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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村-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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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呢。”黑脸公安一嘴酒气,摇晃着说:“赵队长,你是个好人,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哥们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就是你的事。像这种不知死活的无赖东西,让他坐牢,让他枪毙,都由我来给你收拾。”刘三亮觑着眼睛不敢吱声,心智麻木地看着赵黑扶老公安进屋去了。

屋里又传出赵黑让酒的声音,跟着是试探性地大声询问流氓犯的判刑程度。黑脸公安说:“判什么罪,那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流氓罪和反革命罪一样,今天逮回去,明天就可以枪毙。”赵黑讶异地说:“不会这么严重吧,法院不开审就可以毙人?”黑脸公安用棍剔着牙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执法可以先斩后奏。只要是犯人反抗,或者有逃跑的迹象,开枪打死了不但无错,还能立功呢。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出去就把这个流氓给你枪毙了。”赵黑忙拉住说:“可不能这样,咱们还是喝酒,喝酒。”黑脸公安喝多了,似乎被赵黑的疑问话挑起了斗志,挣开了身子,当时提了枪就走出屋来。

屋里的对话刘三亮听得非常明白,看见黑脸公安提着手枪,一副醉薰薰的样子,吓得啊呀呀杀人啦乱叫起来。

“哈哈,你还算人啊!现在你他妈的连一条狗都不如了。狗杀了还能吃肉呢。你刚才不是想跑吗?你不是还挺会骂人的吗?你再放嗓子给老子喊叫呀?”黑脸公安说一句话,踢刘三亮一脚,枪指着刘三亮苍白的额头,继续说:“小子,你咋不喊了?不骂了?咋,是怕死了?哈哈哈,我现在就放开你,你再去偷看女人上厕所如何?”刘三亮噤若寒蝉,眼睛盯着黑洞洞的枪口,瘦长的脸抽搐变化着形状。黑脸公安进一步拉开了枪的保险,右手肥胖的食指抠着枪的板机,一下又一下点击着刘三亮的额头,嘴里倒数着九、八、七、六。刘三亮双腿一软,身体下滑窝在树的根部,嘴里牙嗑牙喊着:“不要呀,不要呀。”黑脸公安阴阳怪气说:“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怕死呢,原来不过是个虚心的萝卜罢了。怕死就好,就先留下你的狗命。”跟着大喝一声说:“小子,你给我听着,从现在开始,你给我把臭嘴紧闭上,要是再露出一点声音来,我就让你的脑袋开花,舌头掉出嘴外来。”赵黑适时出来,把黑脸公安举枪的手压低了。

刘三亮惊恐不已,摇头又点头。那一刻他真的害怕了,因为一个拿枪的醉汉,嘴里说的和行动往往就容易错成一致。

赵黑的老婆出来了,战战兢兢说:“六柱,这个院子里你可不能给我闹出人命来。”黑脸公安嘴里好象噙着什么东西,含糊不清地说:“没事,我给这家伙先上上课,等一会儿吃完了饭,打开他的手铐,拉到沙漠里再枪毙。”说是等一会,黑脸公安右手拿枪,左手却从身上掏钥匙,歪斜了身体一个兜又一个兜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串钥匙,又挨个试着开铐子的钥匙。

刘三亮真的尿裤子了,尿水从裤腿里热热地往下流淌。赵家的院墙外又出现了探头探脑来看热闹的村人,有的娃娃因为互相拥挤,还骂开了架,有的嘿嘿傻笑不停。刘三亮心里念叨着自己的女儿和老婆,嘴唇紧咬不敢发出声。黑脸公安找到了钥匙,几次捅不开手铐。

刘三亮突然受惊了一般,躲着绕着,忍不住带了哭腔说:“同志,我可没跑,也没反抗啊。你还是,你还是回去吃饭喝酒吧,我、我、我保证按、按、按你的话去做还不行吗?”黑脸公安嗯了一声,拉长了声音,斜眯住眼睛,恼怒地说:“谁让你说话了,谁是你的同志,你他妈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啥货色,跟我们称起同志来了。我告诉你,跑没跑?反抗没抗?你他妈说了不顶用,我们说了才算。明白了吗?”刘三亮彻底服输了,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当然,当然是你们说了算。可是我冤枉啊,是他、他们诬告我。我什么坏事也没做啊!”

