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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系尘香(上)-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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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朗刚刚和莫忘尘吐露完心事,又乍被木挽香问到,便觉这个女子善解人意,很是不俗,但她毕竟不同与莫忘尘,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把握好与她说话的分寸,望着她的笑靥正暗暗沉思,忽听木挽香惊呼一声:“公子小心!”在他的背后,一阵风声劈裂,他只觉背部一疼,已被一道刀锋划破了衣裳,割破了血肉。他顿时呆住,不知反应。
莫忘尘其实就在附近,并未走远,听到木挽香的呼声立刻飞身赶来,正见到一蒙面刺客砍伤了裴朗,他本待冲过去救护,却猛然看到已挺身在裴朗身前的木挽香,不由得神思一顿,挑着唇角一笑,身形一缓,待看她如何出手相救。
然而,谁曾想到,木挽香面对刀风寒光,竟不避不闪,真如一个纤纤弱女子一般以身挡刀。待到莫忘尘发现她居然毫不反抗,猝惊之下掠过去相救时,木挽香已血染衣裙倒了下去。那名刺客见又有人来,便转身飞也似的逃走了。
莫忘尘瞬间掠到木挽香的身后,伸臂一揽将她揽在怀中,眼见她的肩膀已被鲜血浸透,面容苍白无色,昏厥过去,他不知为何竟也觉得自己的心头一阵大痛,似被人狠狠用刀戳过自己的血肉一般。怀抱着她虚弱的生命,只怕她轻易间便要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心骤然沉进无底的冰洞。这样的痛感,似乎在很久以前便已有过,但那一次又在何时何地?似乎与此时之痛有所不同?
天人永隔!这四个字遽然如谶语在眼前划出一道血光!悲凄地让人不敢用手触碰。
上天!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轮回?又会是怎样的劫苦?
府内此时已有护卫听到喧闹赶了过来,都先抢着去扶裴朗。莫忘尘也不与他们争,径自抱着木挽香,直闯向督府内的大夫房。
……  ……
裴朗清醒过来时,大夫已为他包扎好伤口。唐之奇、骆宾王等人都已赶回,在床边审视。见他无恙,众人方才长出一口气。
唐之奇此刻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骂声道:“武媚娘那个妖后,为了清除我们这些眼中钉,明的暗的都要来上一腿,太过卑劣!好!我们也且和她斗一斗,看她的阴谋权术如何能封得出这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裴朗气不能大喘,怕牵动背部伤势,声音细如蚊蝇:“木姑娘拼死救我,也挨了一刀,她现在可好?”
唐之奇耸然又笑了:“裴公子还真是个多情种子,那个丫头没事,虽然伤重流了不少血,但性命无忧。”
裴朗眉头舒展:“这我就放心了,否则真要抱憾终生。”
唐之奇取笑道:“你若真这样在意她,等到大战结束,我作主将她赎出,送与裴公子,做个温室小妾可好?”
裴朗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淡红:“这怎么行?我家家教甚严,不敢擅自纳妾,况且……木姑娘人品高雅,也不应以常理对待。”
唐之奇狭着眼:“家法严恐怕还是托词,怕佳人不允倒是真话。不过她木挽香只是一名舞姬而已,有何资格自视清高?待我去下一道令,不怕她不肯。再说裴公子青年才俊,翩翩风度,正是妙龄女子倾慕的对象,她若非已对你有心,又怎肯舍命相救?”
裴朗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想起不久前木挽香挺身而出,为自己拦下一刀的壮举,也禁不住意动神驰,思绪悠悠了。
……  ……
莫忘尘抱臂胸前,俯视着靠躺在床边的木挽香,眼中已无任何温存,冷淡的便如一个陌生之人。
“今日我才得知圣人所言不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盯着木挽香的眼神太过亮厉,令木挽香只觉肩头的伤口似乎比之刚才更痛,但还是屏住呼吸,不予理睬,声似沈水:“谢你救我一命,救命之恩容后身报,现在我欲休息,公子是不是应该退避出去了?”
