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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火的天堂-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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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麻绳,把那受了伤、还流著血的豌豆花双手双脚都反剪在身后,绑了个密密麻麻。玉兰伸
著手,哭叫著喊:
“不要伤了她!求你不要伤了她!求你!求你!求你!求你……”她哭倒在地上。“不
要绑她了!她在流血了!不要……不要……不要……”她泣不成声。
屋顶上有个铁钩,勾著一个竹篮,里面装的是一些农业用具,小铁锹、小钉锤……之类
的杂物。鲁森尧把竹篮拿了下来,把豌豆花背朝上,脸朝下的挂了上去。豌豆花的头开始发
晕,血液倒流的结果,脸涨得通红,她咬紧牙关,不叫,不哭,不讨饶。玉兰完全崩溃了。
她跪著膝行到鲁森尧面前,双手拜神般阖在胸前。然后,她开始昏乱的对他磕头,不住的磕
头,额头撞在水泥地上,撞得咚咚响,撞得额头红肿起来。
“说!”鲁森尧继续大叫著:“你还爱你那个死鬼丈夫吗?你还想那个死鬼丈夫
吗?……”
“不爱,不爱,不爱,不爱,不爱……”玉兰一迭连声的吐出来,磕头如捣蒜。“不
想,不想,不想,不想……”
“说!”鲁森尧得意的、胜利的叫著:“豌豆花的爸爸是王八蛋!说!说呀!说!”他
一脚对那跪在地上的玉兰踢过去。“不说吗?不肯说吗?好!”他把豌豆花的身子用力一
转,豌豆花悬在那儿车轱辘似的打起转来,绳子深陷进她的手腕和脚踝的肌肉里。
“啊……”玉兰悲鸣,终于撕裂般的嚷了起来:“他是王八蛋!他是王八蛋!他是王八
蛋……”
这是一连串“酷刑”的“开始”。
从此,豌豆花是经常被吊在铁钩上了,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了。鲁森尧以虐待豌豆花来
惩罚玉兰对杨腾的爱。玉兰已经怕了他了,怕得听到他的声音都会发抖。鲁森尧是北方人,
虽然住在乌日这种地方,也不会说几句台语,于是,全家都不敢说台语。好在杨腾是外省
人,玉兰早就熟悉了国语,事实上,豌豆花和她父亲,一直都是国语和台语混著说的。
失火的天堂8/41
豌豆花虽然十天有九天带著伤,虽然要洗衣做事带弟弟妹妹,但是,她那种天生的高贵
气质始终不变。她的皮肤永远白嫩,太阳晒过后就变红,红色褪了又转为白皙。她的眼睛永
远黑白分明,眉清而目秀。这种“气质”使鲁森尧非常恼怒,他总在她身上看到杨腾的影
子。不知为什么,他就恨杨腾恨得咬牙切齿,虽然他从未见过杨腾。他常拍打著桌子凳子怪
吼怪叫:“为什么我姓鲁的该这么倒霉!帮那个姓杨的死鬼养儿育女,是我前辈子欠了他的
债吗?”