“你没耍流氓,那你眊人家厕所那是干啥呢?”黑脸公安双手叉腰,用一种很关切的声音小声询问说:“那你还为啥四处对人说,你看见了哪个啥了?你这不是贼不打自招吗?”刘三亮急急辩解,又指着站在一边的黄脸婆,说:“我向天发誓,那都是我编的,全都是编的,不信你问她本人。”黄脸婆一口碎唾沫吐到了刘三亮的脸上,说:“你个牲口。你现在嘴软了,造谣污蔑我的时候,你怎么没来问问我。四十来岁的毛驴岁数了,一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作践老娘我干什么呀!”刘三亮懵头懵脑,乞怜地说:“这事,我还是因为那事心里不平,才兴口胡说的。你和赵队长大人大量,跟公安同志说说,放过我这一次吧。”黄脸婆啐了一口,说:“你这种人,狗改不了吃屎,走到这一步,都是你自找的。我凭甚给你去求情。我们不管,你死了都活该。”这一说出了恶气,丢下话回屋去了。

几个陪酒的村人都走出屋来,和赵黑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将黑脸公安劝回了家里。

时间已是下午三点多,喝多了酒的两名公安被赵黑安排在自家的炕上睡觉。黄脸婆一边收拾饭桌盘碗,一边打开了屋子的后窗,让穿堂而过的风清理满家的烧酒味和羊肉膻味。赵黑红着半张好脸,抽动着半张布袋脸,坐在炕沿边上抽卷烟,一棒接一棒,吸得时候眼睛微眯,吐得时候眼睛紧闭,静静地想着一桩心事,也在享受着一份心情。等到赵黑满足之后,走出门来,刘三亮见机叫了声:“队长。”赵黑站住了,被酒喝红的眼睛盯着刘三亮足足有一分多钟,扭过头二话没说走了。

半个多小时后,黑玉英脚步匆匆来到赵家院子,手忙脚乱试了好几把钥匙,才打开了男人的手铐。长时间的太阳晒,加上身体窝曲,刘三亮的脑袋嗡嗡地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老婆的举动发呆。

“你还傻什么呢?想坐着等死呀!”黑玉英说着拉起男人就往自己家走。一进家门,看见赵黑盘腿坐在自家的炕上,刘三亮更糊涂了。赵黑直着脖子,拉长了脸说:“你什么也不要说,也不要问,收拾上两件衣服,先到外边躲上两天。其它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有我给你担着。”刘三亮一时明白过来,提了老婆收拾好的一个布包,匆匆地出走了。

几天后,刘三亮的娘黑香娥从二十多里外的红光村回到了一碗村,和自己的侄女,也是自己的媳妇黑玉英在家里叽咕了一晚上。黑玉英又到赵黑家问询了公安的情况。赵黑目光直直地盯住黑玉英的眼睛说:“你们也太急了吧,这么大的事,这才几天时间。我给你说,现在人家公安还逼着我要人呢,我明天还准备再去一趟县里,找人看能不能了断了这件事情。要是摆不平了,后事谁也说不准。”黑玉英说:“赵队长,我姑妈回来了,他说你是我们家的恩人,让我们全听你的。要是事情平安过去了,我们一家会报答你的。”赵黑语气平和了,说:“啥恩人不恩人的,这事闹到现在这一步,我也是没有想到啊。要不这样吧,我写个字条,让刘三亮到县城和梦生他们一块给咱们村搞副业去。干上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了再回来。”黑玉英喜出望外,“那当然好了,只是他现在去了县城,公安要是知道了,那不更危险吗?”赵黑说:“没事的,城里人多,混在一起谁认识谁。再说,公安只会想到咱们村里和你们家里,绝想不到人会在县城里的。这叫灯下黑。”黑玉英接过赵队长的字条,千恩万谢,出门时差点让门槛给拌倒。

院子里黄脸婆提着猪食桶,看见黑玉英兴奋得脸色泛红,脚步轻飘飘出了院门。黄脸婆怔了片刻,嘟哝着骂了句:“狐狸精,一脸的婊子样。”

 喝柴油的疯子

就在刘赵两家恩恩怨怨纠缠不清的时候,疯子高远方白天站在墙根底下晒太阳,晚上就回到自己家里睡觉。晒太阳时他的眼珠子会半天不动,身体像根树桩一样僵硬挺直。有时表现的很文弱,还会哼一些村民们都很少听过的调子,更多时候会讪讪出一脸的肮脏,对着别人或一个人傻傻地笑。

远方的娘原来身体就多病,儿子的事犹如雪上加霜,结果在冬天里卧病不起,熬了一个多月凄悲而殁。远方的老婆禾禾也提出离婚,高家的族人合着伙反对,高老二自然也是不同意,意见就反映到队长赵黑的耳朵里。禾禾找上门来开证明信,赵黑没答应,让她和家里人商量好了再说。没办法离婚,禾禾一赌气带了四岁的儿子回了娘家。家里剩下一老一傻,日子很快就过得没了样子。

