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我们来自那遥远的地方-第2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在屠杀过程中,他们无情地 刺刀砍向那些稍稍有些反抗的人。每到一家,他们就用自己的枪托把能所能砸动的东西都砸得稀烂。牵走牛羊,砸烂狗头。他们要用自己的行动让人们觉得,一旦让他们发怒了会给人们带来一种多么可怕的灾难。几个兽性大发的日本兵还在抢砸之余,还在码头轮奸了李家一个十七岁的少女。
这件事一开始李维新是不知道的,等他知道了一切都已经晚了。其实,即使当时在场,对于制止这种事情他一个通译官也是无能为力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日本人的雇用工罢了。
武进二郎随着他的队伍四下乱闯,却在无意间闯到我们家里。他让手下一个日本兵一枪托砸开大门,站在院子里哇哇乱叫。这时,母亲低声告诉我们躲在屋里不要出来。但秀林却趁她不注意,“嗖”地一声跳了出去。
武进二郎并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院子。看见出来一个小孩子,他摘下白手套,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狞笑着向秀林递过来。秀林连看都没看,而是指着大门对他高声说道:“你,给我从这里出去!”
日本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这时,李维新远远地跑来了。武进二郎问他。李维新不停地说,小孩子,不懂事,不懂事。
武进二郎狠狠瞪了李维新一眼,说:“我正问你他说的什么!”
李维新趴在武进二郎耳边说:“这是滕文正滕先生的家院。”
喜怒无常的日本人回身啪地给了李维新一记响亮的耳光:“李君,你太放肆了!我在问你他刚才说了什么!”
李维新只好磕磕巴巴地说:“他,他……请我们从他家里离开。”
日本人看了看秀林,又对李维新说了句什么。李维新接过他手里的糖,走到秀林身边,蹲下身子。他冲秀林挤了挤眼睛,语气柔柔地说:“皇军给你糖吃。”
秀林连看都没看。他用手指着李维新,又指了指武进二郎厉声说道:“还有你,跟他一块儿给我出去!”
这时,日本人本来缓下来的脸又有些不好看了。他走过来,先用手摸了摸秀林的头,然后顺头发下来摸了摸他的脸,突然,武进于郎狠狠拧住秀林的小脸蛋儿,用力扯着。
秀林梗着脖子,瞪着日本人,一字一句地说:“还是请你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武进二郎无声一笑,扬起手,啪地一声给了秀林一记响亮的耳光。
秀林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用自己的眼睛深深地记住了那张狰狞的脸。这时,母亲已经从屋内出来,武进二郎忙立定站好,啪地行了个军礼。他是在向母亲问候呢。母亲笑了笑,把秀林揽进怀里。秀林生生地挣出来,仍旧冷冷地盯着日本人。
“不知是滕先生府上,冒昧打扰,告辞!”说着,武进二郎鞠了个躬,没等母亲说话他就转身走了。
当高原正冈命令正在驿渡的日本兵集合成队时,武进二郎还在镇上杀得起劲。他大惑不解地盯着匆匆而来的高原。高原看了看他,高叫一声:“收兵归队!”
