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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平原-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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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旦想一想,笑,“我看也是。” 
      “多点信心,耽会有人来替你化妆。” 
      “以后每次出去都得由专人妆扮?”
      “那当然,我去晚宴也找化妆发型师整顿一番,何况是歌星。”
      “歌星。”明旦笑起来。
      “对,歌星。”
      明旦整理好报纸,放到一边。
      她忽然被港闻版角落小小一段新闻吸引。
      “歌女跳楼命亡”。 
      从前,记者喜欢咬文嚼宇,会用香销玉殒,天妒红颜这种字眼。今日,已无谓转弯抹角,把人地时事记录报告算数。
      小小字样像油丝般钻人明旦眼帘:“死者区莉莉,歌女,廿九岁,染有毒癖,昨日深夜一时,突然从十九楼寓所一跃而下,当场毙命”。
      就这么几个字。
      附著一张小小指甲尺寸照片,明旦认得是莉莉,她与她,一前一后,曾在五十年代酒吧演唱。
      明旦觉得一股寒意自顶至踵灌下,四肢麻痹,她说不出话来。 
      她深深悲哀,不,不是为着区莉莉,她不认识莉莉,她只见过莉莉一面,明旦是为所有贫女悲哀。
      每年都有比上一年更年轻貌美的穷家女出来找出身赚快钱:你唱歌我跳舞她伴酒,整个森林都是豺狼虎豹,一具小小肉身,略转错一个弯,陷落一个陷阱,脆弱生命就此结束,还有,死了也是白死,死了是活该,死了是不够自爱。
      明旦打了一个冷颤。
      她母亲不知如何挣扎著活下来,然後又轮到她,社会上不知多少这样无名无姓的弱肉,有些找到出路,有的走向绝路。 
      明旦年轻,从未消极,但是她见过被欺骗遭遗弃的母亲绝望。
      好几次她醉倒地,明旦放学看见去扶起她,她会厌倦地推开女儿,“让我去,让我去。”
      又无缘无故对外婆的照片说“我跟着马上就来,”随即又会神经质地笑,“无论到什么地方,老人还不是 向我要钱,见了面也无用。”
      只差一点点,一条线那么多。
      母女活了下来,挣扎到较高的干地,坐下吸一口气,又再开步走,捱下来,得到较好的际遇。
      明旦愿意为莉莉同声一哭。
      她伏在桌子上,动也不动,默默流下泪来。
      那一天,全市人都看到了娱乐版永明旦的彩照。
      曹平在家写广告歌,报纸派上门来,一打开就是永明旦的笑脸。 
      他看了很久很久,有点心酸,有点高兴,更有许多惆怅。
      他独自在屋里,毋需掩饰感情,他缓缓把报纸收起,走到钢琴边,轻轻弹出“我做什么才好”:自从你离开我之後,我做什么才好,我做什么才好…… 
      这是永明旦在五十年代酒吧唱的第一首歌。
      然後,他收拾心情工作。 
      他得为一种洗头水作曲作词。
      “你离开我之後,我做什么才好,洗一个头,淋一个浴,从头再来,再去追求一个新的梦,新梦洗头水… …”
      曹平大笑起来,整个人伏在琴键上,发出响亮蓬的一声。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 
      “大哥,大哥?”
      “这里。”
      嘉儿挽著盒子,“给你送新鲜热辣的咖喱鸡饭来。”
      “你自己也够忙的。”
      “还好。”嘉儿笑着把饭菜盛出来。
      “阿原今日如何?” 
      “两兄弟倒底几时和解呢?”
      曹平问非所答:“可以想像一切由你照顾,衣食住行,他菜来伸手饭来开口,每日起床等吃饭,睡午觉,然后还要发牢骚发脾气。”
      嘉儿笑,“都被大哥说中了。” 
      “你仍然义无反顾。”
      嘉儿掩著嘴笑,“大哥真聪明。”
      “为什么?”
      嘉儿说:“看见他就开心,他不在,我没意思。”
      曹平叹口气,谁欠了谁,一目了然。
      嘉儿看到报纸一角,“看到了?”
      曹平点点头,“很难看不见。”
      “可不是,阿原瞪看照片,也看了许久。”
      曹平笑,“你倒是大方,不妒忌吗?”