赵黑特别关照,把原来的牛馆换了去看瓜田,让高老二接手了放牛的营生。这个举动赢得了一些村人的赞誉,说赵队长人家大人还是有大量,胸怀慈悲心肠。也有人说赵黑的这一表现,是故意做作出来给别人看的,是菩萨脸面鬼诈心肠。还有人冷言冷语说,刘三亮和赵黑干仗,居然进了城里的副业组。高老二这样的无用老汉,儿子都砍了队长半边脸,还能挣比妇女还多的工分。看来神鬼怕恶人……。

梨花盛开的季节,高远方的疯病一下子严重起来。他也不去伤人害命,只是每天四处疯跑,住无定所,吃不分干净肮脏。有一天晚上就钻到邻村一户结婚不久的人家的柴禾堆里,那家女人天黑去抱柴,结果摸住了疯子的腿。疯子呼地往起一站,“啊、啊”的挥舞着两条胳膊,在那女人面前乱跳。把个新媳妇吓得失声叫唤不迭,当场瘫软在地上。媳妇的男人闻讯出来,找了棍子把高远方堵在院子里,又唤了几个村人用绳子捆了,一通乱打,当时就鼻青脸肿,皮开肉绽,形象谁看了都会害怕。

疯子被捆着在柴禾堆里熬了一晚上,第二天被押送回一碗村。那小媳妇几天缓不过劲,更不能完整说一句话,送到乡医院看大夫,花销了一笔。媳妇的男人来村里算后账,高家没钱,赵黑出面理论,指出疯子是没有自知能力的人,何况你们把人打得也够惨的。又让人拉了疯子过来,当面脱了衣服让那男人看。

一碗村人越聚越多,那男人也不敢造次,留了句到公社去说理的后话走了。

疯子的皮肉伤好得出奇的快,一点没感染,只留了一些疤痕,人却好了伤疤忘了痛,也许根本就没有记住受过的罪。因为时过不久,在一个下雨天,他又流落在一户人家的猪棚里,和猪躺在一起睡到了天亮。第二天早晨喂猪的女人叫猪吃食,居然叫出一个大活人来,当时的惊恐可想而知。

那家女人叫出了男人,疯子这次没有傻等着挨揍,斜了身体边回眸边叫唤边跑,没注意脚下一根树枝,拌了个猪啃泥。那男人追过来,看着疯子一脸惊恐,冲着胯骨处踢了两脚,骂骂咧咧回去了。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两脚,让疯子拐一个多月,走路才慢慢重新周正起来。

当然了,疯子野跑,也有好心人家,剩菜剩饭用纸包了,用破碗盛了递给他吃,更多的时候,远远就把他骂走了。一些混耍的娃娃们,成群结伙遇上了疯子,一时劣根性暴露,扔坷垃打他。更有甚唤出村里各家的狗,指着赶着让咬人,吆喝着狂追不放。

说来也怪,远方人疯了,面对这种事反而显得很经验,常常手里拿根棍子,对人不敢动手,打狗却是勇往直前,一副叛命的架势。

后来的高远方疯跑够了,哪也不去了,每天很准时来到大队完小。最初他也没什么异常,爱坐在操场的树下,傻笑着看娃娃们做操。再后来就不安分了,老师给学生上课,窗子上会突然现出一副头发蓬乱,脸面油污黑脏的头像,搞得学生娃娃一惊一诈,有尖叫有狂喊乱成一片。

为此,学校开始不让疯子进校门,无奈四面围墙都是用黄土夯成,早被娃娃们遛出了四、五个缺口,稍不注意他就遛进来,见教室门开着又没有老师上课的班,疯子就一本正经走上讲台,很内行地在黑板上写字,讲数学运算。学生娃娃初还惊异不语,很快乱轰轰嚷成一片,有的还用纸弹和泥土块投他。

过去和高远方一起教书的程老师,对他真疯还是假疯心存疑问,一次看见疯子遛进校园,就吩咐上课的学生谁都不许说话打闹,自己躲藏到最后面,把凳子放倒了坐着。

疯子在门上探了几探,一本正经走进来,煞有介事往讲台上一站,扫视了一遍注目的学生娃,翻开讲桌上的算数课本,有条有理地开讲了。程老师听了几分钟,发现疯子所讲内容并不是课本里的,但听起来完全正确,心里正自诧异,一个学生娃放了声很响的屁,同学们轰的笑成一堆。

