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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花记-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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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却并良久不作声。

    周冷槐眉头慢慢皱起。

    “你总是这般,连在这种地方也不忘所谓的君子风度。”来人缓缓扯下斗篷的兜帽,露出雪白温婉的面容。

    “……夫人!”看到斗篷下的人,周冷槐再无方才的淡定模样,讶然出声,急步上前,双手前伸欲要捉住姜素馨的手。

    临到跟前却又突然停步。

    “你、你为何会来这里?”他身形一晃,颤声问道。

    “你不是已经有所猜想了么?”姜素馨的声音平平无波,看向周冷槐的眼里却突然绽出惊心动魄的笑意。

    “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周冷槐急步后退,身形再也支撑不住,沿着牢房墙壁委顿下滑。

    “呵呵,我早猜到姜家与端王勾结,只是没料到……罢了罢了,你若为自保要与我划清干系,我”

    姜素馨摇头一笑,“你没料到的还很多呢,你别急,我慢慢说,你慢慢听,最后一场,总要圆满些。”

    周冷槐面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往日爱重的女人云淡风轻地说出那般绝情的话语,比得知往日旧友,如今的新皇想要致自己于死地之时还要震惊悲痛。

    她温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那眸子是他熟悉的眸子,眼神却再不复平日的温柔如水。好像北地漫卷的风沙,吹出行人沧桑的面容,凛冽的风刀霜剑深埋眼底,静待时机破匣而出。

    记忆中她一直是温柔如水的女子,善良,大度,贤惠,持家……几乎是他想象中最美好的贤妻范本,可,如今这个眼里风暴聚集的女人是谁?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前这人绝不是他的夫人!

    “你是谁?你不是素馨,她不会这么无情也不会这么狠绝,你为何要冒充她!”周冷槐咬牙问道,额上绽出一条条青筋。

    然而姜素馨仍然面色平静的看着他,目光里满是嘲弄。

    冒充?二十年朝夕相处,他熟悉她的眉她的眼,熟悉她脸上每一丝细小的皱纹,又怎会看不出是不是有人冒充。

    熟悉的眉眼,陌生的神态,人还是那个人,却陌生地让他心惊。朝夕相处二十年,他却一直没看清自己的枕边人。

    想起往日的恩爱,周冷槐心下大恸。

    “原来……你竟也早与端王勾结了么?他许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罔顾我们这二十年夫妻情分!,

    听了这话,姜素馨终于摇头失笑,开始是无声,后来渐渐有低低的、压抑的笑声,压抑的笑声终于变成放声大笑,仿佛要用这笑声将压抑的所有情感都发泄出来一般,不多时,整个空旷的天字号牢房都充斥着她几至疯狂的笑声。

    周冷槐被这笑声震得连连后退。

    笑声渐息,姜素馨冷冷的声音敲冰碎玉般在空旷的牢房中响起:

    “夫妻情分?你也有脸说情分?在你母亲对我肆意辱骂时你怎么不想想我们的情?在我苦苦哀求你遵守诺言不要纳妾时你怎么不提夫妻情分?你将一个又一个女人迎进门时怎么不想想我们之间的情分?!”

    闻言,周冷槐丝毫不惧,反而不屑地一笑:“我还当是什么,原来你还在为这恼我?素馨,我一直当你是温柔大度的女子,万万没料到你的心思竟是如此偏狭嫉妒。”

    “你嫁到我周家三年一无所出,爹娘盼孙心切不过是人之常情,娘虽然对你有诸多不满,但也不过是斥责几句,事后我也好言安慰于你,你也是熟读诗书礼仪之人,竟不知孝字为何?连长辈的几句斥责都不能忍受,至于如此小肚鸡肠地心心念念十几年?”

    “再说纳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纳妾不是因为贪图美色,而是为了周家,为了子嗣大计!”

    “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经地义,你若懂事就不会在此事上如此纠结。我虽纳了几房妾室,可不过是为了让她们诞下周家子嗣,从始至终,我心中始终只有你一人,即便纳妾也从未因此冷落你,亦时时不忘维护你身为正妻的尊严与地位,对待清晗清芷更是比清柯清枫用心无数倍。为此你曾经甚至还劝解我对清柯兄弟多关注一些,原来全是作假的么?”