      “他现在同我在一起,天天在我家吃饭。”
      曹平说:“你是一个好女子。”
      “乃婵也是,一言不发,知难而退,没有给你丝毫麻烦。”
      曹平点点头。
      “但是在你心中,世上最好的仍是永明旦吧。” 
      “我有那样说过吗?”
      “下星期我跟曹原到上海去一间酒吧做工。”
      “沪人好心思,酒吧叫什么名字。”
      “叫霞飞路。”
      “啊。”
      “你需用沪语轻轻读出,这霞字念鸦声:鸦飞路。”
      曹平说:“预祝你们成功,我管我忙,你看:温馨牌毛线、爽洁牌湿纸巾……都在等着我呢。”
      “乃婵说,欢迎你去探访孩子。” 
      “是吗,每一件事你们都设想到了,完美结局。”曹平哈哈笑起来。
      嘉儿把手放在他肩上一会儿,才开门离去。
      曹乎忽然又笑起来。
      笑声中讽刺之意越来越浓,连自己都受不了。
      他披上外套到黄金商场去。
      报上消息说永明旦会在那商场签名。
      他迟到许多,商场人头涌涌,许多是十多岁染金发少年。他轻轻挤进一角,默默注视台上。
      永明旦衣着奇异时髦,长裤上罩短裙,背心外套纱衣,穿了七八层,仍然衣不蔽体,看到许多皮肤,她先演唱一首曲子,然后坐下签名,记者涌上去拍照。
      曹平被人潮挤出视线。
      他贪婪地张望多一眼,明旦亮晶晶面孔将永志他心里。
      他踯躅离开商场,在玻璃橱窗里看到自己脸上好似被烟熏过似黄黑,佝偻着背,未老先衰,颓丧不振。 
      曹平有顿悟,他挺起胸,走到附近理发店:“剪平头,敷脸,剃胡髭。”
      天气一日比一日回暖,他去买了好几套浅色成裤替换。
      活着要有活着的样子。
      曹平又笑起来,这彷佛已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他回家继续创作。
      明旦的母亲终於要回来了。
      蒋学正说,“这间小平房正适合她休养,明旦,你不如搬到市区,我们进进出出喧闹不堪,会妨碍她生活 。”
      明旦想了很久,终於点头。
      她不想母亲看到她日夜苦干,她不想解释,也不想抱怨。
      苏英帮她找到半山两房公寓,高高在上,车子自市区驶十五分钟才到门口,从露台看下去,山下淡淡罩烟霞中,十分遥远。
      明旦狐疑地问,“我上来了吗?”
      “上来了。”
      “唱片销路有那样好吗?”
      苏英嗤一声笑,“过得去啦,若真的顶级畅销,你已住进堡垒。”
      明旦笑笑说:“那么,我会垂下长发,让王子爬上来。” 
      苏英大笑,“王子,哈哈哈。”
      “有见到祝懋祯吗?”
      苏英摇摇头,“我们没有再联络。” 
      电话响了,她低低说起来:“我已决定为社区服务一段时间,每周抽十多小时做义工,原来当上律师那么久,我忙著做公司替人赚钱,竟未上过法庭,你说有多可笑。”
      对方是谁? 
      “睡得还算好,只是扭到脖子,酸软不已,从前哪会这样,岁月不饶人。”
      明旦想:也许就是这个人了,愿意与他说到衰老,那真得有点感情才行。 
      “明旦这边已经上了轨道,你可想去度假?去一个冷门地方——处子岛的圣汤默斯可好?什么,那里每年接待百万计游客?”她大笑起来。
      明旦越听越狐疑。 
      “你要同明旦说几句?明旦,是蒋姐。”
      永明旦张大了嘴。
      电话另一头是蒋学正? 
      原来如此。
      怪不得祝懋祯敲门无人应,明旦完全明白了。
      她对着电话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半晌听见那一边“喂、喂”叫她。
      明旦回过神来,“你们旅行,我也跟去。”
      “你的工作程序排满满,怎么走得开,我们最多去五六天。”
      明旦唯唯诺诺,挂上电话。
      苏英说:“你满意这公寓,我唤人来装修。”
      “就这么简单?”