莫忘尘丝毫没有离开之意,反而依旧自顾自般独语:“女人若用起权谋来真是了得,这世上的男人若都以为女人比自己蠢就太天真了,稍不留神,早晚会栽在女人的手里。”
木挽香扬首回视着他:“没想到你是个这样喋喋不休的人,说话拐弯抹脚,竟比我们女子还要长舌。”
莫忘尘看了她许久,忽然一转身,走到门前,又停了下来,声音如风而来:“你若想博得他们的信任,不必非用苦肉计。伤了你的身子,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一人心疼。”
木挽香惨白的面颊与朱唇有了些许微微的抖动,从齿间逼问出一字:“谁?”
莫忘尘赫然回头,大声道:“我!”
……  ……
骆宾王站在战局图前,眼望着那密密麻麻的敌我攻守走势,一阵眼花。犹记得当初起兵之时本是扛着匡复唐室的大旗,所以一呼天下应。但是后来,徐敬业沉迷于权欲,口号放到脑后,而是一心想做个偏安一方的霸主,渐失了人心。大军挥师金陵,令武后有了喘息之机,方能调军三十万,将扬州附近团团围住。而当日虽也顺利拿下镇江,但镇江归顺的守军并不会心服,他们多是武后的死党,此时混杂在我方军中,究竟是利是弊?
他把自己的这番心思说给唐之奇听,但唐之奇并不以为意,只说他太多心了,其实唐之奇心中也决无胜算,否则他不会夜夜在督府的作战室内踱步,直到天亮了。
骆宾王费了三天的工夫,拟算了一份扬州城内的粮草清单,交了上去,忧心忡忡的独自去探望还在养病的裴朗。
进了屋门,却看不到裴朗的踪影,正自着急,有人笑着告诉他,裴朗这几日已能下地行走,常去看望那个舞姬木挽香,或许现在人便在那里。
骆宾王走出来,摇着头心中感叹,一边是沉迷于兵政大权而不可自拔,另一边是贪恋美色而妄顾大业,难怪当他说自己是与一干有“大志”之人在一起谋事时,莫忘尘的眼中流露出的满是不屑与质疑。其实便是他自己,如今也觉得对眼前这些人越发的没信心了。
站在木挽香的屋前,骆宾王迟疑着没有直接走进。他自负性情高洁,最不愿与风花雪月惹上关系,平生不仅不爱逛那些花街柳巷,听曲看舞,就连风月诗文都不屑写之,今天要他破例走进一个舞姬的屋子,实在是难而又难,就这样站在原地许久,终于还是转头离开了。
而在屋中,裴朗的确守在木挽香的床前。他因木挽香为他身挨一刀,对这个女子已是又爱又怜。他伤势较轻,身子刚好一些便立刻下地前来探望。而木挽香似乎真的也对他有意,一见他到来便羞涩了容颜,将他让座一旁。两人几天相处下来,着实相谈甚欢。
但今日裴朗又不太开心了。
“木姑娘,眼看战事渐渐吃紧,我一介文生不能为徐将军等人出力真是无用。我想自动请战到前方去,你看可好?”经过这几日,裴朗已把木挽香看作知己良朋,凡心里事都爱说与她听。
木挽香轻簇着眉,脸上已比数日前有了血色,眼看是好多了。“公子要去前方打仗吗?你又不会开弓上马,又不懂孙子兵书,到了那里岂不是如同……?”她话没说完,生生顿住。
裴朗叹着气接下去:“如同废人,是吗?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知?可是我坐守扬州城内,外边之事丝毫不知更加不安。若次义举失败,徐将军有美名传世,骆宾王有檄文流芳,可我裴朗又算得什么?谁能记得我这颗小小的卒子?”
