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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婷娘子1-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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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起未被他握住的手,指尖甫触及到他刚棱有形的峻颊,便教他粗厚的大掌一把钳住,紧紧贴在脸边磨蹭。

    她眸光幽幽,嗓语亦幽幽,如丝的音语在小小天地里荡漾开来。“成亲三年有余,是该有孩子的……你也该为人父了。”

    他左胸如打翻滚油,烫得生疼。

    今晨刮除的细小胡髭到晚间已又冒出,点点轻咬着她柔软掌心。他鼻息略浓,深看着她许久,费了番气力才稳住声音似的,沙嗄道:“你必须再吃胖些,多长些肉,孕育孩儿很辛苦的,都快三个月了,你肚腹好平……”更可怕的是,她竟在他面前晕厥过去!上一瞬犹对住他笑,下一刻却毫无预警、说倒就倒!

    他从没尝过那种滋味,肝胆欲裂、骇然无比,如今回想,他满额、满背又是一阵冷汗。

    匆地,柔绵笑音逸出,长发圈围的瓜子脸怜弱中透着奇异的韧性,她对他眨眨眼,颊红更深。“我之前听绣坊的大娘、大婶们闲聊时说过,女人家有了身孕便是这个模样,头三个月尚不显眼,待时候一到,就像变戏法似的,肚子说大就大,一日圆过一日,到了要临盆的前几天,孩于长得更快,十分惊人的。”

    刀义天亲吻她的手心,低叹。“我不管,总之一切按着大夫所说,你得好好将养,我会让锦绣时刻盯紧你,吃得丰腴些,也才有力气生孩子。”

    “啊?可是——”

    “没有可是!”他难得霸道,果断地替她安排一切。“府里和打铁场那里,我会吩咐几位管事帮忙照看着,绣坊有那两位女师傅坐镇,哪里还需担心?”

    唉,她仅是晕了一次,如今知晓身子的状况,断不会让自个儿再晕第二次,她会很小心的呀!慕娉婷小嘴半启,无奈欲辩无从辩。

    刀义天放软语气道:“爹和娘已忙着帮孩子取名,说是男的、女的都各取一个,待孩子出生,立即便派上用场。”

    嗄?!这、这这会不会太快了些?

    似是猜出她小脑袋瓜里转些什么,刀义天松开她的手,改而抚触她的嫩颊,温热指腹在她唇边流连,神情稍霁。“你有身孕,爹娘心里着实欢喜,两老适才交代过了,要你乖乖待在榻上,把身子养壮。你听话,别逞强,好吗?”

    他最后的商量语气充满疼惜的味道,深黝黝的瞳眸有着几许莫可奈何和未及敛去的忧虑。慕娉婷脸颊发热,心绪教千缕万缕的柔丝缠绕。她端详着他的五官,耳畔又一次回响她晕厥前、他那声惊骇的呼唤!!

    娉婷!

    无形又强势的力量野蛮地抓握她的心脏。

    好痛!又是那种莫名的心痛。随即,有什么东西在胸中拉扯、狂掀、猛溢,犹若冲开某道封印。

    对你而言,我是重要的、不可缺少的、永远就只能有这么一个的吗?

    因是夫妻,所以有情,却非有情,而咸夫妻。既是如此,情能有多深?会因失去对方而疯乱癫狂吗?会吗?会吗?

    她瞠眸,让心中陡然浮现的问话吓住,不晓得为什么会有这般的疑惑。不!不是的,这些话其实一直、一直暗藏在心深处,只是她选择忽略、不愿理会、不多思索。

    她告诉自己,可以一生与他长相厮守,即便两人间所谓的情意仅是一种对彼此的责任,她仍可粉饰太平,想像着他们曾深刻为对方用情。

    她不该自寻苦恼的,不该不知足,把自个儿揉进这无解的怅然里。娉婷,这又何必?