这一笑,疯子刚才良好的状态消失了,痴痴地站在讲台上,茫然不知所措,眼神发直,一动不动盯着教室的屋顶。学生们收住了笑声,悄无声息盯着他看。静了不到一分钟,高远方先笑了,带出了平时嘿嘿的傻子嘴脸。程老师叹息着站起来走到讲台前,惋惜地劝疯子回家去吧。说等哪一天你完全好了,再来教书吧。

疯子扰乱学校的正常教学,校长反映到大队,大队派了几个民兵,把疯子诱捕后捆了手脚,装在一个大麻袋里,用驴车拉着送回了一碗村。人交给队长赵黑后,送人的民兵传达了大队领导的话,要求村里对疯子严密看管,如果再生事端,将追究生产队的责任。

赵黑黑着半边脸接收了疯子,把人从麻袋里倒了出来,解了绳索。疯子被捆得手脚麻木,在地上抖抖索索不能动弹,缓和了半天才站起来。

赵黑让人叫来了高老二,无奈地说:“高叔,远方的毛病看来越来越厉害了,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捆着送回来还是小事,要是哪天闯出一个大乱子来,麻烦就大了。现在大队把人送回来,让村里把他看管好了。你也知道地里的活都正忙着呢,咱们不可能专门抽出人手来看管他,你说该咋办吧?”高老二看着在一旁手脚哆嗦的疯儿子,面对赵黑再三催促,才嗫嚅地说:“我也没办法,队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要不你让我一绳子勒死他算了。”这话让人听了心里不是滋味,赵黑默然了一会,想出了一个办法,说:“要不这样吧,让他每天跟着你放牛如何?”高老二迷糊不解说:“他现在疯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哪还会听话放牛。”赵黑说:“这我知道,你把他的两只手捆在身后,用一根绳子栓在牛脖子上,慢慢让他适应,把野跑的毛病给克服掉,到时再放开他跟着你放牛,也算个帮手吧。”

赵黑的意见被高老二采纳了,高远方就成了队里牛群中特殊的一员。每天早晨高老二用绳子牵了儿子,把没有农活的牛赶出牛棚,选一头性子最温顺,年龄最老,行动起来慢慢悠悠的老牛,把绳子的一头挽个套扣,挂在牛角上,让老牛牵了疯子在草地上边吃草边漫步。

毕竟是血脉相通的亲父子,看见被缚了双手的儿子头脸上落了蚊蝇,痒痒的乱扭动,当爹的便出手帮忙挠挖,疯子也乖乖的顺从着老父亲,觉得舒服了,会惬意出一脸的丑态。有时高老二不在身边,疯子自己会学习牛的本领,在树杆上蹭痒,或者躺倒在地打几个滚。疯子要拉屎尿尿,高老二如待小儿一般既帮手又提醒招呼。

等到牛群傍晚回村进圈,高老二牵了疯子的绳头一块回到家里,往空置的房屋里一锁,做熟了饭,铲到一个铁皮饭盒里,递进去由他自己去吃。晚上睡觉前,高老二自己拿尿壶的同时,开了疯子门锁,放他到外面大小便后,再锁起来各自睡觉。

经过半个多月的调教磨合,高远方乖顺了许多,父子俩之间也滋生出一份难得的亲情。天气好的时候,人们看见高老二还把疯子押到村南边的一处水塘里,帮忙给洗上一澡。看着疯子的头发长乱了,就用一把剪刀乱无章法地给理弄一番。疯子的本来面目就显了出来,样子也不再那么邋遢可怕,身体似乎比往日还胖了一些。

过了一段时间,远方的妻子禾禾另找了一户人家,回到一碗村,向疯子,其实准确地说是向高老二和队长赵黑,再次提出离婚要求。高老二仍不松口,赵黑先把禾禾安顿住,请了高家人中有威望的几个长辈过来,吵吵了半天还是没结果。

禾禾被叫到屋里,经过一阵谁也不说话的沉默,赵黑吭吭两下嗓子说:“按理说,远方媳妇的事情是一件家务事,我不应掺和进来。可是远方现在疯成这个样子,高二叔又没主意,而这事又不能老拖下去。禾禾你是当事人,你自己先跟几位长辈说说吧。”禾禾牙咬着嘴唇半天无话。赵黑只能继续说:“要说远方的疯与我有关,可是,当时太突然了,谁也想不到会搞成这个样子。不说他疯,就说我现在剩下这半边脸,结了这么个大包,每天也是活受罪,痒得连觉也好睡不成。这事已成为过去,谁也不可能改变回来,咱们还得往前看才对。”这种自我检讨式的说法,让高老二结痂的心出现了裂缝,忍不住眼红浊泪出,鼻子吸溜起来。赵黑趁势说:“禾禾,要说高二叔现在心情也不好受,舍不得你走,也舍不得小孙子。你要是能留下来不走,那对这一家人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幸事。”禾禾不安起来,眼泪就出来了,哭哭啼啼诉说了一通。

