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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火的天堂-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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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她在呼号——上帝,你在那儿?同时,他的嘴,他的手,在她脸上身上腿上到处游
走。她全身绷紧得像一把拉满了的弓。而她不能喊,不能动,不能说,她只能看——但,她
不要看,她不敢看,她的目光始终定定的穿越著天花板,好像整个宇宙中的神灵,都列队在
那穹苍中,注视著这小小屋顶下发生的故事。
他的身子终于压上了她的身子,一阵尖锐的痛楚直刺进她身体深处去。从此,豌豆花没
有再回到学校去上课。失火的天堂13/418
豌豆花没再去上学,并不是鲁森尧的问题,而是豌豆花自己不去了。她所接受的教育,
吸收的知识,已足够让她了解“羞耻”这两个字。自小命运多乖,她早就学会逆来顺受。但
是,这一次,她那生而具有的尊严,和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某种自傲,某种冰清玉洁的自爱,
一个晚上就被摧毁殆尽。
她还没有成熟到可以很理性的分析自己,也没成熟到去找条路逃离自己的噩运。她常在
报纸上看到“小养女离家出走”之类的新闻,她却不知道自己如果出走,茫茫人海能走到何
处去?不,她从未想过出走,她早就习惯于去接受命运。而且,她越来越相信,自己是生来
的“克星”,克父克母克弟妹亲人,如今,该轮到克自己了。
自从被玷污后,豌豆花有好几天不能下床。
鲁森尧在酒醒后,发现自己做的好事,也曾有过一刹那间的“天良发现”。他出去给豌
豆花买了件花衣裳(用豌豆花卖奖券赚的钱),又买了些面包蛋糕等的食物给她吃。但,她
把食物放在一边,也无视于那件新衣,只是恹恹的躺著。她厌恶自己,轻蔑自己,恨自己,
觉得自己肮脏而污秽……她什么都不想,只是奇怪父母为什么不把她接了去,难道她在人间
受的劫难还没有满?还是她不配进天堂?是的,在经过这件事后,她是不配进天堂了!她深
信自己如果死了,是会下地狱的。一个不满十二岁的女孩,竟满脑子死亡,竟不知“生”的
乐趣,那就是当时的豌豆花了。
躺了几天后,鲁森尧的火气又发作了,原形又毕露了。他把豌豆花从床上拎起来,把面
包摔在她怀里,大吼大叫的说:
“你躺在那儿装什么蒜?你存心想赖在床上不工作是不是?你再不给我起床,我拿刀子
划了你的脸!”说著,他真的去找刀子。豌豆花知道他说做就做的,她爬下了床,胡乱咀嚼
著那干干的面包,然后,去厨房把自己彻彻底底的清洗过。鲁森尧依旧在外屋里咆哮:“别
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小姐!你妈偷了汉子生下你来!你打娘胎里就带著罪恶!你诱惑
我!你这个小妖精!你生下来就是个小妖精!”他越骂越有劲,这些话一出口,他才觉得这
些话明明就是“天理”。他,四十来岁的人了,怎么会对个小女孩下手?只因为她是个小妖
精,小妖精施起法术来,连唐三藏都要闭目念佛。这一想,他的“犯罪感”完全消失无踪,
而豌豆花又“罪加一等”。
“你少装出委屈样子来,你这个小婊子,你心里大概还高兴得很呢!我告诉你!这件事
你给我闭起嘴来少说话!如果说出去,我就告诉你老师,是你脱光了诱惑我!是你!是你!
