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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小说系列-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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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的父亲步渊亭,正如我婚前向你提及,是个一流的铸剑师,无日不想搜罗世上的精奇寒铁,以作铸剑之用。在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渊亭突然说要远赴极北之地,寻找一块天下至宝的寒铁。斯时我正身怀六甲,极需其细心照顾,故此苦苦哀求他留下别去。可惜,他还是狠心地不辞而别,去了。我不明白为何他可以为铸剑而抛妻弃儿,我仅是一名弱质女流,大腹便便,更要独力肩负一家重担,他可曾设身处地为我想过,一个女子如何能够支撑得住?”说到这里,玉浓的嗓门已有点儿哽咽。

自古男儿皆薄幸,霍步天即使绝不同意,此刻亦难免为步渊亭所为感到汗颜,想不到世间竟有引为剑绝情的汉子。

玉浓的眼神浮现一片恼意,继续说下去:“正因如此,我在怀孕时一直在想假如不是有了这个孩子,也许生活并不致如斯艰苦,也许还可以以追随步渊亭过去寻铁!一切的不幸,都是这孩子带给我的……”

“好不容易才捱至孩子临盆,满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岂料这孩子出世时不哭不嚷,我心中万分惊疑,他会否生来便是哑的?”

这点就连霍步天亦难禁疑窦丛生,好奇道:“他当真是哑了?”

“当然不是,不过他也不像寻常孩子般在一,两岁便牙牙学语,而在三岁时才懂得说话,也不知从何处学来,他说的第一个字竟然并不是‘娘’,而是望着天上的云嚷了一声——云!我本打算待渊亭回来后才给他取名,但其父迟迟未归。既然他说的第一个字是云,我索性给他取名惊云”

霍步天听其所言,忽地念起步惊云那股飘渺不群的气度,不由得赞道:“好名字”

玉浓道:“名字再好也没有!这孩子愈是长大,愈是孤僻,绝少和人谈话,也不活泼,时常独自坐于暗角,邻人们都知道我有一个怪儿子。直至惊云四岁那年,他的父亲终于回来了,是给人抬回来的!他始终寻不着那块寒铁,还在途中染病,归家不久后便病逝……”

霍步天恻然,这个女子好苦的命!他的儿子又何尝不苦?

“渊亭下葬那天,我哭成泪人!我不知应该为亡夫之死感到悲伤,还是为自己而悲伤?我只知自己受了多年的苦,全是为了这个给邻人讥为怪人的儿子所赐。再看正站于我身畔的他,他的老爹死了,他竟然可以如此镇定?居然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我一时怒火中烧,就当着所有邻人面前,破口大骂他是畜生,常理而言,小孩被娘亲责备必然会嚎啕大哭,然而他仍是不哭,我心狠之下,挥掌重重打了他几记耳光,他只是盯着我,不仅不哭,且还一声不作!我于是疯狂的打骂他,他没有闪避,也没有还手,我一边打,一边却在心里呐喊了千百遍道:‘惊云,你爹死了,你娘和你以后很孤苦啊!快点哭吧!让人们知道我并没有生下一个怪儿子!’可是,他始终还是依然故我,宁死不哭!后来邻人们见我愈打愈凶,纷纷上前拦阻,此事才告平息。但自此以后,我对此孩子极为失望,以前我已觉他总给我带来不幸,及后又因其孤僻被人们讥笑,至其父亲下葬时他又不哭,我相信若我临终时,他亦不会为我流下半滴眼泪!失望之余,我不再理会他,只供他两餐一宿,由得他自生自灭。”

玉浓语毕后神色黯伤,眼眶更隐隐闪着泪光。霍步天默默听罢她的心事,仔细琢磨,小心翼翼的道:“也许,当初惊云不为亡父而哭,只因为他从未见过其父,在他的心中,父亲可能比邻人更为陌生,试想,一个小孩又怎会对陌生人存有感情?”

玉浓不语,半晌才道:“纵是如此,我苛待他已有多年,我俩间也早无半点感情!所以即使我死在他的跟前,他亦绝对不会因我痛哭!”

她始终深信没有错怪自己的儿子,霍步天但觉再说下去也是徒然,反会使气氛变为僵局,于是一手举起玉浓适才所斟之酒,笑着道:“无论如何,我霍步天在生一日,你和惊云便不用为生计而发愁!今夜是我俩的好日子,别尽说烦忧之事!来!玉浓,让我俩先干了这一杯!”

