,天气不知道怎么那么
冷,她穿的是红色小花的棉布衣服和棉布裤子,弟弟妹妹也打扮得干干净净。玉兰亲自回乡
下来带他们三个去镇上,豌豆花只觉得妈妈瘦了,眼睛里一直雾蒙蒙的,抿著嘴角不大说
话。不过,自从父亲死后,玉兰就常常是这样了。她悄悄伸手握住玉兰的手,玉兰似乎吃了
一惊似的看著她,眼睛里的雾气更重了。进入鲁家之前,玉兰才对她说了一句话:
“见到他,要叫爸爸啊!”
豌豆花心中一紧,不知怎么就打了个寒战。叫爸爸?她小心眼里有点儿乱,她心目里只
有一个爸爸,那个把她当小公主股宠著爱著的杨腾!她终于被带到鲁森尧面前了。她还记
得,当时她左手牵著光宗,右手牵著光美,三个人排排队似的一列站著,在她面前,耸立著
一个高大的巨人,她只看到那绑著条宽皮带的粗大腰身和灰色长裤管。她顺著裤管抬起头
来,立刻接触到一对锐利的眼光,那眼光冷静的、深沉的、严苛的盯著她,一瞬也不瞬,那
眼皮好像不会眨似的,竟看得她浑身发起毛来。玉兰在后面推著她,轻声说:
“叫爸爸呀!豌豆花,叫爸爸呀!”
她嗫嚅著,叫不出口。
于是,玉兰又去推光宗和光美:
“叫爸爸呀!叫爸爸呀!”
四岁半的光宗,脾气生来就有些倔强,他遗传了杨腾固执的那一面,仰著头,他打量著
鲁森尧,摇了摇他的小脑袋。
“不,”他清清楚楚的说:“他不是爸爸!”
鲁森尧仍然死盯著豌豆花在看,听到光宗的话,他蓦的掉头去看光宗,嘴里发出一声震
耳欲聋的大吼:
“啊哈!你这个小杂种!”他伸手就去抓光宗。
豌豆花吓了好大一跳,看到鲁森尧伸手,她以为弟弟要挨揍了。立刻,她想也没想,就
和身扑了过去,用身子遮住了弟弟,张著手臂,急促的喊:
“不许打弟弟!不许打弟弟!”
“啊哈!”鲁森尧再大叫了一声,手指钳住了豌豆花那细嫩的胳膊,他把她整个人拎了
起来,一把放在五金店的柜台上。豌豆花牙齿有些打颤,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童话故事里
吃人的巨兽。她睁大眼睛,惊愕的瞪著他,那大眼睛黑白分明,眸子里带著种无言的谴责与
抗拒。鲁森尧把她从上到下的打量著,鼻子里哼呀哼的出著气。突然间,他掉过头去,对玉
兰冷冷的、尖刻的说:
“这就是豌豆花啊!你真有本领,连不是自己生的小杂种,也给带回来了!我看啊,这
孩子长得还满像样,说不定可以卖几个钱……”“不行!”玉兰紧张的叫,跑过去握住豌豆
花的手。“你放掉她!她是我女儿,我是怎么也不跟她分开的!”
“你女儿?哈哈哈哈!”鲁森尧用手捏住了玉兰的下巴,捏紧她,捏得玉兰嘬起了嘴,
疼得直往里面吸气。“你的过去我早打听得清清楚楚了!你女儿?哈哈哈哈!你去照照镜
子,你还生不出这样的女儿呢……”
豌豆花眼看玉兰被欺侮,她又惊又怒又痛了,她大声叫了起来:“放开我妈妈!你这个
坏人!你这个坏人!你这个坏人!”一时间,阿婆叮嘱的话完全忘到九霄云外了。同时,她
看到泪水从玉兰眼中涌了出来,那被掐住的面颊整个凹进去了。她更急更痛了,再也没有思
想的余地,她就近抓住了鲁森尧那铁腕似的胳膊,又摇又扯,叫著:“不许打妈妈!不许打
妈妈!”
