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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如歌的正午-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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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迟子建

【由文,】

作者简介

迟子建,1964年出生,黑龙江人,是当代中国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主要作品有《雾月牛栏》、《白银那》、《光明在低头的一瞬》、《额尔古纳河右岸》等,曾荣获“鲁迅文学奖”、“冰心散文奖”、“茅盾文学奖”等文学大奖。

边缘人性的苍凉与大美

——《青春如歌的正午》启示录

本想在金色的秋天里去被秋色染成的万般颜色中领略大自然超凡脱俗的风情,急于成行的脚步就像小时候去外婆家一样急切,可抱憾的是,深秋雨多,虽然我也喜欢下雨,可总是有了没能释放因久藏而沉郁了的心情的机会,微欠惬意。这点不快正好由迟子建的小说来弥补,看来,冥冥中确实有一双无形之手,在关闭风景窗扇的同时给我又打开了阅读的窗户。那么,就来说一说这篇《青春如歌的正午》吧。

这篇小说我是在沉闷的氛围中读完的,文本以交流的口味给读者揭示了边缘人性存在的难堪和这种非主流疯癫意识的大美与超俗。小说着重描写的魔怔人物陈生,是一个介乎于时醒时癫之间的非正常人物。他是由正常人性渐次过渡到非正常人性的,非正常之后就步列到边缘人群了。

陈生本是一个勤劳会过日子的男人,因去苦艾村打工时,雇主家的主妇不想付给他100元的劳务费,作为交换就和陈生在她家的仓棚里温柔了一晚,这时的陈生是第一次领略女人的风姿。这个胖乎乎浑身冒热气的女人,给陈生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从此他下决心要娶一个胖女人为妻。他用若干年迎风送霜的日子挣来了气味怪异,皱巴难看的3000元钱,用这些钱换来了一个叫做杨秀的瘦若冬树的小女人。她的体貌和陈生对女人的祈愿截然两途,可陈生是一个逆来顺受惯了的穷人,双眼呆视着弱不禁风的杨秀,瞬间放弃了多年来追求胖女人的夙愿,给贩子递过3000元后,杨秀就成了他生命中最可信最亲爱的女人。因着他的善良,心里并没有半点儿失胖得瘦的遗憾。这个瘦小的女人与他甜蜜时,叫得和夏天的知了一样欢快,陈生由此更是像珍藏珍珠一样把这个寡言少语,表情终年不变的女人严严实实地封存在了心底。

杨秀的身体是有病的,除了不能生育外,还得了要动手术的大病。因陈生的潦倒,社会的漠视,医院的无情迫使这个可怜的家庭走途无路,杨秀悲凉地死在了自家的仓房里。她和陈生一样有着穷苦人善良而顽固的秉性。为救妻命,陈生虽不知道应该把求助的双手伸向哪里,可他还是决定了要出去借钱,杨秀的出发点是不愿意为了自己而让这个家庭滑入负债的深渊。她威胁陈生说,你出去借钱我就跳井。在她无可商议的拒绝下,陈生放弃了借钱给她治病的想法,杨秀自然就命归尘埃了。失去爱妻娇娃,陈生急火攻心瞬间患了魔怔。这个司空见惯的社会惨剧,在迟子建的故事里有着别于俗传的文学魅力。故事的深度在于对特定社会环境里人性残忍的声讨和笔伐。在小说营造的悲剧气氛中作者把陈生直接推到了人性的边缘,置身于这个正常人无法触及的 “边缘世界”,来对比性地探讨陈生的大美与群体道德堕落之后的悲怆与恶毒,这就是迟子建的高度。

自身的不幸遭遇,虽然如雷击般摧毁了陈生的神经系统,可他善良的本性却完整地保留了下来,他喜欢的东西往往是正常人摈弃的对象。同村付玉成家连生三女,为了生一个儿子,两口子经历千辛万苦,没曾想到头来生了一个大头儿子,这个只长脑袋不长智力的活物,成了付玉成两口子堵在嗓子眼的鱼刺,怜其亲生又嫌其低能。最让两口子耿耿于怀的,是大头儿子这块废料成了终生的累赘,不会为付家撑门面了。就是这个怪模怪样的生命体,陈生却喜欢不已,并能和付大头沟通心灵,陈生多次说他和付大头连着心。两个处在人生末端的可怜生命竟能连心,在陈生模糊的心灵世界里,认定付大头就是自己的同族,因此小说里多次描写了陈生对付大头的喜爱。两个人天真的感情,正是人性应有的纯真,但在付玉成眼里这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正常人的正常,有时候可以用阴谋来印证,魔怔患者和弱智的人是不会绞尽脑汁害人的,他们本就没有多少脑汁,仅有的脑汁只会做善良友好的思维。可是,正常人脑汁多,就有了设局谋划的本领。付玉成以自己女人为诱饵,想借陈生的手灭了儿子付大头柴草般的小命,从而彻底甩脱这个恶瘤一样的累赘。陈生当然是不会下手的,上帝不会安排他做恶人。