木挽香听他说的悲切,伸出玉指与他的左手紧握:“公子之志,挽香十分敬佩,若公子当真决定要去,挽香会为公子送行。”
裴朗惊喜交加,反握住她的手,急问:“真的?你果真认为我也能成大事吗?可我昨日与莫忘尘说起这事,他似乎并不赞成。”
木挽香的眸中蓦地擦起一道逼人的精光,唇边依然挂着微笑,轻声帮他解嘲:“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别人的话公子不用太放在心上。”
裴朗更是感动莫名,壮着胆子颤声问道:“香妹,你可愿等我回来?”
木挽香面返潮红,点了点头,裴朗大喜着跳起来,奔了出去,喊声传来:“我这就去找唐长史,表明心愿。”
眼看裴朗离去,木挽香所有的娇羞都在瞬间褪却,那冷淡的如冰一般的眼眸与片刻前判若两人。
“恭喜你啊,骗得一个少年为你神魂颠倒。”莫忘尘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门边,斜靠着门框,冷冷的看她。
木挽香哼声道:“你若想劝他收回心意,还来得及。”
莫忘尘道:“我纵是苏秦张仪再世,舌灿莲花,又怎比得你的嫣然一笑令他趋之若鹜,甘心倾倒?”他的目光冷峻,“何苦累一名少年丧命?他又不是谋反的首犯,也兴不起什么风浪,被牵扯进这次战乱已是无奈了,还要被你的美色骗走一片痴心。可叹可怜。”
木挽香则道:“他虽非首犯,但已有谋反之举,你以为无我他便可以苟延残喘的活命吗?既然迟早都是一死,能战死沙场,慷慨就义,岂非是成全了他?”
莫忘尘定定地看着她:“你这番话真叫我心寒,本以为你做个奸细难免被迫,身不由己,如今看来,你倒是很乐在其中。”
木挽香清冷着声音回应道:“为人臣,谋人事。太后待我不薄,我自当全力报答。况且我也最看不起徐敬业这一干看似打着为天下的旗号,实却为自己谋私欲的伪君子。若真论为苍生之道,太后才是最尽心力之人。可笑他们只因太后是位红颜便不能容人,当真是鼠目寸光,一群浑蛋!”
莫忘尘的身子忽然挺直,眉尾高高挑起,那震动的目光从惊讶慢慢变得谐谑,而后狂妄地朝天大笑:“武后身边若多一些你这样胸怀大志,忠诚果敢的红粉佳人倾力相助,难保这天下日后不会真的姓了武!”
木挽香对他的笑声极为不惯,深皱着眉说:“你笑得这么大声,是想引人来吗?”
莫忘尘嘿嘿笑着:“抱歉,我失态了。”渐渐抑制住自己的笑声,他踱步到木挽香的床前,就在裴朗刚刚坐过的地方又坐了下来。
他的靠近,使木挽香浑身都不自在,刻意地往旁边移了一下身子,却不料被他猛地握住放在床外侧的左手。她一惊,怒道:“你要做什么?”