    “又难受了吗?”刀义天倾得更近,面对妻子眉心轻蹙的小脸,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你安心躺着,我去看锦绣熬好药没?那药是老大夫开下的,说是能安胎宁神,你喝过后会舒坦许多。”

    她袖儿匆举,缠住丈夫正欲立起的身躯,想是动作过急,脑中微晕,上半身软软跌进他怀里。

    “娉婷?!”他方颚陡绷,忙展臂拥住她。

    “……别走,你、你别走……义天……抱着我,别走,好吗?”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从没对他有过这种请求,即便是夫妻间亲热,亦多由刀义天主动索欢,她被动地配合。然而此时此刻,她紧搂着他的劲腰,柔润脸容埋在他胸腹间,半露的香腮红痕明显,脆弱地、怯怯地乞求一个怀抱……

    刀义天如何能走?左胸被扯得生疼。

    他不知她为何心绪波动,仅是如她所愿地抱住她,拿捏着力道密密拥紧她柔软的身于,忍不住低头搜寻那流漫香馥的软唇,心疼地吻住她。

    。

    三月里。桃花红,杏花白,水仙花儿开。外头春日烂漫,蝶乱蜂忙,慕娉婷却因老大夫一句“得将养身子”,接下来的日子便形同被软禁在刀府深闺里,这是她嫁进“刀家五虎门”以来,最为清闲的一季春。

    而后春去夏至,她再也过不得每日赖在榻上、被锦绣丫头按三餐外加两顿喂食的“悲惨日子”,开始对跟随自个儿多年的贴身丫头“威胁”兼“利诱”,“动之以情”又“晓以大义”,才能偶尔瞒住丈夫和公婆到绣坊探看。

    王于打铁场和铺头那里,一直由周管事照顾着,小事由他拿捏,若有啥事非得东家作主,而刀义天又出门不在湘阴的话,他才会上刀府见她。

    慕娉婷从不觉自己身子骨差。

    她虽生得纤秀,但从小到大,伤风染疾的次数五指一扳便数尽了,即便曾晕厥过一回,那也仅是小小的“突发状况”,无奈这状况虽小,却狠狠地吓坏了刀家老少,尤其是为人丈夫又将为人父的刀义天。

    那男人根本是把老大夫的话奉为行事的最高圭臬,一件件用来炮制她,还和锦绣私下结为“盟友”,尽可能地将一大堆补品往她嘴里灌,根本无视她日渐肿胖的身子。

    “胡说!小姐哪儿肿啦?老大夫仔细推敲过,再过一个月小姐就临盆了,肚子大成球似的,那是理所当然的。瞧瞧您的手啊、脚啊,还不是瘦伶伶的不长肉?小姐不信,可以跟锦绣比比,您瞧!”忠心护主的丫头为了让主子放一千、一万个心,大方撩高衣袖,硬是把上臂挤出肌块来。“很粗、很壮吧?嘿嘿嘿,小姐比不过锦绣啦!”

    马车四只盘心木轮在石板大道上滚得小心翼翼,前头驾车的刀家马夫早被锦绣好好地耳提面命过,车里载着一名大腹便便的孕妇,如何也不敢大意。

    秋高气爽,金阳浅浅,揭开窗帘子的马车里,秋味儿潇洒又飘然地染满慕娉婷周身,洋洋洒洒,吻遍她白里透红的润肤和一身藕紫的秋衫。

    怀胎八月,她的肚子确实鼓得惊人,但绝非臃肿,毕竟除吹气般鼓大的肚子外,她略显丰腴的脸容瞧起来气色极佳,美如润玉,四肢依然纤瘦,倒是巧挺的胸脯丰满不少,为着将来哺育孩儿作准备。

    “总之,你别再炖那些东西强要我吃,我闻了就难受。”她开始要恨起那位老大夫来了,没事开那么一长串食补,她都喝晕了。

    “小姐,您别不乖,您不喝,咱怎么向姑爷交代?”