付玉成让自己女人给付大头灌了过量的安眠药后,亲手把儿子扔进了冰冷的河水。付玉成借酒陷害陈生害了大头儿子,面对付玉成的诬赖,陈生仅仅是笑一笑而已,他的精神境界里已经没有了低俗思维,想得多的是付大头生命的短促和凄惨。

世事茫茫,人如鲫群,来去各由命。无情多忧的人世有点儿像今秋的阴霾天气,没见过晴好的笑脸,上苍有了伤心事一样总是拉着一副欲哭未哭或无声落泪的表情,让人心生凄凉之感。想到陈生用心神失常表达对杨秀的爱,实在让本人感慨。他总是独自一人勤恳的用青草编织杨秀生前喜欢的种种小动物和没钱购买的各式各样家具,连缝纫机他也能用草编出来,献给阴间的杨秀。失去杨秀后,陈生养成的习惯是在黑暗中与杨秀的灵魂窃窃私语。正常人在这个时候就会认为陈生的魔怔复发了,其实陈生是以自己独有的“边缘优势”进入了灵界魂域,和死去的妻子心挨着心温情沟通,这是迟子建表现人性大美的奇思妙笔。

陈生的大美正在于坚守了爱的承诺,从生到死,从正常到魔怔,他从来没有玷污过爱情誓言。杨秀是幸运的,尽管她很不幸,她孱弱的生命最大量的得到了一个男人至死不渝的高纯度爱情。尽管陈生和杨秀的灵魂在对话时,曾经坦率地交代过和苦艾村胖女人欢愉的劣迹,可是杨秀没有怪他,认为这是陈生没有娶她之前的小插曲。娶回杨秀后,陈生心无旁骛,伴妻灵肉毕生。陈生命虽贱,情却贵。他的高贵,使掠夺财富的人或攫取权位的人,在他面前都显得卑贱和肮脏,陈生是纯净人性最完美最高贵的代表,也是拯救人性变恶的救世主。

像太阳跌入了大海,世界尽管漆黑一片,可人性的隐晦比没有阳光的世界更黑暗,陈生的人性之光尽管灰黄如烛,但这微弱之光却能照亮正在沉沦的病体世界。他就像一艘拯救人性的诺亚方舟,在人性泯灭之时拒绝搭载的应该是何玉成这样的自私到丢弃了所有良心的罪恶肉体,可陈生会这样做吗?当然,世界还没有堕落到这一天,迟子建也不知道陈生的选择,我们这些正在变得薄情的俗人,更难预测到在人性遇难时,陈生会不会搭救本该丰盈却被自我和社会压得变了形的既悲又痛,既需同情又需谴责的生命。

这个多雨的深秋,没能带给大家金色的风景,却带来了对人性大美的思考,想一想挺划算。小说很精彩,这点儿见解仅是冰山一角,愿有导读之效。

2011。10。12

于西安城墙边

陈生坐在木墩上,垂着倭瓜似的扁圆的头,十分卖力地编着缝纫机。由于编得不顺利,他先是骂手中柔韧的青草是毒蛇变的,然后又骂正午的阳光像把钢针一样把他的头给扎疼了。后来有只蜜蜂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就歪过头觑着眼对蜜蜂说:“你蜇呀,蜇完我你也就小命没了。我又不是花,满身的盐气,弄得你死时连点甜头也尝不着,你要是觉着合算,就蜇呀?”

蜜蜂大约意识到不合算,虽然陈生蓄意挑衅,它还是识时务地飞走了。这时王来喜慌慌张张地走进陈生的院子,对他说:“陈生,求你个事,把我家的马给杀了吧。”

陈生抬头问:“那马怎么了?”

“它淌眼泪。”王来喜顿了顿手,说,“都淌了三天了。”

“它吃草么?”陈生问。

“吃。”王来喜说。

陈生又问:“拉屎么?”

