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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之弃地-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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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敬仪揉揉额头,说:“好……”
当时谁也不相信邦德选来的这些货……能飞上天……
后来,他们也就飞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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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鸟随鸾凤
他们都说1944年是一个好年份。世界战场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德国人终究没能跨过英吉利海峡,也没能打服了苏联。意大利人连北非都搞不定得召唤德国人帮忙更不用说了。武运长久的日本海军在太平洋上一败再败,连山本五十六大将都见天照大神去一年多了。
黄敬仪看着各大盟国报纸上的通篇喜讯,心里丝毫没有一点儿宽敞。他担心着:是不是整个地球只有中华民国的抗战形势没有变得更好?怎么各国人民都有斩获,只有中华民族在苦苦挣扎?国统区还那么小,日本兵还那么多,驼峰航线上拼死拼活运过来多少东西都跟正午时候把水泼旱地里一样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太平洋那边反攻有望的美国麦克阿瑟将军跟尼米兹将军雄心勃勃且信誓旦旦。在中国境内的陈纳德将军也不甘心闲着:大张旗鼓地要反攻日军。且将军为人慷慨,开金口要给驼峰航线护航。那自然是极好的事。更有泛美航空锦上添花,愿意再派飞机前来助阵。
然诸般好事加在一起,总落实在一个“油”字上。
飞虎队本领通天,但是变不出油来。
黄敬仪有点儿恍惚:抗战大业就像个无底洞,无论他们填进去多少人,多少飞机,都永远都不会满。
邦德盘算着手里的飞行员名单,开始揉太阳穴。
运油!运油!运油!
油是头等大事!

章素节机长面无表情地坐在去拉油的飞机上,听着螺旋桨嗡嗡地转。他身边学国文出身的韩峰眠先生刚刚荣升副驾驶一职,今天头次上飞机。这人几乎战战兢兢地看着机长上级,诚惶诚恐的手脚完全没有地方放。
机舱里一片尴尬的寂静,报务员偷偷乐:瞧机长那满脸不乐意,好像掀开盖头看见了个丑媳妇。
章素节很想叹气可是他不敢。他觉得自己再皱皱眉头这孩子就要给自己跪下了。
想起来新任机航长陈定睿先生的殷殷叮嘱:“你得耐心教他。我看没问题,鸟随鸾凤飞得远。你再教不出来就彻底没救了……”
章素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鸾凤,他就知道这几个飞行员招来就是彻底没救的。
然这是他洋爹和总经理两边的意思,陈定睿这老实头已经认了账!让章素节还能说什么?
昨天在家越说越气,邦德“砰”的一声当着一家老小摔门进屋。吓得萧观音捂着章素节的嘴把他拽回屋,直劲儿的数落他忤逆不孝。气地章素节有苦说不出。
忤逆不孝就得认下这壶醋钱!
章大少爷耐着性子交代韩峰眠:“别紧张。以前不是教给过你们么?这是高度表、这是油表、这是水平仪……哎……你摸杆的时候手别发抖啊。”
韩峰眠脸都吓绿了:“我……我怕摸错了,飞机掉下去……”
章素节仰望了半天苍穹,叹口气:“不会掉下去的,还没飞起来呢……”
韩峰眠颤颤巍巍地摸过操纵杆,留下一道冷汗的痕迹。

章素节要发疯!
天知道他就要带着超载货物的陈旧飞机飞跃世界上最危险的航线,而他的副驾驶今天以前连飞机都没坐过。这学中文的孩子饱学史书可是不懂液压的基本原理。
青天白日,好不荒唐。
看着他副驾驶哆里哆嗦的孬种样子,章素节想把韩峰眠踹下飞机去。
起飞之前,章素节破天荒地学着邦德的样子在胸口画十字、做深呼吸。

航线依旧是昆明—达姆达姆—汀江。
起飞的时候这个副驾驶是帮不上忙的,当然你可以说他全程都帮不上忙,也没人指望他能干点儿什么。章素节骂着娘的希望这孩子过驼峰的时候别被吓尿了就算谢天谢地。
无线电里塔台通报前方天气晴好,机航长陈定睿身先士卒已经带着一只菜鸟飞过去了,你让章素节还能说什么?都知道少爷今天脾气违和,报务员简直用巴结的声音通知他:没有接收到任何日军截击的讯号。
章素节决定不再看他的堵心副驾驶。
他试图给自己宽着心,说:没关系没关系。你看我还碰到了这么多好事情:今天万年冰山泰勒机长今天破天荒的有了点笑模样,据说泛美会派新的美籍机长过来助阵。萧观音昨天笑嘻嘻的告诉他她已经喝足了一年的补药,中医说再吃几个月就能大见好到时候有个孩子也不是不能。
然后他忽然呵斥:“加速时不许碰刹车!”
韩峰眠吓得一哆嗦,低下头,豆大的水点儿落在了熨烫笔挺的制服裤子上,也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章素节近乎恶毒地想:难道穿上制服,就能当个飞行员了吗?