    哇啊!还是不是她的贴身丫鬟啊?竟拿旁人来欺压她?无奈的是,她还真对那男人没辙。慕娉婷咬唇。

    锦绣又道:“小姐别忘,这几回能溜出府来透透气,到绣坊走走,咱们可是作好条件交换的,以后锦绣端什么来,您就喝什么,别一堆花花借口、推三阻四。做人得讲诚信哪,这还是您教我的呢!”

    当真是奴欺主,但身为主子的慕娉婷硬是给将得死死的,翻不了身。

    她内心苦笑,低唔了声应付过去,一手轻覆在圆滚滚的腹上,无声且温柔地抚慰着胎儿,美目瞄向窗外。

    东门道上,“日升酒馆”的酒旗已然可见,马车热门熟路地绕进酒馆旁的巷道,才刚抵达绣坊,突遇门口一阵骚乱。

    慕娉婷由锦绣搀扶着下马车,就见好些入围在绣坊门口张望,尚不及过去看明白,一名大娘就又扯又拖地强拉一位大姑娘冲出来,大姑娘边哭边求,却仍是抵不过大娘的蛮劲,被扯得绊了好几跤。后头,一名年轻汉子慌急地追出,顾不得众人观看,扬声大嚷!

    “田大娘,我求求您,让凤儿跟我吧!我今生非她不娶,田大娘,求您别拆散鸳鸯!我和凤儿情投意合,她嫁我,我会一辈子待她好,会跟她一起奉养您终老的,田大娘!我求您!我求您了——”追出,他粗臂一挥,终于握住田凤儿伸长的手,三个人就这么杵在门口纠缠起来。

    “贵哥!呜呜呜……娘,您要我嫁人,我只嫁贵哥,今生今世,就嫁他一个!我不给王家三少爷做妾,我不要——”田凤儿哭倒在情郎怀里,由着田大娘如何拉扯,她就是紧攀着身旁的男人不放。

    田大娘一张褐色圆脸气得泛紫气,全身发颤。“娘这么做是为谁着想?还不就为你吗?王家是大地主哪,虽是给三少爷做小妾,但从此吃香喝辣、富足一辈子,你要是跟了这个走街串巷的磨刀匠李贵,往后要吃的苦可就多了!女儿啊,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呀?”

    田凤儿哭得上气接不了下气,说不出话,只拚命摇头。

    李贵心疼地揽住她,和她一块儿跪在田大娘面前,黝黑脸庞神情坚定,直勾勾地看着田大娘。“我晓得您对我瞧不上眼,但我是真心喜爱凤儿的!往后,我会更卖力地挣钱,给凤儿吃好、穿好,我会用心疼惜她,绝不让她后悔跟了我的!田大娘,我求您成全!”

    “你、你你甭想!凤儿,跟娘走!他冲来这儿纠纠缠缠,咱们赶他不走,还不能避他吗?”

    见娘亲又探手来抓,田凤儿哭得更凶,吓得整个人往李贵怀里躲。匆地,咬牙全豁出去似的,田凤儿脸一抬,哭音极浓地叫嚷出来。“娘,我和贵哥已私定终身,我们早就好在一起,我跟定他了!”

    早就……好在一起……

    好在一起?!

    周遭发出阵阵抽气声,围观众人皆瞠目结舌。

    意会出女儿说的话,下一刻,田大娘发疯似地狂叫,抡起拳头便往抱住女儿的李贵头上、身上招呼过去,又踢又打,这仍不够,还抢了在场一名担夫的扁担,发狠地往跪在地上的男女猛挥猛打,边哭边骂。

    李贵由着田大娘发泄,一字不说,仅张臂密密护着怀里的田凤儿,那几下扁担全落在他身上,没一会儿工夫,手臂和额角便挂彩见红,尚不知衣衫底下留了多少伤。

    蓦地,田大娘挥高的两只手腕被人给挡住,手中的扁担硬是被抢走。她急怒攻心,回头欲要找人算帐,没料到插手管事的竟是——

    “少夫人……”