玉兰从不敢说,鲁森尧并没有出什么力来养豌豆花姐弟。嫁到鲁家后,玉兰的抚恤金陆
续都拿出来用了。而小五金店原来生意并不好,但是,自从玉兰嫁进来,这两条街的乡民几
乎都知道鲁森尧纵酒殴妻,又虐待几个孩子,由于同情,大家反而都来照顾这家店了。乌日
乡是淳朴的,大家都有中国人“明哲保身”的哲学,不敢去干涉别人的家务事,但也不忍看
著玉兰母子四个衣食不周,所以,小店的生意反而兴旺起来了,尤其是当玉兰在店里照顾的
时候。鲁森尧眼见小店站住了脚,他也落得轻松,逐渐的,看店卖东西都成了玉兰的事,他
整天就东晃西晃,酗酒买醉,随时发作一下他那“惊天动地”的“丈夫气概”。
这年夏天,对豌豆花来说,在无数的灾难中,倒也有件大大的“喜悦”。原来,豌豆花
早已到了学龄了。乡公所来通知豌豆花要受义务教育的时候,曾被鲁森尧暴跳如雷的痛骂了
出去。豌豆花虽小,在家里已变得很重要了,由于玉兰要看店,许多家务就落在豌豆花身
上,她要煮饭、洗衣、清扫房间,还要帮著母亲卖东西。“讨债鬼”彷佛是来“还债”的。
鲁森尧无意于让豌豆花每天耽误半天时间去念什么鬼书,而让家里的工作没人做。本来,乡
下孩子念书不念书也没个准的。可是,这些年来,义务教育推行得非常彻底,连山区的山地
里都建设起国民小学来了。而且,那个被鲁森尧赶出去的乡公所职员却较真了。他调查下
来,孩子姓杨,鲁森尧并没有办收养手续,连“监护人”的资格都没有。于是,乡公所办了
一纸公文给鲁森尧,通知他在法律上不得阻碍义务教育的推行。鲁森尧不认识几个字,可
是,对于“衙门里”盖著官印的公文封却有种莫名的敬畏,他弄不懂法律,可是,他不想招
惹“官府”。
于是,豌豆花进了当地的国民小学。
忽然间,豌豆花像是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带著七彩光华的绚丽世界。她的心灵
一下子就打开了,惊喜的发现了文字的奥秘,文字的美妙,和文字的神奇。她生母遗留在她
血液中的“智慧”在一瞬间复苏,而“求知欲”就像大海般的把她淹没了。她开始疯狂的喜
爱起书本来,小学里的老师从没见过比她更用功更进步神速的孩子,她以别的学童三倍的速
度,“吞咽”著老师们给她的教育。她像一个无底的大口袋,把所有的文字都装进那口袋
里,再飞快的咀嚼和吸收。这孩子使全校的老师都为之“著迷”,小学一年级,她是全校的
第一名。有位老师说过,杨小亭——在学校里,她总算有名有姓了——
让这位老师了解了什么叫“冰雪聪明”,那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事实上,一年级的课
上完以后,豌豆花已经有了三年级的功力,尤其是国文方面,她不止能造句,同时,也会写
出简短的、动人的文章了。可是,豌豆花的“念书”是念得相当可怜的。
她经常带著满身的伤痕来上课,这些伤痕常常令人不忍卒睹。有一次她整个小手都又青
又紫又红又肿,半个月都无法握笔。另一次,她的手臂瘀血得那么厉害,以至于两星期都不
能上运动课。而最严重的一次,她请了三天假没上课,当她来上课时,她的一只手腕肿胀得
变了形,校医立刻给她照X光,发现居然骨折了,她上了一个月石膏才痊愈。也由于这次骨
折,他们检查了孩子全身,惊愕的发现她浑身伤痕累累,从鞭痕、刀伤、勒伤,到灼伤……
几乎都有。而且,有些伤口都已发炎了。
学校里推派了一位女老师,姓朱,去做“家庭访问”。朱老师刚从师范学校毕业未久,
涉世不深。到了鲁家,几句话一说,就被鲁森尧的一顿大吼大叫给吓了出来:
“你们当老师的,教孩子念书就得了,至于管孩子,那是我的事!她在家里淘气闯祸,
我不管她谁管她!你不在学校里教书,来我家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当我的老师不成!豌豆花
姓她家的杨,吃我鲁家的饭,算她那小王八蛋走运!我姓鲁的已经够倒霉了,养了一大堆小