是你……”豌豆花逃出了那间小屋,开始去卖奖券。学校,她是根本不敢回学校了。
鲁森尧第二个月就带著豌豆花搬了家,他心中多少有些忌讳,左右邻居对他们已经知道
得太清楚了。接连三个月,他连换了三个地方,最后,搬到松山区的一堆木造房子里,这儿
的房租更便宜,他干脆把奖券和香烟摊放在房门口卖,有豌豆花守著摊子,生意居然不错。
豌豆花已经跌进了地狱的最底层。
以前卖奖券,还可以逃开鲁森尧,现在,奖券摊就放在家门口,她连逃都无处可逃。好
在,鲁森尧嗜酒成性,居然和巷口一个糟老头交了朋友,那糟老头姓曹,因为实在穿得拖泥
带水,整天没有清醒的时候,大家就叫他糟老头。糟老头跟儿子媳妇一起住,已经七十几岁
了,儿媳妇不许他在家里酗酒,他就在巷子里的小饭店里酗酒。鲁森尧也常去小饭店,两人
就经常在饭店里喝到“不醉无归”。鲁森尧醉了还知道回家,糟老头每次都得被他儿子来扛
回去。那糟老头也爱唱平剧,偶尔来豌豆花家喝酒,常和鲁森尧一人一句的胡乱对唱著,唱
的无非是些“英雄落难”的玩意儿,然后糟老头就骂儿子儿媳妇不孝,鲁森尧就骂豌豆花克
父克母克亲人。
在这几个月里,豌豆花和鲁森尧间的“敌对”,已越来越尖锐。任何坏事情,如果顺利
的有了第一次,就很难逃过第二次。鲁森尧自从强暴了豌豆花以后,食髓知味,没多久,就
又如法炮制,把她五花大绑的来了第二次。然后,他懒得绑她了,只要兽性一发作,就给她
几耳光,命令她顺从。豌豆花是死也不“从”的。于是,挨打又成了家常便饭,每次,豌豆
花都被打得无力还手后,再让他达到目的。真的,她认为自己已经跌进地狱的底层了。
她变得非常沉默了。常常整天都不开口,也不笑,她原是朵含苞待放的花,如今,却以
惊人的速度在憔悴下去。她瘦了,脸颊整个削了进去,下巴尖尖的,大眼睛深幽幽的,带著
早熟的忧郁。常常坐在奖券摊前,痴痴的看著街道,看著过往的车辆行人,看著会笑会闹的
孩子,怀疑著自己是人是鬼是扫把星还是妖精?秋天的时候,有一只迷了路、饿坏了的小狗
爬到豌豆花脚下瘫住了。豌豆花注视著它,那小狗睁著对乌溜滚圆的眼睛,对豌豆花哀哀无
告的、祈求的凝视著。这又唤醒了豌豆花血液里那种温柔的母性,她立刻去弄了碗剩菜剩饭
来,那狗儿狼吞虎咽的吃了个干干净净。从此,这只小狗就不肯走了。豌豆花那么寂寞,那
么孤独,她悄悄的收养了小狗,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流浪”。
“小流浪”是只长毛小种狗和土狗的混血种,有长而微卷的毛,洗干净之后,居然是纯
白和金黄杂色的。两个耳朵是金黄色,背脊上有一块金黄,其余都是白色。颜色分配得很平
均,因此,是相当“漂亮”的。
豌豆花忽然从没有爱的世界里苏醒了,她又懂得爱了,她又会笑了,她又会说了。都是
对小流浪笑,对小流浪说。她拿著自己的梳子,细心的梳著小流浪的长毛,还用毛线把那遮
著它眼睛的毛扎起来,喊它:
“小心肝,小宝贝,小流浪,小东西,小美丽,小骄傲,小可爱,小漂亮,小乖
乖……”
一切她想得出来的美好名称,她都用在小流浪身上。她也会对著小流浪说悄悄话了:
“小流浪,如果有个仙女,给我们三个愿望,我们要什么?”她摸摸小流浪那潮湿的黑鼻
头,警告的说:“当然,你绝对不可以要香肠,那太傻了!”她侧著头想了想。“我会要爸
爸和玉兰妈妈复活,”她对自己的生母,实在连概念都没有,她只记得玉兰。“我会要恢复
山上的生活,当然有光宗光美。”对她而言,山上的童年就是天堂了。“我还要——哎
呀,”她紧张起来,三个愿望已经说掉两个了。“和我的小流浪永不分离,快快乐乐的生活
在一起!”说完了三个愿望,她笑了。小流浪感染了她的喜悦,汪汪叫著,扑在她肩头,用
舌头舔她的面颊和下巴。她多开心呀!把小流浪的脖子紧紧抱著,把面颊埋在它脖子上的长
毛里。她静了片刻,又不禁悲从中来。“小流浪,”她低语:“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
只有你。”
鲁森尧冷眼旁观著豌豆花和小流浪间的友谊,他不表示什么。可是,小流浪只要不小心
挨近了他,他准会一脚对它踢过去,踢得小流浪“嗷嗷嗷”的哀鸣不止,每当这时候,豌豆
花就觉得比踢自己一脚还心痛。于是,鲁森尧借机对豌豆花说:“你一切听我的话就没事,
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把小流浪杀了下酒吃!香肉大补,我看小流
浪越来越胖,吃起来一定美味无比!”