    慕娉婷在旁看着,待锦绣丫头跟几名追到门边探头探脑的绣娘把内情问清,回来告诉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又见田大娘打得凶,终于让刀家的马夫出手帮忙,上前制止。

    “田大娘,您别这样。”

    “少夫人啊!呜哇哇~~我好命苦啊~~凤儿的爹啊,你怎的就这么去了,咱们家凤儿教人给毁了,毁得干干净净,教我可怎么活啊?呜哇哇~~”田大娘前一刻还怒气腾腾,下一瞬双肩陡垮,整个人往地上一赖,哇地放声大哭。

    “田大娘,您别急、别恼,要办喜事了,凤儿要出嫁了,大娘该欢喜的。”慕娉婷柔声道。

    她懂得大娘的心事,自从田师傅死在“黑风寨”贼寇刀下,大娘便带着当时年仅十四的凤儿一块儿进绣坊学手艺,靠着指间的功夫挣钱养活家中其他老小。如今凤儿长得亭亭玉立,该许人家了,自然得精挑细选,替自家闺女儿找个好靠山才是。

    李贵是得知王家三少欲要纳凤儿为妾,才急得直冲绣坊欲寻凤儿,跟着就和田大娘闹开。而绣坊的两名女师傅,一个回浏阳慕家办事,明午才会返回:另一位恰在半个时辰前出门,亲送一幅刚完成的八仙彩幛到买家府上,若非慕娉婷出面,根本没谁阻止得了。

    如今,当真形势比人强,田凤儿当着众人的面嚷出那么一句,把底牌都给掀了,把田大娘的美梦一棒子打碎,女儿的清白被糟蹋了,田大娘哪可能不哭号?

    “办啥喜事?还办啥喜事啊?少夫人,我……我不活啦!我没脸见人,我不活啦!呜哇哇~~”涕泪四纵,又槌胸、又顿足。

    “娘啊!”田凤儿爬了过去,一把抱住娘亲。“您别这样,您成全凤儿吧!呜呜呜……您要不活,凤儿跟您一块儿去、一块儿去!”才嚷着,她头匆地毫无预警地往地上狠叩,好几声惊呼顿时响起。

    田大娘瞬间傻在当场,离凤儿较近的慕娉婷和李贵则同时要去挡她,不让她干傻事。

    “小姐!”锦绣吓得尖叫,因自家主子忘记自个儿身怀六甲、大腹便便,这一妄动,眼见就要跟扑跳过来的李贵撞成一块儿了!

    没撞作一团,但慕娉婷跌倒了。

    虽跌倒了,但没跌在硬邦邦的石板地上,也没跌在门前的台阶上,有人及时从身后托住她,她跌在那人的腰腿上。

    回眸一瞧,是一位劲装打扮的姑娘,腰间配着短剑,斜系着月白色的薄披风,眉清目秀,生得极俊,但脸上略有风霜,像是连赶好几日路程,未曾好好歇息。

    “多谢你。”慕娉婷朝她感激露笑,勉强欲爬起,那姑娘随手又是一托,轻易将她拉起。

    待她站妥,这才发现众人的眼光全停在她身上,锦绣丫头粉颊挂着两行清泪,像是吓得连话都忘了怎么说,而原本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田家母女,这会儿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脸色白惨惨的,一瞬也不瞬地望住她。

    慕娉婷心底叹气,柔嗓沉静。“田大娘,好好的一桩喜事明摆在眼前,您何必硬往外推?您哭,不乐意,凤儿心里也不舒坦。既然木已成舟,就开开心心的,不挺好吗?”一手又习惯性地护在隆起的肚腹上,她微微笑道:“李贵大哥咱们都熟悉他的为人,磨刀匠又怎样?好歹也是一门营生,温饱三餐不成问题。只要能吃苦耐劳,肯做肯拚,怎么都有出头的一日,您就允了吧,成吗?要是您心里还恼他,往后他做了您女婿,成了田大娘的半子,大娘要教训他,那可真是名正言顺,没谁敢说话的。”