      苏英想一想,“不,都得付钱。”
      明旦笑起来。母亲回来那一日,明旦不能去接飞机,她约了许导演试镜,人家只得那一刻有空,下午就得启程到欧洲。 
      她不敢开放手提电话,专心在小房间里练对白。
      台辞很简单:“我不爱你了,请让我走。”
      她一个人把这两句话讲了又讲,练了又练,用各式各样方式说出来:厌恶地、冷淡地、伤感地、无奈、依依不舍、决绝……原来有那许多方式可以说出这两句话。
      终於她轻柔恳求地唱出:“请释放我让我走,因为我不再爱你……”
      她握着对白本笑起来。
      导演推门进来,对她说:“你已录取,回家好好读剧本。”
      永明旦发呆,“不用试镜?”
      “镜头一直对著你,你很用功,世上罕见真正天才,勤学是好事。”
      明旦这才发现镜头在对面柜项。 
      呵,幸亏没有失态。
      “你可以走了,我们会把合约送到苏律师处。”
      明旦雀跃,她想把好消息告诉亲友,但是苏英与蒋学正双双去了度假,平原兄弟已无联络。
      明旦恍然若失,垂头站在街上,司机看见,连忙驶过车来。
      助手的电话来催:“明旦,伯母已到家中,你快来吧。”
      “知道。”
      “试镜结果如何。”
      “许导演说我已得到那女儿的角色。”
      助手高兴得跳起来,“我立刻通知蒋姐。”
      “别骚扰她假期。” 
      “不怕,让她高兴才是。”
      车子往家驶去。
      还未进门,明旦己经一路叫进去:“妈妈,妈妈。”
      看护满面笑容迎出来。 
      母亲坐在摇椅上,明旦走近细细端详她气色。 
      母亲脸容秀丽安详,已再世为人。
      明旦真怕是一个梦,醒来人去楼空,仍在陋室中,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直至指节发白,才肯定母亲是真的回来了。
      明旦泪流满面。
      “去了多久?”
      “个多月。” 
      明旦低呼!“什么,才个多月,感觉起码三年,度日如年。” 
      “发生太多事,才会觉得天长地久。” 
      母亲只是笑,并没有问及女儿近况。
      大抵已明白理不了的事,多问无益。
      助手催明旦出去。
      母亲诧异问:“干什么?”
      “去一家时装店剪彩。” 
      明旦衣看像十六七岁小女孩,她笑看向助手哼出卜狄伦名曲:“我彼时年老得多,此刻反而年轻了。”
      看护送出门来。 
      明旦说:“母亲拜托你了。”
      “她很好,心很静,日常充满喜乐,不徐不疾,每日应付一天。”
      明旦还想说什么,已被助手拉上车。
      那日深夜,明旦叫司机送她到曹家。
      她几次三番伸手按钤,又缩回去。
      终於大胆地揿下去,电钤发出“朗”一声,吓了她一跳。
      有人来开门,是个陌生年轻男子,半夜被唤醒开门,却没有恼怒。
      街灯下,只看见门外站看一个苗条人影,她与他一般讶异。
      他问:“找谁?”
      她失声问,“你是谁?” 
      “我是屋主。”
      她走近,年轻人可以看到她秀丽的脸容,他没想到她那样标致,惊艳。
      她逼切地问:“曹平呢,他可在?我可以与他说几句话吗?”
      “曹什么?现在是我住在这里,我是业主,上星期迁入,上期租客是什么人,我不清楚。”
      “搬走了?”
      明旦的表情像是被人拿了一记耳光。 
      年轻人不忍,“你找朋友?”
      这时,尽忠职守的司机又走过来,“永小姐,你叫我?”
      明旦呆了一会儿,“是,”她说:“我们走吧。”
      她低头离去。 
      年轻人像是不舍得关门,他身後有人问:“谁?半夜三更敲门找人。”
      那是他的女友。 
      年轻人转过头去,“一个美女,有点面熟,不知在何处见过。”
      他女友大笑,“有那么多美女随街跑?莫非是艳鬼,回来找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你当心,哈哈哈。”
      年轻人抬起头,想了一想,才关上门。
      明旦上车。
      司机问:“可是回家?” 