莫忘尘执起那只手,凝神相视,而后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默默地将那每根手指都细细擦拭一遍。
“你?”木挽香被他的举动所震,不明就里。
拂拭了好久,莫忘尘终于抬起脸,闪动着乌黑的双眸,轻邪地笑着:“我可不喜欢你这样的一双玉手沾染上了其他男子的污秽之气。能与它相握一生的,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你!你这个狂妄之徒,自不量力……”木挽香又对视上他的双眼,只觉浑身微冷,一阵抖嗦,还来不及将手抽回,就蓦然被他拉进怀中,不曾回神之际,冰冷苍白的朱唇便被他火热地覆上。那吻,似乎是恶意的报复,但却令她一阵彷徨,好像这种触感与暖意似曾相识,只不过被什么东西牢牢地压在心中,即使想得头疼欲裂,却也是回想不起来了。
……  ……
裴朗争取到了奔赴都梁山,随韦超将军一同作战的机会。临别之日,唐之奇及骆宾王特意为他开宴送行。唐之奇又调遣了二十名侍卫一路护送他出城。
裴朗一行人的马车出了扬州,奔赴向西边二百里外的都梁山。在他们必经之路道旁的一座小山亭中,有两个人影高高在上,俯瞰着他们离去。
亭中,有一席琴,静静地躺在那里,却没有人拨响。琴旁是一把剑,剑在鞘中,不见锋芒。
站在亭中的男子先开口道:“你处心积虑接近他,甚至不惜弄伤自己的身体,如今竟然轻易将他放逐,又要令我费解了。”转眸顾盼,神采飞扬,却不见身旁人的回应,于是又笑道:“本以为你要借琴声送行,特意跟来以闻雅奏,可是琴弦不理,妙音不闻,这琴竟是个摆设吗?”
女子冷视了他一眼,抚触着琴身,终于幽幽说话:“我弹的琴不是人人都可听到。”
这亭中的男女自然就是莫忘尘和木挽香。
莫忘尘笑着也低头去看那琴,见琴身古朴,做工精巧,不觉一惊,喜动神色:“这琴可是汉朝的旧物?”
木挽香也一惊,不想他竟然认得,脱口问道:“你也知它的来历?”
莫忘尘细细审视着古琴,啧啧赞叹:“没想到我如此有幸,居然能见到此琴!传闻它是造琴大师薛真易的封山之作,本是作为恭贺汉武帝一位胞妹新婚的贺礼,后来据说那位公主英年早逝,这琴也随之不知所踪,没想到时隔数百年居然还能重现人间!”
木挽香冷漠的眼中微微泛起一丝动容,深看了他一眼,坐在石桌前,伸出十指纤纤,轻按于琴弦之上,琴声便如心声,幽幽作响,聚声于亭内亭外几丈之内,徘徊不散。
莫忘尘倾心聆听,心境都不觉随着琴声低迷起来,口中微叹着轻吟:“满树桃花,春去落几番红雨;盈溪碧柳,晓来拖一缕青烟。春去春落,皆不由人,缘起缘灭,自有天定。”
琴声骤停,木挽香的手指尚顿在弦上,但目光却望着莫忘尘,怔怔的出神儿。不知怎的,刚才有那么一刻,忽然觉得眼前之景似曾相识,这风声,琴声,还有站在身边,悠然吟诵的莫忘尘,都似在梦中有过神际交会,一夕情温。是何缘由?是因那日被他轻薄之后心中亦起了变故所致?还是……冥冥之中,确曾有过一段姻缘平地波澜、搅扰芳心,风起云涌、乱了尘世?
“竟会是你!”莫忘尘惊喜之声骤然响彻于耳,她一颤,闪烁着黑眸,故意问道:“什么?”
莫忘尘手指琴身,问道:“可曾记得在蜀冈山上,有人与你琴笛相和,以乐会友?”
她眨眨眼,记了起来,“怎么?吹笛的人难道是你?”
他微笑着,从袖中取出一管玉笛,答道:“当日你匆忙离开,我便说过,若有缘,总会相见的。今日你若不肯弹琴,我也认不出你来。看来你我还是有缘的。”
“哼。”她作不屑之音不肯接答,心中却还是泛起一阵微澜。虽说扬州城小,但以琴音相识,的确不能单以个“巧”字做解,或许,自己真的与他……她闪动着睫毛,黑眸藏在其后,悄悄打量着这个蓦然间闯入自己世界的男子,与他相识,许也是一段冤孽。只是讨厌他那古怪的笑,好像总能洞察别人的心思,又好像天下没有可以难倒他的事。轻拨琴声,懒理音调,淡问道:“莫忘尘,你这一生可有心愿难了?”
