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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楝树-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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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宿舍的楼层被太阳曝晒了一整天,吸足了热量,晚上下班回去时,闷热得就像蒸笼一般,夜间十二点用手去摸席子,席面还是热的。穿个裤叉躺在床上,汗流浃背,黏黏渍渍烦燥了人的心情。每个宿舍里只有正中天花板上一台沾满灰尘黑乎乎的风扇,能吹到风的只是中间的两个下铺。睡不着一些人就抽下自己的席子铺到地板上席地而眠;或者用毛巾沾了水把席子抹得湿湿漉漉的睡在上面。星涌和超平既抢不到风扇下的地板,又不习惯垫水而眠,只好用席子卷了枕头和被单到楼顶上露宿。
每晚楼顶上都睡着几十号人,粗糙的隔热板,有碎石杂砾,有木屑尘灰,还有蟑螂之类的虫子爬来爬去。大家都一样,找个比较平坦的地方,稍微扫干净一点,把自己的席子展开来就是一张床,或者老乡几个把席子拼凑到一块,窃窃私语,渐至成眠。你可以看到夜晚白色的流云,可以看到灰蓝色的苍宇,可以感受徐徐凉风吹过的清爽。一轮明月,她是否又使你想起了远方的故乡;浩翰星河,铄满了你的视野,回首那些走过的人生走过的路,是否还有少年时的憧憬,是否还会作幼稚的浮想联篇。
如果到了半夜里突然下起了雨,情形又会完全不同。水珠子打落在沉睡人的脸上,惶惶然惊醒过来了,纷纷卷起自己的席子,呼号奔走,场面就像一场匪乱。即使一夜安宁,第二天也会感到骨软肌疲,据说是受了晨露所致,对身体不好。
而且一些人经常带着啤酒和花生上楼顶,吃喝完了之后把啤酒瓶抛到没人处砸得一地玻璃碎。厂里警告了几次,并罚了几个人也无济于事,于是禁止工人上楼顶睡觉,每天晚上都派保安上楼顶巡查。一些在厂里干久了的工人凭着老乡人多,不把保安放在眼中,理由十足仍然赖在楼顶上睡,双方每天晚上都要发生争执。星涌和超平看看楼顶已被搞成不是人呆的地方,只好回宿舍里睡地板,不再上楼顶了。
一个晚上太热了睡不着,星涌去阳台上倚着墙抽烟,超平出到门外在门坎上垫张报纸借着通道的灯光坐着看书。突然楼道“通通通”地响了起来,许多保安提着水管铁直往楼上冲,接着就听到楼顶有人挨了打惨叫不绝。此时已过深夜十二点,惨叫声显得格外惊心动魄。宿舍里的人“呼啦”一下全部鱼跃而起,穿了裤子靸上鞋,争相跑去楼顶上看。只见七八个在楼顶上睡觉的工人和十几个保安已经打成一片,场面十分不可思义,这些卑微的保安和同样卑微的工人打在一起,保安操着水管铁照准工人的腿肚子狠狠砸下去,有人被打痛了惨叫着单脚四处乱跳。同样是出门在外的打工人,这些保安也只领五六百块可怜的工资,吃同样难以下咽的饭食,然而某种东西使他们站在与别的打工人敌对的立场,是厂里给他们小小权力的使然,还是人性的丑陋在作崇?这些保安平日里做得很过分:有女工离厂检查行李时,他们故意拎起女工的胸罩、底裤,一脸淫笑,禽兽不如;晚上为防止有人带老乡进厂住宿,他们时不时会查房,凌晨三四点几个保安敲开女工宿舍的门,装得道貌岸然掀开女工的床帘就大饱眼福——这样的人就应该剐千刀。工人违犯厂规被保安逮到了,罚款从工人的工资里扣,扣除的罚款一半归厂里一半归保安。比如有人在厂内忘记戴厂牌被某个保安逮着,按厂规罚十块,那个保安就得五块。把工人罚得越多,保安的收入就越高,所以逮起违反厂规的工人时保安都十分卖力。全厂没有几个不讨厌他们的。
