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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嫁-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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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我缝袜子呢,邹暖便歪头看我,圆圆的眼睛也瞪得圆圆的,好像坐她身边的我忽然长了两只牛角:“姐姐是缝给爹爹的么?”
  
  “不是。”我大口扒拉着米饭,抽空答了她一句。
  “那是给谁的?”邹暖的声音变得俏皮,像是不经意的一句。
  “我娘。”怎么这么多问题,诚心不让我吃好饭。
  邹暖说,我以为是缝给余哥哥的呢。
  我也歪头瞅瞅她,腮帮子还咕哝着,这一口吃多了,嘴里地方不够,翻搅起来有点费力。
  “我跟他又不熟,给他缝哪门子袜子?”然后我舀了一大口汤咕噜冲着米饭咽了下去。
  我目不斜视地吃完了饭,跑了,回了房让丫环把房门关得紧紧的,谁叫也不准给开。
  
  在我某天看菱花铜镜发现自己变成了兔子眼的时候,布袜终于缝好了,虽然没有绣花也没有珍珠,甚至连颜色都没有,但我自己怎么看怎么舒心,我特意找了块儿普通的包裹皮儿把鞋袜小心的包好,因为鞋子不是我做的,当然要放在布袜的下面压着。
  眼看着就冬至了,我就是半夜爬墙也得去给马怀素送去,最好他心里感动立时觉得我是个体贴细心的姑娘家最好。
  只是……
  
  这个小包裹,如果我拎着走在路上会不会有人会以为我是要和人私奔去呢?我正琢磨把包袱换成个盒子,一个丫环进来了,眼生得紧,她说大小姐,老爷请您去呢。
  又请我,这回肯定没好事,我说你跟老爷说我要歇午了,丫环说,老爷说了,如果大小姐歇午了就让奴婢在这儿等着您醒。
  看来,这是咬定青山不放松要跟我商议重要事。
  
  老骆驼那个书房里头并不怎么暖和,看书倒是很提神,我就纳闷,一个有空就待在书房的生意人怎么赚钱呢?他不是应该到那幽暗的大帐房里一坐,然后周围围一圈儿老的少的柜上人,大家喝着茶抽着小烟袋商量着下一批货往西走沙漠还是往南走海运么?
  他要跟我说的,居然不是我想象中那件事!
  
  他说完了,我觉得我的表情一定很惊恐,因为他皱了眉瞧我。
  “晴儿,你觉得如何?”
  “我宁可嫁给余家少爷,就他,改天把我卖了我还得替他数铜板呢,我愚笨,没长五姓之家少奶奶的那个脑子。”我说道。
  老骆驼打蛇随棍上:“晴儿你觉得余家少爷可还中意?”
  这种问题,哪有当面问的?安心让我害羞脸红么?
  我笑了笑:“中意?我就见他一次怎么说得上中意不中意?眼下说这些事都还早,您就别急了,按说起来,我比您还急呢。”
  
  我有我的打算,最不济这亲事的事儿也得拖到明年夏天去,到时候怎么样还不好说呢,若到时候马怀素真被我感动了,即便他落第仍旧是个穷书生,那我也情愿跟他回家乡守着茅屋过活。
  说来说去,我最大的症结在马怀素身上。马怀素又是一只晶莹剔透需要轻拿轻放淋不得雨吹不得风的精致瓷器,此时如果我动作大一点,估计他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如果神仙能给我开一剂把这瓷器感动的药,我宁愿折寿十年。
  
  后来,当我扑打扑打裙子打算走人的时候老骆驼又叫住了我,冬日午后光线太过昏暗,是以桌上点着蜡烛,此时那光就在他脸上飘飘荡荡,只有发际线过高的脑门闪着光亮。
  “依爹看,卢公子倒不像说的假话,若能结此姻缘也是好的。”老骆驼说道。口气真像庙里给人解签的和尚。
  我故意皱皱眉挠挠头发:“他不是来娶邹暖的么?”
  “谁和你说的?”老骆驼问我。
  这还用得着谁说么?郎情妾意的,邹暖就差请人写副墨宝挂他身上宣示“此君名草有主,乱近者杀”了。
  
  “这还用说?!这事中途若有了变数总是不好,再说,我又不中意他。等我有了意中人我会告诉您的,到时候还希望您成全呢。”我说道,先给老骆驼爹心理准备。
  但是,显然,老骆驼似乎误会了我的话。
  “难道晴儿你中意崔家公子?”
  很多意外就是这样发生的,譬如此时,如果我正拿着把剔骨刀在玩儿,没准儿我这手就一抖刀子就插在了身上。所以说,人有时候想的事太多也不好,像老骆驼,我不过和崔雍一起游过船他又送了我幅画儿而已,哪里就能扯出那么多莫名其妙子虚乌有的事情?
  