飞机起飞的时候,他们迅速地掠过跑道。
三月的昆明已经是春光潋滟晴方好,机场的空闲处早开满了一丛丛不知名的山野鲜花。惊鸿一瞥下,尽是极娇嫩绚烂花朵,一片一片自顾自开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
但是他们速度太快,只一瞬间就错过了那些青葱的、近乎稚嫩的颜色。
章素节轻轻的叹了口气,反手握了握韩峰眠汗湿冰冷的手掌,说:“别害怕,我慢慢的教给你。”
看着身边这个脸色苍白的孩子,章素节想:这不是他的错。
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难道这是我的错??
谁都知道让这么个人来当飞行员是丧失理智!

正驾驶气鼓鼓的,副驾驶战兢兢的。机舱气压诡异,报务员咬着嘴唇盯着无线电不敢吭声。
起飞很顺、横断山脉过的也很稳,没有日军截杀,这种天气几乎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韩峰眠的脸上也慢慢恢复了人色。
章素节到底不是挤兑人的主儿,他试图安慰他:“你看,其实没关系……前面是喜马拉雅山脉,气势磅礴,景色优美……”
韩峰眠记得那天机长话音未落,他们就一头扎进了景色优美、气势磅礴的漫天狂风暴雪。
巨大的C…43被鹅毛大雪、冰雹和狂风包围。刚刚作别了昆明的人间春(那啥,这都口口,俺如同章素节一样无语)色,韩峰眠瞪大了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巴掌大的雪花。哦,那不能叫“雪花”。一片片甚至一团团巨大的白色的冰雪向飞机劈头盖脸砸过来。随之而来还有不间断地“乒乓”声音,好像千百愤怒的人群企图用石头毁灭这个脆弱渺小会飞的铁壳子。
报务员在跟无线电罗盘拼命企图确定航线,韩峰眠惊恐地看着机长,章素节牢牢地把着杆,甩出一句:“是冰雹。”语气淡淡地好像他正坐在烧着壁炉的温暖家里。这个倒霉地方当然不是温暖的家里。机舱外的温度迅速下降到了零下四十。舱内的温度也急速地下降。
根本没有能见度,机长在做全仪表飞行,副驾驶在哆嗦着掉眼泪。
剧烈激荡的气流把飞机猛然掀到8000米高空再一把摁回4000米。一瞬间会有失重的感觉,刹那脱离了地心引力的控制,血液在人的身体里乱窜。在这么生死边缘的时候,飞行员会头晕,呕吐,甚至失去知觉。即便忍住了一遭,第二波甚至第三波疯狂气流也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冒出来,挑战人体能容忍的极限。
章素节忍住缺氧带来的微微晕眩,他想:这么接近极限的折腾,大概考验的不是飞行员的身体素质而是机组的运气吧?
经常飞驼峰的美国人把这个叫:上帝之手。
其实也对,中国人常说天威难测也是:翻云覆雨……
如果你认为:生存还是灭亡,由至知至善的神来决定,也许可以更加平和地面对命运的结果。
邦德说:信仰从来不能改变人的命运,它只能让人接受地比较坦然。

