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一年签一次婚约-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没有,挺像唐人刘禹锡吟诵秋天的那首诗: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可是鹤呢,鹤在哪里?

    鹤就是飞机呀!我不直接说我坐飞机,反而拐弯抹角地说我在碧霄旅行,皆
因我是有文化的人,喜欢含蓄地写点文章,还出过几本书。此刻,我身边靠舷窗
的位置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正在看一本书,那书,也是我写的,是我刚
刚出版的一本散文集。那小女孩清清爽爽的,恰恰也叫碧霄。书是送给她父母的,
扉页上谦虚地写着敬请指正的字样。至于碧霄,则无须请她指正,她若能看懂一
半,她的智力就算很高了。

    碧霄的智力果然很高,她看了一会噗哧一笑:“刘齐叔叔,您的书真好玩。”
我是闻夸则喜的人,尽管孩子的赞扬比不上成人的有力度,但童言无忌,更有真
实度,因此我特别满意。

    碧霄和多数小孩子一样,看书不大守“秩序”,爱从中间,或者从后边往前
挑着看,把纸页翻得哗哗响。翻了一会,又像小大人一样评论说,“这书还成,
老少咸宜。”我不认为小丫头在滥用词句,相反我觉得她说的相当到位。先前她
的父母已经夸过这书了,现在她再这么一夸,不是老少咸宜又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丫头终于翻到第一页了。书的第一页通常是序言,而序言往
往都比较枯燥。幸好,我设置了一个别致的故事,希望用这故事代替序言。故事
发生在一个酒吧里,酒吧,酒吧,小丫头朗朗地读出了声,又一顿,怯生生地说
:“刘齐叔叔,您写错别字了。”

    “哪个字错了?”我暗自好笑。

    “酒吧的吧,应该有个口字旁吧?”小丫头低着头,似乎不好意思看我。

    我一瞧,我那书上写的是“酒巴”,便不以为然地说,“带不带‘口’字都
一样的,都是英语BAR 的音译。”心想我是不是说得太深了,一个孩子,她能理
解吗?

    “可是,老师说……”碧霄脸上布满疑惑,欲言又止。然后让她妈妈看那个
字。她妈妈正在打盹,被唤醒后,不得要领地看了一眼,嘟囔几句,接着打盹。

    小丫头不再说话,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几天后我偶然想起这事,顺手查了一下词典,发现果然是我没按人家的规定
写,诚恳点儿说,就是写了错字,而碧霄那小丫头竟当了我的一字之师。

    我给小碧霄打电话,她不在家,她爸爸接的。我把这事一说,老碧霄直叫好,
夸我虚若怀谷。

    放下电话,心里挺愉快,觉得还是当大人划算,认错也好,不认错也好,横
竖都有道理。

    过两天见到老碧霄,我说你跟孩子说了吗?他含糊一笑,说我还没腾出空来
呢。

    一九九八年十月二十八日

    /* 7 */ 第一队第7 节 想家(1 )

    傍晚,纽约上空,飞机即将着陆,舷窗外已是一片辉煌,我邻座的青年洋人
有点儿坐不住了。

    先前,他一直在宁静地看一本船舶方面的厚书,漫长的旅途中只跟我说过一
句“哈罗”。这时,他却小孩子般兴奋起来,不管我爱听不爱听,一个劲儿把地
面一些建筑物指给我看,甚至还笨拙地形容了一下灯海。

    中国人此刻一般会说万家灯火,他是老外,比较叫真,就多添了几个零,说
窗外有“一百万个的电灯”。

    其实,我哪里需要他的介绍,我来纽约不是一回两回了,甚至还长住过,早
八百年我就知道那个尖顶的家伙是帝国大厦,而那两个并肩站立的细高挑儿是著
名的世界贸易中心,高一百一十层,楼顶有眺望台,还卖爆米花、巧克力和九十
九美分一张的明信片……但我并不说破,相反还尽可能认真地倾听着。我尊重这
个唠唠叨叨的小伙子,因为他说纽约是他的家,他外出一个月了,总想家。

    夜里睡得好好的,突然就醒过来,四下里墨一般黑,眼睛却不愿重新闭上。

    我知道,这是时差使然。

    祖国那边正是亮亮堂堂的晌午头,还有两天即是春节,人们心头早已长了草,
满面春风、满口拜年话是此时的常态。单位里的保留节目则是打开浆糊瓶,把封
条抹得湿乎乎的往要害地方一贴,就准备放假大吉了。据说今年时兴电话拜年,
现在,会不会有人给我打电话,关系密切不必拘礼的家伙,会不会冲着留言机笑
骂:刘齐,你小子藏到哪里去了?