“拉。”

“那它知道睡觉么?”陈生再问。

王来喜点了一下头。

“它能吃能拉又能睡,杀它做什么?”陈生坚决地说,“我不干。”

“它淌眼泪,都淌了三天了。”王来喜说,“杀完马,我送你一双大头鞋,半新的呢。我知道咱俩的脚是穿一路鞋的,正合适。你去年冬天穿的那双鞋我也看了,都张嘴了,该扔了。”

“它淌眼泪有什么。”陈生用平淡的口气说,“人不也淌眼泪么?人淌泪不稀奇,马淌泪也不稀奇,它淌几天兴许就会好了。”

“我们又没惹它,它平白无故淌什么泪?”王来喜伤心地说,“让左邻右舍的看了,以为我们怎么虐待了它。”

“准是你们把它使唤过头了。”陈生开始继续编他的缝纫机,他对王来喜说,“你们一年四季不让它着闲,有时还把它租出去让外来的人耍,它不伤心才怪呢。”

王来喜知道陈生要是不想做的事,你就是跪下求他也无济于事。何况他正在编东西,这时他心里只有一个杨秀,王来喜觉得自己来得也不是时候,于是就面色凄惶地离开了。

陈生自从前年冬天从城里告状归来,整个人就变了个样子。首先他变得大胆了,无论什么人都敢顶撞;其次他杀生的本领忽然被升华到一个高度,宰瘟猪、勒疯狗这些令人生畏的事,他做起来却得心应手。所以有了杀生的活大家都来求陈生,一求即应,他不取报酬,随便你给他一件旧衣裳、两只碗或一双袜子都行。这两年夏季的正午,陈生都雷打不动地坐在院子里用青草编各色东西。他都是编给杨秀的。他编了两口箱子,箱子里又有一些围巾、戒指、项链、手帕等东西,他称它们是“压箱底儿的”。箱子虽然好编,但因为体积大,用草多,单单编它就几乎用了一个夏天。他的房间里因为这些草编物的陪衬,总是散发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香气。他每编完一样东西都要和杨秀说说话: “你不是要箱子么?有了!你看它多能装东西呀。”当然,有时他编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的时候也不由自主地和她说话:“我知道你稀罕这东西,你别急,就要编完了。”

有时正午有雨,陈生就躲进棚厦里编,雨一停,他又抱着草出来。而如果是晴天,陈生永远都是坐在正午的阳光下,垂着倭瓜似的扁圆的头,一丝不苟地为杨秀营造着一个全新的世界。青草在他眼前湖光般闪烁着,他仿佛已经抓住了杨秀的手。

开始时人们以为陈生疯了,后来发现他待人接物还很正常,说话办事也都有准,就料定他的脑筋没有出现太大的毛病,只不过是他进城告状遭到耻笑而受了点刺激而已。

陈生开始数落杨秀了:“你不是早就想要一台缝纫机么?我给你造缝纫机,你却一直跟我捣乱,你中午没吃好么?你要是这样,我就先上王来喜家了。你也看见他刚才来了,他家的马淌泪了,淌了三天了,让我把它给杀了。可我不能杀马,它淌淌泪又怎么了?我得去看看,他家喂给它的草是不是沤了?再不就是饮它的水不干净。”陈生从木墩前站起来,回屋喝了一舀子凉水,然后就抄着手去王来喜家了。他弓背抄手的样子仿佛害了肚子疼。他碰见的人无论长幼都一律唤他“陈生”,连四五岁的孩子也这么叫,可他并不恼,一律“嗯”地答应一声。

陈生在老婆杨秀没死前,老爱晚上抄着袖子到邻居家看牌。他自己不会打牌,但就是喜欢看,他站在一个人的背后,一站就是一晚上。每当他不由自主地发出嘿嘿的笑声时,必定是他盯着的这人抓来了大王或小王。所以打牌的人都不愿意被陈生盯着,陈生一站在背后,这个人准输牌。事后陈生总是说:“我见你抓来了王,怎么还赢不了?” 别人就没有好气地说:“我把那王给阉了。”陈生便红了脸,轻轻嘀咕道:“王也长着那个东西?”牌迷们有时为了拒绝陈生的造访,就早早把门闩上,以图玩个尽兴。然而不屈不挠的陈生会翻墙而入,仍然站在一个人的身后始终不渝地看,并且常常发出那种有针对性的笑声。

“陈生,你怎么一见到王就乐?”人家说他。 [汶网//。。]

“我乐了么?”陈生委实有些慌张了,他张口结舌地说,“我没觉着乐呀。”然而他确确实实地一看到王就嘿嘿乐了。

陈生的老婆死后,他仍然在晚上时抄着袖子去看牌,不过他不专盯一个人看了,而是转着圈地游动,最后悄然无声地停在一个人的身后。他停下的地方,这人必定抓着了王,只是他不再发出嘿嘿的笑声了。