  我扯了句闲话,我说:“其实,不怕和您说了,我中意那位比崔公子要俊美许多。”
  老骆驼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眼珠子里看到那人的倒影,但,谁都知道,此时我眼睛里只有那跳动的烛火以及一小块光亮的脑瓜顶。
  
  离了书房,我感觉身上的血到处乱窜,窜得我头脑发热。
  卢琉桑这是报那一脚之仇么?说这种话,显见是想让富二娘和邹暖做法害我!娶我?他脑子一定有毛病。
  我不想去找他吵架,我决定无视他。
  
  谁成想,在那道长长的回廊边上我就被劫持了,气息很熟,是卢琉桑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香,倒是怪好闻的。
  因为我和老骆驼这番谈话完毕天已经擦黑,廊上的灯笼还未燃起,所以很是好躲,他把我面袋子一样扛着几个躲闪就来到了一处,呃,鬼宅一般的院子。
  说鬼宅也不大贴切,只不过是院中的草多了些杂了些长了些,窗子上很多窟窿,屋子里灰尘的味道很浓重而已。我觉得卢琉桑的气息与这宅子挺配的,鬼气森森,还带着点杀气。
  




卢公子的“墓志铭”

  我在想,这次我用什么招数,声东击西和出其不意大概是行不通了。
  卢琉桑把我这面袋子放到了桌上,我两手下意识地往桌上一拄,满手的灰,两手一拍扑打扑打,还是不干净,顺便在裙子上抹了一把。
  
  “邹晴,你值多少钱?”卢琉桑问我,他此刻站在我面前,两只胳膊拦在我身体两侧,手拄着桌面,还一敲一敲的,他离我很近,这让我很不舒服,又想起了某天晚上他发癫的事。
  “多少钱也不卖你。”我仍旧在裙子上擦手——卢琉桑占了两边,我手没地方拄。
  “五姓之家的少奶奶要长个什么形状的脑袋?”
  我想说,你们家所有女人那种形状的。
  “我会把你卖了么?卖了你还不够赔的。”
  
  “听墙根儿非君子所为。”我只能挑着这种话说,其实,我有点怕把他惹毛了,因为,我见过疯了的小驴子,杀伤力还是很大的,尤其这月黑风高夜偏僻无人处,真有点啥血腥事件发生都没人来救我。
  “你中意的是谁?崔扶么?”
  “关你鸟事!我中意谁用得着告诉你吗?你当你是谁?别忘了,这是我们邹家的地盘!”我有点火。
  五姓之家啊,被天下人给惯坏了。
  
  “还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市井游侠儿?”
  真是拜托,这种事情,居然猜两次也猜不着,枉我还觉得你很聪明。
  “我比他差在哪里?”卢琉桑的口气很是郁卒。
  这个,还真不好说,有些人吧,哪哪儿都好,就是招人烦,这也没办法,大概是生来就带了种讨人厌的气息。
  “差在,人品吧。”
  冯小宝虽和公主府的侍女勾。搭上,可人家也没藏着掖着,可卢琉桑呢,一会儿给这个送衣服,一会儿又和那个拉拉扯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还有呢?”
  “小缺点不用数了,瑕不掩瑜嘛!”我又不傻,说人家缺点还能真尽数道来么?
  “你缝的布袜是送给他的?”
  “送了很多人,你要是想要,一会儿我派人去买一双给你。”花不了几枚铜板,图个清静。
  “我要你缝的那些。”
  做梦,那是我眼睛瞪成了斗鸡眼才缝好的。
  “不想给?”
  “当然不给,原本也不是给你的。”
  “那我必然要呢?”卢琉桑的口气阴森了一点儿。
  我这手,痒痒得紧,想一大巴掌把他扇到房梁上挂着。
  