玉浓瞧见他一脸款款深情,心中不无感动,当下化涕为笑,也举酒与他碰杯。这个女孩子,毕竟还有点福气。

可是,她的儿子呢?她的儿子可有这点福气?

※※※

就在二人成亲的翌晨,步惊云一大清早已被福嫂领往霍家大堂。

只见厅堂之上,左右放置两列酸枝台凳,气派清雅,大有豪门风范,霍家的排场倒也不少。

其实在此数年间,霍家庄渐渐在江湖中打响名堂,庄主霍步天的一手霍家剑法,实在功不可没!

厅堂中央,正坐着魁梧伟岸的霍步天,和他那新过门的妻子玉浓。

二人身畔分别站着两个小孩,一长一幼,长的年若十一,幼的约莫十岁。

霍步天一见步惊云,登时眉开眼笑,招手道:“好孩子,你过来。”

步惊云缓缓走近,霍步天此时才发觉他步履很慢,仿佛每一步均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蹭出,以防会掉进陷阱似的。

好不容易才等到步惊云至自己眼前,霍步天道:“惊云,我想要见你,其实是想跟你说一句话。”

他直视着步惊云,步惊云却没有回望他。

“从今天开始,你已名正言顺地成为霍家一员,希望你能够和大家和睦相处!”步惊云小脸上未有泛起半丝喜悦之色,霍步天只觉是意料中事。他接着道:“不过,入乡须得随俗,你既已成为霍家之人,若再继续唤作步惊云的话,恐怕有点儿那个,更不知世俗人将如何看你……”

问题当然来了!霍家庄怎能养育一个姓步的孩子?世俗人不免诟病。

霍步天语音稍顿,续道:“故此,你须得另取一个名字。惊云,你明白吗?”

步惊云本没留意他在说些什么,此际乍听要另取别名,霎时面色微变。

但霍步天已将身旁两个男孩拉过来,道:“这个是我的长子梧觉,这个是二儿桐觉,他们的名皆是以觉为本,梧桐为别。”

步惊去消然瞧着霍步天的两个儿子,二人脸上透发一股骄横之气,紧盯着步惊云,目光极不友善。

霍步天道:“你原名中字为惊,不若以后便叫作‘霍惊觉’,意下如何?”

霍惊觉?

步惊云完全没有反应。

玉浓一直在旁静观,她本来早已答允霍步天不会难为自己儿子!但目睹步惊云对霍步天不瞅不睬,心中难免有气,忍不住插口道:“惊云,怎么不回答你爹?你不喜欢么?”

就着猛然揪着儿子的衣襟。

步惊云冷冷的望着她,没有抵抗。

玉浓愈看他这张脸,心中火气愈是上升,恨恨道:“我就是最讨厌你这副德性,你总是冷冷的望着我,好像我并非你的娘一样!我命你!快些回答你爹!”

步惊云看来遇强愈强,更不开口。

玉浓忍无可忍,破口骂道:“好!你不答,我总有法子要你张开尊口!”

说不及那时快,举掌便朝步惊云脸儿狠狠掴下!

这一着出乎霍步天意料之外,想不到玉浓竟对儿子如斯怨恨,真的说打便打,毫不留情,就连福嫂及霍步天的两个儿子亦感愕然。

“啪”一声,步惊云的小脸结结实实地受了一记耳光。

玉浓正要回掌再掴,倏地,霍步天那熊掌似的巨手抓着她的纤纤玉手,劝道:“浓,别对孩子那样凶!”

玉浓打得性起,勃然反问:“你还维护着他干吗?他适才上前时还没张口叫你一声爹呢!”

霍步天给她说着痛处,立时脸色一红,苦笑道:“浓,他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罢了,怎可在一时之间完全接受事实?我们为人父母者,好应体谅他才是。”

玉浓见他这样袒护自己儿子,也是无话可说,逼得硬生生缩回手掌。不再多话。

霍步天望着步惊云颊上那五道如血般的指痕,怜惜地道:“孩子,我知道你不愿意接受此处一切,可是人的一生,总有无数失望,悲哀和变更,无论你多不愿意,还是得接受它,面对它。因为……”

他一过说一边扳过步惊云小小的身子,一字字道:“这就是命!”

他一番苦口婆心之言,其实是希望这个孩子能明白自己处境,得以从容过活;然而,他亦早已知道,这个孩子绝对不会明白!

