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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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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演出结束,诗人和歌手们齐聚一堂,要进行一次民谣与诗歌的对谈。大多数诗人十几年前我们都打过交道,他们是那时风起云涌的“下半身”诗歌运动的主将们,如伊沙、沈浩波、巫昂等。我记得1999年在北师大的一次诗会上,我还上台挑衅过他们的诗歌理论,但是这次谈得非常融洽,没有吵架。巫昂还拿出了她的一首诗《需要性》,要求我和小河现场谱曲并演唱。我就把它唱成了一个铿锵有力的版本,小河唱了一个软绵绵的山地迷幻版。

我演出那天,照例带了瓶酒,放在台上,边喝边唱。几曲唱罢,台下喊:“老周,喝的是啥酒?”我举起瓶子,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八块一瓶,超市有卖。”这一唱一和,好像电视广告。

在演出现场,我们遇到了忧伤的老板——左小祖咒。前一阵他老家亲戚的房子要被拆迁,左小挺身而出,四方呼吁,我问他结果如何,他笑说,已取得阶段性的胜利。左小真是一个有预言性的音乐家,前两年他写了一首歌,叫《钉子户》,制作这首歌的时候,他还邀请我们去给他伴唱:“钉子户,钉子户,我是一个钉子户。”结果,这首歌还没有正式上市,他岳父家的房子就被他不幸言中。

2

2011年4月29日,响晴白日,苏州吴江“草莓音乐节”单方面宣布“因雷电交加,舞台基础设施受损”,音乐节被迫取消。很多乐迷都在路上了,闻此噩耗捶胸顿足,但天意不可违呀。

3

2011年4月30日,北京沙尘蔽日,通州运河公园,“草莓音乐节”现场开唱。台湾歌手林生祥前些天到绍兴跟我劫后余生般地感叹,北京的沙尘暴,那真是塔克拉玛干啊。此日他又在北京演出,他真是跟沙尘暴结下了不解之缘。

虽然天气不好,但这次看演出的人比历届“草莓”都多得多,引用罗永浩的话,“沙尘音乐节,仍然是满坑满谷的铁托儿,搞音乐的真幸福。”

等到第三天下午,我上台演出,沙子已经沉下去了,但风一样很大。出门时忘了戴帽子,结果台上高处不胜风,满脸跑头发。我唱《九月》的时候唱到“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还真是,那时候我就感觉从瀚海吹来的长风,比我手中的酒更助歌兴。最后我还改编了一首歌,讲文艺青年为买苹果电脑当小偷的事儿,现场满山谷的文艺青年都如遇知音,欢欣鼓舞。

参加音乐节,对我来说不是最累的,最累的是被合影。

“周老师,我能跟你合个影吗?”

“等看完台上的演出吧。”

“就一秒钟。”

我只能无奈地再就范一次。据身边的朋友讲述,我们坐在草坪上听“杭盖”时,无意中一回头,身后九个年轻人一字排开,无声无息间已是毕业照的局面。

当月亮爬上天安门城楼的时候,风也静了,胡德夫和他的钢琴最后上场。这时旁边的“主舞台”和“爱舞台”已经进入最后的疯狂,鼓敲得震天响,吉他鬼哭神号。胡老师有时会侧耳听听,但最终不为所动,钢琴如海水,嗓音似巨钟,营造了一个暂时的封闭的小世界。我非常喜欢他用闽南语唱的《月琴》,一扫原来普通话版的哀婉感伤,方言的顿挫、俏皮,给这首歌加入了许多新鲜血液,让这首歌更洒脱,引用绿妖的评论:“他就是我心目中的少林武当,力道纯正,剑走中锋。”人格魅力在歌声中展现无遗。

演出结束,马上和朋友们飞奔出公园,几万人涌向大马路,抢出租车、黑车、公共汽车。我们抢到了一辆黑面的,路上遇到一辆大公共汽车,里面挤满了歌迷,还有人大喊:“老周!”