  “找别人要去,我又不是你们家绣娘。”不要欺人太甚,否则我这只小白兔也会咬人的。
  “那好吧,今天我就在这儿冻着,冻到你把鞋袜给我。”
  “哦,那回头我用不用让你家的小童给你送件衣服或者手炉脚炉来?”他爱冻着是他的事,只要我不冷——我无所谓。
  “我说过你可以走了么?”
  “卢琉桑,你别给我太过分,蹬鼻子上脸!你管我?你算哪根葱哪头蒜?老骆驼尚且管不了我,你给我一边凉快去!别真把我惹毛了,杀人放火的事我也干得出来。”对卢琉桑这种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人果然不能抬举着,太容易忘乎所以。
  卢琉桑一定没被人骂过,他居然笑!难道以为我在夸他?
  “我就喜欢看你猫一样炸毛的样子。”
  
  “你应该延请一位名医先看看脑子,不早点治到晚了就没办法了。”
  卢琉桑又往前凑了凑,我只得往后仰,生怕他这脑坏之症过给我。
  “不管怎么说,要么你把鞋袜送给我,要么……呵呵,呵呵,反正这地方不常有人来,咱们俩就待在这儿,应该也不会冻着,里面卧房里被褥枕头还在。”卢琉桑说道。
  不就是比谁无耻么!
  
  “哦,有柴和炭么?笼堆火才暖和哩,你不会吧?我来,我会,你去找找看。”我说道。
  “一起去。”卢琉桑往后退了一步拽住我的手,被他一扯我就跳下了桌子。
  只坐了这一会儿屁股居然凉凉的,看来裙子不够厚。
  找了一圈,有熏笼有手炉脚炉,就是没有柴炭。
  我说卢琉桑,你看你也会攀垣跳墙的,要不你去厨房里偷一点来。
  卢琉桑哈哈贱笑两声说,邹晴啊,你可真有趣。
  
  我懒得理他,摸黑到床边拽了两床厚厚的棉被,一床折了又折放到榻上,另一床当斗篷披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人盖过的……”我这么一寻思,有点儿小害怕。
  卢琉桑说,你把被子都拿走了,我怎么办?
  我嘁他一声:“卢公子你不是立志要冻死在这里么?那还用被子作甚?”
  卢琉桑厚颜无耻地一屁股在旁边坐下,还使劲扯开被子一边披他身上。
  黑咕隆咚的,我们俩就这么坐着,我觉得挺无趣的,为了几双鞋袜非要比耐性看谁先冻死……
  “卢琉桑,你墓志铭上写啥?你先告诉我,免得到时候刻碑的问我你有什么遗言我答不出来。”
  “什么墓志铭?”
  
  “你冻死之后啊,总得埋了吧?好歹得竖块石碑吧?石碑上总得写墓志铭吧?”我说道。
  卢琉桑没作声,我以为他在思考,也是,骨头在地下烂了石碑很可能千年之后还在呢,事关身后名是得慎重点儿。
…网  “你说你多无趣,不就是两双鞋袜么,你至于寻死觅活的?好男儿志在四方,连我都知道的道理,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跟鞋袜较劲,死的……也够没脸面的。说实话,你要是为了大家闺秀这么拼命我佩服你,可如今你这样算什么呢?新鲜?没见过市井气十足的有钱人家小姐觉得有趣?可是吧,你说,为了鱼翅熊掌死了也算满足了口腹之欲,要是跟人抢蒸饼噎死,你觉得值么?”
…网  
…网  趁着他想墓志铭,我寻思开导开导他。大好的才俊不能糟蹋前程。关键是,他糟蹋他的我管不着,可他要是顺便也毁了我的那可不行。
  “墓志铭上就写:嗜食蒸饼,因噎而死。”卢琉桑说道。
…网  他脑袋坏了,我跟他没法交流。
  想我邹晴,这都碰见的什么人啊?
…网  
…网  如果我没冻死的话,那我一定要赶着冬至节去长安城里大小庙去让高僧给我转转运。
  可我也真不能在这儿跟他耗着,等入了夜更冷,没准儿我就先冻死了。
…网  我说,卢琉桑,我们猜拳吧,我要是赢了你就自己在这儿待着吧。卢琉桑说天太黑看不见,不玩。
…网  我说,卢琉桑,那你总得给我弄点吃的吧?卢琉桑说他不饿。
…网  我说,卢琉桑,要不我给你出个题,你要是答不上你就输了然后你就自己在这儿待着吧。卢琉桑说那为什么不是我给你出题我赢了你把鞋袜给我呢。
  ……
…网  
  没吃饭的肚子特别空,咕噜咕噜作响,我最听不得这个动静,好像我虐待了它一样。
…网  后来我咬咬牙,不就是一双布袜么,我豁出去了。
…网  “那,给你吧。”我说。
  “我不要买的。”
…网  “我自己缝!”
  “骗我的话待如何说?”
…网  “我还敢骗你?你这为了小事就能玩别人命的劲头儿我怕!怕死了!不过,鞋我不会做。”
  “那也换成布袜。”
…网  
 …网 太他娘得寸进尺了。
  为了我咕噜咕噜的肚子,豁出去手了。
…网  “行。那我可以走了吧?”
 …网 对付脑子坏了的人只能来软的,看我都软成泥了,多么委屈求全。
  “你知道我的脚多大么?”
 …网 ……
  我本来想随便缝两双荷包那么大的来着。
  