      明旦问非所答:“一个人搬家不通知朋友,那表示什么?”
      司机轻轻答,“表示他无意再与那朋友来往。” 
      “就是那样简单。”
      司机无奈地说,“我想不会有其他原因。”
      明旦喃喃说:“无意再与我来往?”
      司机忽然说:“永小姐,请恕我多嘴:世事变迁,人来人往,没什么稀奇,你哪怕没有朋友。”
      明旦仍然垂头。
      车子一直往山上驶去。
      搬走,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真要打探,也可以找得到,可是,人家明明要避开永明旦,为什么要去把他掀出来呢。
      再说,她也搬了家,她也没通知任何人。
      明旦重重吁出一口气。
      第二天,助手陪她到著名时装店去选焙最新夏季服装。 
      “夏天了。”
      “还未到,不过快了.即买即穿先占锋头。”
      就在那个时候,离三十尺之外有一个中年太太,一边笑一边点头上边朝她走过来。
      “明旦,你好,记得我吗,我是朱阿姨。”
      明旦本能地说声好,友善客套地问候对方。
      她一时想不起这朱阿姨是谁。
      助手唤她,“明旦,这边,有双靴子你非试不可。” 
      一转身,明旦记忆回来了,是这个朱太太,一年前,明旦过年想借贷,打电话到朱宅,正是朱太太听电话 
      ,明旦嚅嚅税:“朱太太记得我吗,我们在大涌道住对面,我妈妈常与你打牌。”
      朱太太当时冷冷说:“不记得了。”随即挂上电话。
      就是这同一个朱太太。
      今日,老远—头像捣蒜似与她招呼。
      明旦再转过头去,她仍向明旦行注目礼,仍然在笑。
      明旦同助手说:“我们去别家。”
      助手吩咐店员把选中衣物送去尔信公司,跟着陪明旦离去。
      明旦喃喃说:“世态炎凉。”
      助手挽起她的手,“即使是,只怕你热得透不过气来,永小姐你唱片销路已攀到榜上第三。” 
      明旦点点头。 
      “尔信替你接了一只香皂广告,需往上海拍摄。” 
      “啊,要洗澡。”
      “是洗脸皂。”
      “谢谢天。” 
      “你又不是没本钱洗澡。” 
      明旦十分活泼,“财不可露帛,露帛要赤脚。”
      “咦,这好像是上海人的说法。”
      “家母一半是上海人。”
      “另一半呢,明旦,我一直好奇,你轮廓似西洋人。”
      明旦坦白答:“我不知道。”
      助手看出她是真不知道,不禁欷觑。
      明旦说,“来,陪我回娘家吃饭。”
      助手欣然应允。
      家里有饭吃真是乐事。 
      三菜一汤由专人烹调,端正整齐放桌上待他们坐过去享用。
      这同以往吃半凉饭盒子生涯有天渊之别。
      饭後她母亲提早休息,明旦与助手告辞。 
      出了门明旦才想起,“有一件摆设我想运往新居。”
      “有多大?明日我唤货车来取。”
      “我想亲手搬。”
      助手一看,是一具天文仪。
      “放进一只纸箱比较安全。”
      “有即食面纸箱。”
      两人把天文仪放好运走。
      到了家,助手帮手搬上楼去,放在玄关。 
      “明早来接你练舞。”
      助手走了以後明旦把箱子捧进屋去,脚下被拖鞋一畔,摔了一跤。
      她雪雪呼痛,揉著膝头站起,看到天文仪已经摔散,九大行星滚得一地都是。
      太阳系末日!
      她一边拣起一边说,“不要紧,跌倒爬起,重头来过。”
      明旦因长期独处,不知不觉造成自言自语习惯。
      她斟了一大杯黑咖啡,把九大行星逐一拼好。
      小小蔚蓝色地球裂开两半,明旦取出白胶浆,正想黏合,发觉球里有一张纸。
      她把纸摊开来,没想到那纸极薄,一层层展开,竟形成一张信纸那么大,上面密密麻麻写著人名。
      明旦连忙去看其他星球,夹层都空无一物。
      也难怪,只有地球是住人的地方。
      这是一张名单,上边画着表格,一层指向一层,像家族表,又像一间公司的架构。
      明旦忽然明白了,她抬起头来,额角冒汗。
      这张名单,可能就是私烟组织牵涉的人名。
      祝昆把它收藏在一个当眼又不显眼的地方。
      明旦忽然把灯光全部熄灭。
      她坐在黑暗的客厅沉思:应该怎么办?