王八蛋,你不让我管教他们,你就把那一大堆小王八蛋都接到你家去!你去养,你去管,你
去教……”朱老师逃出了鲁家,始终没弄清楚“一大堆小王八蛋”指的是什么。但她发誓不
再去鲁家,师范学校中教了她如何教孩子,却没教她如何教“家长”。
朱老师的“拜访”,使豌豆花三天没上课。她又被倒吊在铁钩上,用皮带狠抽了一顿,
抽得两条大腿上全是血痕。当她再到学校里来的时候,她以一副坚忍的、沉静的、让人看著
都心痛的温柔,对朱老师、校长、训导主任等说:
“不要再去我家了,我好喜欢好喜欢到学校里来念书,如果不能念书,我就糟糕了。我
有的时候会做错事,挨打都是我自己惹来的!你们不要再去我家了,请老师……再也不要去
我家了!”老师们面面相觑。私下调查,这孩子出生十分复杂,彷佛既不是鲁森尧的女儿,
也不是李玉兰的女儿,户籍上,豌豆花的母亲填的是“许氏”,而杨腾和那许氏,在户籍上
竟无“婚姻关系”。
于是,豌豆花的公案被搁置下来,全校那么多孩子,也无法一个个深入调查,何况外省
籍的孩子,户籍往往都不太清楚。学校不再过问豌豆花的家庭生活,尽管豌豆花仍然每天带
著不同的伤痕来上课。
豌豆花二年级的时候,玉兰又生了个小女孩。取名字叫鲁秋虹。秋虹出世,玉兰认为她
的苦刑应该可以告一段落了,因为她终于给鲁森尧生了个孩子。谁知,鲁森尧一知道是个女
孩,就把玉兰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算哪门子女人?你只会生讨债鬼呀!你的肚子是什么做的?瓦片儿做的吗?给人家
王八蛋生儿子,给我生女儿,你是他妈的臭婊子瓦片缸!”
玉兰什么话都不敢说,只心碎的回忆著,当初光美出世时,杨腾吻著她的耳垂,在她耳
边轻声细语:“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好!我都会喜欢的!你是个好女人,是个可爱的小母
亲!”同样是外省人,怎么有这么大的区别呢!玉兰并不太清楚,“外省”包括了多广大的
区域,也不太了解,人与人间的善恶之分,实在与省籍没有什么关系。
鲁森尧骂了几个月,又灌了几个月的黄汤,倒忽然又喜欢起秋虹来了。毕竟四十岁以后
才当父亲,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这一爱起来又爱得过了火。孩子不能有哭声,一哭,他就
提著嗓门大骂:“玉兰!你八成没安好心!是不是你饿著她了啊?我看你找死!你存心欺侮
我女儿!你再把她弄哭我就宰了你!难道只有杨家的孩子才是你的心肝?我姓鲁的孩子你就
不好好带!你存心气死我……”说著说著,他就越来越气。玉兰心里著急,偏偏秋虹生来爱
哭,怎么哄怎么哭。鲁森尧越是骂,孩子就越是哭。于是,豌豆花、光宗、光美都遭了殃,
常常莫名其妙的就挨上几个耳光,只因为“秋虹哭了”。
于是,“秋虹哭了”,变成家里一件使每个人紧张的大事。光宗进了小学,男孩子有了
伴,懂得尽量留在外面少回家,常常在同学家过夜。乡里大家都知道这几个孩子的命苦,也
都热心的留光宗,所以,那阵子光宗挨的打还算最少。光美还小,不太能帮忙做事。而豌豆
花,依然是三个孩子中最苦命的。学校上半天课。每天放学后,豌豆花要做家事,洗尿布、
烧饭、洗衣、抱妹妹……还要抽空做功课。她对书本的兴趣如此浓厚,常常一面煮饭一面看
书,不止看课内的书,她还疯狂的爱上了格林童话和安徒生。她也常常一面洗著衣服一面幻
想,幻想她是仙蒂瑞娜,幻想有南瓜车和玻璃鞋。
可是,南瓜车和玻璃鞋从没出现过。而“秋虹”带来的灾难变得无穷无尽。有天,豌豆
花正哄著秋虹入睡,鲁森尧忽然发现秋虹肩膀上有块铜币般大小的瘀紫,这一下不得了,他
左右开弓的给了豌豆花十几个耳光,大吼大叫著说:
“你欺侮她!你这个阴险毒辣的小贱种!你把她掐伤了!玉兰!玉兰!你这狗娘养的!