最后有人报了警,派出所和联防队的人冲进厂里把打架的人全部带走,事情才平息下来。第二天厂里贴出公告宣布开除打架的工人,因为他们不服从管理违反规定上楼顶睡觉。而打架的保安下午时全部回厂里继续上班,焰气更加嚣张。面对这么不公平的遭遇,工人们气愤不过,纷纷闹起了罢工,要求厂方开除打人的保安。一连两天大家都不干活,在篮球场、工作区的道路上、或者工厂内闲坐着以示抗议。然而这些打工人算什么呢,他们卑微得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怒气。罢工么?无所谓。老板已经出国去了,老板娘带着厂里一大帮领导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收拾。她不会受制于人,她在展示她的铁腕。她首先叫人通知工人各回各的车间,不开工就站在那里,等她来处理这个问题。很快来到印花车间,身后拥着十几个高级职员,气势汹汹。她脸上涂着脂抹着粉,一身衣着珠光宝气,耳环、金坠、项链、名表,十个手指戴着二十个钻戒。头发染黄烫卷显得富贵雍容。她叉着腰指手画脚,说你们还想在这个厂干的站在左边,不想干的站在右边。这些农民工确实很卑微,轻易就屈服于她的焰气。很快有人带头站在了左边,怕丢失一份工作。也有人义无返顾站到了右边。那一刻,超平和星涌不知道该怎么办,向左保住了工作丢失了做人的尊严,向右失去了工作出到外面怎么办?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异乡,这群打工人是羔羊,是垃圾。
舅舅看见超平犹犹豫豫,三两步上前把他拉到左边,星涌也跟了过去。人群稀稀落落分了开来,大部分人选择了工作放弃了尊严,左右比例三比一,中间一块空地,泾渭分明。生活就是这样残酷,它深深把你伤害,却由不得你躲藏,你必面对它,除此之外毫无办法。
接着老板娘翻了脸,跨到右边的人群前,挥手指着那三十来号人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猪,我不希罕你们,你们要走就给我马上滚!我喂一条狗,那狗还会对我摇尾巴,喂你们这帮猪,你们这帮猪会咬人,你们猪狗不如!……”
老板娘如泼妇骂街一样不停的骂,骂声化做一根根棘刺扎入这些打工人的心里,包括站在右边的,包括站在左边的,包括那群高级职员。他们是如此懦弱,满腔怒气全都憋在心里,他们是如此卑微,为了一份工作任人把尊严踩进粪坑里蹂躏。这就是现实,现实活生生地给他们上了一课;许多人都活得不理想,许多人的一生不过将将就就浑浑噩噩;太多的无奈,太多的悲哀。站在人堆中,两个年轻气盛的少年,深切感到了做人的艰辛、生活的无情、现实的残酷,他们无地自容,自卑到了极点。看看身边这些人,包括他们自己,此时此刻,真的比猪不如,比狗不如。
第十八章 黑色的天空
    两人跑出楼外,过了小桥,牵着手往塘尾村的夜市走去。毫无疑问,超平只有舍命赔君子,跟着雨暇逛商场了。
星涌在每个周末和厂里停电放假时都会去超平的租房里。三个人就凑了钱买来饼干、花生、饮料和各种熟食开小小的聚餐。推心置腹,谈笑风生,姑且重温一些读书时的往事,重温那些楝叶飘飞紫花攒动下难以忘怀的情景。
比如一枚凋落的红花,轻轻蘸在丽水之上,荡起几圈小小的涟漪;又比如许许多多洁白的柳絮,在温煦的清风中飘飘飞飞编织出许多梦寐的传说;还有林木间翻飞下落的片片黄叶,载满了无尽的愁思,一袭你此时的孤独。迟暮里的一场小雨,逐渐淡忘了的记忆,时光无时不在——静静地,逝流。
九月底超平收到妹妹的第二封信。恒萍选择了读中专,在另一座城市,离家较远。她说她在学校过得很不好,校园环境和校风都很差:
“……这里的人十分庸俗,他们讲的话一点水平也没有;他们的动作和行为跟他们的人一样粗陋不堪。哥,我告诉你他们笨得简直有智障,说了你也不信,他们读了十年书,甚至连汉语拼音也弄不懂。高年级的人告诉我这所学校只是婚姻介绍所,来这里的人心思不在书上,他们得过且过。上课睡觉的人很多,老师从来不管不问。学校里有舞厅、录像厅,每天晚上我一个人走在校园小径或形只影单地呆在宿舍里,她们全都去了那些地方。在这里我没有朋友,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我原本以为离家远一点会好一些,可现在我却感觉度日如年。
还有,上个周末苏微来跟母亲要了你的地址,她好象哭了,说你没有给她写过信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是这样吗?
哥,我现在发觉长大一点都不好。想起你在家时我们无忧无虑一起去逛街;想起小时候你带我去小站看火车,去落花岙捡石头,在屋顶种花种草;哪怕是在外面弄脏弄破了衣服回家被婶子唠被老爸惩罚,那时候的感觉也是那么好。可现在——哥,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在这里读下去,可不在这里读我又能去哪里?”