陈生之所以落下了看牌的毛病也在于杨秀。这个他花三千元娶来的瘦女人特别喜欢在晚饭后鼓捣破烂。女人胃不好,终日打着干嗝,面色青黄,喜欢耷拉着眼皮,仿佛她随时随地都会撒手人寰。她这种老是处于弥留之际的样子曾经深深地吓着了陈生,但时间久了他就习惯了。女人一旦翻腾起陈生家的旧物,眼神就顾盼生辉,仿佛她掘到了金子一样,虽然说有些东西她已经翻腾了好多次。

晚饭一过,杨秀就去折腾旧物,陈生便到邻居家看牌。等到牌局散了他回到家,女人已经钻进被窝了。陈生就不满地嘟囔:“你老是先睡,咱们怎么有孩子?”于是不由分说弄醒她,长驱直入侵犯她。杨秀从头到尾唉哟叫着,分不清是痛苦还是快乐。然而陈生三年多来把最好的力气都使上了,却是劳而无功。杨秀的肚子仍然瘪瘪的,因消化不良常常发生咕咕的叫声,陈生便怀疑她怀了一窝鸟。

陈生若是回家早了,有时会发现杨秀擎着根蜡烛在仓房里东翻西翻的,样子像只老鼠。旧棉絮、废铁丝、玻璃瓶,甚至连生锈的农具都能使她振奋不已。她浑身上下被灰尘笼罩着,不住地咳嗽和流鼻涕。陈生常想杨秀比他小二十岁,还处在玩的年龄呢。他娶她的时候已经三十八岁。当媒人把这个又黄又瘦的丫头领到他面前时,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因为他一直想要一个胖女人。以他与女人交往的惟一一次经验,他觉得那样的女人禁闹腾,搂在怀里热气足。那三千元的付出并没有使他称心如意,是他颤栗的惟一原因。后来媒人说,胖女人都被那些出更多钱的人给领走了,剩下的自然是瘦骨伶仃的,不过杨秀比你陈生小二十岁,是个黄花闺女,这不是白白捡了大便宜?再说未必胖女人才好,鸡肥还不下蛋呢。陈生觉得这是命,于是就听了媒人的话,到集市上买了一挂鞭,两朵红绒花,一床绿色和粉色的被面,还有崭新的暖水瓶、脸盆、镜子等东西,把杨秀娶回家。接着,他又在第二年春天抓了一头猪崽和十几只鸡雏儿,由杨秀在家喂养。

杨秀如果再胖一些,可能会比较好看,因为她的眉眼生得周正。可她就是瘦,而且婚后日瘦一日,仿佛在为陈生节衣缩食。她吃起饭来总是心慌意乱的,一副累极了的样子,握筷子的手恹恹无力,陈生就逼她多吃,直吃得她眼里涌上眼泪,一个劲地打干嗝,陈生这才不再强迫她。每当杨秀多吃了一点,他就备受鼓舞,仿佛看到一双稚嫩的小手就要来抓挠他的胡子了。

邻居们见杨秀从不出来串门,就问陈生:“她整天在家干什么呀?”“想她的娘家吧。”陈生随口说道。其实他知道杨秀生母早逝,父亲又续了弦,后母带来三个孩子,对她很刻薄。家中的哥哥娶了嫂嫂后也不容她,她没家可想。

“怎么还不见她显怀?”男人们开起玩笑来就肆无忌惮了,“没把种子撒错地方吧?”陈生就憨然一笑,说:“没错,她就是个瘦,长胖了就会有了。”

王来喜的女人坐在房檐下流泪。这个女人勤快得出名,就是哭也不闲着,手中穿着一串辣椒。她见陈生进来,擤了一把鼻涕说:“你不能把马给宰了,我还没同意呢。宰了马,地里的那些活谁帮着干?”

“马现在还淌泪?”陈生问。

“不淌了。”王来喜的女人抽了一下鼻涕说,“都是清早起来时淌。”陈生便朝马厩走去,打算看个究竟。

“来喜遛马去了,给它散散心。”女人抹干了眼泪,对陈生说, “自己找个地方坐吧。”

陈生并没有找地方坐,他还是到马厩去了。他首先察看槽子里的草,用手一摸比较干爽,放到鼻子下也没闻出霉味,这才放心地又去看墙角装豆饼的袋子。豆饼也新鲜着呢,陈生尝了一小块,觉得自己都能吃,香而微甜,马不会消受不起的。至于饮马的水桶,陈生将其中的剩水舔了舔,没觉出什么异味,陈生就兀自叹息一声,说:“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说淌泪就淌泪了呢?”陈生便想这匹马兴许是老了,走到穷途末路了,因而感伤落泪。

