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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机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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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小六子响亮地回答,接着疑问道,“但是,解放军叔叔怎么能没有革命武器呢?”
  徐爷爷在屋子里搜寻了一圈,目光停留在写字台上。他从插着红蓝铅笔的笔筒里抽出一个东西,一伸手,摊在小六子眼前:“这就是你的武器!”
  这是一把小匕首,短短的,只有圆珠笔的长短。刀身闪闪发亮,刀把缠着红色的丝线。奇怪的是,这把匕首的刀尖和刀刃都是圆钝钝的。但是,这毕竟是一把匕首啊。
  小六子欣喜地摆弄着这把小匕首,问:“那么,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解放军叔叔呢?”
  “等你长到这么高吧。”徐爷爷在小六子头顶上挥舞了一下。
  小六子仰头看看,那是一个很遥远的高度。
  “叫我徐爷爷。”徐主任脸上笑眯眯的,嘴上却故作严肃。小六子知道,这是大人们喜欢小孩子的表情。
  小六子乐了,怯怯地叫了一声:“徐爷爷。”
  “嗳——”徐爷爷长长地应了一声。
  “好,现在,你就听我的指挥。”徐爷爷声音洪亮。
  “是!”小六子大声回答。
  “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能做到吗?”  “能!”
  “最近形势紧张,你就在爷爷这里住上几天,跟爷爷呆在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徐爷爷把手搭在小六子的肩头,“还记得‘四项纪律’吗?”
  “记得。”小六子回答道。
  “我考考你——‘四项纪律’的第一条是什么?”
  “王爱娇同学的梦已经被列为国家机密。”小六子干巴溜脆地回答。
  “好!”徐爷爷赞赏了一声,“现在,我再给你加上一条——你的梦,不能对任何人说,只能对我一个人讲。”
  小六子说:“是!”
  “我命令你,现在开始休息!”
  小六子一脸茫然,他不会休息,也不知怎么休息。
  “你先睡一会儿吧。”徐爷爷吩咐道。
  “天没黑,怎么睡呀?”小六子嘀咕道。
  徐爷爷笑了笑,“哗啦”一下拉上窗帘,于是黑夜一下子来了。
  “这样可以了吧。”黑暗里,传来了徐爷爷亲切的声音。
  “如果有什么紧急事宜,你就按一下这个红钮。”徐爷爷拽开床头的台灯,指着床边的一个机关。徐爷爷说的机关是一个黑身红头的按钮。按钮的头儿红红的,圆圆的,泛着油光。
  黑暗里,小六子躺在陌生而又松软的床上,既兴奋又紧张。小六子摩挲着红钮,摸着摸着,有点害怕,又有点想家……小六子摸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就摸响了红钮,屋里屋外,顿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门“咚”的一声推开了,徐爷爷一颠一颠地跑了进来,边跑边问:“做了吗?做什么梦了?”
  天热,开着窗,院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家雀和知了的合奏,晚上,还会出现蛐蛐好听的歌唱。
  南湖大院驻扎着一个加强连,专门负责大院的警卫工作。小院是大院的重点,配备一个整天摩拳擦掌的警卫排,专门负责小院的警卫工作,保卫首长的安全。为了保障小六子的睡眠质量,徐爷爷命令警卫排捍卫小六子的睡眠。于是,战士们用长长的竹竿在院子里挥舞着,驱赶着树上的家雀和知了。院子里有两棵高大茂密的银杏树,有两只或者三只知了,深入在高高的树梢里,扯着嗓子鸣叫,再长的竹竿子也够它不着。用弹弓打,又看不清,于是几个灵巧的战士就爬到树上,一边摇晃着树杈,一边用竹竿和弹弓驱赶这几个顽固的“敌人”。更有几个来自农村的战士,心灵手巧地扎起了几个稻草人,并且给稻草人套上衣裤戴上帽子,安置在小院的东西南北中,增加着捍卫睡眠的兵力和声势。到了晚上,战士们打着手电拎着铁锹,三下五除二,一个夜战,就把蛐蛐们消灭在黑夜的摇篮里了。