    “我如此待你,你却如此不知足,反而怨恨于我,素馨,你——太让失望了……”

    他叹息着摇头,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姜素馨冷冷一笑。

    “果然是正人君子周先生,事事遵从大义礼数。可是,老爷,那是你的礼数,是你周家的礼数,是天下男人的礼数,却唯独不是我的礼数。”

    “你周冷槐的父母是你的父母,既未生我又未养我,反而辱我父母,对我不慈,我又为何要对他们讲究什么孝悌?平白忍受他们的折辱?”

    “你周家子嗣大计于我何干?那是周家的子嗣,不是我的子嗣,清柯清枫叫我一声母亲我就是真是他们的母亲了?笑话!”

    “不过说到作假,老爷您还真冤枉我了,清柯清枫都是好孩子,您恪守礼法,因为他们是庶子而疏于关心,清枫幼时被奶娘欺辱虐待,你何曾注意过?若不是我三五不时派人探望,清柯即便活下来也不会长成如今这性子。”

    “至于你口口声声对我如何深情不悔,如何心里只有我一人,呵呵,谁稀罕你这般的‘深情”?!嘴上说着如何爱我,身体却睡着别的女人,周冷槐,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一副临幸施恩的嘴脸与我行房时,我有多恶心?”

    姜素馨上前走了一步,一字一句地看着他:“周冷槐,我嫌、你、脏!”

    周冷槐脸色大变,霍地喷出一口鲜血:“你、你!”

    姜素馨快意地一笑,眼里跳动着落日般燃烧的火焰,衬得她原本温婉的面容多了丝妖媚。

    她拢拢耳边的发丝,忽地莞尔一笑。

    “对了,老爷,你知道么?成婚三年无出,公公婆婆逼着我同意你纳妾时,我托端王找了位擅长妇科的龚御医。”

    周冷槐闻言握紧了双手。

    姜素馨呵呵一笑:“老爷您可别多想,那时我与端王可没勾结什么,不过是想着他是王爷,认识的御医总比公婆找来的那些除了让我喝药调养就再也说不出什么的大夫强。”

    “……我那时想啊,反正我是绝忍受不了与人共夫的,但我也不想断了你周家子嗣,若是确定我的确终身无望怀孕生子,那我就退位让贤,与你和离。你另娶一位大家闺秀给你生孩子,即便新娶的夫人也不能生也没关系,反正已经不是夫妻,你想纳多少妾便纳多少,都与我无干了。”

    “可是,那位御医却说我不过是宫寒了一些,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只要努力,总能生出孩子的。于是我劝您,求您,求您给我一些时间,求您多信任我一点。”

    周冷槐微微动容,脑海中也忆起那段日子。父母不断逼迫,娇妻软语相求,他夹在中间,曾经一度想答应妻子再多等几年,可他骨子里觉得纳妾并不是什么大事,父母逼得紧,孝字当头,所以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那时候的姜素馨温婉可人,事事为他着想。

    长叹一声,为什么她会变成如今这模样?

    女人的嫉妒心啊……

    姜素馨没在意他的走神,声音平淡如水地继续说着:“……可您还是违背了誓言,决定要纳妾,我那时心灰若死,知道怎么劝你都劝不回来了,所以提出和离。好在我爹娘兄弟俱在,虽然因为与你的婚事生分了些,但只要回去,爹娘总会收容我,让我不至于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

    周冷槐蹙眉。

    他记得这事,那是他们夫妻相处二十年争执最大的一次。

    “可是即便这样的要求,你们周家都不愿满足我。你觉得我在胡闹,在耍小性,你父母扬言想要离开周家可以,却不能和离,只能以被休的弃妇身份离开,理由便是无出。”

    “我不怕顶着弃妇的名头过活,但我不能让父母、让姜家因我而蒙羞。”

    “所以我只能忍,忍着看你一个个如花美人抬进家门,忍着恶心尽力周旋好不与你行房……那段日子,你可知道我忍地又多辛苦?”

    周冷槐面色沉沉。

    他当然记得那段日子。他只以为她还在为纳妾的事生气,因此才不让自己近身,但不管她多生气,总会慢慢接受,因此对她那时的抗拒也不以为意。

    姜素馨的声音忽然轻快起来:“可是后来我又欢喜起来。”

    “你抬了一个又一个姨娘进门,一直到宋姨娘之前,你纳了三房妾室,轮流宠幸,辛苦播种,就盼着谁能早日为你生下一儿半女。可是,大半年过去,三房妾室却无一有所出。老爷,您当时不觉得奇怪么?”