高老二用手揉着眼睛,终于嘶哑地提出要孩子的想法,说娃娃可是高家唯一的根。其他几个族人听了一致支持,也把一个难题推给了禾禾。禾禾哭着不同意。高老二不说话也不改口,双方争论不休。赵黑插话开导双方,提出娃娃跟禾禾可以,但姓不能给改,而且娃娃大了,就要送一碗村来。争得双方的同意后,当着高家几位长辈的面,互相还立了个字据。

当天晚上,远方的媳妇没有走,留下来为高家的一老一少洗了衣服做了晚饭,后来有人听到从高家传来呜咽的哭声,时断时续,隐隐还夹杂着人语。哭声一直持续到很晚,只是分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声音。

 水果糖引子

刘三亮避难到城里,加入进副业组,在铁路货场跑拉运营生,逢了没人监督的机会,时常有点额外小收入,这让他喜出望外,心情从来没有过的好。只是他自从结婚后,离家时间最长的就是挖排水的那十几天,而这次被迫离开家已经一月有余了,自然而然开始想家了。

副业组里别人轮换着回家,老婆娃娃团聚完再回来,刘三亮心有余悸,不敢造次,就捎了一封信给黑玉英。十几天后黑玉英的回信来了,说那件事多亏赵队长大人大量,与县里的公安交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是不再理论。还说要是想回来就回来一趟,家里的娃娃们都念叨他呢。

刘三亮放松下来,心里高兴,在县城最大的商场给几个娃买了糖果,给老婆买了一块花布,还特别买了两件城里人才穿的印有图案的内裤。

东西买好后,组长赵梦生却没同意刘三亮当天回家,说一桩大货运需要突击完成。情况也确实如此,刘三亮怕买好的东西让外人看了笑话,每天都掖在衣服里,用裤带勒着,连干活时也不离身。

四天后,刘三亮回到一碗村,时间是傍晚,在村路上遇到了几位村民,多日不见,互相稀罕地打着招呼。回到家里,黑玉英当然高兴,忙着在锅台前做饭,炉火映得脸庞红彤彤,热气蒸腾的让家里充满了从没有过的温馨。一家娃娃更是团团围了刘三亮,直到他把糖果分净了,才一个个去数,去算,去品咂。

看着男人给买的布料和内裤,勾起了黑玉英心事,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只能埋怨地说:“瞧你,挣了几个虱子,就这么显摆地乱花。我给你说,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说完了,把内裤藏到怀里,在灶火的红光里展看着花布。刘三亮容光焕发说:“过去一年四季就窝在村子里,啥也不以为然,这两个月我在城里,才算是开了眼界。我也想开了,咱们不是不会花钱,过去是穷的没钱,现在挣上了,就尽管花狗的,怕甚呢。”又迫不急待从内衣兜里掏出一个纸卷,唾了口水展开来,挡了几个孩子的眼光,递到黑玉英手里,小了声音说:“你不要担心花光了,我这里还留着呢。”黑玉英红着脸说:“哪你留着自己买一件衣服吧,在城里不比在乡下,那里人多,生活也讲究。”说完,瞥了一眼刘三亮,有点感动又有点惭愧,躲开了男人从没有过的热烈目光。

晚上,刘三亮和老婆早早在炕头的一角躺下,上了小学四年级的大女儿还爬在炕桌上写作业,其他三个女娃嘴里含着糖果,在被窝里玩闹。吊在房梁正中的电灯泡吐着黄灿灿的光华。

刘三亮和老婆先聊了一通娃娃的学习,后就聊到了村里的情况,一只手在被窝里探过去,抚摸着女人光滑的肌肤,情不自禁贴了黑玉英的耳朵说:“玉英,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你真漂亮,而且比刚结婚那时还好。”黑玉英平躺着,挺直了腰身,肌肉就变得有点僵硬,不敢与男人面对面,眼睛盯着屋顶,好象那上面有什么东西一样。男人的话让她身子震动了一下,不由得有点伤情地压低声音说:“你啊你,可想而知,这么多年,你跟我是怎么过的了。”刘三亮嘿嘿笑着低语说:“老古人的话没错,久别胜新婚。这一个多月没见面,感觉还就是不一样,我才知道人想人是啥滋味了。”说完了,又催促大女儿快点写作业,让其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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