莫忘尘未曾想到她会问到这些,侧着脸想了许久,缓慢而郑重的答道:“我总在想,若能重走一遍人世,我不希望自己还是如今这个样子。”
“哦?”她倏然挑起了眉。
莫忘尘还在慢吟:“若能重来,我只愿自己做个大字不识,功夫不懂,只是手持耕具,埋首于荒田之中的农夫便足以。不习字念文,饱读兵法诗书,便不会有一腔忧国忧民的济世热血;不舞枪耍剑,飞檐走壁如履平川,就不会自封柔肠侠骨,好报打不平,妄图以一己之力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了。不会文,不会武,我只一心耕好我的田,带好我的妻儿,平平淡淡,普普通通,万事皆不关己,又哪来那么多的闲愁苦闷,忧心如焚?”
木挽香听罢,冷笑着讽斥道:“男子汉,大丈夫,原来是这般没有骨气,说的都是丧气话,我若是你亲娘,早一巴掌甩过去,省得你给祖宗丢脸!”
莫忘尘的脸色瞬间豁然变得明亮,一扫刚才的暗淡静默,放声而笑,“果然不愧是我莫忘尘看中的人,说出话来掷地有声。”
木挽香冷嘲一句:“恬不知耻。”
莫忘尘却依肩而坐,也不理会人家是否厌烦,只手握住她还在理弦的玉指,近乎放肆的掀开她长长的衣袖,露出腕臂上那个殷红的“尘”字,轻轻摩挲其上,柔声轻问:“香儿,难道你不想做个平凡夫妻吗?”
他亲昵的低唤悚然刺穿了她的心骨。一瞬间,不知是恨,还是喜,只被他震动得心头飞溅出一片血花,迷惘茫然,不知所措。
……  ……
扬州郊外的树林深处,静幽幽伫立一人,夜空中随着冷风而来的,是一股逼到眉睫的杀气。他仰首望天,看着天边的残月,尽管那张脸在月光的映彻下显得冷俊而漠然,但深眸之中的萧索却毫不掩饰的暴露于月色之中。
“陇头征人别,陇水流声咽。只为识君恩,甘心从苦节。雪冻弓弦断,风鼓旗杆折。独有孤雄剑,龙泉字不灭。”他朗朗吟诗,诗中的凄清依依缠绵,似有无尽的心事难对人言。
从林子的另一头如轻烟般掠进一人,来到他的近前屈膝跪拜,恭敬道:“参见主人。”
他的目光收回,看着面前之人,拂了一下衣袖,淡然道:“听说你身上有伤,就不用行礼了。”
“谢主人。”那人直起身,抬起脸,那样一张同样苍白寂寞的脸,虽然美则美矣,却无任何情绪。是木挽香。
被她称作主人的男子问道:“可有进展?”
木挽香拿出两件东西递过去。
男子接过一看,是一封信和一方玉佩。“是什么?”他皱着眉,不满意她故作缄默,让他猜哑谜。
木挽香垂下眼帘,轻声解释:“那封信是裴炎与徐敬业私通来往的信件,那方玉佩是裴炎之子裴朗在离开扬州城前送与我的,说是他们家的传家之物。”
男子眸中的精光一跳,终于露出一丝色彩:“好,这两样东西都可以好好利用,你这一刀看来没有白受。”
木挽香再次垂首:“谢主人夸奖。”
男子继续道:“如今扬州城中已混入不少我方之人,大都督府中的各个人头早已悬系我手。你留在那里已无太大意义,不如跟着裴朗到都梁山一行吧。”
木挽香低头静听,恭顺而臣服。冷不妨,对方以指勾住她的下颚,她被迫抬起头来与他对视,那如鹰一般冷凝逼人的目光从高处压迫着她,眼中充满了怀疑与警戒。“这几日不见,你似乎变了不少。”
她心头骤惊,首先想到的是莫忘尘这些日来无休止的打扰和那些让她几乎乱了方寸的表白,但不知为何没有说出口,仓促间立刻否决:“什么事情都没有,主人多心了。”
鹰眸笑了,笑得让她心寒:“我只说你变了,并没有问你是否有事发生。你真的是变了,变得连谎都不会撒了。”
她的肌肤好像在瞬间都浮出一层寒意,全身的毛孔都似有冷风穿过。
但那男子却不再追究了,放开手,退后一步看着她,静静地命令:“别让旁门之事分了你的心,若是任务失败,你应该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是。”她暗中喘了口气,刻意转换了话题:“太后可好?”