  小六子看明白了,这个城市的最厉害的地方是大院,大院最厉害的地方是小院,小院里最厉害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徐爷爷,而最厉害的徐爷爷,最喜欢的就是自己。
  徐爷爷的办公室和卧室都在小院里。徐爷爷把小六子领到他的卧室。按照徐爷爷的吩咐,小六子就在徐爷爷的卧室里休息,而且在休息时,必须换上睡衣。徐爷爷说,穿着睡衣,睡觉舒服。但是小六子却觉不出怎么舒服,睡衣是真丝的,滑溜溜的,弄得身子痒痒的。于是小六子在休息时,都要穿着自己感到更舒服的军服。徐爷爷发现了,又说了一遍,穿着睡衣,睡觉舒服,于是小六子只好把睡衣套在身上了。
  外面的声音没有了,屋里的声音也没有了,连滴答滴答的闹钟也拿走了。小六子坐了一会儿,又站了一会儿,怕惹得徐爷爷不高兴,就强迫自己躺在床上。一会儿四腿八叉地仰着,一会儿屁股朝天趴着,最后小六子终于选择了他最接近睡眠的姿势——侧身蜷曲着,两手合抱着松软的枕头。
  小六子抱着枕头,突然觉得手被什么硌了一下。小六子把手伸进枕头里面,马上就触摸到了一件坚硬冰凉的东西。小六子掀开枕头,只见枕头下面赫然有一把手枪。
  手枪黑黢黢的,沉甸甸的,枪身上泛着贼贼的油光。小六子玩过“弹弓枪”和“链子枪”,“学军”时甚至摸过没上子弹的长枪,但是如此近距离地触摸手枪,这还是第一次……不过,小六子马上又发现了比手枪更可怕的东西。
  手枪的旁边还放着一本厚厚的书。这本书用牛皮纸包着封面,上面写着“金光大道”四个大字——碰巧这是小六子全部认识的四个字。小六子掀开书的一角,发现里面的字竟然是竖着排列的,而且还是小六子不太认识的繁体字。小六子翻开书,马上发现了里面有好多好多的图画。小六子才看了一页图画,心跳便骤然加快了,所有的血液呼地一下子升了起来。他一下子扔下书,用枕头把书和手枪压上……小六子不害怕枪,他怕的是书里的图画。
  过了一会儿,小六子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平静了,就把手又一次伸进枕头下面,慢慢地把那本书掏了出来。
  这本书的纸面已经发黄了,书角翻卷着,隔着几页就有一张图画。图画里都是男男女女的,在古代的房子里露胸光腚,或是搂抱打滚或是缠绕亲嘴,或是做着更加奇怪惊险的危险动作……字是繁体字,小六子看不懂书里在说什么,但是小六子知道这是大人们的书。因为小六子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看见过爸妈做过其中一两个不太惊险的动作。
  小六子睡不着觉,又不敢不睡,只好闭上眼睛。但是闭上双眼,眼皮上就出现了书里男女各式各样的动作……他觉得自己像小偷一样,仄着身子,蹑手蹑脚地溜进图画里。小六子知道自己不该溜进去,但是又有点身不由己,而且,每当这时,小鸡鸡便不知不觉地翘起来,并且硬硬地支棱着,像特务手里的一把无声手枪。
  第二天,徐爷爷给小六子换了一个专门的房间。
  徐爷爷说,现在,这就是你的房间了。于是,小六子就在小院里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小六子的房间就在徐爷爷的办公室旁边,紧挨着他的卧室。
  小院里的一切都那么高级和特殊。小六子房间里还有一个单独的卫生间。卫生间里有一个洁白的坐便器。坐便器比自己家的饭碗还要干净,拉完屎,按一下钮,“哗啦”一声,屎巴巴顺着碗底的洞儿,旋着快乐的浪花,没了。
  小六子背靠着门框,贴着头皮,用指甲偷偷在门框上划了一个记号。他不知道自己长到什么高度,才能“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
  徐爷爷叉着腰,亲自指挥几个战士布置了房间。除了一扇小小的窗户和地板,四个墙面,包括天花板,都贴满了从画报上剪下来的各式各样的彩色或黑白的图片——毛主席在窑洞前面掰着指头讲课,知识青年扎根农村,虎头山上谈《水浒》,周恩来到机场迎接尼克松,中国成功地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石油工人“批林批孔”,南京长江大桥全面建成通车,乔冠华率团出席联大,金训华抢救公共财产,于庆阳烈士生命不息冲锋不止……当然,最多的还是“样板戏”的剧照。