章素节没工夫说这个。
当时高度表指针疯狂的旋转,水平仪晃动到让人头晕。无线电彻底失灵,报务员挣扎着爬过来帮机长含住氧气喷嘴,并且遗憾地通知他:“咱们已经迷航。”
韩峰眠连氧气喷嘴都含不住,蜷缩在一边几乎把肝都呕了出来。
章素节牢牢地把着飞行把杆,盯着仪表,一动不动。韩峰眠吐脏了驾驶室和仪表不要紧,飞行姿态不要紧、甚至迷航暂时也不要紧,反正现在的风速大概已经抵消了航速,他们几乎悬停在高空。
满天风雪里他努力分辨着螺旋桨的声音,全部心思都在控制发动机不要在这鬼天气里低温停车。
一个人把能吐的都吐出来之后,也就没那么难受了。机舱外面,旋风呼啸,噪声都能撕裂人的耳膜。但诡异的是,韩峰眠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膛里“砰砰”的跳,他觉得自己已经把内脏统统都吐了出去,就剩下一颗心,就剩下一颗心还在。
机舱前部的玻璃上凝结了厚厚的冰雪,偌大的机舱让人错觉是个白色的棺材在高空悬浮。韩峰眠忽然迫切地想知道外面的样子,哪怕外面是妖魔鬼怪,他也想知道,总之不能连葬身之地都看不清楚。颤巍巍地探过半边身子,他把手掌贴到玻璃上,企图用体温融化一点点结霜,看看外面。玻璃上冰冷到让人感知从疼痛到麻木,韩峰眠手掌甚至被粘在了机窗上拔不下来。略微用力,拔下手掌,玻璃上留下了点点皮肉。
章素节百忙当中抬眼看去,机窗内丝丝血红和机舱外皑皑雪白相互辉映出一种古怪的凄厉感觉。然而韩峰眠的掌温终于融化了一些结霜,章素节呆一呆,从那个人手形状的有限视野望出去:他瞥见了淡淡的明媚金黄颜色……
定一定神,章素节明白过来:那是太阳!
代表生命、温暖、航向的太阳!
迎着这缕细弱的光线,章素节觉得他浑身的神经血肉都在蔓延伸展,蔓延到可以和机身融为一体。他甚至能在高空中感知那样温暖的光线。阳光是柔和而不可阻挡的力量。飞出云雾,直上云霄。章素节知道厚厚的积雪正从机身机翼的铁皮上慢慢融融剥落,亮晶晶的冰壳在融化前闪反射耀眼的七色阳光,给全身披上彩虹的颜色。
机械不再呻吟、拉杆不再艰涩、机身都变得轻盈敏捷。巨大的冰峰从机腹下险险擦过。
油门轰响,巨大的C47抖动翅膀甩落结冰,继续爬高。

风停雪止,报务员勉强爬起来向汀江发报:“我们将在一小时后到达。”
汀江那边见怪不怪:“一路平安。”
到达汀江的时候,报务员两腿发软地爬下飞机,而美其名曰的副驾驶已经虚脱到不能起身。
章素节踌躇一下,还是递给他毛巾,问:“怕不怕?还飞不飞?”
韩峰眠迅速擦掉鼻涕眼泪,把头闷在毛巾里半晌,说:“飞!机长,请你教我。”
韩峰眠再抬头时,章素节发现这孩子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有点儿欣慰地想:我真是摊上了一个无知甚至无能的家伙,但是还好,他坚强又勇敢。
于是那天章素节拽着韩峰眠的衣领,动作野蛮地把他的副手扯下了飞机直奔休息室而去,那样子真像拖一只死狗。但是年轻的资深机长满面春风地微笑。
再后来,韩峰眠总是劝阻章素节不要夸奖航线的任何一部分风光美丽,即便那地方真如人间仙境。
那时中国如人间仙境的地方很多,能开飞机上天的飞行员很少。
若非如此风光旖旎,何来外敌觊觎入侵?
虚弱的民族没有资格优美。

跟头把式地飞到了汀江。
刚进了飞行员休息室,通身是汗的章素节还没落座,就看见陈定睿和泰勒文东武西一左一右地拽着两个新进的飞行员笑地其乐融融跟儿女亲家似的。
闭目回忆一下韩风眠在飞机上的表现,章素节直觉是这二位机长莫不是被新人气疯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好心开解:“我知道你们是欲哭无泪,可是丢人现世也不好在这里。陈定睿你别笑了,怪吓人的,抽风也等咱回国再说。”
当时身在汀江的中航主任何凤鸣耳听这话心头一动:回国再说?章大少爷终于拿自己做了货真价实的中国人。
彼时陈定睿和泰勒倒是没想这么细致,他们是真的兴高采烈。
泰勒指着A马同章素节说:“你老婆不错。你老婆的办法不错。有他们中航就有希望了。”
章素节盯着A马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和他倾国倾城的小媳妇儿还有那远的不靠谱的什么中航的希望有什么因果。但是被人夸老婆总是让他大少爷飘飘然一下儿。他扭头看陈定睿眼巴巴地指望着这位爷也夸他媳妇儿两句德言容功,贤淑美丽。
那边儿陈定睿满脸喜庆地拽着C马的手舍不得松,果然赞不绝口:“人才。人才。A马C马技术好的没话说,都是人才啊!”
章素节听了,些微丧气。
两位资深机长把这一对儿新人夸地跟冰山雪莲似的难得一见。原来这对儿华裔加拿大活宝中国别看话不利索可是肚子里真有货。在天上表现得跟空军借调过来飞过几个月的陆山川他们不相上下。被泰勒仔细一审才知道他们家在加拿大就是开飞机的,一对儿双胞胎不会走的时候就跟着爹妈飞上蓝天满加拿大的帮农场主撒药除虫。
这是世袭的空中骄子,他们没有会跑的时候就已经在飞了。
再看看这二位据说技艺高超可是被人一夸脸会发红的小伙子,章素节眨眨眼才想起来这二位揭榜的时候是他媳妇儿带的路。
因缘巧合,也算一功!
章素节笑一笑,叹出一口九曲回肠的气,又有三四天没见萧观音了。
他很想她。