超平折起信纸的时候阳台外正下着雨,雨水淅沥沥轻呤着久违的曲调,勾起他对旧时的怀念。想起了故乡的一山一水,一串串的歌谣一叠叠的往事,它们是如此的明媚和纯净。蔚蓝的天空上姗姗走过的白云,山风徐徐吹过摇曳着芒草轻抚片片绿叶,阳光白晃晃地照出了如歌如梦无忧无虑的童年。行走在野花点缀的乡村小路,身边青茸茸的禾穗乘着风儿一浪掀着一浪地起舞。行走在小镇满是苦楝树的大街,花开了花落、叶青了叶黄,一如梦魇中遥远的歌声,一如深夜里的浅呤轻唱。什么东西不停地在耳边响起,是远方的召唤,是记忆深处的回响?他的身躯被禁锢,他的心灵在飞翔。
有时候超平和星涌跟着一群老乡去逛夜市,星涌接过他们递来的香烟,衔在嘴里,右手握住火机,左手挡在上面,眯皱着双眼,显得老炼世故,嘴角稍微翕张,面前就会腾起白色的雾霭,枯乏一如他的表情。走到投影厅时,门前支着几幅宣传画,画面尽是些裸体女人,写着下流淫秽的文字。几个老乡心血来潮都要进去看,超平站在他们身后两手插着裤兜——他是如此孤独,这就是现实世界,可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大家向前去买票,他说他要去买东西,十分尴尬十分难堪地离群而去。他跟他们同样是社会最底层的人,可他跟他们不一样。星涌看他潦倒的背影,没说什么,陪着他一起走。“超平,”星涌走在他的身边小心地开导他:“这个世界很现实,比不得在学校,既然出来混了就要放开点。”超平无法表达内心的苦闷,只是低着头,迈着消沉的脚步不停地走,不停地走,走在这个异乡迷离的夜色里,走在这个没有苦楝花飘只有心灵和灰尘一起糜落的秋季。这个世界太污浊,这个世界与他认为的不一样,他不是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他展平画纸想做一幅画,周围找不到美丽的风景描摹,只能凭自己的想象去发挥。然而许许多多的东西如同鬼魅一般在他的耳畔、在他的内心、在他的头脑里絮絮叨叨,他根本不能集中精神去作画,自己已经丧失了某种能力,他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失眠经常困扰着他,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有一全晚上彻夜难眠;如果天气突然转变或者下起了雨,总是轻易地,就病了。
很快收到苏微的来信。那天下午超平干活累了,从保安室领了信后就揣在牛仔裤兜里,约星涌一起出外面吃了快餐,然后回到厂里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半。快十二点时回到租房,把工卡、厂牌、钱和那封信全部掏出来丢到床上,然后冲凉洗衣服,十二点半过后才拆开信来看。信的开头没有称谓没有问候语,苏微直接了当地写道:
“你并没有回来,现在早就开学了,上个礼拜我去你家,原本以为会看到你,结果你婶告诉我你不回来读书了。你在骗我!我翘首企盼一天等过一天,以为你真的只去打半年工,以为你真的会回来复读,没想到你们全都在骗我!
四年,从认识你到在车站分别一共四年。我们在春天里相遇在春天里分开,这就是新年送给我的礼物。那天离开车站后我一直在哭,你转身离去残酷的背影,我张开双手怎么也抓不着。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我曾经做错了许多事情,妈妈鄙夷我的人格,爸爸也不再爱我。我天真地把你视为在世的唯一理由,以为这个世界全都黑暗了至少还有你。然而现在我知道这是多么幼稚可笑,你一去半年多音讯全无。曾经的感情,曾经在一起的场景,其实一却都是空的,它们对你并不重要,它们在你心里甚至一文不值。
你是否还会记记起一个你叫做微子的女孩,你是否还会记起我们一起牵手走过的时光岁月,你是否还会记起我们共用一张桌子对坐着看书写字——这与切它们都已经死了。
你不知道你那天对我做了多么残酷的事情,妈妈已经答应我转学回小镇读书,同学们帮我搬行李回去,然后刚下车就见到了你。我以为上苍冥冥之中注定了我们的缘份,所以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惊喜,我高兴地向你奔过去。可是,可是你却告诉我我们之间没关系,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旧梦罢了。你根本不听我解释,你已经不再相信我,你说我们已经丧失了共同语言,你说我们应该分手。其实你早已变心了不是么?她带给你的是快乐,而我带给你的却是痛苦,所以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是吗?现在好了,你们一起去了深圳,你们在同一个厂里可以天天想见。这么久了你都有没有给我写过信,没有给我打过电话,这不都是明证吗?