    这么一寻思,丝丝缕缕的,我也有点儿想家了。尽管我离开中国还不到二十
四小时,在北京机场还跟人恶狠狠地吵了一架,但我仍然想家。

    凭良心说,在北京机场一点儿不怨我,是那人不对,然而我想表现宽容精神,
就说大过年的,算了吧。不料那小子极混,张口吐出一句:谁跟你大过年的?我
一气,又跟他嚷起来。他也是旅客,好像还有妻子同行,妻子比较懦弱,既不帮
腔,也不劝阻,只是站在一旁,不安地观望。这会儿,他俩也该到家了吧?那个
纽约小伙子呢?在曼哈顿的家里,他的亲人为他预备了什么?美国佬于吃的方面
又是一路,不懂得送行饺子接风面。

    人群中,我是属于比较爱想家的那一族类,差不多从记事开始,就想家了。

    我在沈阳长大,父母工作忙,于是让我进了保育院。每个星期六接到家里,
快快活活住两宿,星期一早晨再被送回那催人泪下的场所。

    真不愿回去啊,但我说了算吗?

    多年后提起这一段,我妈总爱攻击我爸,说他老人家太狠,拎起孩子,往保
育院门缝里一塞,像塞个小鸡崽子,塞完调头就走,孩子嚎哑了嗓子也不回头。

    这些撕肝裂肺的场面今天我已毫无印象,只记得保育院的晚饭爱用灰白色的
肉皮炖豆腐,难看至极,恶心至极,被“小兽”们吐得满窗台都是。那时正值电
影《铁道游击队》的放映档期,广播里总唱“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
静悄悄”的插曲,可怜我一个黄毛小儿,居然从这悠扬的曲调中听出无限的凄楚。
望着窗外的沉沉暮色,我十二分地想家,鼻子一酸,就哀伤地哭起来。我一哭,
恰如引爆了炸弹,全体“小兽”也哭,满屋子大放悲声。这时,歌声也趁机提速,
阿姨们阵脚大乱,管也管不住,只能在“闯火车那个炸桥梁,就像钢刀插入敌胸
膛”的快节奏旋律中毛手毛脚,收拾废弃的肉皮。

    从此,这支歌成了我想家时脑海中最常浮现的背景音乐。不管别人有什么心
得,我可是一哼起它来就容易伤感,时隔多年,依然如此。

    其实,当时我想的那个家,离保育院不过十几个街区,如果人小鬼大,有
“越狱”的本领,不出一个小时便能回到慈母的怀抱。慈母准不准我留在家里又
当别论。

    空间感,距离感,是人生的重要感觉。

    童年伙伴中,家住得近的,感情往往也近。

    “我们都是桂林街的,你们谁敢动一动?”

    “中山路的跟我来,冲啊!”

    中山路和桂林街其实紧挨着,一横一竖,呈丁字结构。

    当了知青之后,告别沈阳,到辽北山区打柴种地。时局动荡,农事艰辛,生
活简陋,苦不堪言。想家时,虽觉得距离远了,但家的范围似乎也大了,不是几
间屋子一两条街,而是整个沈阳城!包括公共汽车,包括百货商场,还有公园、
电影院、自来水、洗澡塘,总之是漫无边际,逮啥想啥,穷乡僻壤所不具备的城
市文明、工业情怀,以及深藏其中的那个家,时不时的,常在脑海中盘旋,萦绕。

    那时别的活动不多,就是爱开大会,会上统统摇着塑料皮儿的《毛主席语录
》,群情振奋,慷慨激昂,反复发出誓言,要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可是,
内心却谁也忘不了故乡。“根”是自己慢慢长出来的,说是一下子“扎”到别处,
事实上哪有那么简单?私下里,我们不但想家,还悄悄地传唱知青“黑歌”:

    我们都是沈阳人,

    为什么离开沈阳?

    一个窝头一碗菜汤,

    时光多么凄凉。

    我们都是年轻人,

    为什么没有姑娘?