这把豌豆花吓坏了。她知道鲁森尧确实吃狗肉,每年冬天,他都会不知从哪儿弄回几条
野狗,煮了配酒吃。这个“威胁”,比肉体上任何惩罚都有用,豌豆花再也不敢反抗鲁森尧
了。不论什么凌辱,她都承受著。即使如此,鲁森尧那馋涎欲滴的眼光,仍然常常溜到小流
浪身上去。于是,豌豆花从不敢让小流浪离开她的视线,私下里,她对著小流浪的耳朵,警
告了千遍万遍:“小流浪,你记著记著,千万要躲开他啊!”
小流浪也是只机灵的狗,它早就发现鲁森尧的脚边绝非安乐地。事实上,它一直躲著鲁
森尧。但,它只是一只狗,一只忠心的、热爱著主人的狗,它对豌豆花,已变得寸步不离,
同时,懂得分担豌豆花的喜怒哀乐了。它并不知道,这种“忠实”会给它带来灾难。
事情发生的那一夜,时间并不太晚,大约只有九点多钟。鲁森尧又喝得半醉,和糟老头
在小饭馆分手,他回到家里。
豌豆花已经睡了,最近,她一直昏昏欲睡。鲁森尧推开她的房门,发现她蜷缩在床上,
白皙的面颊靠在枕上,乌黑的头发半掩著脸儿,身子拥紧了棉被……那是冬天了,天气相当
冷。鲁森尧走过去,斜睨著她的睡态。在床前,小流浪的毛开始竖起来,喉咙里呜呜作声。
豌豆花立刻醒了,睁开眼睛,一眼看到鲁森尧那向她逼近的脸孔,她就知道又要发生什
么事了。但,那天她很不舒服,白天在门口卖奖券,吹了太多冷风,她已经感冒了。鲁森尧
那带著酒味的脸孔向她一逼近,她简直压抑不住自己的嫌恶,本能的,她一翻身就躲了开
去。这使他大怒如狂了。他伸手把她拉了过来,怒吼著说:
“你要死!躲什么躲?”说著,就用手背甩了她一耳光!“脱掉衣服!快!”“不!”
她不知怎的反抗起来。“不要!不要!我生病了……”“你生病了?你还要死了呢!……”
鲁森尧开始去扯她的衣服,因为是冬天,被又很薄,她穿了件棉袄睡,一时间,他竟扯不下
来,这使他更加怒火中烧:“你脱呀!脱呀!”他叫著:“小婊子!你快脱……”
“不!”豌豆花赤脚跳下了床,想往门外跑。
“站住!”鲁森尧伸手就扯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腕往背后用力扭转,疼痛使豌豆花忍
不住叫了起来。这一叫,使那早已浑身备战的小流浪完全惊动了。它飞快的跃起身来,狂吠
一声,张开嘴,死命咬住鲁森尧脚踝上。鲁森尧大痛又大惊,松开了豌豆花,豌豆花逃向卧
房门口,嘴里尖叫著:
“小流浪!快跑!小流浪,快跑!”
小流浪不跑,它咬住它的敌人,就是不松口,它完全忘记,它只是只体型很小的混种
狗,并没有“真材实料”,更没有打斗经验。鲁森尧被豌豆花一叫,酒也醒了大半。这下
子,他的怒火把他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他弯下身子,用双手叉住了小流浪的脖子,轻易的
就把那只小狗拎了起来。豌豆花心惊肉跳,开始尖声求饶:失火的天堂14/41
“放了它,我依你!我什么都依你!”
太迟了。鲁森尧已把小流浪用力砸向水泥墙上,小流浪的脑袋“咚”的一声,正正的撞
在墙上面,身子就直直的落了下来。鲁森尧不放过它,追过去,他用穿著大木屐的脚对著小
流浪的脑袋,一脚,又一脚,一脚,又一脚的跺下去。豌豆花扑过来,开始尖叫:“你杀了
它了!你杀了它了!你杀了它了……”
地上,小流浪的嘴张著,血流了一地,眼睛凸著,已断了气。豌豆花俯身看了看,知道
什么都晚了,知道小流浪死了。这一下,积压在她内心中所有的悲愤全在一刹那间爆发,她
忘了对他的恐惧,忘了一向的逆来顺受,忘了自己斗不过他,忘了一切的一切。她疯狂般的
扑向他,伸手对他的脸孔狠狠一抓,哭著尖叫:“你是凶手!你杀了它!你是凶手!你杀了
它!你这个魔鬼!魔鬼!魔鬼……”她一面尖叫,一面展开了她这一生都未曾有过的反抗,
她又抓又咬又踢又踹,完全丧失了理智。鲁森尧试著去制伏她,嘴里喊著:“你疯了!你疯
了!你疯了!”