    周冷槐闻言细思,突然震怒地望向她:“难道……难道你暗中给她们下了不能生育的药?!怪不得柳姨娘三人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你这毒妇!”

    “噗——!”姜素馨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直至笑出眼泪,才一边抹泪一边笑着说道:

    “老爷,您真是太瞧得起我了。你是在周家见惯了那般手段吧?不过,我们姜家可不像您周家那般家大业大人多鬼精的,娘亲婶婶们都是上马能杀敌的巾帼英雄,别说妾室,我爹敢多看一眼别的女人,我娘就能让他跪三天校场。什么下药落胎这般伎俩,我们姜家的女人可是半点不熟悉。”

    姜素馨抹去眼角又涌出的泪,继续道:“您不是总说君子当常思己过,日省吾身么?说得那般好听,怎么却总是做不到呢?”

    “我嫁给你三年一无所出,柳姨娘三人嫁了你大半年也无一有孕,甚至据说有着多子命格的宋姨娘,也是在我怀上清晗后才有孕,您怎么就不想想是不是自己的原因呢?”

    周冷槐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面色忽地无比惨白起来。

    “您不想,我却想着呢。适逢端王又来到襄城,身边还跟着那位妇科圣手龚御医。我厚颜又拜托端王一次,请了龚御医。怕伤着您的自尊,我还特意灌醉了您,才让他为您诊断。”

    “您猜龚御医怎么说?”姜素馨盈盈笑道,眼里还有未擦干的泪。

    周冷槐呼吸急促,气息如不断拉动的风箱。

    “龚御医说呀:夫人,您还是从宗族里挑个孩子过继了吧!”

    “胡说八道!”周冷槐大喝,猛地扑上前来,枯瘦如鹰爪的双手从铁栏之间的空隙探出,想要抓住外面的姜素馨。

    姜素馨却早已料到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地后退一步,躲过他的手。

    抓不到人,周冷槐脸颊紧紧贴在铁栏上,望着姜素馨的眼中熊熊怒火燃烧,“你个妒妇,嫉妒到发癔症了么?”

    姜素馨停下笑,冷冷地看着他。

    “谁在发癔症,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不过,其实那时我也觉得自己在发癔症呢。嫁给你三年多,因为无所出,我喝了多少苦药,受了多少指责,甚至险些让父母亲人都因我蒙羞,结果——问题却原来是出在你身上?”

    “其实,即便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就像龚御医说的那样,从宗族里挑个孩子过继不就是了?反正周家子孙繁盛,不说远亲旁戚,各位叔伯就有不少适龄的孩子呢,周家的香火怎么可能因为你无出就断了?即便早知道你一生无子,我也愿伴着你,绝不离弃。”

    “可是您不愿意啊。您明知我能生也不肯多等我几年,心心念念地想要个自己的孩子,还跟我说,不管是哪个姨娘为你生的孩子,若我无子,便记在我名下,那孩子便是我亲生的骨肉。”

    “所以,我怎么忍心告诉你真相,怎么让你真的一生无子?”

    “你不是说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也是我的亲生骨肉么?既然你不能生,那么,我跟别的男人生个孩子,只要记在你名下,也跟你的亲生骨肉没有差别吧?”

    “你说的,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那么,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啊。”

    “端王好心,借我御医,又借给我两个孩子,我很感激他呢。”

    姜素馨微微一笑,笑容温婉无比。

    “可惜我只生了清晗清芷两个,你和你爹娘都嫌少,我可是很苦恼呢。端王长居京城,我就是想多给你生几个孩子也没办法啊。”

    “还好,宋姨娘被你周家强抢之前,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两人情投意合,本来都准备订婚了,谁知你娘横插一脚,可怜有情人自此劳燕分飞。”

    “我这人最看不得这样的事,心想正好你不想多要几个孩子么?我生还是宋姨娘生,也没什么区别吧?好在宋家表哥不像你一样,我不过是稍稍提供了几次机会,宋姨娘就怀了两次,真不愧是多子的命格……”