陈生出了马厩去问王来喜的女人:“这马多少岁了?” “九岁了。”王来喜的女人说,“生小回的那年它来的。”“九岁也不算太老。”陈生说完,见一个空的鸡食盆就在眼前,他正愁没地方坐,就把鸡食盆翻过来,一屁股坐上去。

王来喜的女人慌忙说:“陈生,这鸡食盆用了七八年了,底儿都薄了,你把它给我坐塌了,我用什么喂鸡?”说着,她飞快脱下一双鞋,将它们甩给陈生,说:“垫着我的鞋坐吧。”陈生吓得一耸身站了起来,他举起空鸡食盆,将底儿对着太阳,看看有没有光从背后漏过来,见它仍是完好无损的,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盆端端正正放回原处。

陈生把那双鞋并排摆在一起,慢悠悠地坐上去。鞋是千层底的灰布鞋,布已经被刷洗得耸起无数纤维,毛茸茸的。因为这鞋刚从女人的脚上下来,还留着她的体温,所以陈生觉得一股热气从屁股底下窜了上来,令他耳热心跳,仿佛他坐着的是女人的一双奶,这种预感使他不由自主地欠着屁股,惟恐压出奶水来。由于坐得矮,陈生只能高高地支着腿,他缩着粗脖儿,眯缝着眼,两只手松松地垂在地上,一副受刑的模样。王来喜的女人不由嗔怪道:“你只管放稳屁股坐,这鞋皮实着呢,不怕压。”陈生在她的鼓励下便放任自流地坐实在了,他立刻觉得一股奶水“8———”地冒了出来,不由“咦”地叫了一声。

“那鞋又没长牙,咬着你的腚了?”王来喜的女人说,“你‘咦’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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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出奶水来了,你不让我‘咦’行么。”陈生很认真地说。

女人叹了一口气,说:“陈生,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老想着杨秀。她死了比你享福,她不管吃不管喝,只是一个睡,你不能老让她缠着你。”陈生抬了一下眼皮,轻轻 “唔”了一声。

“你就别给她编那些东西了,她在那儿该使的该用的缺不了。你该为自己想想,你都过四十的人了,家里还没个暖被窝做饭的,你就不想再找一个?我们都帮你打听着,有合适的就给你牵个线。你自己也要积极点,到外面做工时碰到中意的就献点殷勤。” 陈生又抬了一下眼皮,轻轻“唔”了一声。

这时王来喜的小儿子小回挎着半篮豆角回来了。他穿着双露着脚趾的鞋,见到陈生就扮鬼脸,说:“陈生,我问问你,你那年进城告状是怎么告输的?他们是怎么把你给撵回来的?”陈生抬起头,刚要说什么,王来喜的女人就光着一双大脚站起来,她喝斥小回:“怎么摘了半篮就回来了?再去把它给摘满,越学越懒了!”小回龇了一下牙,说:“我渴了,回来喝口水还不行么?”“你不是带水了吗?”“我喝光了,这天多热呀,那点水哪够我喝!”小回理直气壮地回屋舀水喝去了。

陈生说:“你看你们家,没一个人是闲着的。孩子们天天都在地里干活,你还不知足,让他们一个个累死你就高兴么?孩子口渴了,回来喝口水你还说他,我真是不想再进你家的门了。”王来喜的女人并不恼,她淡淡地说:“陈生,孩子不能惯,他们从小干活就投机取巧,长大了哪能有力量顶起门户过日子?”陈生却按他的思路继续说下去: “就说你们家的马吧,一到冬天它就被套上爬犁上山让人给耍。你说我就是闹不明白,人怎么还要花钱玩!那些人穿得花里胡哨的,看着就不顺眼!马在雪地上一跑就是几个钟头,累得一身的汗气,挂着满身的白霜,可那些来玩的人坐在爬犁上还又笑又唱的!” 陈生越说越气,他的胸脯不由剧烈地起伏着。

“还不是为了挣游人的几个钱。”王来喜的女人抽了一下鼻涕说,“大冬天的,来喜也陪着马跑来跑去的,他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容易吗?”“那马还有个不淌泪?”陈生说完,又一顿头“咦”了一声。

小回喝完了水,他走向院子。他的汗褂已经湿透了。他见了陈生仍是一副挤眉弄眼的样子,怂恿他回答他刚才提出的问题。陈生领会了他的意图,不忍心让小回失望,就说:“我那年进城告状,还不是因为那个运动会?老天爷不长眼,那年冬天没雪,急得那些人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结果呢,花钱买雪往山上背,铺了薄薄的一层还让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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