我们曾经是如此纯洁,我们彼此心灵相依像一对金童玉女。可现在一却都变了,你已经在我生命中消失,你已经把我全然忘记。我痴痴地等你,结果事实证明你已经爱上了别人。
当你们牵手走过马路,当你们相互笑视对方,当你们把彼此视为永恒,别忘了,有一个你叫做微子的女孩,她在恨你。
我永远永远恨你!”
第十九章 永远不分手
    雾霭笼罩下的小城,并不朦胧,清晨的雾气淡淡的,只是给人的感觉很冷。裹紧寒衣穿行其中,看到一粒粒撞碎了的雾化作细细晶莹的露水,带着晓曦潋滟的光芒,不断泌入自己的肌肤。街道两边的苦楝树残留着干瘪的果实和透黄了的叶子,它们孤寂地张着枝丫更像是一个个佝偻的老人。当你漠然走过的时候,这些老人便从高处躬下身来,用微弱苍白的语声给你讲述岁月的蹉跎,讲述着那段风霜雪雨的故事。或者你听到的只是一首首冥冥中的悲唱,当你明白了歌词中的一盏哀愁,蓦然回醒,凛冽的寒风已卷起无数的落叶,牢牢缚住了你的脚步。
清晨回到家里,下午超平就赶去南街镇政府大院。他想见以前的班主任徐惠老师。站在她的家门口他记起苏微第一次带他来时的陌生,记起其中许多细细碎碎的情景,它们如同一幅幅逼真的臆像贴在了门板上。伸出手摁下电铃,等一会,没有人开门他再摁,接着又等,还是没有人开门他就曲起指关节“嗑嗑”地敲了几声。隔壁的门“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肥胖的女人探出头来,看到他时,打量了许久,告诉他那屋没人住,搬走了。一竿矛就戳进了他的咽喉,梗塞住了说不出一句话,痛得身心俱疲。他像一个流浪汉,行将就木之前回顾自己一生的潦倒,伤悲得双眼嚼满了泪水;他像那烂柯的樵夫,急怯怯奔下山去,依然失去了他的一切。
昨日红花开过,今日黄花谢了,凝眸花落划出的痕迹,你是否已经知道这其中太多的悲悯?
苏微已经死了,他永远也找不到她。
白天在人前婶不敢说什么,到了晚上就数落他。婶认为苏微来要了超平的地址后给他写了信,一定是超平回信对她说了些什么造成了苏微的死。母亲絮絮叨叨,说他害人,听到苏微的事后她在家整天提心吊胆,现在超平无缘无故回来了,明摆了与这事有关。母亲恼了他大半夜,超平坐在凳子上两眼发呆,他已经长高长大,在母亲的数落中佝偻着背低着头。
夤夜里找出苏微的相片,看着相片中她艳丽的脸庞,柔美的长发,摄人的双眼;她戴着红色遮阳帽站在花丛中,捧着一本书恬静地坐在课桌里,偶尔调皮的样子眯起了眼睛……一张张相片一张张翻过,黑暗的上方无声落下许多锋利的芒叶,轻轻划破他的肌肤,割出一线线殷红的伤口,渗出的鲜血慢慢地流,他看着自己的生命在一丝一缕地消逝。他无比痛恨自己,也许给苏微写一封信或打一个电话就不会有这个结局,然而他什么也没做,却犯下了有生以来最大的错误。
“你知道含羞草的悲哀吗?我们轻轻触动它,它就会羞涩地缩起叶子,这是因为它有了人的知觉,可它却只是一株植物。上帝给了它人的知觉,却只给了它植物的身躯。”
每天太阳从西边落下去了,第二天还会从东方升起来;每年春天带走了繁盛的鲜花,来年它一样繁盛地开,可为什么人的生命一去就永远也不再复来?天上流云遮敝了清冷的残月,你看那莽莽大地,你看那沧桑浩宇,这就是心灵练狱的折磨吗?这就是永生永世的禁锢?