    “田大娘,都是我错,但我绝不辜负凤儿的!您要打我、骂我都成,就是别逼凤儿嫁进王家,我求求您!”李贵跪在田大娘面前,咚咚咚地连磕好几个响头,田凤儿没能把头撞出窟窿,他倒先把额头给磕肿了。

    “贵哥!”田凤儿不忍,又扑过来抱住他。

    女儿跟人私定终身,清白都赔给了对方,如今再有慕娉婷出面游说,田大娘哪里还能多说什么?也没力气再闹腾下去了。

    “罢了、罢了!呜呜呜……总之是咱命苦!凤儿,你不嫁他,还能嫁谁?”

    “娘……”

    “田大娘,谢谢您!谢谢您!谢谢您——”李贵欢天喜地,也是满脸泪,乐得忘记额上的肿痛,又对着未来的岳母大人连磕五、六个响头。

    一场风波终于有好结果,慕娉婷要绣娘们扶着田大娘进里屋歇息,田凤儿和李贵自然也跟了进去,三人弄得灰头土脸的不说,李贵还浑身伤,所幸都是些皮外伤,不如何严重,但仍得清洗过再好好上药。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慕娉婷顿觉有些疲累,她苦笑,抬眸欲唤锦绣,却见自个儿的贴身丫鬟动也不动地傻愣着,颊边两串泪兀自垂挂。

    “锦绣?”

    “呜哇哇哇哇哇哇~~”宛如被瞬间解开穴道,锦绣放声大哭。“小姐!您跌倒啦!您跌倒啦!咱好怕!您跌倒啦!呜哇哇哇~~姑爷要知道,会掐死咱的!呜~~不是,咱会先掐死自个儿!您怎么可以跌倒~~”

    慕娉婷瞠眸,张唇欲语,突地,一抹巨大、满是压迫感的阴影由身后笼罩住她们主仆俩。

    “你跌倒?~”那沉沉嗄语犹如晴日响雷,“轰”地猛下。

    “哇啊啊!”主仆二人同时回首,一瞧,脸都拧了。

    就说“坏事”不能常做,夜路走多了要遇鬼的。

    此时,立在她们身后的刀义天,那张方颚紧绷、太阳穴突跳、风尘仆仆的铁青峻睑,与传说中的恶鬼真有几分相像啊!

    ·精彩内容载入中·
八   深心原已轻分付
    ·精彩内容载入中·刀义天五日前南下衡阳拜会“南岳天龙堂”的杜老堂主夫妇,刀、杜两家私下有姻亲关系,在江湖上又颇有往来,以往登堂拜望,刀义天总要停留过十日以上,但知妻子目前的身体状态不容轻匆,将正事处理过后,没敢再多盘桓,便一路策马回湘阴。

    谁知返抵家门,牵挂的人儿没乖乖待在两人的院落,找遍府内亦无踪影,而她的贴身丫鬟跟着失踪,府里的马车和马车夫也连带消失。

    他臭黑着脸,再次翻身上马,先往城南刀家铁铺和打铁场子奔去,没找着人,随即又掉头往东门道的绣坊而来。

    他策马进巷道,见绣坊门前似出了什么事,人群刚散的景状,跟着瞥见妻子立在那儿,心一凛,连忙下马走近,紧接而来的便是锦绣响亮亮的哭嚷,全传进他耳中。

    见自家姑爷如托塔天王般矗立在身后,还铁着一张脸,锦绣匆地不哭不号了,泪珠凝在眼眶里不敢掉,她今儿个被连着好几吓,看来是有些过头了。

    慕娉婷先是咬咬唇,多少显露出心虚,可依她沉静的性子,最后仍眉睫略扬,对上丈夫异辉乱窜的黝目,硬着头皮道:“我没有跌……嗯,没有全部跌倒。”她算是“跌一半”而已。正张唇要说,匆见丈夫跨步过来,她一怔,双肘便被他有力的大手稳稳托握住。