章素节这一叹气,刚刚缓过神来的韩峰眠只恨不得地上没个缝让他钻下去:同是第一次飞驼峰,看看人家再瞧瞧他。A马C马前面帮着二位机长起飞降落中途非危险航段他们俩的本事都能让机长休息一会儿自己把杆。他韩峰眠可好,除了吐了机长一身什么有用的没干。非常非常的羞愧窘迫,站在章素节身后的年轻人不但胀红了脸,眼圈也红了起来,微微抽了抽鼻子。他韩峰眠没桌子高的时候便会背诵唐诗宋词会写大仿了,当时谁不夸一句神童?现在看来,又有什么用?他比不得这一对儿话都说不利索的假洋人同僚。怪不得元太祖将人分十等,敬陪末座的是九儒十丐。
文明世界,不兴这个了。
韩峰眠微微的自怨自艾:难道我们世世代代吟哦的诗书礼乐如今已通通派不上用场?变化迅捷的世界,让古老的中国应变不暇。便如马拉松赛事的选手倾尽全力跋涉过两千年的漫漫长途,不及自豪却陡然发现当今世道已是百米赛场的规矩:不比久,只比快。
那般尴尬挫折与焦急不甘,非言辞能及。

漫天的沮丧里,有人膀拽起了他的手。
韩峰眠晕晕乎乎地抬起头,他听到章素节在大声地介绍他:“我的副驾驶,韩峰眠,他也很不错。虽然技术还有很大欠缺,但是他是个勇敢又坚强的男人。他很聪明,他会做地很好。”
温暖清亮、客观真诚的声音好像可以感染所有人。
几秒钟的静默,“哗啦啦”响起来满屋掌声,率先鼓掌的是美国十四运输联队的黄毛小伙子麦克马龙,那年十九岁。
他中文不是很灵光,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这个不会飞也要去的年轻人,谁能说他不勇敢?”年轻的报务员,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声音。
韩峰眠就记得,他第一次飞翔的那日,曾有掌声四起。
忽有电话拨入,中航总经理黄敬仪请韩峰眠副驾驶接听。
电话那边,总经理笑容可掬:“小伙子,驼峰欢迎你。”
驼峰上出人才,飞不飞的都一样。
有人这么评价黄敬仪: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
从那时候起,韩峰眠就开始了和章素节搭档的生涯,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学习着如何做一个副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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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天降檀郎
1944年的中航不仅招来了一众新鲜的菜鸟,泛美航空良心发现又派了成熟飞行员若干。那日清早,中航飞行员准备会居然把偌大办公室坐了一半,虽然没有当年文东武西和中美双方争个座次的济济一堂。但是中航究竟许久不曾有如此人气,以至于一早升堂办事的邦德大老爷放眼看去,心头莫名的苍凉跟他三年以上的飞行员居然没几个了。就连一直和他斗智斗勇的黄敬仪也因为咳血再次住院去了。
那天的邦德,像个地道的中国老头子一样,叹了口气。
如是以来,中航公司总算添丁进口。
更有凑趣的,华童回来了。
除了挂在天上实在倒不开的章素节和韩峰眠。其余陈定睿、黄智权他们特地错开航班跑过来看。一想到要见到华童了,兄弟们都傻乐傻乐的:唠叨鬼华童哎,实在是老没见了,真想他的声音。
黄智权十分笃定:“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调走了吧?怎么也该他出了大山沾沾人气儿了。”
谁说不是呢?
陈定睿没想到他再看到华童的时候,华童会那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安静地好像一具尸体。
昆明四季如春,真格的春天更是和风暖日。和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照在雪白的病床上,病房之内纤维毕现。这样就尤其显得发色乌黑的华童格外小。他头上层层叠叠地裹满了纱布。屋子极安静,陈定睿觉得自己几乎能听到输液瓶里滴答的液体流入华童青紫色血管的声音。陈定睿好奇怪:这样暖的太阳照在华童身上,怎么他开起来还是冷冰冰的。
于是陈定睿慢慢地走过去,坐到华童身边,握住他的手。
身上有局部烧伤,华童的手却是冰凉的。
陈定睿摩挲着他,叫:“华童。华童。”
华童慢慢地睁开眼,转过头来盯住陈定睿。一瞬间陈定睿觉得华童的眼神比他的手还要冷。定定地看了陈定睿良久,华童通红的眼睛有了一些生气,他吃力地翘起了嘴角,颤巍巍地叫:“哥……”
陈定睿约略松了口气,还会认人应该不太要紧。
抱病过来探视的黄敬仪总经理慢慢地解释:“云南驿导航台遭到日军轰炸已经被夷为平地了。华童能幸免于难还真是……哎……大难不死……”
陈定睿默然良久,然后随声附和:“对。对。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华童你好好休养,别想别的。”
华童虚应事故地点了点头,然后把眼睛闭上,说:“我累了。”
大伙儿一愣,他们一没想到主家这么快赶人,二是没见过这么惜字如金的华童。可是再看看包扎地跟烂茄子似的华大少爷,还能说什么呢,黄敬仪带头告辞,中航的一个个摸摸鼻子退了出来。
陈定睿自我安慰着:他就是太久不和人说话了,华童没事,没事。你看大夫都说他的伤不致命。他小心翼翼地帮华童带上了病房的大门。