因为,步惊云已经别过了脸。

※※※

这样又过了数天,霍家庄的一切如常,仍旧人来人往。

婢仆们全都没有发觉庄内多添了一个孩子——霍惊觉。

相反,众人却得悉新的庄主夫人名为玉浓,因为她经常差使他们干这干那,霍家庄上上下下都给其差使过了。

这个略具姿色的女子,一朝飞上枝头,立以凤凰自居,急不可待地炫耀夫人威风,众人只有惟命是从,给她指得东奔西跑!

只有福嫂最是愤愤不平,这个老婢本是负责霍家少爷们的起居饮食,她清楚知道玉浓并不关心自己的亲生儿子。

新少爷已经在房中躲了三天,三天也没有踏出房门半步!新夫人亦从没前来找过儿子,她的心,不知去了哪儿?

最令福嫂感到讶异的是,新少爷年纪轻轻,竟可不言不嚷,不笑不闹地坐在房中闷了三天!三天,真不知他是如何度过?

故此,福嫂除了给他送上饭菜外,有时候,也会走进房内逗他说话,以免这孩子给闷坏了。

然而,步惊云却像是哑子一般,毫不答话,对她在房中的走动视若无睹,只是静静的坐着,俨如木人。

真是静得可怕!

幸好在第四天时,他忽而自行走出花园,不过也没往四处闲逛,只是坐地园中的一块大石上,仰首眺着天际的白云发呆。

福嫂见他终于踏出花园,私下暗自高兴,连忙到厨房为他准备午饭。

于是,麻烦便找上门来。

步惊云坐了一会,倏地,一头小狗一边“汪汪汪”的吠着,一边发足朝他这方向奔来。但见小狗神色仓皇,遍体鳞伤,显然是刚刚给人毒打一场,此际慌不择路,急急窜至步惊云身下的大石后面匿藏!

就在此时,两名小孩手持木棒木棒追赶而至,正是霍步天的儿子——梧觉和桐觉!

他俩似是冲着那头小狗而来,但追至此处突然失去它的踪影,梧觉不禁怒叫:“呸!那头杂毛当真斗胆!本少爷只是想吊它来瞧瞧怎生模样,反给它咬了一口,不好好揍它一顿,实难消心头之恨!”

桐觉附和道:“这太便宜它了!依我看,最好将它拆骨煎皮,然后煮了来饱餐一顿!”

梧觉嘿嘿一笑,道:“好!那我们快搜吧!”

二人遂于园中四周继续搜寻,自然发现步惊云正坐在大石上。

梧觉走到步惊云跟前,道:“喂!油瓶,你见否有头小狗跑过?”

出口已是异常轻蔑。

其实小杂毛早躲到大石之后,步惊云却连半根眉毛也没跳动一下,是怕因此而泄露小杂毛的行踪?还是他根本便对任何事漠不关心?

他平素绝少说话,现下悟觉又出言不逊,他更是惜字如金。

桐觉此时亦上前帮口道:“我大哥在问你,你怎么不答?别老在装神气了。”

梧觉道:“二弟,他并非在装什么神气,而是根本就是小杂毛的同类——小杂种!”

桐觉道:“哈哈!无怪乎爹爹和他说话时,他有口难言啦!原来是狗口说不出人话来!”

他俩兄弟一唱一和,冷言冷语,步惊云听了一会,便从石上跃下,径向自己的房间走。

梧觉和桐觉岂会让他走得那样容易?二人身形一展,前后将其围拢,梧觉闪电般捉着步惊云的左臂,暴喝道:“小杂种,我看你一定知道小杂毛滚到哪儿?快告诉我们,否则……”

就在三人纠缠之间,那头小杂毛可能见梧觉和桐觉正在分神,于是乘隙从石后奔出,向着来处跑去。

桐觉目光锐利,一见是小杂毛,急忙呼道:“大哥,小杂毛就在那边!”

梧觉乍听其弟所言,立时放开步惊云。二人正欲发足穷追,忽地同给步惊云从后紧抓背门,两兄弟一个踉跄,向前摔倒,身后的步惊云亦随之仆跌!

梧觉瞧着小杂毛愈跑愈远,大怒道:“狗娘养的,刚才定是你护着那头畜生,你作死么?”

呼喝间已举起手中木棒向步惊云挥去。

步惊云虽然仅得五岁,惟亦不慌不忙,翻身避过,梧觉这一棒竟然误击在桐觉小腿之上。

桐觉痛得呱呱大叫,步惊云正欲站起来,却给梧觉拦腰紧抱不放。

纵然步惊云长得较同龄孩子高大,动作亦甚敏捷,可是毕竟没有武功底子,而且一个五岁孩子的气力终究不及十一岁的孩子,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得!