    辽河的水轻轻流淌,

    不知奔向何方……

    返城上班、上学按下不表,咸也罢淡也罢,总归是在自己的老巢。

    单说八十年代中期,一纸文书把我从沈阳调到北京。虽是首善之区,毕竟人
地两生,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官员进京后,小楼住着,小车开着,秘书伺
候着,尚且有为难之事,何况我等布衣人民。昔日华南要员陶铸升迁,荣任中央
第四号人物,却叹说,在广东是个西瓜,到北京成了芝麻。若按此思路推算,我
将变得无穷小,眼睛瞧不到,指头捏不着。但我仍然是一个人,一个能自己想事
的、七情六欲俱全的活人。身居京华,举目东眺,山一程,水一程,心向榆关那
畔行,家的距离更远,范围更大,全辽宁、全东北几乎都在我的怀念之中。

    这么说,在官本位的国度,似有“充大”之嫌,印象中,彷佛省级或大军区
以上的干部,才有资格如此讲话。然而,我的的确确是那么想的,我笔写我思,
爱啥级啥级。

    再说,北京的群众也向着群众,怕你自卑,也把你往大了看。走在街上,一
张口,准有耳音好的北京人不容置疑地说:“你是东北人吧?”十多年了,还没
有哪一个这样问:“哎老兄,你是辽宁沈阳桂林街人士吧?”

    在现代中国,东北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概念。地理上、行政上、军事上可以有
华北、西北、西南、东南等等区域之分,但实际生活中老百姓却另有尺度,他们
会说你是四川人、湖北人,而绝不会说你是西南人、中南人。惟独我们东北,硝
烟里熏万遍,苦水里泡千回,早已凝成了一个血肉整体。东北人,东北话,东北
大米东北菜,东北人参东北虎,怎么叫怎么顺口。面对外乡,黑吉辽的省际概念
反倒退居其次了。

    莽莽燕山,巍巍都城,茫茫人海,声声京腔,偶有乡音入耳,不由得通体舒
泰,亲切无比。趋前问家事,客子目灼灼。问足球,问小品,问物价,问年成,
问森林火灾,问下岗工友……按说这些从报刊电视上都能获知若干,那也要问,
亲耳听乡亲们说一遍更贴切,更踏实。秋风吹不尽,总是白山情。

    出了国,放了洋,客子的目光更其灼灼。

    /* 8 */ 第一队第8 节 想家(2 )

    这回连东北都嫌小了,不报号则已,一报号咱就是堂堂中国人。

    论文写的是中国,想家想的也是中国,城市想,农村也想,高山想,大河也
想,中国不分你我,不分南北,中国就是方块汉字,京胡笛子,元宵粽子,炒菜
饺子,黄面汉子,黑发女子,老子庄子,孔子孟子……

    在人的视野中,景物是近大远小,距离越远,景物越小。可是一说到我们的
家,情况就截然不同了。家对于我们来说,是近小远大,距离越远,我们可爱的
家就越大,遥遥的,亮亮的,向我们发出绚丽的光。

    宇航员于外星间走了一遭,失重时在飞船里悬着,无氧时在头盔里憋着,喝
水不痛快,撒尿不欢畅,某某设备又出了故障,小红灯一闪一闪让人心烦。这时
就格外怀念地球——咱那地球该有多好,苹果能落地,鲜花能盛开,那是我们人
类的家啊。

    就算一切正常,没病没灾,甚至科学一发达,把失重什么的都搞惦了,飞船
或航天站弄得天堂似的,那也想家!金窝儿银窝儿,不如自己的小破窝儿,何况
咱地球一点儿也不破。美国或苏联的宇航员天外归来,重返大气层时有诸多感想,
我特别注意他们对地球的描述。

    “美啊,美极了!”

    不论用英语还是用俄语,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一句。

    那是文明史上走得最远、风险最大的旅人,对我们人类家园的最高礼赞!

    宇宙荒凉,苍穹凄冷,流星凶恶,黑洞狰狞。突然,就看到了我们的家,多
好啊,湛蓝湛蓝的一个圆球,一个宝贝,晶莹剔透,仪态万方,渐行渐美,越看
越亲,云彩里有人气,波涛里有笑语,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这话在地面说总觉
得有点儿夸张,到了天上一琢磨,咦,是哪一位最先讲的,咋那么有水平呢。

    一个人,什么时候最想家?