“啊哈!”鲁森尧又“啊哈”起来。在以后的岁月中,豌豆花才发现这“啊哈”,两个
字是暴风雨前的雷响,而在鲁家,暴风雨是一天可以发生许许多多次的。“你这个鬼丫头,
你居然敢跟我用不许两个字!我就打你妈,你能怎么样?你敢怎么样?”说著,他毫不犹豫
的,劈手就给了玉兰一个重重的耳光。
光美吓得大哭起来了。
豌豆花无法思想了。从小,她在悲剧中成长,但,也在“爱”中成长。她的世界里从没
有鲁森尧这种人物。她昏乱而惊恐,小小的心脏,因刺激和悲痛而狂跳著。然后,她毫不思
索的,俯下头去——因为她正高坐在柜台上,鲁森尧的手就在她的脸旁边——她张开嘴,忽
然间就用力对鲁森尧的手背一口咬下去,她小小的牙齿尖利的咬著那粗糙的皮肤,由于嘴太
小,她只咬起一小撮肌肤,也因此,这一咬竟相当有力。鲁森尧是大怒特怒了。他低吼了一
声,抽出手来,用手背重重的对豌豆花挥过去,豌豆花从柜台上直摔到地上来了,膝盖撞在
水泥地上,手撑在地上时,又被一根铁钉刺伤了手掌,她摔得七荤八素。耳中只听到光美吓
得杀鸡般的尖声大哭大叫。而小光宗开始发蛮了,他用脑袋对鲁森尧撞了过去,嘴里学著姐
姐的句子,哭著叫:
“你这个坏人!你这个坏人!你这个坏人!”
一时间,室内又是哭声,又是叫声,又是鲁森尧的怒骂声,简直乱成了一团,有些人围
在店门口来看热闹了。鲁森尧的目标又移向了小光宗,他抓起他的小身子,就想向水泥地上
摔,玉兰吓坏了,她哭著扑过去抢救,死命抱住了鲁森尧,哭泣著喊:“你打我吧!是我不
好!都是我不好!孩子都小呀!他们不懂呀!你打我吧!打我吧!”
鲁森尧用脚对玉兰踹过去,玉兰跌在地上了。同时,鲁森尧也显然闹累了,把小光宗推
倒在玉兰身上,他粗声的吼著叫著:“把他们统统给我关到后面院子里去,别让我看到他
们!我鲁森尧倒了十八辈子霉,讨个老婆还带著三个讨债鬼!把他们带走!带走!”“是!
是!”玉兰连声答著,从地上爬起来,抱起小的,又扶起大的,再拖起豌豆花。“我们到后
面去!我们到后面去!”
“让他们在后院里跪著!不许吃晚饭!”鲁森尧再吼:“你!玉兰!”玉兰慌忙站住。
“你给我好好弄顿晚饭,到对面去买两瓶酒来!不要把你的私房钱藏在床底下!这几个小
鬼,今天饶了你们,明天不给我乖乖的,我剥了你们的皮!”
玉兰慌慌张张的带著三个孩子,到屋子后面去了。
鲁家的房子,前面是店面,后面有两间小小的卧房,一间搭出来的厨房和厕所。玉兰早
已把一间卧房收拾好,放了张上下铺给豌豆花姐妹睡,又放了张小床给光宗睡,室内就再无
空隙了。但是,这第一天的见面后,玉兰硬是不敢让孩子回房间,而把他们三个都关在厨房
外的小水泥院子里。她只悄悄的对豌豆花说了句:
“带著弟弟妹妹,让他们别哭。我去做晚饭,等他吃饱了,喝醉了睡了,就没事了。豌
豆花,啊?”她祈求似的看著豌豆花。豌豆花含泪点点头。于是,他们姐弟三个被关在小院
里。那是冬天,寒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说不出有多冷。豌豆花找了个背风的屋檐下,坐在
地上,她左边挽著光宗,右边挽著光美。把他们两个都紧揽在怀里,让自己的体温来温热弟
妹们的身子。玉兰抽空跑出来过一次,拿了条破旧的棉被,把他们三个都盖住,对豌豆花匆
匆叮咛:“别让他们睡著,在这风口里,睡著了一定生病!”失火的天堂7/41
可是,光美已经抽抽噎噎的快睡著了。
于是,豌豆花只得摇著光美,低低的说:
“别睡,光美,姐姐讲故事给你们听。”
“讲王子杀魔鬼的故事。”光宗说。
“好的,讲王子杀魔鬼的故事。”豌豆花应著,心里可一点谱都没有,爸爸说过三只小
熊的故事,说过小红帽的故事,说过狼外婆的故事,说过司马光砸水缸救小朋友的故事……
就没说过什么王子杀魔鬼的故事,只有王子救公主的故事,什么睡美人,什么白雪公主之类