梧觉道:“嘿!想逃?桐觉,快用拳头揍他!”

桐觉呆立当场,不知如何下手,颤声问:“大哥,若然此臭小子有些损伤的话,恐怕其娘亲发现后怪将下来……”

梧觉道:“怕什么?他娘亲那回也想揍他一顿,也许她知道后还会拍掌叫好呢!你快给我使劲的揍!”

梧觉既如此说,桐觉的胆子也壮了起来,随即挥拳向步惊云的身上和脸上狂揍,霎时间,“啪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可知力道甚猛。

拳拳到肉!步惊去紧咬着牙根忍受着!他绝对没有呼痛,没有求饶,只是狠狠地睁着眼睛,眼神中流露着一股冷意。

这股森森冷意,瞧得那正在动手的桐觉亦不禁好生心寒,不敢再打下去!

梧觉刚想问他为何停手,突闻一阵脚步声从花园另一面传来,原来是霍步天恰巧经过。

二人眼见来者乃是父亲,顷刻鸡飞狗走,往园子另一方急遁而去。

仅余下步惊云独自一人挺立园中,他,并没有因痛楚而倒下!

霍步天远远已瞥见自己两个儿子儿子鬼鬼祟祟的离去,走近一看,见步尺云满脸瘀痕,不免一愕,道:“啊!惊觉,你怎么了?”

他连忙察看这个孩子的伤势,不由得皱眉道:“出手如此狠辣,是他俩兄弟干的吗?”

步惊云默然不语。

霍步天道:“既已干得一次,第二次必定随之而来。我现下就去好好教训他们,好让他们不敢再欺负你!”

说着掉头欲去。

突然,一只小手捉着他的衣角,正是步惊云的手!

霍步天微微一怔,道:“难道你不想我教训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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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惊云虽没加回答,小手却仍是捉着他的衣角。

“为什么?”霍步天问。

其实他再问也是无用,他早了解这孩子的脾性,根本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步惊云果然如他所料,已转身步回自己房去。

霍步天望着这孩子孤独的背影,目光渐转柔和,喟然而叹道:“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

虽然步惊云没有说出被谁所打,但霍步天既然得悉此事,当然不会就此罢休。

当晚,他命这三兄弟一起往其寝居中见他。

三人来到父亲的寝居时,玉浓正待候于其侧,霍步天一见三人,便对玉浓道:“浓,你且先行暂避,我有点事情和他们三人谈谈。”

“步天……”玉浓感到蛮不是味儿,实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自己不可以知道的。

不过也不坚持,她还是很听话地出去了。临行前瞟了步惊云一眼,心想这孩子仍然如昔,没有什么表情。

其实,霍步天此次是想教训自己两个儿子,由于此事牵涉玉浓骨肉,如她在场的话,恐有诸多不便,所以才要她先避一会。

霍步天待得玉浓出去后,即时关上房门,喝道:“梧觉!桐觉!跪下!”

梧觉和桐觉本已做贼心虚,此刻骤听父亲如此疾言历色,脚下发软,双双跪下。

桐觉在梧觉耳边悄悄道:“糟了!大哥,爹爹是否知道一切?怎办好啊?”

梧觉毕竟年纪稍长,胆量也较壮,不忿道:“定是那狗娘养的向爹告密,嘿!恬不知耻!有胆便再打一场!”

说罢狠毒的瞪着步惊云,步惊云却是神色自若,也懒得理会他们。

二人虽是耳语,但霍步天早已在全神窥听,一听之下,不由得勃然大怒,叱道:“放肆!什么狗娘养的?你们岂可如此辱骂自己弟弟?就连你娘亲也一起骂了!”

梧觉仍然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心直口快的道:“不是吗?他是油瓶!”

霍步天痛心儿如此冥顽不灵,怒不可遏,喝道:“畜生!”

暴喝声中,粗壮的手掌已拍在梧觉的脸颊上,重重掴了他一记耳光。

梧觉只给其掴至头昏脑胀,骄横骤失,放声大哭!

桐觉何曾见过父亲如此声色俱厉,亦吓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霍步天道:“我此番就是要告诉你们,惊觉他早已没了父亲,可怜得很,你俩好应该视他犹如亲弟,三兄弟一团和睦,不应如此欺负他!”

梧觉一哭难收,霍步天微带歉意,自觉出手确是重了一些,但有番话,却又不能不继续说,遂正色道:“倘若你俩再行欺侮惊觉的话,为父就绝对不会客气,一定会重重处罚你们。明白没有?”