    不怕你说我脆弱,只要离开故土,任何时候我都会想家,春也想,秋也想,
昼也想,夜也想,但是,一年里最想家的时候往往在节假日,一天里最想家的时
候往往在黄昏。

    黄昏的光线开始柔和,收工的人群闹闹嚷嚷,葱花爆锅的香气传播四方,忙
了一天,累了一天,黄昏是回家的时候。农牧岁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扛着
锄头,赶着牛羊,缕缕行行往村里走。渔舟唱晚,鸟雀投林,做娘的于柴扉前悠
扬喊一声:小柱子,回家吃饭喽!

    信息时代,工商社会,飞机是全天候,电灯是彻夜明,但大多数人仍然在黄
昏的时候回家。因为太阳还是那个太阳,他老先生一如既往,过时不候。报时钟,
生物钟,哪个不随着他老先生转?余辉斜射城市,残霞点染楼群,眼瞅着天就暗
下来,早九晚五,打工一族,阳转阴,进转退,张转弛,外转内,此时都该回家
了。加班的回不了家,住院的回不了家,异乡漂泊的回不了家,于是想家。人言
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想家有时间上的差别,亦有心情上的区分。一个人,长着七巧玲珑心,识五
味,通百感,所以,任何情况下他都可能想家。但一般说来,悲的时候,苦的时
候,不顺的时候最容易想家。李后主被俘,囚于开封别人的地盘,遥想故国江南,
郁郁寡欢,愁如春水,浩浩荡荡,不可遏止,堪称中国最想家的皇上(刘后主乐
不思蜀,没心没肺,算是中国最不想家的帝王,让人千秋万代瞧不起,可惜了刘
备那一番疼爱,诸葛亮那一番辅佐)。

    平头百姓不比亡国之君,没有那么大的烂摊子在胸中翻腾,但那颗心也是肉
长的,难受起来也不是滋味。住校新生得了感冒,跑买卖的丢了货款,探险队员
断了粮草,出国人员遭了刁难,小战士挨了班长训斥,小保姆受了雇主冤枉,妇
女被人贩子拐卖,民工被城里人欺侮……这种时刻,家在心中滚烫烫,沉甸甸,
尤其令人思念。

    心情郁闷,又赶上黄昏,就格外想家。有千古绝唱——元人小令《天净沙》
为证: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一九九零年早春的一天,我告别媳妇,只身驾一辆旧车,丁哩咣啷,直驱三
百多英里(约五百多公里),从北卡罗来纳州前往马里兰州的巴尔的摩。当时我
刚到美国不久,文化冲击凶猛,贫富对比强烈,又是第一次独自驾车出远门,路
不熟,心没底,连连走错了好几个出口。各类车辆在身旁呼啸掠过,地动山摇,
惊得我冷汗淋漓,感叹不已。人家十六七岁的小毛丫头,开起车来玩似的(还是
崭新的小跑车),我这么大岁数一个老爷们儿,方向盘咋摸得这么晚?

    傍晚时分,我的小破车随着庞大的美国车流,缓缓驶进陌生的巴尔的摩。西
天苍黄,街灯昏暗,一群老鸹从教堂墓地骤然飞起。那一刻,我没着没落,无限
惆怅,不由得想起了《天净沙》,不朽的《天净沙》,你让我心头一热,顿生暖
意,悲凉的暖意,凄美的暖意。我在天涯,祖国也在天涯。美国有我家,祖国也
有我家,祖国的家更让我牵挂。祖国的山川秀丽,人民善良,人民老实,人民高
尚,他们含辛茹苦,坚忍不拔,他们应该过天下最好的生活!可是什么时候,家
乡才能变得和美国一样富强,甚至超过美国?

    我的想家,是有遗传基因的。

    我爸是文人,心细,笔勤,家庭观念重,到外地出差,哪怕只是在省内,也
跟我妈书信不断,把家事一一打听,多方叮嘱。当年电讯还很落后,否则我爸一
定抽最差的烟卷,省出钱来天天挂长途。我爸挺喜欢看个景儿什么的,可是办完
事多一刻不呆,立即登程回家,用我妈的话说,“尥蹶子往家跑”。“文革”时
关在牛棚里,跑不回来了,又不敢写信,只能偷偷地、苦苦地思念。