把孩子交给这个小贱人,你看她拧伤了秋虹……”“我没有,我没有!”豌豆花辩解著,挨
打已成家常便饭,但是“被冤枉”仍然使她痛心疾首。“你还耍赖!”鲁森尧抓起柜台上一
把铁铲,就对豌豆花当头砸下去。豌豆花立刻晕过去了,左额的头发根里裂开一道两□长的
伤口,流了好多血。乌日乡一共只有两条街,没有外科医生。玉兰以为她会死掉了,因为她
有好几天都苍白得像纸,呕吐,不能吃东西,一下床就东歪西倒。玉兰夜夜跪在她床前悄悄
祈祷,哭著,低低呼唤著:
“豌豆花,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死了都没脸去见你爸爸!豌豆花!你一定要好起来
呀!你一定要好起来呀!我苦命的、苦命的、苦命的孩子呀!”
豌豆花的生命力是相当顽强的,她终于痊愈了。发根里,留下一道疤痕,还好,因为她
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遮住了那伤疤,总算没有破相。只是,后来,豌豆花始终有偏头痛
的毛病。这次豌豆花几乎被打死,总算引起了学校和邻居的公愤,大家一状告到里长那儿,
里长又会合了邻长,对鲁森尧劝解了一大堆话,刚好那天鲁森尧没喝醉,心情也正不坏,他
就耸耸肩膀,摊摊手说了句:
“算我欠了他们杨家的债吧!以后只要她不犯错,我就不打她好了!”以后,他确实比
较少打豌豆花了。最主要的,还是发现秋虹肩上那块引起风暴的“瘀血”,只是一块与生俱
来的“胎记”而已。可是,豌豆花的命运并没有转好。因为,一九五九年的八月七日来临
了。失火的天堂9/416
一九五九年的八月七日。
最初,有一个热带性的低气压,在南海东沙群岛的东北海面上,形成了不明的风暴,以
每小时六十海哩的风速,吹向台湾中部。八月七日早上九时起,暴雨开始倾盆而下,连续不
停的下了十二小时。在台湾中部,有一条发源于次高山的河流,名叫大肚溪,是中部四大河
流之一。大肚溪的上流,汇合了新高山、阿里山的支流,在山区中盘旋曲折,到埔里才进入
平原。但埔里仍属山区,海拔依然在一千公尺以上。大肚溪在埔里一带,依旧弯弯曲曲,迂
回了八十多里,才到达台中境内,流到彰化附近的乌日乡,与另一条大里溪汇合,才蜿蜒入
海。
这条大肚溪,是中部农民最主要的水源,流域面积广达两万零七百二十平方公里,区内
数十个村庄,都依赖这条河流生活。在彰化一带,大部分的居民都务农,他们靠上帝赋予的
资源而生存,再也没料到,有朝一日,上帝给的恩赐,上帝竟会收回。八月七日,在十二小
时的持续大雨后,海水涨潮,受洪流激荡,与大肚溪合而为一,开始倒流。一时间,大水汹
汹涌涌、奔奔腾腾,迅速的冲击进大肚溪,大肚溪沿岸的堤防完全冲垮,洪水滚滚而来,一
下子就在平原上四散奔泻,以惊人的速度,淹没土地,卷走村舍,冲断桥梁,带走牲
畜!……而许多犹在睡梦中的农民居民,竟在一夜间妻离子散,丧失生命。这夜,豌豆花和
妹妹光美睡在小屋里,弟弟光宗又留在一个同学家中过夜。由于大雨,那天没有上课,豌豆
花整天都在帮著做家事,带弟妹、洗尿布,雨天衣服无法晒在外面,晚上,整个屋子里挂满
了秋虹的尿布,连豌豆花的卧房里都拉得像万国旗。秋虹跟著父母,睡在隔壁的卧房里,鲁
森尧照例喝了酒,但他那夜喝得不多,因为睡前,豌豆花还听到他在折辱玉兰的声音。大水
涌进室内,是豌豆花第一个发现的,因为她还没睡著,她正幻想著自己是某个童话故事中的
女主角,那些时候,她最大的快乐,就是读书和幻想。大约晚上十点钟左右,她首先觉得床
架子在晃动,她摸摸身边的妹妹,睡得正香,也没做恶梦,怎么床在动呢?难道是地震了?