这一命令大大扫了武进二郎那嗜杀之兴。从那一天起,他对自己的顶头上司产生了一丝怀疑。为此他专程打了一个秘密报告,请求上方对高原有反帝国军人的行为进行审查。
这件事情过后,日本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对我们做出什么举动。镇子在熨平了自己的伤痛之后,又进入了那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因此,我们又开始了那无忧无虑的东方式的生活。时间在我们身边缓缓流淌着,当我停下来想想那些发生过的事情时,又过去了让人难忘的一年。
我发现,一个人需要用生活来维持自己的生命。虽然我们很快把日本人给忘了,但我们却仍旧必须在他们统治下建立自己的生活。日本人确实影响着我们,但我却总觉得他们对于我们来说就像一只飞过天空的鸟。一个人一生很难只铭记一种忧伤,也就是说,一个人仓一生不能只处于一种痛苦之中。如果不是这样他这一生将会毫无意义。既然是这样,那就先让我们把那些讨厌的人都给忘掉了吧。
这一天,我和秀林在父亲的监督下正在练习毛笔字。我一直比较喜欢张裕钊的《南宫碑》。不但是它的字体,而且喜欢张裕钊那琅琅上口的行文:
“惟天下之治,在乎人才。而人才必出于学,然今之学者,则学为科举之文而已。自明太祖以制艺取士,历数百年,而其弊已极。士方其束发受书,则一意致力于此。稍长则颛取隽于有司者之作,朝夕伏而讼之。所以猎高第跻显仕者,取诸此而已。无不足经史百家,自古著录者,芒不知为何书;历代帝王卿相,名贤大儒,至不能举其人;国家典礼,赋役兵制刑法,问之百,而不能对一;诸行省郡县,疆域不辨为何方;四裔朝贡,会盟之国,不知其何名……”
我不得不说,在当时,这部《南宫碑》对我的影响太大了。它所提倡的治学精神是我记取一生的财富。而秀林,他却偏偏不喜欢这些。
他对父亲总是处处拗着来。比如说吧,父亲让他练颜真卿的刚正,他却偏偏喜欢欧阳询的洒脱旁逸。其实我知道,父亲让他练颜真卿是在有意雕琢他的性格,是为了让他在练字的过程中得到潜移默化,变得规矩一些端正一些。但秀林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依旧我行我素,任行不羁。
父亲虽然对秀林的表现很失望,但那个时候他却总是在去从自身寻找原因,父亲一点儿没有责怪秀林的意思。对秀林的表现,父亲想起了《三字经》里的:“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和“子不学,非所好”,每当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外公对他说过的“无为而治”,这让他彻底放弃了执拗于秀林的想法。既然喜欢欧阳询,那就练欧阳询吧。
但秀林似乎生下来就是为了跟别人作对,所以别人想让他做的事他偏偏不喜欢做。所以,当父亲决定让他练欧阳询的时候,他又放弃了欧阳询,喜欢上郑板桥的六分半了。
终于,有一天父亲忍不住火儿了。他拍着桌子,吼道:“像你这个样子,最终什么也学不成!从小就没有一个严谨的态度,白搭!像你这样一辈子都难成大器!”
秀林在这个时候往往会一声不吭地站在父亲面前。他低着头等父亲的怒火发过,再慢慢地转身从父亲房里出来,照旧做他喜欢做的那些事儿去了。
有一次,外祖父又从河东过来。我听到父亲坐在书房里无不担忧地对他说:“我看,这个孩子……唉,天性顽劣,孺子不可教也。我可真是没有办法了。”
不知为什么,听到父亲对秀林失望的叹息我感到有点儿沾沾自喜。同样作为儿子,我想,也许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学会了妒忌吧。
后来,问起了秀林,如果当初就知道他不是我们的亲生父亲,那小时候你还会不会处处执拗着他呢?
不知道,秀林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我只是已经知道我们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说我已经知道了他跟我们的关系?
我说,前者吧。
他想了一会儿,说,我还会那么做。
“为什么?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儿责任感么?如果已经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养子,你不可能那么起势。”我对他的回答感到有些不高兴。
秀林说,你总是在说责任,责任。责任是个什么东西呢?你想过没有,世界上有好多事情都是不讲理由的,并不是任何付出都可以得到回报。我说这话可能你不高兴,比如俞白,她给了我什么回报呢?如果什么事都可以得到回报的话,历史发展到今天,我敢说它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实在不愿跟他提起俞白,心想,不就是因为俞白嫁给了我你一辈子都耿耿于怀么。我对他说:“你这样想难道不有愧于心么?不同情别人的人,他无法得到别人的同情。”
秀林站起来,认真思索着。他突然站住,认真地对我说“你应该知道,这不是同情和不同情的事。感情这种东西强求不得。我必须要告诉你,我从来就不希望得到任何人的同情,也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同情。我做下的事我自己会承担责任。”