提到武后,他阴寒的眸子中奇迹般的有柔情涌动,“陛下很好,已经回了长安。扬州小小的造反对于她来说无非是清风过耳,不值一晒。”
似在迎合他的心情,木挽香也微微一笑,“请主人告知陛下,挽香一定不会令陛下失望。”
“这就好。”片刻间,他又回复了高傲冷漠的神态,轻摆着手:“你先去吧,希望下次你能提着某人的人头来见。”
“遵命!”木挽香拱手接令,倒退数步,腾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了。
那个被称作主人的神秘男子,依然站在原地赏望着那一轮残月,幽幽然继续吟着他刚才未曾吟完的长诗:“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  ……
都梁山,不过是座小小的孤山,山上无风景可览,四周也非繁华车道,但因其位于淮河入洪泽湖的咽喉要地,自古也就成了兵家必争之所。韦超率军据守于都梁山,将李孝逸的兵马战船都阻挡在外,居高临下而视,韦超自己也不由得深为自己的营盘布局洋洋得意。
向山下一指,他笑对身旁的裴朗道:“裴公子来看,我方只要把守住这快要地,整个战场的动向便尽在我的掌握。”
裴朗满腹只有诗书论语,实在看不懂,但从韦超毫不掩饰的笑容中还是看出这种喜悦是不加掩饰的,于是也一同舒展着眉头,笑逐颜开了。
晚间,韦超在大帐中邀裴朗喝酒,边喝边叹:“以前我在苏州做过几日督军,苏州的美景自不必说,苏州的美女更是名闻天下。那时湖上泛舟,听那些姑娘弹琴吟唱,只道是平常,现在才知道若想再重过那种日子,已经太难了。今夜没有美女陪酒,只有咱们两个大男人自斟自酌了。来来来,千万不要拘礼客气。”
裴朗本来就是酒力尚浅,几杯下肚已是醉不能支,连连摆手道:“我已不能再喝了,将军还是饶了我吧,况且明日还要起早巡营,若是宿醉不醒可就糟了。”
韦超则道:“哎,大丈夫若不能喝酒,岂不被人笑话?况且巡营之事也不必急,这军中自然是我说了算。看我们现在的布置,如铁桶箍山,滴水不漏,李孝逸就是再多十万兵马也是攻不上来的,不用担心了。”
裴朗躲让不过,只得又连饮数杯。
这时候,帐外忽然有兵卒来报:“自后山上来一个女子,轻纱蒙面,说要见裴公子。”
裴朗一愣,“可问知她的姓名?”
“她只说姓木。”
裴朗惊喜非常,连声道:“快请那位姑娘进来!哦,不不,还是我去迎她吧,”说着站起身,奔了出去。
坐在帐中的韦超还在纳闷,从何处掉下来一位姑娘?裴朗已经领着一黑衣女子走了进来,果然如兵士所言是轻纱遮面。
裴朗兴冲冲对韦超道:“这位姑娘是我在扬州城结识的一位至交好友,姓木,名挽香。”
木挽香取下面纱,盈盈一拜:“惫夜而来,多有打搅,请将军恕罪。”
韦超的目中顿时异彩闪动,似乎连帐中的红烛都陡然亮了起来,映衬得红颜娇艳绝伦,满室生香。他也匆匆站起,呵呵笑着:“木姑娘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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