等我们逃到城里,坐上地铁,竟然还有零星的歌迷过来说:“老周,咱们合个影吧。”简直是天网恢恢,在劫难逃。

4

同样是北京的郊区,2011年5月14日,我参加北京房山的“花田音乐节”,从机场到现场,大约车行两个小时。同去的台湾诗人夏宇惊叹这么远的路,都可以从台北到台南了。但这还是北京。

一进后台的帐篷,张玮玮和李志总算见了个新鲜脸,站起来热情寒暄。得知他们是上午就到了,李志要等到晚上才演出。如果问为啥不出去转转,像李志和玮玮这种民谣名人,在外面转一圈,只能是被合影大军追得落荒而逃。

夏宇是台湾诗人兼著名的歌词创作者。像《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痛并快乐着》等都是她的手笔。向万晓利和李志引介,李志说他特别喜欢她写的《荒》。当夏宇邀请两位民谣一哥唱一首时,两位你推我让,羞怯得宛如处男。夏宇转头问:“他们平常也是这样吗?”周围人含笑不语。

其实这次的民谣阵容非常齐整,老的有老狼、沈庆,新的有李志、晓利、玮玮等。夜晚的舞台更是重头戏,夜舞台,川子先上台,演唱了四五首歌,气氛火暴。物极必反,舞台宣布,由于设备出现故障,将无限推迟演出。过了二十分钟,主舞台连灯也熄了。可怜台下很多人坐在草地上,又冷又潮,等着看李志、老狼。

这时夏宇要回城,有个重要的约会。我们把她送到路口,已没有回城的班车,只好叫了一辆黑车,夏宇低声问我们:“黑车很危险吗?”我们记下了那辆车的车牌号,告诉她,“应该没事的。”最后拥抱了一下,她感叹:“就像送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去约会。”

演出现场,又挨了两个小时,终于,舞台上的灯重新亮起来。但歌手的演出时间严重缩水,李志、晓利每人只唱两首歌。有一种说法,是说主办方担心现场人太多了。确实原因我们也不知道。由此我也联想到了周庄和苏州吴江的音乐节。

音乐路上的废弃驿站

二十一世纪初,北京五道口有个酒吧,叫“开心乐园”,那时树村乐队云集,满街全是打着鼻环、留着长发、浑身金光闪闪的男女摇滚青年。经常看到电线杆上贴着纸条:寻找贝司,寻找鼓手。“开心乐园”就是这些乐队唯一可以演出的酒吧。经常可以在树村的村口看到这样的告示:今晚开心乐园,摇滚周末,下面是二十多个稀奇古怪的乐队名字,门票十元。稍晚一点儿,村口的摇滚餐厅,各路牛鬼蛇神就携家带口地吃演出餐了,富裕的,还可以喝上几瓶,继而,浩浩荡荡地兵发五道口。

“开心乐园”位于一条破败的铁路旁边,好像过去是个洗浴中心,经营不善,就沦落为地下音乐的集散地。里面消费并不贵,一瓶燕京才两块钱。经常是乐队比观众还多,大家抽着烟喝着酒,在场内窜来窜去,有时激情来了,还会在场子里串成一串跑火车。演出前,要抽签决定演出顺序。上半夜演出的乐队比较幸运,每个乐队上台,都迟迟不愿下来,只要有一个人继续鼓掌,就也可以当做在要求返场,所以时间会越拖越长,最后一个乐队演出时,鸡都叫了,该吃早点了。一般来说,每个乐队只能分到几十块钱,打车回树村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你会看到壮丽的路边大排档景象,像草原上生着篝火的游牧民族,连吃带聊,等天亮后的第一班公共汽车。车来了,灰烬一样疲倦的人群扛着乐器,流进树村的街道。这时房东们正在早起遛鸟,而这些唱歌的年轻人却要睡觉了。

“开心乐园”最终因为无法负担房租,彻底关门,这意味着更多的乐队没有上舞台的机会了。

“河”酒吧,“河”就是“黄河”的“河”。“野孩子”乐队的张佺和小索,从兰州唱到了北京,歌声就像黄河上游的水,清澈有力。他们租了一个地下室,天天早起,摽着膀子练琴。节拍器滴答滴答,经常从早开到晚。他们很快就占领了北京的演出市场,不久在朋友的帮助下,开了“河”酒吧。

“河”酒吧坐落于三里屯南街,中国地下的即兴音乐发源于此。经常是一个人在舞台上刚唱了一首歌,就蹦上去一个鼓手,然后,萨克斯上来了,手风琴加入了,最后台上台下就弄成了一个交响乐团。除了“野孩子”作为镇场之宝经常演出之外,万晓利、小河、马木尔、王娟也是这里的常客。晓利和小河的第一张现场唱片就录制于此。