的。但是,她必须诌一个王子杀魔鬼的故事。于是,她说:“从前,有一个王子,名字叫杨
光宗,他有个妹妹,名字叫杨光美……”
“他还有个姐姐,名字叫豌豆花。”光宗聪明的接了一句。
“是的,他还有个姐姐,名字叫豌豆花……”她应著,不知怎的,喉咙里就哽塞起来
了,鼻子里也酸酸的。一阵风过,小院外的一棵大树,飘下好多落叶来,落了光美满身满
头,她细心的摘掉妹妹头发上的落叶,冷得打寒颤,光美的鼻尖都冻红了。她把弟妹们更搂
紧了一点,用棉被紧裹著,仍然冷得脚趾都发麻了。“那个王子很勇敢,可是,他有天迷了
路,找不到家了……”“不是,”光宗说:“是他爸爸被大石头压死了。”
豌豆花的故事说不下去了。她拥著光宗的头,泪珠滴在光宗的黑发上。那天——一直到
黑夜,他们这三个小姐弟就这样蜷缩在鲁家的后院里吹冷风。前面屋里,不住传来鲁森尧那
大嗓门的呼来喝去声,敲打碗盘声,骂人骂神骂命运骂玉兰的声音。最后,他开始唱起怪腔
怪调的歌来,这种歌是豌豆花从没有听过的。她在以后,才知道那种歌名叫“平剧”,鲁森
尧唱的是“秦琼卖马”。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前面屋里终于安静了。
玉兰匆匆的跑出来,把冻僵了的三姐弟弄回屋里,先在厨房中喂饱了他们。豌豆花帮著
玉兰喂妹妹,光美只是摇头晃脑的打瞌睡,一点胃口都没有。玉兰焦灼的摸她的额,怕她生
病。然后,给他们洗干净了手脸,把他们送到床上去睡。
光宗和光美都睡了之后,豌豆花仍然没有睡,因为玉兰发现她的膝盖和手心都受了伤,
血液凝固在那儿。她把豌豆花单独留在厨房里,弄好了两个小的,她折回到厨房里来,用药
棉细心的洗涤著豌豆花的伤口,孩子咬牙忍耐著,一声都不哼。凝固的血迹才拭去,伤口又
裂开,新的血又渗出来,玉兰很快的用红药水倒在那伤口上。豌豆花的背脊挺了挺,从嘴里
轻轻的吸口气。玉兰看了她一眼,不自禁的把她紧揽在怀中,眼眶湿了起来。豌豆花也紧偎
著玉兰,她轻声的、不解的问:“妈妈,我们一定要跟那个人一起住吗?”
“是的。”“为什么呢?”玉兰咬咬嘴唇,想了想。
“命吧!”她说:“这就是命!”
豌豆花不懂什么叫“命”。但是,她后来一直记得这天的情形,记得自己走进鲁家,就
是噩运的开始。那夜,小光美一直睡不好,一直从恶梦中惊醒,豌豆花只得坐在她床边,轻
拍著她,学著玉兰低唱催眠曲:
“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
婴仔婴婴惜,一瞑大一尺……”
5
豌豆花始终没叫过鲁森尧“爸爸”。非但她没叫,小光宗也不肯叫。只有幼小的光美,
才偶尔叫两声“阿爸”。不过,鲁森尧似乎从没在乎过这三姐弟对自己的称谓。他看他们,
就像看三只小野狗似的。闲来无事,就把他们抓过来骂一顿、打一顿,甚至用脚又踹又踢又
踩又跺的蹂躏一顿,喊他们“小杂种”,命令他们做许多工作,包括擦鞋子,擦五金,擦桌
子,擦柜台,甚至洗厕所……当然,这些工作大部分都是豌豆花在做,光宗和光美毕竟太小
了。
豌豆花从进鲁家门,就很少称呼鲁森尧,只有在逼不得已不能不称呼的时候,她会勉强
喊他一声阿伯。背地里,光宗一直称他为“大坏人”。豌豆花也不在背后骂他。从父亲死
后,豌豆花就随著年龄的增长,锻炼出一种令玉兰惊奇的忍耐力。她忍耐了许许多多别的孩
子不能忍耐的痛楚,不论是精神上的或肉体上的。鲁森尧娶玉兰,正像他自己嘴中毫不掩饰
的话一样:
“你以为我看上你那一点?又不是天仙美女,又带著三个拖油瓶!我不过是看上你那笔
抚恤金!而且,哈哈哈!”他猥亵的笑著,即使在豌豆花面前,也不避讳,就伸手到玉兰衣
领里去,握著她的乳房死命一捏。“还有这个!我要个女人!你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