  床头柜上,有一盏绿色的台灯。还有一面镜子,镜子的上方印着一行最高指示。床头柜的上方,贴着一张徐爷爷亲手制作的作息表。作息表上详细地标明了从周一到周日,每一天吃饭和起居的时间安排。小六子看了看,作息表里除了吃饭就是休息,而且除了晚上早早地上床睡觉之外,每天中午还要午睡。徐爷爷说必须午睡。
  床头柜上,还有一个比徐爷爷那里更大更新的红色按钮。
  小六子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
  第十二章
  小六子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但是,自从来到小院以后,小六子却什么梦也没做。
  不仅大梦不做,小梦也不做,甚至连大灰狼小绵羊什么的梦也不做了。
  好饭不怕晚,好饭不怕晚。徐爷爷满怀信心地安慰小六子。
  小六子有点想家了。想家的时候,徐爷爷就带着小六子看戏。
  徐爷爷喜欢看戏,只看革命样板戏。徐爷爷说啦,看戏也是革命工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海港》、《奇袭白虎团》、《红色娘子军》……每一次看戏,小六子都要从头到脚地穿着军装,腰里别着那把小匕首,跟在徐爷爷的身后,浑身上下充满了自豪与骄傲。
  有一次看《白毛女》,小六子提出要到台上看一看,因为他一直想知道白毛女阿姨生活的山洞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徐爷爷摸了一下小六子的头,说了一声去吧,于是小六子就去了。小六子就坐在大幕旁边,听着大春和黄世仁的喘气声,看完了《白毛女》。当然,小六子发现在舞台下面看到的恐怖可怕的山洞,在这里却只是一些木头、钉子和涂满油彩的帆布。
  在这一段时间里,小六子几乎去遍了渤海市所有的剧场礼堂俱乐部,看遍了所有的样板戏,而且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多近看就多近地看。小六子陪徐爷爷看戏,一定是坐在前面几排,而且前后左右总是空着许多座位。每当这时候,小六子就想,要是这些空座位上坐的是爸爸妈妈哥哥该多好啊,有时候,小六子也会想起老街上的那些小伙伴们……当然了,演出的铃声一响,灯光渐暗,“革命工作”马上开始时,小六子就什么也不想了。
  “只有休息好,才能工作好。”徐爷爷说。
  每当徐爷爷这样说的时候,小六子就特别悲伤。小六子知道自己的工作是什么。他穿着公家的军服,吃着公家的大鱼大肉,享受着“哗啦”一下的坐便器……却始终完成不了自己的任务。
  不过,徐爷爷已经不再问小六子做没做梦了。白天就是开会,除了开会就是伏在桌子上阅读文件。徐爷爷整天硬着脸,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看戏时,徐爷爷的脸上才会有一点变化,嘴角稍微上挑——“八”字翘着脚儿,接近笑的意思。但是有一次,好像是看《白毛女》,借着舞台的反光,小六子发现徐爷爷眯缝的眼里竟闪动着晶莹的泪珠。
  小六子又想家了,想得睡不着觉。
  徐爷爷说,那就回去转一圈吧,于是小六子在李秘书的陪同下,回家了。
  李秘书跟于主任不一样。于主任到自己家,抽烟、喝水、盘腿上炕,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可李秘书一到自己家,就跟进了厕所一样,夹紧着鼻子,缩着身子,而且只用半个屁股坐着,喝水的时候只用嘴唇碰了碰杯口,还不住地检查水杯是不是干净。
  更让小六子不自在的是,因为李秘书在场,父亲说话也跟开会一样了。
  李秘书用开会的语气说:“感谢王喜贵同志,养育了这样一个红色接班人。”
  王师傅像表决心似的说:“感谢组织的关怀。”
  李秘书又说:“王爱娇同学遵守组织纪律,表现很好,首长很满意。”
  王师傅又说:“感谢组织的关怀。”
  “我也很满意。”李秘书补充了一句。小六子发现,李秘书说话的语气像徐爷爷一样。
  王师傅说:“我们家长啊、一定啊、要求儿子好好休息,多做梦啊,做好梦,这个——做大梦。”  “……怎么还能做大梦呢?”小六子禁不住嘟囔一句。小六子觉得父亲变样了,变得说话慢慢吞吞的,耳朵好像也有点背,额头上的皱纹更长更深了。