那时感觉做地下乐队的如果没上过“河”酒吧的舞台,你都不好意思见人。我记得一次春节放假,大多乐手都回老家了,一个朋友推荐我去“河”酒吧,打电话给“河”酒吧说,反正现在也没什么歌手,让周云蓬去演一演。最终还是被婉拒了。到后来,常去“河”酒吧的人就形成了一种家族关系,所有男人都是舅字辈的,所有姑娘都是姨字辈的,有一个不存在的孩子,成为大家共同的纽带。但这种乌托邦的音乐共产主义,无法折合成人民币交房租,很多看演出的人会在隔壁的小铺里先买上几瓶啤酒揣在身上,进酒吧一边喝一边看。由于老板本身就是歌手,大家称兄道弟,谁也不好意思较真。经常到了午夜十二点,老板小索已经喝高了,会拍着桌子大喊:“服务员,给每个人上一扎啤酒,记我账上。”等到“非典”那年,酒吧顺势关门了。再后来,“野孩子”的重要成员——小索去世了。“河”家族风流云散,各奔前程。

过了很多年,在“河”酒吧经常演出的人相互见了还是很亲切,仿佛是从一个村子出来混大城市的乡亲重逢。

2011年,“河音乐”作为一个小的音乐团队,重出江湖,主要成员有张佺、张玮玮、郭龙、周云蓬、吴吞、刘2、冬子等,大家向往着重拾少年心性,毫无功利心地去做演出,好的音乐最重要,它可以让时间熠熠生辉。

孩子:寻找再度失踪的黑窑工

词:周云蓬

曲:菲律宾民歌

我说孩子你是谁家的

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夜里

是想独自出走还是要回去

路灯照着你的小身体

周围都是一片黑漆漆

只有天上的星星在默默地看着你

你可知道在那远方

有人在一声一声绝望地呼唤你

你可知道在那家里有人在

一天一天盼望着你回去

你家的院墙是灰色的

红色的门上掉了许多的漆

院里的苹果树在春天开满了花

在胡同口有一家公共厕所

在厕所旁有一个小卖部

你要想找回家千万要记住这一切

啦……

小王子

词:周云蓬

曲:苏格兰民歌

哦,一朵花,在早上长出来。到夜晚,她就凋谢了。

每一颗星星都有一个好故事,一颗星星上就住了一个人。

有一个国王,他的国家没有人。他对着天空发出一道道命令。

还有一个酒鬼拼命想要忘却,忘却他的羞愧是为了喝酒。

哦,我的花儿我就要回来了,回到我们住过的小星球。

你说你从来不害怕老虎,因为这个星球荒凉如初。

哦,一片叶,在春天长出来,到秋天,它就自由地飘落了。

我的道路,是七颗星星的道路,每颗星星上都住了一个人。

哦,我的花儿我就要回来了,回到我们住过的小星球。

你说你从来不害怕老虎,因为这个星球荒凉如初。

失业者

词曲:周云蓬

我们活在租来的房子里,

我们活在公共汽车里,

我们活在蒙着灰尘的书里,

我们活在电视的荧光屏里。

我们活在电话的号码里,

我们活在商店的橱窗里,

我们活在制造幸福的车间里,

我们活在蜗牛的储蓄盒里。

一旦有一天看到了蓝天,

我们就成了无助的失业者,

一旦有一天嗅到了春天,

我们就成了陌生的局外人。

我们不属于工人阶级,

我们也不是农民兄弟,

我们不是公务员老师知识分子,

我们不是老板职员中产阶级。

因为我们看到过蓝天,

我们就成了无助的失业者,

因为我们嗅到过春天,

我们就成了陌生的局外人。

(白)餐厅服务员,每月包吃包住300块钱;

仓库保管员,每月包吃包住500块钱;

产品推销员,每月包吃包住700块钱;

电脑打字员,每月包吃包住800块钱。

每个日子都是星期天,

每顿饭都是最后的晚餐,

每张床都是临时的客栈,

幸福总在街角的转弯处。

夜晚太明亮,我们睡不着,

幸福的人在哭,苦恼的人在笑。

请把灯关了,请把灯熄了,请把歌停了。

* * *

*月琴:弦乐器,用木头制成,琴身为扁圆形或八角形,有四根弦或三根弦。

*莱蒙·杰佛逊(Lemon Jefferson;1897—1929):1920年代最受欢迎的布鲁斯歌手。

三、人

老罗的奋斗

每次在飞机场候机,我都会向电视屏幕问候一声:“老罗你好。”因为那上面正有人在讲演。可凑过去静听,讲演的人南腔北调,并非老罗。

老罗者,罗永浩是也。他很有名,但还没到烂大街的程度。当年先听说新东方学校那儿有一个口吐英语莲花的老师,但只是耳闻而已。后来在饭局上认识,他身上很有一种草莽气,但粗中有细,总能调动人们的情绪,把饭局推向一个个高潮。有一次饭局,我们一起玩游戏,每个人都出一个题目给指定的人,回答不上来就罚酒。遇到姑娘答题,老罗总是问得比较温和。而不管问谁,他的题目总能恰如其分地切中对方的爱好,让回答者特有成就感,答案只要能沾个边,他就立刻自罚喝酒。