    姜素馨还在说着,然而周冷槐却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过往种种浮现眼前,尤其那些孩子的面容。他谆谆教导寄予厚望的嫡长子,视如珍宝一向宠溺的幼女,虽然不甚重视,但从未让他失望的庶长子和幼子……

    眼前画面的最终,是面前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她的口张张合合,吐出的利刃戳刺着他的五脏六腑,灼烧着他的血液,刺痛无比……

    “啊!”周冷槐痛苦怒吼,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身形一晃,砰然倒地。

    良久,天字甲号房里无一丝声息。

    穿着斗篷的女子用钥匙打开牢门,蹲下身,手指轻蘸地上未干的鲜血,在牢房空白的墙壁上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朝夕相处二十载,她早已熟悉他的一切,包括笔迹。她又是那样聪慧的女子,不过是模仿一下熟悉之人的字迹,自然难不倒她。

    空空的墙壁上慢慢显出四个大大的字。

    吾生有愧。

    “你不愿说四个字,我却想听地很呢,只是今生怕是都听不到了,那么用你的字迹写下,也能自欺欺人地聊以慰藉一下。”

    说罢,姜素馨打着灯笼,转身朝着牢房外走去,步伐缓慢却坚定。

    空旷的牢房走道上忽然响起女子的低吟:

    空口约盟总无凭,问取花烛可垂聆。

    鸳鸯被里梦一生,不见红泪滴到明。

    声音轻轻地响起,慢慢地远去,灯笼发出的惨白光芒一点点消失,片刻过后,牢房重归黑暗。  



107|7。30

    襄城监牢后门前是条狭窄逼仄的小巷子,昨夜落了雨,路上泥土被雨水一激,再被来往车马碾过,瞬间变得泥泞不堪。

    巷子口驶进一辆马车,俱是朴素的青毡做盖,打眼一看,毫不起眼。马夫沉默地甩着鞭子,马儿便得得儿地跑着,直至停在监牢门口。

    前头的马车里先下来个灰衣管家似的中年人,正要拿轿凳放在泥泞的地面,里面的人却已经直接下来。

    玄色长靴上系着一条白麻布,脚一落地,溅起的泥点便纷纷落在那麻布上,黑与白无比分明。

    管家放回轿凳,小声喊了一声:“大少爷……”

    周清晗望了望老朽破旧,似乎一推就倒的监牢后门,轻轻点了点头。

    管家上前敲起门来。

    门吱呀打开,狱卒嘟嘟囔囔地探出头来,看见穿戴整齐的管家,嘴里的抱怨才停了,眯着眼睛道:“来收尸?哪家的?”

    后门前这条小巷子直通城外乱葬岗,因此牢里死去的犯人便都在这后门处理,有家人的通知家人来领,没家人的抬到乱葬岗一扔。自然,也有那有家人却没人领尸的可怜鬼。

    不过显然这次不是个没钱没家人的可怜鬼。狱卒掂掂手里成色十足的银角子,笑地露出了牙花子。

    裂开的嘴却在管家说出那个名字后僵住。

    “哦……那家的啊……”狱卒悄悄抬眼瞅了瞅管家身后,只见到一个清俊的少年人静静立着,少年身后是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还真是人走茶凉啊……狱卒感叹着。

    “呶,在这儿呢,赶紧抬了去吧,这天儿放久了可就发臭了……”狱卒指了指门旁的一间倒座房。房里空空的没有任何摆设,地上铺了稻草,几条看不出颜色的破布盖着几具尸体。

    生前多少荣辱,死后不过破布一裹。

    “老爷!”掀开几张破布终于看到熟悉的脸,三四十岁的管家忍不住哽咽出声。

    周清晗上前几步,盯着那栩栩如生的脸,眼里恍若蒙上一层白雾,再不复往日澄澈。

    马车辚辚地远去了,狱卒锁了门,看看倒座房里剩下的几具死尸,嘟囔着抱怨:“人家好歹还有人收尸,你们这些倒霉催的,还得劳动小爷拉去乱葬岗!”