她摸黑下床,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却一脚踩进了齐腰的大水里。这一下,她大惊失色,
立刻本能的呼叫起来:
“光美!光宗!淹水了!淹水了!妈妈!妈妈!淹水了!淹水了!淹水了!……”慌乱
中,她盘水奔向母亲的房间,摸著电灯开关,灯不亮了。而水势汹汹涌涌,一下子已淹到她
的胸口,她开始尖叫:“妈妈!妈妈!”
黑暗中,她听到“噗通”一声水响,有人跳进水中了,接著,是玉兰的哀号:“光宗!
光宗在刘家!我要找光宗去!光宗……光宗……”“妈妈!”她叫著,伸手盲目的去抓,只
抓到玉兰的一个衣角,玉兰的身影,就迅速的从她身边掠过,手里还紧抱著秋虹,一阵“哗
啦啦”的水声,玉兰已盘著水,直冲到外面去了。豌豆花站立不住了,整个人开始漂浮起
来,同时,她听到屋子在裂开,四面八方,好像有各种各样恐怖而古怪的声音:碎裂声、水
声、人声、东西掉进水中的“噗通”声……而在这所有的声音中,还有鲁森尧尖著嗓子的大
吼大叫声:
“玉兰!不许出去!玉兰,把秋虹给我抱回来!玉兰!他妈的!玉兰,你在哪里……”
四周是一片漆黑,头顶上,有木板垮下来,接著,整个屋子全塌了。豌豆花惊恐得已失
去了意识,她的身子被水抬高又被水冲下去,接著,水流就卷住她,往黑暗的不知名的方向
冲去,她的脚已碰不到地了。她想叫,才张嘴,水就冲进了她的嘴中,她开始伸手乱抓,这
一抓,居然抓到了另一只男人的手,她也不知道这只手是谁的,只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举起
来,放在一块浮动的床板上,她死命的攀著床板,脑子里钻进来的第一个思想就是光美,光
美还睡在床上!她放开喉咙,尖叫起来:“光美!光美!光美!你在哪里?”