  “唔——”王师傅这才意识到老人家已经逝世了,表情一下子尴尬起来,咳嗽了一声,说,“啊——大梦还会有的,啊。”王师傅一边讲话,一边不住地“啊啊”着,像是在斟字酌句,更像是在模仿领导干部的讲话。
  小六子不想听他们说的话。借口上厕所,小六子一溜烟儿跑出了家门。
  小伙伴们早就聚集在自己家门口,扒门趴窗地窥视小六子家的情况。一见小六子出来,小伙伴们一下子聚拢上来。小六子和他身上的军装像吸铁石一样,迅速成了中心和焦点。那情景,就像小六子是一个刚忧把卣蟮厣舷吕吹恼蕉酚⑿邸?/p》
  拽衣领的,拉袖口的,摸扣子的,更多的人还是抢着看他腰里别的小匕首,并不断地感叹小匕首的精巧……现在,小六子才知道自己真正想念的就是这条老街和老街上的小伙伴们啊。
  小伙伴还纷纷向“战斗英雄”汇报老街最近发生的事情:
  ——大斌的爸爸“我们胜利啦”。批斗大会后,大斌他爸就疯了,送进了精神病医院了,住在一间墙壁和床头都包着毯子的病房里了,一见到小孩子就又搂又抱,挥着拳头高喊“我们胜利啦”。
  ——大斌“独立大队”了。受爸爸的牵连,大斌已经不是小伙伴的头头了,而且,班长也给撸了。于是,往日前呼后拥的大斌一下子就“独立大队”了。要是哪个小伙伴跟他说一句话,以往牛哄哄的大斌就会一下子笑容满面,而且是特别别扭的笑容满面。
  ——商老师“自绝于人民”了。商老师不会游泳,却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农场的水库里。奇怪的是,商老师下水前,把衣服、鞋子和眼镜都放在岸上了。衣服叠得板板正正,眼镜放在叠得板板正正的衣服上,两只鞋子并排放着,并且冲着上岸的方向……这是最让人弄不明白的事情了。
  ——小刘叔叔“手抄本”了。从来都是批斗人的小刘叔叔竟被抓起来了,罪名是传看一本流氓小说《少女之心》。最让人气愤的是,不论警察怎么劝说和专政,他都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于不顾,拒不招认是谁把这本小说传给他的。
  ……
  小六子听着听着,就听不下去了,因为他的下腹隐隐发胀了。小六子捂着肚子,问:“比不比?”
  “比!”小伙伴们挽胳膊撸袖子地响应小六子的号召。
  虽然是玩了多少年的游戏,但是小伙伴们依然兴高采烈,每个人都齐刷刷地掏出小鸡鸡,贴上墙根……这时小六子突然发现,已经“独立大队”的大斌孤孤零零甚至是可怜兮兮地站在街道的另一头。
  “来呀,大斌。”小六子喊道。
  大斌像是听到了发令枪,一个百米冲刺加入了阵营,喜气洋洋地站在小六子旁边。
  小鸡鸡已经严阵以待,小六子正在等待大斌的铁哨一声令下呢,但是他却发现所有的眼珠子,包括兴高采烈的大斌——他胸前的哨子不见了,都在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呢。小六子憋得难受了,便高喊了一声:“开战!”
  小六子瞟了一眼,发现大斌的小鸡鸡比自己的又肥又大……小六子心里一下子酸拉吧唧起来。好在仅仅酸了一点儿就不酸啦,因为小六子发现小伙伴们在撒尿的过程中,全部一心两用,歪斜着脑袋,无比羡慕地巴望着自己身上的草绿色军装呢。
  墙上的尿线像海浪一样起伏汹涌,每一个浪头都在哆哆嗦嗦地勇攀高峰……但是,只有小六子的峰线节节攀升越来越高,像一把闪闪发亮的红缨枪。
  很快,小六子发现自己滋了个第一名。多少年来,这是小六子第一次滋得比小伙伴们都高。
  小六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看了一遍,确信自己的确是第一名。他尤其注意到,大斌的尿线软拉吧唧地耷拉着,不仅水平低,“排水量”也不足。
  抖落最后一滴答尿水,小六子恋恋不舍地收起小鸡鸡。他知道这不仅是自己小鸡鸡的胜利,也是军装的胜利,也是小匕首的胜利。小六子拨开衣服上的无数羡慕的双手,径直跑回家里,翻出了很多年以前他从大斌那里赢来的“大中华”,又加上一个他最为喜爱的大花瓣玻璃球,然后一溜小跑儿地找到大斌。在小伙伴惊奇的目光里,小六子得意地把“大中华”和“大花瓣”赏给了大斌。
  大斌捧着“大中华”和“大花瓣”,眼里一下子涌动出几颗泪珠,泪珠打着转儿,摇摇欲坠了……大斌咬着嘴唇,凑近小六子的耳朵,低声说:
  “告诉你,我爸爸算是工伤呢!”