豌豆花是真的疯了。她不顾一切的咬住鲁森尧的手指,鲁森尧又惊又怒,故技重施,他
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拖向床边,可是,豌豆花似乎预备拚命了,她的手伸向他的脸,直对
他的眼睛挖去。鲁森尧差点被她伤到,他一偏身子躲过,脸上已热辣辣的一阵刺痛。他相信
脸上留下指痕了,这使他惊觉到,面前不再是个“孩子”,而是个危险的、发了疯的小女
人。他不想跟她缠斗了,摔开她,他奔出了她的卧房,谁知道,豌豆花却继续喊著:“魔
鬼!魔鬼!魔鬼……”
一面继续对他冲过来。他奔进了厨房,厨房内,煤球的火还燃著。(那时一般穷人家都
用煤球,煤球上有孔,两个煤球接起来,炉火可终夜不熄灭。)他眼看豌豆花如疯子般对他
扑来,他竟随手抓了一卷起火用的报纸,伸进炉火里去点燃,嘴里威胁著:“你再过来,我
就烧死你!”
豌豆花根本没有理智了,多年来压抑在心头的耻辱、愤怒、悲痛、委屈、恐惧……全因
小流浪的被杀而爆发了。她恨透了面前这个人!恨死了面前这个人!恨不得杀了他!恨不得
咬死他!她根本听不到鲁森尧在吼些什么,根本看不到那燃烧著的报纸卷,她只是不顾一切
的扑上前去,嘴里不停的尖声大叫:“魔鬼!魔鬼!魔鬼……”
鲁森尧眼看她伸著手冲过来,眼光发直,里面燃著疯狂的、仇恨的怒火。他大惊,立刻
用烧著的报纸去烧她的头发,哪里也大叫著:“你存心要找死!你存心要找死!”
火焰卷住了豌豆花的头发,立即,那长发开始发出一串细小的噼里啪啦声,就往上一路
卷曲著绕过去。豌豆花闻到了那股强烈的头发烧焦味,同时,感到那热烘烘的火焰在炙烤著
她后颈的肌肤,烧灼的痛楚使她惊跳……她有些醒觉了,顿时,觉得肩上那件棉袄也发起烫
来,并延伸到袖管里去。而头顶上,头发更加迅速的在烧焦,在卷曲,在灼热。她终于发出
一声尖厉的惨叫,冲出了厨房,带著满身的浓烟和烧著的长发,奔向那灯火依旧明亮的街
头……
9
同一时间,秦非的车子正好停在这条街道上,而秦非,也正好拎著他的医药箱,走回他
的车子。
秦非是来为一个病人出诊的,那病人害的是肝硬化,实际上只是拖时间而已。这一带都
是些穷苦人家,害了绝症也往往无法住医院,只能在家中等待死亡。秦非是某公立医院的医
生,虽然下班后没他的事,但他那年轻的、充满热情的心,和要济世救人的观念还牢牢的抓
著他。所以,每晚,他总是开著车子,带著他的医药箱,去看那些无力住院的病患者。能治
疗的,他一定尽力为他治疗。不能治疗的,他最起码可以开些药为他止痛或减轻痛苦。
秦非,今年才二十九岁,毕业于台大医学院,学的是一般内科。当初学医,是他自愿
的,而不是父母代他选择的。他从小就有种悲天悯人的狂热,认为只有学医,才能救人于痛
苦折磨中。当正式医生,已经三年了,在这三年中,他看尽了形形色色的病人。有时,他甚
至会怀疑自己学错了科系,干错了行。因为,他始终无法很平静的面对“痛苦”和“死
亡”。他总会把自我的感情投注在病患的身上,这使他自己十分苦恼,许多时候,他会忘掉
自己面对的是一种“科学”的疾病,而认为,是面对一种邪恶的“敌人”。最痛苦的事,莫
过于眼看这“敌人”把他的病人一点一滴的“吃”掉,自己却束手无策。这种时候,他的情
绪就会变得很坏,很消沉,很无助。难怪他那学护理的妻子方宝鹃常常又爱又怜又无奈的
说:
“秦非当初应该去学神学,当神父对他可能更合适,医生只解除病人生理的痛苦,他连
别人心理的痛苦,和灵魂的去处都要考虑。他真是……感情太丰沛了!”