她这一喊,她身边那男人也蓦然被喊醒了。他在惊慌中仍然破口大骂:“原来我救了你
这小婊子!豌豆花!你妈呢?”接著,他凄厉的喊了起来:“玉兰!玉兰!你给我把小秋虹
抱回来!秋虹!秋虹!玉兰!你伤到了秋虹,我就宰了你!玉兰……玉兰!我的秋虹呢?我
的秋虹呢?”豌豆花死力攀著木板,这块载著她和鲁森尧的木板。感觉到木板正被洪流汹涌
著冲远,冲远。她已经无力去思想,只听到鲁森尧在她耳畔狂呼狂号。这声调的凄厉,和那
汹涌的水势,房屋倒塌的声音,风的呼啸,全汇合成某种无以名状的恐怖。同时,还有许多
凄厉的喊声,在各处飘浮著。无数的树叶枯枝从她身上拉扯过去。这是世界的末日了。整个
世界都完了。什么都完了。她摇摇晃晃的爬在木板上,水不住从她身上淹过来,又退下去,
每次,都几乎要把她扯离那块木板。她不敢动。世界没有了,这世界只有水,水和恐怖,水
和鲁森尧。鲁森尧仍然在喊叫著,只是,一声比一声沙哑,一声比一声绝望:“秋虹!我的
秋虹!玉兰!你滚到哪里去了?秋虹……我的秋虹……”豌豆花挣扎著想让自己清醒,她勉
强睁大眼睛,只看到黑茫茫一片大水,上面黑幢幢的漂浮著一些看不清的东西,大雨直接淋
在头顶上,没有屋顶,没有村落,整个乌日乡都看不见了。木板在漂,要漂到大海里去。豌
豆花努力想集中自己那越来越涣散的思想:大海里什么都有,光宗、光美、秋虹、玉兰……
是不是都已流入大海?她的心开始绞痛起来,绞痛又绞痛。而她身边,鲁森尧的狂喊已转变
为哭泣:
“玉兰……玉兰……秋虹……秋虹……”
不知什么时候起,泪水已爬满了豌豆花一脸。热的泪和著冷的雨,点点滴滴,与那漫天
漫地的大洪水涌成一块儿。恍惚中,有个黑忽忽的东西漂到她的身边,像个孩子,可能是光
美!她大喜,本能的伸手就去抓,抓到了一手潮湿而冰冷的毛爪,她大惊,才知道不是光
美,而是只狗尸。她号哭著慌忙松手,自己差点摔进洪水中,一连灌进好几口污水,她咳
著,呛著,又本能的重新抓紧木板。经过这一番经历,她整个心灵,都因恐惧而变得几乎麻
痹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木板碰到了一棵高大的树枝,绊住了。树上,有个女人在哭天
哭地:
“阿龙哪!阿龙!是阿龙吗?是阿龙吗?”
立刻,树上老的、年轻的,好几个祈求而兴奋的声音在问:“是谁?阿龙吗?阿升吗?
是谁?是谁?”
“是我。”鲁森尧的声音像破碎的笛子:“鲁森尧,还有豌豆花!”“噢!噢!噢!”
女人又哭了起来。“阿龙哪!阿龙哪!阿龙……阿龙……噢!噢!噢……”
“嗬,嗬嗬!嗬嗬!阿升,富美,嗬嗬……”另一个年轻男人也在干号著。树上的人似
乎还不少。
“免哭啦!阿莲!阿明!”一个老人的声音,嗓子哑哑的。“我们家没做歹事,妈祖娘
娘会保佑我们!阿龙会被救的,阿升他们也会好好的!免哭啦!我们先把豌豆花弄到树上来
吧!豌豆花!豌豆花!”豌豆花依稀明白,这树上是万家阿伯和他家媳妇阿莲、儿子阿明,
万家三代同堂,人口众多,看样子也是妻离子散了。她想回答万家阿伯的呼唤,可是,自己
喉咙中竟发不出一点声音,过度的惊慌、悲切、绝望,和那种无边无际的恐怖把她抓得牢牢
的。而且,她开始觉得四肢都被水浸泡得发胀了。
有人伸手来抓木板,木板好一阵摇晃,鲁森尧慌忙说:
“不用了!我抓住树枝,稳住木板就行了!树上人太多,也承不住的!唉唉……唉唉!
秋虹和玉兰都不见了!”他又悲叹起来:“唉唉唉!唉唉!”
“噢!噢!噢!”他的悲叹又引起阿莲的啼哭。
“嗬嗬!嗬嗬!嗬嗬嗬……”
哭声、悲叹声、水声、风声、雨声、树枝晃动声……全混为一片。豌豆花的神思开始模
糊起来。昏昏沉沉中,万家阿伯的话却荡在耳边:“我们家没做歹事,妈祖娘娘会保佑我
们!”
是啊!玉兰妈妈没做歹事,光宗、光美、秋虹都那么小,那么好,那么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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