  “什么是工伤呢?”小六子问。
  “工伤,就是好人受的伤呗。”大斌认真地说。
  从家里回来的当天晚上,外面就开始下雨了。雨下得非常突然,打在脸上一麻一麻的。雨珠在地上跳动着,一些不太坚强的树叶子被秋风扫落了,半黄半绿地在地上残喘。
  晚饭后,李秘书带着一位年轻的阿姨,来到了徐爷爷的办公室。阿姨的刘海湿漉漉的,两条小辫子在肩头一跳一跳的,身上飘着一股清爽好闻的香皂味。
  徐爷爷亲自为阿姨倒了杯茶水,问小六子:“认识不认识这位阿姨啊?”
  小六子摇摇头,但是觉得阿姨长得跟演员一样好看。
  “一会儿你就认识啦。”徐爷爷神秘地说。
  李秘书在茶几上摆放着一盘苹果,一盘橘子,一碟瓜子和几瓶橘子汽水。徐爷爷说,明天是国庆二十七周年纪念日,我们今天就算搞一个小型的文艺活动了。
  阿姨轻盈地走进另一间屋子。一会儿出来时,变戏法一样,阿姨一下子变成了喜儿——脸上化妆上了红脸蛋,上身红衣服,下身绿裤子,脚下是红色的芭蕾舞鞋,小辫子也变成了长长的大麻花辫子,辫梢儿上甩着鲜艳的红头绳……小六子一下子认出来了,这个阿姨就是演喜儿的那个阿姨。
  “这回认识了吧。”徐爷爷说,“叫杨阿姨。”
  “杨阿姨好。”小六子说。
  “嗳——”杨阿姨高兴地答应着。
  徐爷爷吩咐道:“好,你们握握手吧。”
  杨阿姨不仅握手了,握手时还用嘴唇亲了一下小六子的前额。一股比父亲比于主任比徐爷爷比所有人都好闻一万倍的香味笼罩着小六子,而且前额上还产生了一方湿润润的感觉。
  “真乖!”杨阿姨夸奖道,“怪不得首长说你是革命的红小鬼呢。”
  “不许叫我首长。”徐爷爷说,“我们是革命同志,你就叫我曰懋同志嘛。”
  “首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嘛?”杨阿姨说话声音比唱歌还要好听。
  “好啊。”
  “问了,你可不准批评我啊。”杨阿姨继续“唱”道。
  “不抓辫子,不打棍子。”徐爷爷连声说。
  “首长,你的名字好怪啊。”
  “怎么怪呢?”
  “‘曰’和‘日’有什么区别呢?”
  大概还没人这样问过,徐爷爷耐心细致地讲解道:“这区别可大啦。首先,是读音不一样;其次,是意思不同。这个‘曰’嘛,就是说话的意思喽;这个‘日’嘛……”徐爷爷瞥了一眼杨阿姨,突然笑了,而且越来越笑,最后变成了仰天大笑并且声震寰宇。
  杨阿姨的红脸蛋更红了,两脚用力一跺地,剜了徐爷爷一眼,还觉得不解气,又用胳膊肘儿拐了徐爷爷一下,瞥了小六子一眼,继续问道:“那么,你的名字里的‘懋’是什么意思呢?”
  “懋嘛,就是勉励的意思嘛。”徐爷爷不生气,大度地说。
  “那么,它到底念miáo还是máo呢?”
  “念mào嘛……哎呀,不读书就是不行啊。”说着,徐爷爷一把擒过杨阿姨的手,一手攥着,另一只手在她的手心上一笔一画地写字。徐爷爷的两只大手就是老鹰的两张翅膀,杨阿姨的小手就是一只小白兔。
  徐爷爷写完字,攥着“小白兔”,问:“这回明白啦?”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打在玻璃上“嘭嘭”直响,像是给这个缺少音乐的小型文艺活动伴奏呢。
  杨阿姨演小常宝,杨阿姨演李铁梅,杨阿姨演阿庆嫂……杨阿姨又能唱又会跳,虽然穿着喜儿的红衣服绿裤子,但是换一个表情就是一个人物。当然,杨阿姨演得最多的还是喜儿。因为徐爷爷喜欢看《白毛女》,小六子已经记不清自己看了多少遍《白毛女》了,但是在办公室里看戏,这还是第一次。
  徐爷爷让杨阿姨唱什么杨阿姨就唱什么,让杨阿姨跳什么杨阿姨就跳什么。小六子看得出来,徐爷爷最喜欢看杨阿姨的戏,而且只有看见杨阿姨,他的脸上才有稳定持续的笑容,甚至还会用手掌打着拍子。
  今天,徐爷爷看得高兴,让杨阿姨到他的写字台上跳舞。杨阿姨只轻轻的一跃,便燕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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