我实在不愿去揭他的伤疤,便说“唉,世界上真是难觅你这般铁石心肠之人。也许,你忘记了,一个人应该去爱别人,去爱这个世界。”
秀林问:“这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哼哼,你可是真有主见啊。”我马上反唇相讥。
“一个人从小就有主见有错么?”他也毫不示弱地说。
我没有再跟他争论下去。我知道其实我们本意都并非如此,只不过他想说的是当年他的个性鲜明,而我想说的是一个人对自己国家和家庭的态度。他之所以会跟我吵架起来,之所以处处跟别人过不去,这也并非他所意愿,只是因为这是他的个性。既然是个性,则不需要任何勉强。不可否认的是,从小培养起来的个性决定了他一生的态度。
当年,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和秀林在人生之路上有了属于自己的个性。因为有了个性,即使是对一件完全相同的事物,我们都会有截然不同的看法。一开始,我们还试着求同存异,可自打他开始跟两个叔叔交上朋友之后,我发现他更喜欢一意孤行,一点儿都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了。这让我感到很伤心。就这样我们的心灵越来越远了,我们今后将注定要在两条不同的道路上行走。有件事情让我清楚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下雨的早晨。
院里的老枣树已经在飒飒秋风中落光了叶子。一夜之间,地上已是厚厚的一层。落下的叶子夹带着雨水,像是被雨打下的蝉翼,它从大地上反射出秋雨逼人的凉意。地上的叶子硬硬的,发黄,似乎还带着一些沉重的绿色,这样的叶子秋雨是湿不透的。
在这样的一个早晨,我拉着很不情愿的秀林去找河湾老迷糊。
那一天,老迷糊给我们讲了一个聪明人和一个傻子的故事。他说:
有一天,一个聪明人和一个傻子在路上相遇。傻子问聪明人,如果你恨一个人,应该怎么办。其实聪明人并不想告诉他,他就反过来去问傻子,说你认为该怎么办呢。傻子说,如果恨一个人,我就千方百计地利用他。聪明人笑了笑说,那谁还知道你恨他呢?傻子挠挠头,也是呵。于是,他就问聪明人应该怎么办。聪明人说,人生在世应该有一个鲜明的立场,这就叫爱憎分明。我爱,我歌颂,我恨,我谩骂。一个人不能跟他所恨的人站在同一条战壕里。傻子还是不太明白聪明人的意思,他说,可我们傻子做事是不讲究方式的,我们只看重结果。聪明人说,现在你知道你为什么傻了吧。聪明人的聪明就在于他做事是讲究方式的,既不会失去自我又会达到目的。别人都说你傻,是因为你的做法总是让别人产生误会。傻子说,我看重的是利益,利益与利益之间的距离最短。聪明人说,正因为你是傻子啊,人与人之间总有区别,这就是我与你之间的区别。你的傻,就在于你总是过于直接。
傻子说了一句自认为很深刻的话,我知,故我在。说完,他就笑了笑,走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服对方。傻子没有从聪明人那里得到什么,他觉得聪明人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走在路上,他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他叫聪明人,我就叫没用的傻子呢?其实谁跟谁都是差不多的。他就觉得这样挺不公平,于是回过头去再找聪明人。两个人又坐到一起。聪明人已经忘了过去的事。而傻子也实在不愿提自己曾经求教过聪明人的事。他就对聪明人说:“我很烦恼。别人都管我叫傻子,可是我觉得我比你一点儿也不傻。”
聪明人知道他又犯傻了,就说:“那咱们换一下名字,你叫聪明人,我叫傻子,如何?”
“换名字?”傻子想了想,却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聪明人说,“你不但因此会拥有‘聪明人’这样一个名字,而且还会让一个傻子拥有一个聪明人所拥有的一切。”
傻子还是没能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聪明人进一步开导他说:“我会把聪明人所属的一切都给你,你会快乐么?”
傻子撅着嘴说:“可是,我还是觉得什么都没得到呀。”
“看吧,你在慢慢地变聪明。告诉你吧,”这时,聪明人觉得老是跟一个傻子开玩笑太没意思了,就对他说了一番很深的话,他说:“别人加给你的称谓都是虚的,关键是你真正从内心得到了什么。看看吧,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你却还是不能够到快乐,看来你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傻子。你不到满意是因为你从心底想真正变成一个聪明人。只是让你徒有虚名你也是不会满意的。伙计,告诉你,你已经是一个聪明人了。”
傻子听了这样的话,感到很满意。但过后他总觉得聪明人也不过如此:他们看起来远远没有人们想象得那么聪明,而我傻子也没有人们想象得那么傻。
到最后,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谁是聪明人,谁是傻子了。
我们呆呆地听着老迷糊讲着这个难解的故事,秀林歪着脑袋问:“你是说我们两个一个是聪明人,一个是傻子对么?”