星期六恒萍回到家,刚进门就嚷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去那所学校读书。婶苦口婆心地劝,说这么多学费都交了好歹读完这个学期再说。“不去,我就是不去!”恒萍把背包一摔,两眼红红的。婶很是伤心,她说:“你们两兄妹呀,简直让我操透心了,想你们升天你们脚下不生云,想你们读书你们一个也不愿读,没一个听话没一个争气,养你们一个二个都没有用。”
婶和妹在楼下争吵,超平在楼上静静地听,母亲的话像锥刺一样扎入他的心里。他趴在写字桌上,茫然地睁着眼睛,无力地伸出指头从书架上抽下蓝色封皮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他的“九鉴人品”。
有时候坐在店堂里,邻居过来闲聊,问超平去深圳打工的事。母亲总是在人前笑他,说他去深圳白白给人家打长工,回来一分钱都没有。邻居说:“哪里的话,人家去打工的个个都混得人模人样,你家超平这么机灵哪会差于人。”母亲说:“你不信,不信你问他,看他回来交过一分钱给我没有。”邻居咧了嘴痴痴笑。超平羞愧难当地低着头,在她们眼里他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母亲说得对,他于家无补,一点用也没有。
他开始有了家不相容的感觉。
过了一段时间去广安庙,老和尚同样询问他在外的情况。他拿不出一份像样的交待,只好拣些话来敷衍,为了不让老和尚对自己失望,他只能这样做。在广安庙里闻着香火的味道,似乎找回了一些心灵的宁静;抚摸久违了的窗牖梁柱,上面古朴的雕龙画凤,他能感触到这些东西与他心灵相通。但当他看到香案旁那块永远焚不化的顽石,却刹那间被震住了,自己也是一个愚顽不化的浊物吗?瞻仰那尊弥勒佛像,它的笑容召示了宇宙的博大而人的渺小。冥冥之中是否真有某种东西主宰着万物生灵?如果真如佛家之说有轮回,有善恶因果有来生今世,那么生命或许还有些意义。可为什么睿智的科学家却用物质否定了虚无,用毁灭否定了永恒,这难道不是很愚蠢吗?
父亲在接近年关时从外地回到家,看到超平身体无恙时显得很放心,并不过问他是否赚到了钱。父亲不在乎这些东西,只关心他的身体。父爱无言,舔犊情深,却令他更加感到了愧疚。不敢触目父亲的脸庞和白发,那里面有太多的苦涩和沧桑。他爱他的父母爱他的家,可他于家无补。
腊月廿三,雨暇跟着超平的舅舅和舅娘回乡过年。舅舅和舅娘在另一个小镇先下了车,下车之前打电话给超平,叫他到路口接雨暇,因为是凌晨三四点,她一个女孩子令人不放心。车子在北街路口停下,车厢内亮着灯,雨暇早早提着行李候在车前,车门打开后她先探头往外看了看,见到超平时,脸上的凝愁绽成甜美的笑靥,如同一朵夜色下的牡丹。在她探步下车的一低头,乌黑的长发搭下来,挂在大红色的中褛前,衬着妩媚雍容的脸,美艳得可以袭人。
黑夜中的北街,客车碾过路面沉闷的喧嚣在远处渐渐消失,须臾之间四周恢复得如此寂寥。一却都早已沉睡过去,长长的北街视目之处像一幅凝固了的幕景,树木和房屋都显得模糊不清。
超平拎过雨暇的行李,看了她一眼后并没有说什么,沉默地走。
“回来这么久心情好些了吗?”雨暇问。
超平低着头没有回答。
“不要这样嘛,超平君,这里是家乡耶。”
“星涌怎么不回来?”
“他说他没钱回家,在厂里过年算了。”
“他不是没有钱,他是没有家。”
超平说得如此深郁。雨暇看着他一无表情的脸,还是那么清秀,然而一场冰雪落入了她的心里,骤然之间发觉今晚的空气是如此的冷凛,赶紧用手扯了衣领裹着脖项,还是冷得不禁瑟瑟发抖。
当天晚上雨瑕睡在恒萍的房间,因为坐车倦了,直到天大亮恒萍用毛发搔她的耳朵时才醒过来,轻轻睁开了眼睛,看到恒萍淘气的笑脸,洁白的墙壁,宽敞的房屋,一份亮丽的心情,倏然之间就贴在了自己的心上。
“雨瑕”恒萍趴起身俯视着她,“嗯——你好像变了很多哎,跟我哥一样,都有点像大人了。”
雨瑕笑起来:“我本来就是大人了嘛。”
“哼!”恒萍老大不服气,“才束了总角就想成仙——早着呢。”说罢掀了被子起来穿衣服。
雨瑕躺在暖洋洋的被窝里不想起来,干脆把棉被独个儿卷裹了赖在床上。恒萍坐在床边的镜子前梳头,雨瑕问她:“恒萍,前阵子你家有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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