  我让卢琉桑先去中厅。
  这种时候跟他一块儿走老骆驼指不定心眼儿又怎么活泛了呢。
  吃饭的时候卢琉桑又恢复了正人君子样儿,装模作样的。吃完了饭我要走,富二娘说别急,有事,我说二娘,我内急,有事再说吧。
  
  回了房让丫环把剩下的料子都翻了出来,可惜我这个人买东西有准头儿惯了,剩下的竟只能裁出一只布袜的了。索性我便裁了以前做衣服剩下的绢啊绸的,拼拼凑凑的总算弄成了两双。
  我又剪样子的时候丫环在一旁疑惑地问我,大小姐,您这还是做布袜么?
  我说是啊,绢绸的袜子夏天凉快。
  丫环说,可现在冬天了呀。
  
  我说,留着明年夏天呗,反正脚也没什么长的了。
  丫环说,可是,这么多颜色……
  我说,反正又不套鞋外头。
  
  因为这不是给马怀素的,我也就没那么精细,几乎就是以一种大刀阔斧的速度来缝的,缝完了才刚交三更。
  这布袜确实有点繁复,这里一块儿蓝绢那里一块绿绸的……真有点像百家衣,还像老和尚的袈裟。
  算了,不管了,反正不是我穿,卢琉桑又没说非要白布的。
  




意外的崔大公子

  第二天,卢琉桑消失不知道哪里去了,我没理会,我今天可是有要紧事。虽然昨天找了个盒子,可太过华丽,我怕马怀素不收,于是仍旧用那像“私奔之用”的小包裹。
  虽然出门早,但仍旧是在宝光客舍看着伙计打扫过了申时才过去,照旧,在巷口等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什么姑娘又跑出来,我怕碰在一处了马怀素不自在。
  没人出来,我放心敲了敲门,很快里面传来马怀素的声音:哪位?
  我说皎皎。
  门开了,迎面一股淡淡的酒味,马怀素看到我有点吃惊,尤其是看到我手上还拎了个小包裹之后。
  看这样子我也不大好进门了,索性把包裹塞他怀里,说是冬至节的几双鞋袜而已,没别的。待我转身要走了,马怀素叫住我,脸上浅浅的笑。
  “这么冷的天跑来,进来喝杯薄酒,正巧还有一位朋友也在。”马怀素说道。
  于是,我便厚着脸皮跟进了小小的院子。
  可是,当简陋的屋门打开之后我后悔得要死。
  我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就进来了呢?
  
  屋中的铁炉边的凳上坐着和我有一面之缘的崔雍,他手里正提起炉上坐着的小小的铜酒壶,另一只手拿着两块碎碎的炭欲往里填,他见我,显见也是一愣,但随即便动作自如地将炭填好了落下了酒壶。
  马怀素跟我说,皎皎,这位是崔公子。
  马怀素又跟崔雍说,云渚,这位就是我刚刚与你说的裴兄弟,你叫他皎皎即可。
  点头行了礼,我心里这个七上八下的,生怕崔雍点破我的身份。
  我捧着马怀素递与我的小小酒盅偷偷瞄崔雍,如果眼睛跟人一样可以作揖跪拜,那我的眼睛一定是扑在崔雍脚边拽着他的袍角,嘴里还念念有词:崔公子,你就可怜可怜我替我隐瞒一下吧。
  “皎皎,你怎么总盯着云渚?”坐我旁边的马怀素忽然出声。
  我一时紧张竟想不出怎么答话。
  “我倒是想起来了,八月里乐游原的百花会上,惟白你停下与一个小兄弟说话,是不是就是皎皎?”
  马怀素点头,崔雍便笑笑:“那就难怪皎皎总是盯着我看了,只怕是在想哪里见过呢。”
  我使劲点头,崔雍,这是品性多么好的一个人啊,不愧是几百年望族家的公子,瞧瞧,多好。我唯有感激涕零的份儿了。
  我的心总算放下了,手心也渐渐暖和起来。三个一起说了会儿话,他们又说起年后的科考,马怀素说崔雍不参加实在可惜,崔雍便笑,说他自己于仕途没有天分,倒不如清清闲闲的闲暇时作画来得舒心。他又提起他那个叫弟弟前些日子忽然兴起要参加科考,马怀素便沉思片刻才说,崔扶公子实是难得的人物。
  我低头撇撇嘴,什么难得?不就是生得一张好面皮又投胎得好么?
  马怀素又接着说,可惜,那样的才气却……
  崔雍笑笑,这个话题便就此停住了,直到晚饭时候,我和崔雍十分识趣地告辞,马怀素亦不强留,只是送我们到门口,待到巷口回头看时他的身影已在薄暮中有些不甚清晰了。
  