老迷糊笑了笑:“傻孩子,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一个聪明人,有一人傻子。”
“那我们谁是聪明人,谁是傻子呢?”
老迷糊摇了摇头,说:“你们两个今生注定要走两条不同的道路,聪明好,傻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像是在对我们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那一天我的心又被老迷糊给搞迷糊了。虽然这样,但是我还是记住了他的话。像这样的真知灼见我所见过的不多。从那一天开始我觉得老迷糊好象一点儿都不迷糊,他应该是把一切都想明白了。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才真正开始注意到我跟秀林在日常生活中的种种区别。我想看到这种差别,想看一看到底谁会成为聪明人谁会成为傻子,我想看一看在同一个家庭中长大的两个孩子,究竟是怎样地在人生之路上一步步走远的。
所以,讲到这里就可以这么说了,在这之前,我所关注的那些事实只不过是费力地将回忆一点一点地缝缀起来,并想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意义罢了。但对于秀林来说,我们两个人的同步成长,以及我对他的这种关注,却并没有给他的生活带来什么实际的意义。
我们又在镇上平平淡淡地生活了几年。
对一个人来说,总是享受着平淡的生活不能够算作是一种太好的事情。因为,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不是生活的平淡把我们变得平凡就是我们的平凡将生活变得越来越平淡。最终结果是我们变得很平凡,生活也越来越平淡。我们都不想做一个平凡的人,而且谁也不希望自己平平淡淡地活着。所以,我们需要不断在生活中找到让自己不平凡,也让生活不平淡的理由。
那就让我们想一想,为什么我们的生活总是那么地单调而缺乏创造力呢?
这个问题一开始我未曾关注,直到又过去了很久我才意识到,其实,让自己活得不平凡也是一种本领。我看到,当我们这个民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当大家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活着的时候,大家都比较关心自己是否活得更好,却很少有人注意到自己在人群中间的位置。试着想想,对一个人,或者对于这个世界,时间一长这会造成一种怎样的境况呢?
父亲是一深谙博学身行大道之人,他认为,只有走出去,见到外面更为广阔的世界才能让一个人改变对事物的既定看法。曾经留洋日本的他在我小学毕业那年,作出了一个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决定:送我去临清读中学。那已经是1943年了吧。
现在看来,这是一个多么明智的举动呵。从那一天起,我开始了长达五十多年的漂泊生活。五十年风雨飘摇,当回首当年那段岁月,的确是父亲当年的选择给了我们把一切想明白的机会。看看现在,当我和秀林一起回到故乡,当见到那些故人,他们却大都还在镇上默默地活着,他们的命运没有因为岁月改变多少。对于人生对于社会他们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深刻的,哪怕只是浅显一些的认识。他们什么也不去想,只是一天天简单地活着,用平淡的日常生活撑着一天天的活动。
这是一种生活态度?我不知道。像这样生存究竟是一种快乐还是一种不幸?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们都应该为生存感到快乐。可是,终日思考的我们获得更多的却往往都是心灵的痛苦,这多多少少有碍我们思考的热情。那我们思考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让我陷入一种苦苦的求证。直到最后我自己也没有想明白。还是秀林给我解开了这个心灵的死扣。他说:“思考的目的是为了不痛苦,之所以现在让你感到痛苦,是因为你还没有把一切想明白,诸如归宿,我们最终将去向何方,还有像一些关于标准的,一个人应该为什么而快乐,为什么而痛苦。把你那些平凡的快乐和痛苦都忘掉吧,它们并不是真正的快乐和痛苦。或者可以这样说,我们现在的痛苦是为了不再痛苦。你是太执著了。‘绝圣弃知,而民利百倍。绝仁弃义,而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言者,以为文未足,故令之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我听出他引的是《道德经》里的话,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衡量的标准错了。一个人,应该因为自己能把一个问题想明白感到高兴才对;一个人,他应该为发现问题而感到快乐,而不是因不知不觉高枕无忧而快乐。所以你不但大可不必因为自己的担忧感到难过,而这恰恰是你的骄傲。