桐觉早已怕得俯道连声称是,梧觉则心有不甘,仍然哭个不停。

就在此时,一直久未作声的步惊云蓦地张口,一字一字地道:“我,不需要别人同情!”

他的声音较一般孩子低沉,语调更毫无半分稚气。

简简单单一句话,令霍步天三父子震愕当场!

霍步天这才恍然大悟,这个孩子怎样也不肯吐露半点真情,并非故意袒护桐觉二人,而是他根本就倔强得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这句话,不单蕴含无限孤高。倔强,且还流露着说话者对世情的偏激,绝不该出自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口中。

这句话,也是霍步天一生之中,首次听见步惊云说的——第一句话。

此事以后,梧觉和桐觉对步惊云更是怀恨于心,若非霍步天曾严令他俩再犯这个幼弟,他们定会将他痛殴至死去活来。

话虽如此,二人还是尽量找机会难为他,有些时候,当步惊云经过他们的身旁时,二人总会出其不意地伸脚将绊倒,让他跌个头崩额裂,甚至于有次更乘四下无人,把步惊云推下园内池塘之中,弄得他衣履尽湿,狼狈已极。

霍步天每次瞧见步惊云如此情形,总会找两个儿子查问,只是他们一一措词否认,无证无凭,他也责备无从。

而步惊云自己纵然吃亏,却从来只字不提,也没有向霍步天和玉浓诉苦。

他看来也不习惯活在霍家,他总是时常坐在霍家大门之外,遥望天际白云,呆呆出神。

在那白云深处,像是有一个他一直在等候着的人……

一个无论遇上任何变故,仍会了解他的知己。

可是,又有谁会愿意成为他的知己?

※※※

时光荏苒,茫茫众生,似是未及回首前尘岁月,又已三年。

步惊云已经八岁了。

在这三年当中,霍步天对步惊云倒真不错,除了处处维护此子,还特意为其雇了一个塾师回来教导他读书认字,免得他与自已两个儿子聚在一起学习,易起争端。

然而,步惊云纵使在学习时还是一贯地一言不发,他依旧冰冷如昔,就连塾师亦不敢强逼他一开其口。

他似乎对任何事均毫无兴趣,但每当霍步天教导梧觉和桐觉练剑时,他总是站在老远的地方观看,可是当霍步天招手叫他一同练时,他却又远远避开。

负责照顾步惊云的福嫂亦察觉这孩子不喜与人接近,小脸上常常盖着一层寒霜,令福嫂再不敢过于接近他。

不仅福嫂,霍家上下所有人亦是一见他便回避,就像这孩子会带来不幸一样。他娘亲玉浓自嫁入霍家后,仿佛已完全忘记了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子。有时候,两人难得偶然在霍家偌大的庭园中遇上,相遇时也没什么话说,只是如陌路人般经过。

她冷!

他比他更冷!

他冷好像一座雪山冰雕,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

这样一个孩子心中,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谁知道?谁想知道?

也许,只有霍步天一个人想知道!

直至那一回,他终于知道了。

※※※

那一回,玉浓不知因何染上重疾,一病不起,躺在床上已有十多天了。

霍步天为此换了不少大夫,可惜此病还是屡医不愈。

玉浓可怜兮兮地在床上苟延残喘,痛苦异常,人亦昏昏沉沉。

步惊云静静的瞧着自己的娘亲辗转呻吟,目光中没有丝毫怜惜之情。

霍步天正站于其身畔,面露忧色。

他想及玉浓半生守寡,自嫁进霍家后,以为日子将会好过,然而,她的好日子并不长久。真是命薄如花。

霍步天黯然对步惊云道:“惊觉,听大夫说,你娘亲……她……”

他欲言又止,声音更有点沙哑。

“她……已活不长了,现下我只是以人参给她续命,也许……这数天之内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望着步惊云的脸,他的脸木无表情,不带任何七情六欲。

他徐徐走出房去。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玉浓终于病发。

霍家庄所有人等到庄主的寝居中齐集,各人团团围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庄主夫人,均是神色恻然,也不知在等些什么?

只有一个人仍未到来。

他就是步惊云。

霍步天坐在床沿,紧握着玉浓的手,他环顾众人,却未见步惊云的踪影,于是问福嫂道:“福嫂,惊觉呢?”

福嫂面露惭色,支吾以对:“我……不知道,少爷似乎在……两天前已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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