华童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得人心烦。他觉得一阵阵的心跳头晕,浑身冰冷。货真价实地难受得要死,可是华童没有叫医生,他根本不想出声,因为他也拿不准自己是否还想继续活下去。华童慢慢地撩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无论多累多痛他都不愿意闭上眼睛或者干脆睡去。
因为闭上眼睛的迷梦里,他就能看见给自己送饭的丹珠正隔着窗子朝自己挥手微笑,下一秒钟他会亲眼看见有巨大的炸弹呼啸着从天而降,瓮声瓮气的爆炸声音,冲天火光热浪扑面袭来。被日军飞机一举轰上天的有房屋的碎片,机器的残骸和曾是一袭水灵灵蓝色花袍的破碎布块儿,还有……淋漓鲜血和残肢碎肉……
华童呆呆地看着眼前,空袭还没结束可是他已经忘记了逃跑或者卧倒。巨大的钢铁落下,巨大的火光伴随烟雾升起,巨大的声响。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噼里啪啦地,被炸上天的东西重新坠落尘埃,华童觉得脸上满是粘稠湿润的液体。
他很奇怪,在哭了?用手擦一把:全是飞溅的鲜血。
华童傻乎乎地看着指尖,凄厉红色,尚有余温。
下一秒他发疯地冲进还在熊熊燃烧地废墟里发疯地翻找,他大声地喊:“丹珠!!!”
空谷回声,不闻人语。
1944年5月4日,爱笑的19岁藏族女孩儿丹珠死于日军轰炸。
华童由于擅离职守逃了活命。天知道,他只是出去为给他心上的姑娘采一把她喜欢的花儿。
一场熊熊烈火烧了云南驿导航台。
一架由驼峰返航的运输机由于缺少云南驿导航台的无线电指引坠毁在横断山脉。
驼峰航线停航36小时。

不知是从熟睡中还是昏迷中醒来,华童觉得有人在用温热的毛巾擦拭自己的脸。手劲柔和到小心翼翼地细致入微,母亲一般的体贴温柔。
华童呻吟一声,慢慢醒来。身上暖洋洋的,胸口也没昨天那么难过,华童晕晕地想:我这是不是就算活过来了?也许是有点儿幻听,他好像隐约地听到了云南驿的歌声,蓦然心头绞痛!
华童微微沮丧。他不想睁开眼睛,也不愿知道是谁这样周到温柔地服侍着自己。他甚至凉薄地把脸转到了一边。
如此冷淡让那个服侍他的人略微发怔。但是也只有那么一小会儿,温热的毛巾又缓慢而坚定地伸了过来,有人在慢慢地揩拭着额头、脖颈、甚至他的腋下和手指。华童固执地不肯睁眼也不愿配合。
于是他听到了一个女子低低的声音和他说:“华童,华童。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苦极了。可是你不能寻死,你没寻过死不知道,那很痛的。比什么都痛。你寻死了就会后悔。”那女子缓缓手,微微的水声,想来是在为他浣毛巾。
洗过拧干的毛巾温润松软,那女子又说:“你不知道,前清的时候我家是在旗的。”微微苦笑:“我若是论在大清国里好歹也算格格呢。后来民国年,世道变了,一大家子人没了进项儿,阿玛又改不了前清遗老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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