方宝鹃比秦非小四岁,她是他的护士。医生和护士结婚似乎已成一种公式。可是,秦家
和方家事实上是世交,他们在童年时就玩在一起,秦非始终是方宝鹃心目中的“王子”。当
秦非立志学医时,那热爱文学的方宝鹃,就立志学了“护理”。这段婚姻的感情基础,说起
来实在很动人,尽管在表面上很“平凡”。人类许多“不平凡”的故事,都隐藏在“平凡”
之中。他们新婚才一年,刚刚成立了小家庭,夫妇两个都在公立医院做事,她依然是他的助
手。
医生和护士的待遇都不低,他们生活得相当不错。只是,秦非那不肯休息的个性,那对
病人的关切,使他从早忙到晚,宝鹃没有怨言,她从不抱怨秦非的任何行动。相反的,她发
现自己也越来越受他影响,变得柔软、热情,而易感起来。他们都很热于把自己多余的时
间,投注在病患身上。因此,这晚,当秦非正在松山区为“肝硬化”患者免费治疗时,方宝
鹃也在医院里为一位“胃出血”的老太太免费看护。
秦非这晚的情绪又很沉重,因为那姓赵的病人没多久可活了,最使他难过的,是这病人
才四十岁,正当壮年,应该还有无限的人生让他去享受,而病魔却毫无理由的“选择”了
他。他拎著医药箱,正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忽然间,他听到满街的人都在惊呼著向一个方向奔跑著。本能告诉他,有什么事发生
了。他跟著跑了两步,放眼看去,一个惊人的景象几乎使他呆住了。
豌豆花的棉袄已经烧著了,头发都烧焦了,带著浑身的烟雾,她正发疯般在街上狂奔,
双手无助的飞舞,嘴里尖声哭叫著:“魔鬼!魔鬼!魔鬼……”
秦非的医药箱掉在地上了,他不自禁的喊出一声:
“天啊!”然后,想也没想,他就往那“著火的女孩”奔过去,一面飞快的脱下自己的
西装上衣,从那女孩头上罩下去,然后,他紧紧的抱住女孩,隔著上衣,扑打著,要打灭那
些火,同时,他发现女孩的裤管也有焦痕和火星,仓促中,他赤手就去抓灭它。女孩的头蓦
然被蒙住,又感到有人捉住了自己,她似乎更昏乱了,她拚命挣扎,在外衣蒙罩下呜咽的狂
喊:
“魔鬼……魔鬼……魔鬼……”
秦非把上衣拿开,再用上衣去扑灭豌豆花身上其余的火星,嘴里急促的安慰解释著:
“不要紧,不要紧,火都扑灭了!来,让我看一下!来!”
他抓住豌豆花的胳膊,定睛去注视面前这个女孩。满头烧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仍然发著焦
臭,奇怪的是面孔上丝毫没有波及,那张吓得惨白的脸孔姣好细致,一对大大的眸子,似乎
盛载了对全世界的仇恨、悲痛、狂怒……这女孩身上的火是扑灭了,眼睛里的火却燃烧得那
么猛烈,似乎可以烧掉整个世界。这张带著烧焦了头发的面孔简直是怪异的,给人一种强烈
得不能再强烈的感觉:怪异,却美丽!令人震撼的某种美丽!秦非眩惑的抽了口气,开始去
检查她身上的伤势,她肩上的棉袄已成碎片,肩头的肌肤,已严重的受到灼伤。而最严重
的,是这孩子显然已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中。即使火已扑灭,尽管秦非在检视她和安慰她,
她始终没有停止挥舞她的手臂,始终在尖锐的、重复的、悲愤的喊著:
“魔鬼!魔鬼!魔鬼!魔鬼……”
没时间耽误,这孩子要立刻接受治疗。秦非抬眼看了看,周围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他用自己的外衣,把豌豆花全身裹住,一把就抱了起来,对那些围观的群众们大声的嚷著:
“谁是这孩子的父母?”
围观的群众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回答。
“好!”秦非说:“我是秦医生,赵家认得我,我带她去医院,你们转告她的家长,到
某某医院来找我!”
说完,他抱著豌豆花就向车子的方向走去。一个好心的围观者,拾起了秦非的医药箱,
送到车子上去。
豌豆花终于不叫了,睁著眼睛,她困惑的、迷失的、茫然的看著那抱著自己的人。痛楚
从她的肩头往四肢扩散,她微张著嘴,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过度的愤怒、惊恐,和
疼痛终于使她失去了知觉。
秦非把她放进车子的后座,用外衣垫住她受伤的肩头和颈项。
他发动了车子,飞快的向医院里疾驶。
这女孩使医院里忙了一整夜。
完全是秦非的面子,他把外科、内科、皮肤科,和妇科医生在一夜间全请来会诊。当那
女孩注射过镇定剂,又敷好了全身各种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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