果然不是生活过于平淡,而是我们过于平凡。在生活中你总有些道理你想不透,让它盘成了心头一生的死结。但是,也有一些偶然的机会会让你醍壶灌顶。秀林就是这样解开了我心头的一个疙瘩。
秀林对一件事的看法总是那么地犀利,这让人感到一语惊心。他对传统文化的理解,远远超过了大部分时间都浸淫在其中的我。也许,只有从一种文化体系中脱离出去,再远远地去看它才能明白。这些年来,我一直力求去让自己知道更多,以避免只是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自娱自乐。但最后却还是发现,自己所坚持的不过只是一个遥远的梦想罢了。
那一年,揣上父亲写给杨云溪杨老爷子的信,我独自一人踏上前往临清的求学之路。那年秋天,阳光中带有一点点送行的哀伤。父亲,秀林,母亲,外公,二伯父,张先生一起前来为我送行。我站在船头,心里觉得空荡荡的。因为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没有前来。
就在我难过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就要随着这流水一向南下,今后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老迷糊远远地出现在河湾里。他一瘸一拐地向码头跑来,手里拿着一条崭新的白毛巾。他一边举着手在头顶晃来晃去,一边大声叫着我的名字。
父亲看到他,转过脸去。他的脸阴得老沉。
我从船上跳下来,从父亲身边绕过去跟老迷糊打了声招呼。
他满头大汗地站下,喘着粗气。老迷糊看了父亲一眼,然后一把扯着我向远处走去。一直走到父亲听不见的地方,他才站住。老迷糊对我说:“你要走了么。”
我点点头。
他看起来很难过地说:“我对不起你呀,你长大啦。本来,我是准备在你长大前把那些事情告诉你的,可是,看看现在……”
我急切地问:“你说什么?”
“其实,即使知道了这些你又能怎么样呢?真相带往往给人带来更多痛苦。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我说,“我想我有权知道真相,你现在不能告诉我么?”
他摇了摇头:“是呵,你有权知道,可这些事,一句话两句话是怎么能够说清楚的?孩子,记着,在外面生活,要平淡对人,宠辱莫惊。”
我点点头,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它告诉我呢?”
老迷糊叹了口气,他说:“你又何必要自添烦恼呢?不过,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一切的。”
这时,母亲在远远地唤我,要开船了。老迷糊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用白毛巾包上塞到我手里。他拍拍我的头顶说:“孩子,好自为之。”说着,他蹒跚着步子,一瘸一拐地向河湾走去。
我咬咬牙,登上南下的客船。
第一次独自出门的我,心头的兴奋多于离别的哀伤。我提了一个大大的箱子,立在船头。里面是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还有父亲送我的儒学十三经。他告诉我,趁这几年的中学生活,一定要把这些书好好读透。我记得当时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古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你去临清接受的更多的是新式教育。学校教育固然重要,但你更应该把我们祖先留下来的东西学好,这才是我们民族最基本的东西。你必须要学好它们,这将是你今后享受不尽的财富。”
一遍遍默念着父亲在临别时的话,我来到了临清,开始了孤独而漫长的求学生涯。又是几年过去了,我却偏偏对另外一个名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叫做韩非。
第五卷
    父亲带着两位老爷子的希望摧马扬鞭走了,镇上的屠杀还在继续。
傍晚时分,当父亲和高原正冈坐着小汽车从青城返回,并制止住这场可怕的屠杀时,日本人已经几乎将码头上全部商号店铺洗劫一空了解。
在屠杀过程中,他们无情地 刺刀砍向那些稍稍有些反抗的人。每到一家,他们就用自己的枪托把能所能砸动的东西都砸得稀烂。牵走牛羊,砸烂狗头。他们要用自己的行动让人们觉得,一旦让他们发怒了会给人们带来一种多么可怕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