      可以商量的人全不在身边,她必需自作主张。
      名单留在身边不安全,祝昆会怎样做?他留着它是有一日作自卫用途吧,既然如此,明旦晓得该怎样办了 。
      她在椅子上睡看。 
      第二天早上,她把名单放进信封,贴上邮票,在信封写上警察总署地址,亲自到山下放进邮筒。
      弱女不能亲自调查,就让人力物力至巨的机构去查探好了。
      自杀或他杀,终究会有结果。
      明旦的眼睛看向远处。
      到达练舞室,大家都在等她。
      换上紧身衣,教练一步一步指导。
      明旦诧异,她对这些舞步最熟悉不过,十年不变,是艳舞馆基本舞法,十分粗俗不雅,像张开双腿蹲下左右摇晃大腿,接着缓缓站直,双手遮腹下,双肩颤抖地摇动,脸朝上,口渴般张开嘴…… 

      小时候她在後台写功课,母亲在台前就是跳这种舞。
      什么,现在这种舞蹈竟登上大雅之堂了,还有专人教导。 
      有两个女生陪明旦一起练。
      明旦立刻上手,同学们慢了好几拍。
      舞蹈教练老实不客气斥责:“用心,学明旦那样专注,再来,—二三,二三二……”
      明旦不敢声张,照着舞步跳出来。
      教练叹口气:“人比人,比死人,资质竟相差那么远。”
      不不不,是因为,永明旦耳熟能详。
      大家擦了汗再练。
      同学走了,明旦继续,把一支舞练得滚瓜烂熟,那首歌叫果酱女郎,彷佛只有一句歌词,一把女声不停反复地吟着:你今晚到我处歇息好吗,今晚到我处歇息…… 
      明旦汗衫全湿,贴在身上,终於她累得坐倒在地,一抬头,发觉公司同事全聚集在舞蹈间,一时她不知道这些人全为着闻风而来看她。
      她还笑问:“什么事,下午茶时间?”
      男生们率先鼓掌,明旦这才醒觉鞠躬。
      她用毛巾印汗。
      同事们纷纷散去。
      教练说:“今日到此为止。” 
      明旦点点头。
      她忍不住感慨:时势不一样了,先後不过十年,竟有这样大变化,是,她由小女孩到今日成年,而情色场所冶艳歌舞可以重新包装,但换汤不换药那样搬到电视,名正言顺表演,她从一个小丐女到承继产业建立事业… 
      … 
      火百合与永明旦根本做看同样性质的工作,但是感觉完全有异,社会地位大不相同。
      明旦披上新外套回家。
      那天傍晚,她买了食物糕点水果到刘叔家去,走到门口,又觉踌躇,可以想像到刘叔会说些什么。
      ——“明旦,又有什么事?” 
      “寻找曹平与曹原。”
      “平原要避开你,你去缠住他们干什么。”
      “大家还是朋友。”
      “谁要同你做朋友,两兄弟为你头破血流,妻离子散,还同你做朋友?”
      “不,”明旦惊喊出来,“不是我。”
      “你说那是因为谁?”
      “我不知道,不是我。” 
      “回去吧,专心赚取你的名利,你此刻还愁没有人陪你?” 
      明旦抬起头,看到旧楼上窗户一格蛋黄色灯光亮起。 
      她没有上楼。
      手中拎的礼物随手送给蹲在路边的流浪汉。 
      司机轻轻说:“这一带治安欠佳。”
      真的,沿路有股异味,需屏住呼吸一会,急急上车。
      “永小姐,去什么地方?”
      “去五十年代酒吧。” 
      一条街上都是灯光,司机巡了两遍,“永小姐,没有五十年代。” 
      “怎么会没有,就在那家赛璐璐天空旁边。”
      他自车窗看出去,就是不见五十年代的霓虹光管。
      “让我下车。” 
      “永小姐,我看不大好。”
      明旦笑了,司机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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