    我爷是武人,戎马生涯,倥偬不定,按说心应该粗些,不至于太想家。可是
也想!我爷是东北军,“九。一八”狼烟四起,日本人占了沈阳,我爷他们部队
正如史书所说,接了不抵抗的军令,不能放枪,不能打炮,丢下故土,凄然撤到
关内。我爷他们那一部分驻在北平先农坛。过年了,供给很差,家乡那边的亲人
又归了异族统治,生死不明。身为保家卫国的军人,老人家定是心态苍凉。据我
爸说,我爷除夕那天写了一副对子:

    寄寓燕京无非暂度岁月,

    遥祝东北惟愿早登升平。

    哪里像春联?尽管用的是红纸,竟像蘸血而成,无一丝喜庆色彩。

    我见过我爷的墨迹,是那种老老实实的毛笔字,龙不飞,凤不舞,一点儿不
“耍”。驻在北平,他老人家就觉得离家很远了,谁知后来,部队竟绕过千山万
水,一路向西,向南,离东北越来越远。

    我爷他们部队的长官是张学良。张将军活到现在,将近一百岁了,大半辈子
过着囚徒生活,饱尝乡愁,直到今天也无缘重归故里。关押他的人是蒋委员长,
蒋委员长心硬如铁,并不在意少帅的乡愁。不料造化弄人,蒋本人后来也黯然尝
到了乡愁。据台湾媒体说,蒋张二人曾分别到过金门。隔着望远镜厚厚的镜片,
隔着滔滔大海,囚人者和被囚者都长时间凝望大陆,默默无言。但不知当时,他
们是否赶上黄昏,落日是否华丽,西望故土可曾眩目?

    中华民族是个爱想家的民族。

    中国人的想家,源远流长,和本民族的历史一样悠久。

    中国是个多灾多难的古老国度,中国人的想家,具有浓郁的悲剧色彩。学子,
客商,军士,奴隶,役仆,灾民,乞丐,战俘、远嫁女,流亡者,刺配犯……历
朝历代都不乏背井离乡的伤心人,思念故土而不能归,甚至永不能归,其内心深
处,当不断泛出难忍的痛楚。关山迢递,云雾凄迷,胡笳悲鸣,洞箫呜咽,一时
有几多豪杰吟咏,又有几多黎民慨叹。

    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梨花雪,不胜凄断,杜鹃啼血。

    今夕为何夕,他乡说故乡,看人儿女大,为客岁年长。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

    这是一个特别动情的民族,这是一块难以割舍的热土,乡思词像云,盛产不
衰,客愁诗像海,流传不败,连三岁小儿都会稚声稚气背诵:床前明月光,疑是
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背完了,母亲一把搂住,欣慰地夸赞:好孩
子,真是妈的好孩子。

    中国人非常重视“家”。

    中国传统的家庭观念,是一种强大的凝聚力,也是一种无奈的精神枷锁。

    好也是它,孬也是它,家也是它,国也是它,剪不断,理还乱,由古至今,
绵延不绝,对于民族性格的形成,举足轻重,不可或缺。

    想家想什么?

    想家就是想父母。

    客居异域,每逢想家,必想父母。二老饱经沧桑,已是白发之人。爸,您要
多吃青菜,妈,您要多量血压,父母在,不远游,孩儿不孝,请多保重。

    那一年,把二老接到美国团聚。屋里暖了,饭菜香了,慈爱就在身旁。

    可是我发现,我仍然想家。

    我想姐弟,想亲戚,想师长同学,朋友同事……可是,就算他们结成大队人
马,呼呼啦啦开进美利坚,我还得想家。我想念体育场垂头丧气的球迷;火锅城
猜拳行令的酒友;街头扭秧歌的大妈;巷尾观棋不语或乱支招儿的大爷;开着小
拖拉机迎亲、唢呐吹得震天响的山区小伙儿;骑着自行车下班、顺便给家里捎一
把蒜苗的工人老哥……甚至想念电车上傲慢的售票员小姑娘;市场里狡猾的水果
贩子;单位里照本宣科、常念白字的领导……我升华了,我博爱了,中国人,故
乡人,我想念你们全体!

    /* 9 */ 第一队第9 节 想家(3 )

    想家不但想人,还想地方。

    在美国我想中国,在北京我想沈阳。可是,当我回到生我养我的沈阳,站在
我熟悉的大街小巷,甚至就站在自家的老屋门前,我发现,我仍然想家。

    我有几分失望,几分疑惑,我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