    以为要先讨来一顿责难,她已想好要如何应对,却见他眉宇染开忧色,眼尾与嘴角的细纹似乎莫可奈何地又深浓了些,害她欲辩已忘言,内疚感在瞬间翻涨好几倍,爬满她的心。

    “义天,我没事,真的。”她用力点头加强保证,菱唇温柔勾勒,颊边淡晕。不想多提方才的骚动和意外,只轻描淡写道:“我没留神底下脚步,但一位好姑娘及时托住我,我没摔着。噢,对了,那位姑娘她——”

    心想自己该再一次郑重地谢谢人家,她抬起柳眉往前张望,没瞧见那位劲装姑娘,略感懊恼地蹙眉,螓首匆地往后一侧,那抹裹着月牙披风的苗条身影便静伫在绣坊的外墙下。

    那姑娘清丽面容淡淡浮笑,一手随意地按在腰间短剑,细长凤眼眨了眨。

    慕娉婷对着恩人露齿一笑,正欲迎向前去,丈夫双手却不放开,不仅未放,力道还紧了紧。

    “义天,我说的就是这位姑娘——”慕娉婷话音陡息,因感觉到身旁男人古怪的反应。

    疑惑如迷雾笼罩而下,她眉心稍折,瞧瞧那劲装模样的姑娘,又回眸看看丈夫,前者神情自若,而后者眉目沉肃。

    “义天,你识得人家?原来这姑娘是你江湖上的友人啊!”两人似是旧识,但……好像哪儿不太对劲……她看不太懂。

    “不是。”刀义天答得极干脆,黑瞳仍沉沉锁住对方。

    闻言,慕娉婷愣了愣。便在此际,那姑娘举步走近,终于出声!

    “我是你家相公没能过门的妻子。”

    嗄?!

    慕娉婷杏眼圆瞪,愣得加倍严重,脚步匆而踉跄,往后倒入丈夫的臂弯里。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她全然看不懂了。

    。

    姑娘姓白。白霜月。西塞“白家寨”寨主之女。

    刀老门主年轻闯荡江湖时,与“白家寨”结缘极深,后双方各有子女,便结下这门儿女亲家,当时白霜月尚在襁褓,而刀义天也才十二。

    既是如此,又为何迎她入门?

    不懂。

    慕娉婷着实不懂,但心口的疼痛又起,这般的疼法,以往曾有过几回,最严重便是她上东城门外大广场观看蹴踘赛,结果在场边晕厥过去的那一次。

    她一直不愿深想,不愿揭开心底的疑惑,一直告诉自己,人不能太贪,得珍惜所拥有的。

    她想珍惜丈夫,用一辈子的心思去珍惜,即便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李贵和田凤儿那般的痴缠,不会如恩海与击玉那样的爱恋,即便他们当中仅有一个爱着另一个,即便他们……蓦地,她想笑了,因顿时明白那困扰着她许久的心痛,究竟何故。

    她也是该笑的。她竟是在成亲几年、孩子即要临盆之际,才知晓自己对丈夫原已情根深种。

    不单仅是感激,亦非责任问题,她不为父母之命而爱上他,更不是因媒妁之言而对他倾心。爱了他:心底有他,就只为他这样的男子,值得她芳心寄付。

    因为付出真心情意,所以渴求他在情感上的同等回报,又因求不得,而郁结于心。

    所以心痛啊心痛……毕竟,她还是贪得无厌,要他的人,也要他的心。

    软而略凉的手心捂着脸容,她无声笑着,鼻腔和眼眸有些发酸。她不爱那种感觉,费劲儿和那股酸意拉扯着,不教它坐大。

    月已中天,洒落一地轻和的皎光,青石板地似泛银波,院落的小厅里敞着窗,晚风温婉,有情又似无意地与月光同游。

    房中只慕娉婷独坐,贴身丫头今夜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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