对豌豆花而言,挨打挨骂都是其次,最难堪的就是这种场面。她还太小,小得不懂男女
间的事。每当鲁森尧对玉兰毛手毛脚时,她总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欺侮她”。玉兰躲避著,
脸上的表情老是那样痛苦,因此,豌豆花也跟著痛苦。再有,就是鲁森尧醉酒以后的发酒
疯。鲁森尧酗酒成性,醉到十成的时候就呼呼大睡,醉到七八成的时候,他就成了个完完全
全的魔鬼。春季里的某一天,他从下午五点多钟就开始喝酒,七点多已经半醉,玉兰看他的
样子就知道生意不能做了,早早的就关了店门。八点多钟玉兰把两个小的都洗干净送上床,
嘱咐豌豆花在卧室里哄著他们别出来。可是,鲁森尧的大吼大叫声隔著薄薄的板壁传了过
来,尖锐的刺进豌豆花的耳鼓:
“玉兰小婊子!你给我滚过来!躲什么躲?我又不会吃了你!”嘶啦的一声,显然玉兰
的衣服又被撕开了,那些日子,玉兰很少有一件没被撕破的衣服,弄得玉兰每天都在缝缝补
补。“玉兰,又不是黄花闺女,你装什么蒜!过来!过——来!”不知道鲁森尧有了什么举
动,豌豆花听到玉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悲鸣。哀求的嚷著:
“哎哟!你弄痛我!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我为什么要饶了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想念著你那个死鬼丈
夫,他有多好?他比我壮吗?比我强吗?看著我!不许转开头去……你……他妈的贱货!”
“啪”的一声,玉兰又挨耳光了。接著,是酒瓶“哐啷啷”被砸碎在柜台上,和玉兰一
声凄厉的惨叫。豌豆花毛骨悚然。他要杀了妈妈了!豌豆花就曾亲眼目睹过鲁森尧用玻璃碎
片威胁要割断玉兰的喉咙。再也忍不住,她从卧室中奔出去,嘴里恐惧的喊著:“妈妈!妈
妈!”一进店面,她就看到一幅令人心惊肉跳的场面。玉兰半裸著,一件衬衫从领口一直撕
开到腰际,因而,她那丰满的胸部完全袒露。她跪在地上,左边乳房上插著一片玻璃碎片,
血并不多,却已染红了破裂的衣衫。而鲁森尧还捏著打碎的半截酒瓶,扯著玉兰的长发,正
准备要把那尖锐的半截酒瓶刺进玉兰另一边乳房里去。他嘴里暴戾的大嚷著:
“你说!你还爱不爱你那个死鬼丈夫?你心里还有没有那个死鬼丈夫?你说!你说!”
玉兰哀号著。闪躲著那半截酒瓶,一绺头发几乎被连根拔下。但是,她就死也不说她不
想或不爱杨腾的话。鲁森尧眼睛血红,满身酒气,他越骂越怒,终于拿著半截酒瓶就往玉兰
身子里刺进去,就在那千钧一发的当儿,豌豆花扑奔过来,亡命的抱住了鲁森尧的腿,用力
推过去。鲁森尧已经醉得七倒八歪,被这一推,站立不稳,就直摔到地上,而他手里那半截
酒瓶,也跟著跌到地上,砸成了碎片。
鲁森尧这下子怒火中烧,几乎要发狂了。他抓住豌豆花的头发,把她整个身子拎了起
来,就往那些碎玻璃上揿下去。豌豆花只觉得大腿上一连尖锐的刺痛,无数玻璃碎片都刺进
她那只穿著件薄布裤子的腿里,白裤子迅速的染红了。玉兰狂哭著扑过来,伸手去抢救她,
嘴里哀号著:“豌豆花!叫你不要出来!叫你不要出来!”
“啊哈!”鲁森尧怪叫连连:“你们母女倒是一条心啊!好!玉兰小婊子,你心痛她,
我就来修理她!她是你那死鬼丈夫的心肝宝贝吧!”说著,他打开五金店的抽屉,找出一捆
粗麻绳,把那受了伤、还流著血的豌豆花双手双脚都反剪在身后,绑了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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