老罗约我在牛博上开博客,后来牛博红杏出墙,我的博客就挪到了“嫣牛”上。2009年,我们的公益民谣合辑《红色推土机》出版,鉴于老罗在业内的良好口碑,我们特邀他作为专辑销售资金的监督人。但真正有血有肉的交往还是始于下面的故事。

老罗热爱音乐,据说有两三千张打口、正版CD。他喜欢小河,爱听小河版的《不会说话的爱情》,让人大吃一惊的是,他近来狂热喜欢曾轶可,并标榜自己为“可爱多”。话说一日,老罗听了曾轶可新唱片的小样,愤愤不平,觉得音乐佐料太多,那种带有缺陷的、朴素的、打动人的东西丧失殆尽。老罗是个行动主义者,他马上调动自己能够掌控的所有资源,想为曾轶可补录一张民谣风格的新唱片。他上穷碧落下黄泉,先跟天娱高层进行沟通,得知好像天娱也有此意。老罗马上找制作人、乐手。先找小河,小河要出国。最后找到了张玮玮、郭龙和我。张、郭对曾轶可的歌还有些好感,我是中立派。大家看老罗那种急切的心情,都答应了。可是录唱片的时间很短,只有六七天,要排练、进棚录音、缩混,几乎不太可能。但老罗是要写《我的奋斗》的人,大小也是个狂人,所以他要跨越所有的客观障碍,一举促成曾轶可的民谣唱片问世。

曾记否,饭局结束,老罗蹲在马路边,用他的笔记本电脑给我们一张张刻曾轶可的歌,像中关村卖盗版碟的。他还语重心长地跟我说:“这是我十年以来最上火的一件事。”弄得我都想说两肋插刀的话了。

先是排练。大家租了一个两百块钱一小时的棚,老罗一开口就是“租他十个小时”。第一天和曾轶可磨合还比较愉快,排了《狮子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天使》。接下来几天,大家在一起编曲,《狮子座》是手风琴版的,结尾处,玮玮编了一个狂欢式的合唱大solo,老罗也放弃了他英语学校的繁忙工作,天天到排练现场问寒问暖,端茶送水,“指手画脚”。看他这么狂热,大家每天都排十几个小时,据玮玮说,他给自己做专辑都没这么上心过。

等到要进棚录音时,我们推荐了几个京城不错的录音棚,老罗挑了一个最贵的,台湾人开的“乐佳轩”,我提醒他,钱可要省着点儿花。老罗拍胸脯说他找到了一个土财主赞助,事后得知,这个土财主就是罗永浩本人。

四百块钱一小时的录音棚,非常大,像一个小酒吧,每个乐手都有一个相对封闭的隔离间,我们做音乐这么多年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当天上午十点,大家就到录音棚调音,进行最后的彩排。下午三点,曾轶可和她的天娱团队步入现场。当天是试录,录音师是个新手,加上曾轶可大概没吃中午饭,心情不好,于是一试音就说声音不舒服,还说混响太小,结果加了又加,最后郭龙提醒:“再加就成钱柜了。”反正越唱感觉越拧巴,曾轶可对着话筒现场评价:“这是我去过的最差的录音棚。”而且对录音师非常地不以为意。录音师很老实,没说啥。幸亏我建议老罗,为了风格更多样,再录一个钢琴版的《勇敢一点》,还高价聘请了一个钢琴弹得很不错的小伙子现场伴奏。最后,忙活了半天,我们还没走,就听天娱的人说:“我们觉得也就这个钢琴版的还不错。”

晚上,我跟老罗通电话,说玮玮、郭龙和我都觉得有点心里发堵。我们不是被雇用来的乐手,不冲你老罗,我们才不蹚这趟浑水。老罗一再多方斡旋,后来决定,我们再去一天,曾轶可也会去,把专辑作一个了断。