    他的抱怨消失在空气里,没有人回应。

    钦差终于走了,所有的案件了解,又逢新皇登基大赦,襄城上空一直笼罩着的乌云似乎终于散开,衙门市井都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热闹。

    沉寂压抑了许久,头上乌云一去,襄城的富商大户们早按捺不住,纷纷寻乐子去霉气,鹤望花铺也因此多卖出许多盆栽,据说是盆栽绿意盎然的能驱晦气。

    襄荷窝在铺子里盘账,看着账面上日进斗金的数字,却丝毫提不起兴致。

    午后时分,店里也没了客人,店里静悄悄地,只有襄荷拨动算盘珠子的声音。

    忽地门前有人声传来,晃眼间薏米珠子穿的门帘被拨开。襄荷漫不经心地抬眼,看见来人后眼睛倏地瞪大。

    “清芷?你怎么来了……”

    周清芷戴着帷帽,一身素服,通身上下没一个饰物,小脸比襄荷上次见瘦了一圈儿,衬着素白的衣领,愈发显得清瘦可怜。

    身后跟的几个丫鬟自觉的立在店门外。

    周清芷在柜台前的圆凳上坐下,静静地道:“打发人去书院找你却没找着,听说你在这儿,我便找来了。是为说一声……我要走了。”

    襄荷吃了一惊,“走?走去哪里?”

    “京城。外祖外祖母都在京城,昨儿打发了人来,说外祖母身体抱恙,想让我们去一趟。母亲说,去散散心也好。”周清芷低着头,声音掩饰不住地失落。

    “可、昨日不才——”襄荷讶异,昨日才过了周冷槐的头七,热孝当中,身为儿女怎能此时离去?尤其又是在周家这样最为守礼重孝的人家。

    周清芷将手中的帕子绞了又绞,“如今周家……乱得很,叔叔伯伯们都在争家主之位,巴不得我们赶紧离开,尤其是大哥,昨日大哥还险些吃了有毒的糕点……祖母对母亲心存偏见,这次父亲出事,她总说是是因为母亲……加上海运案还没了结前姜家要母亲与父亲和离,如今祖母恨死了母亲……”

    周家竟已经乱成这个样子……

    襄荷蹙眉:“可是,你们这时离开,不是平白便宜了那些心思不轨之人?再说离开容易,日后若想回来,却是不容易了啊……”

    周清芷点点头,却仍旧说道:“家产什么的……大哥和母亲都不在乎,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好好的就行了。”

    襄荷却觉得此时离开实在太过憋气,还欲再劝,突然想起一个可能,蓦地收回了即将脱口的话。

    京城距襄城有十日车程,而昨天周冷槐头七,昨天姜家打发人来,也就是说,姜家是十天前打发人来的,十天前——不正是周冷槐在衙门受审,本以为风浪终于过去,却被突然冒出的一个宋巧儿搅乱了全局……怎么就那么巧合?还是……有人早就知道这个巧合?

    而且……昨日新皇登基。

    心思电转间,襄荷想通其中关节,幽幽叹了一口气,终于不再劝说周清芷。

    好在,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那位……应该不会薄待他们。

    “可定了何时启程?”她笑问道。换个角度想,如今的周家那么乱,走了也好。

    周清芷也挤出一丝笑道:“五日后。”

    然而,五日后送别时,走的人却只有周夫人和周清芷。

    送行的人不多,襄荷与周清晗恰好都在内。周夫人和周清芷的马车一走,隔着数十米远的距离,襄荷遥遥望着周清晗,便见他面色不喜不悲地朝自己微微颔首致意。

    周清晗要在周冷槐坟边结庐守孝,无论周夫人如何劝说都不改其意。他的理由十分正当:如今名下男丁只他一人,他若不守孝,周冷槐便无守孝之人了。

    至于周清柯周清枫,早在宋巧儿上堂状告周冷槐那日,就被愤怒的周老夫人逐出了周家门,周冷槐死后,周家人想去找宋巧儿母子麻烦,却早已找不到人。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总之不在襄城了。

    或许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此生再也不入襄城。

    而周清柯周清枫这么一走,周清晗便成了周冷槐唯一的儿子。周清芷此时离开还容易,毕竟是女儿,但周清晗若是离开,不论如今周家多么乱,他若留下多么危险,外人也肯定会乱嚼舌头。

    然而依襄荷对他的了解,他定然不会是因为怕外人嚼舌头才留下。

    他留下,定然只是因为想留下,想留下为周冷槐守孝,绝不是托词。

    那人一向厌恶言辞狡诈之人,性格又刚直不阿,绝不会为避祸便逃避为人子的本分。

    只是,虽然说要守孝,襄荷却看得出来,谈起周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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