  我寻思我和崔雍得说点什么,而且不能转弯抹角。
  “崔公子,今天谢谢你没有拆穿我。”总得先言谢。
  “这有什么可谢,我认得邹家小姐没错,可我却并不识得裴兄弟,有何拆穿之说,呵呵。”崔雍的笑声轻轻的,就好像舞女们臂上缠着的飘带,轻柔又婉转。
  我发现,崔雍是个没什么好奇心的人,他说完了这句就此打住了,没问诸如“你何时与惟白认识的?”“如何结交的?”“为何要女扮男装?”之类的。
  他不问我也不好说了,不过,我却是对别人的事有点兴趣的,所以我问了。
  崔雍也认真答了我,一听之下我还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们两个居然相识许久了,崔雍说他少年时随母亲南下江都归省,游玩山水之际偶遇一少年倚树捧卷,旁边一捆柴草,他从未见过如此爱书之人,因此便上前说了几句话竟十分投机,离开江都之前他询问了马怀素的住处,以后两人便书信往来,只不过一直未再见面,直到马怀素来京才又见着了。
  后来,崔雍说了句横空飞来的话,他说马怀素师事李善,极得李善欣赏。
  我琢磨这话应该不是白说给我听的,因为这李善又不是名动天下的人物,即便他十二分欣赏马怀素又如何?
  “崔公子是否有不方便明言的话?”我直接问道。
  事关马怀素,只要不当着马怀素的面我就不用绕来绕去蜘蛛织网似的了。
  “皎皎,你真是爽气。”
  完了,说我问得直白了,难道他看穿我的司马昭之心了?
  “崔公子能否如实相告?”我厚着脸皮忽略他刚才那句话。
  “李善有两个女儿,次女如今一十七岁。”崔雍说道。
  是了,都这么说了,我那点小心思——现在就马怀素不知道了,可悲耶?可笑耶?
  “那,崔公子可知惟白他,他的心思?”问完这句我想以后我见着崔雍都要远远的避开,免得他一见到我就会想起“不知廉耻”四字。
  崔雍摇摇头,目视前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惟白大概还情窦未开吧。”
  情窦未开?!
  崔雍这个人说话真有趣。
  我正细细品尝那美味的情窦未开,崔雍立住,那边便过来一辆轻便的马车,崔雍说送我到府门口。
  有这种好事我怎么会拒绝呢,马车怎么也比那小驴子背上舒服得多。
  只不过爬上马车之前我总觉得有什么鬼气森森的东西越来越近,弄得我汗毛直竖。
  
  一路上,崔雍问起了那长安图,我寻思,长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图虽只雕印了两千张,但难保哪天崔雍就见着了,若见到了首先必然是要唾弃我的人品,但是我又存了个侥幸,即便是见到了,我也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况且,这也只是可能而已,暂可以不用理会。
  一路上,我索性问了许多关于马怀素的事,待车停下的时候我已经和崔雍知道的一样多了。坊门在不远处,我本来想请他进去吃顿便饭,忽而想起老骆驼的话便作罢,只对崔雍说改日必当谢过,今天确实有些不便。
  还是不告诉他原因了,免得他觉得我也跟邹家人一样都有着藤萝一样攀附的喜好。
  
  马车远去,我身后那种鬼气森森的感觉又冒出来了,四下里看看,这个光景也瞧不见谁有腿没腿的。我贴着已落光了叶子的行道树下疾步走,进了坊门眼看着邹府的大红灯笼就在眼前,森森之感忽地就消失了,待我进了大门,忽然见到卢琉桑的时候那感觉又回来了。
  卢琉桑还是平时在邹家人面前装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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