第二天,我还在老罗的车上,就听见老罗接电话,对方说今天就录钢琴的那首歌,别的歌他们就不准备录了。老罗说,大家都排练了好几天了,怎么也该试一试。对方婉拒。老罗大怒,但还没有破口大骂,当一个粉丝是很不容易的。他曾经说,听到曾轶可的新唱片,就觉得像是有人把他的亲姑娘给毁了一样。并且扬言:如果有一天,有人这么毁你们,我也会挺身而出的。可是,亲姑娘酒后驾车,把你给撞了,你说你是砸车呢,还是打你姑娘一顿呢?投鼠忌器啊。

这时候,我们就反过来劝悲伤的老罗了。即使没有主唱,我们也会去录音棚,录一个高级的卡拉OK版。因为排练好几天,编曲、配器都很不易。作为一个音乐作品,大家也想把它保留下来。下午由台湾老板亲自调音,大家感觉特别舒服,录音一气呵成。录完后,老罗要求大家一起合个影,我说应该摆个空凳子,这是没来的主唱的位置,这样就更有趣了。

最后,按惯例,晚上大家吃了一个杀青饭。我们一起碰杯,感觉这件事没白做。在老罗的身上,我们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们要学习他那种一腔血性,虽千万人吾往矣,敢于把自己置身于荒诞中,不怕丢失中年人最宝贵的面子的良好品德。事情结束后,老罗强行付给了每个人一份报酬,来送钱的老罗的助理金燕说:“你们要是不收,老罗就不许我回去上班。”

几个月后,天娱公司回心转意,又觉得那首钢琴版的《勇敢一点》很好,想要过去。关键的是,老罗并没有因那件事而记恨,他可以不高兴,但没有因此反过来就诋毁曾轶可,喜欢还是一样地喜欢,还买了一把Taylor(著名乐器品牌)的琴,我们建议他买Martin(著名乐器品牌),他说:“不,轶可用的就是Taylor。”

最后,盖棺定论,老罗,被你喜欢的人都比较有福,被你痛恨的人稍微有点倒霉。

只身打马过草原

2010年12月30日,我去南京参加民谣跨年演出。那晚,南京很冷,我没参加朋友的酒局,缩在宾馆里,早早地睡觉了。

然而,这样一个岁末的冬夜,有两个亲切的生命收拾好行囊,悄悄地掩好门上路远行了。2010年12月30日晚九点,诗人马雁在上海去世;2010年12月31日凌晨,作家史铁生在北京去世。

十七岁那年,我在收音机里听到史铁生的小说《车神》,是那种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典型的配乐朗读,当时我把它录下来,经常听,快能背下来了。记得其中有一句,“假如你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可怕”,这是很有大勇气的话。对于我那时的水平而言,史铁生的小说还有些先锋,可由于同为残疾人,仿佛走了后门,我能较容易地进入他的情境。接着,是《我与地坛》,那真是天地人浑然一体的好文。史铁生在某种角度上很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生都在纠结一个终极性问题,只不过他纠结的不是永生,而是残疾和死亡。再后来,他的文字越来越抽离,让我有些许高原缺氧般的眩晕。

直到前几年,读了徐晓女士的《半生为人》,让我撞见了又一个红尘中的史铁生摇着轮椅,急匆匆地穿越北京城,看望远方来的朋友。

那时,总想能见一下真人,给他弹唱我的歌,谈谈残疾人的尊严,还有像正常人一样的恋爱,甚至做点小坏事。我期待着那种自然而然的相逢,不是刻意的登门拜访。我还设想,我可以向他提议,我们俩的命运,交换两天,反正半斤八两谁也不吃亏,就是说,我足不出户,没日没夜地看两天世界杯或者NBA,他蒙上眼睛拄着盲杖坐上绿皮火车,去西藏喝顿青稞酒。

马雁,我有幸于2009年的广州珠江诗歌会上见过。在吃饭的时候,有人提醒主办方马雁要吃清真餐。那时,热闹的核心是郑愁予,还有胡续东。马雁很沉默,你能感受到,在觥筹交错中,有个沉默的缺口。她上台读了一首诗,很突兀孤傲的文字。下来的时候,绿妖上去和她攀谈,结果还是没更多的话。后来,我们经常看她的博客,有一次,绿妖说马雁把书都卖了,要搬到一个小镇上去,我们还有些隐隐的担忧,总觉得有机会再见的,有机会说尽想说的话的,不会只是一面之缘。

马雁和史铁生,几乎是两个时空里的人。史铁生迎接死亡,犹如孩子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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