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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待天倾-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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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心和妙清却存着一般心思,均想彼此二十年未曾谋面,各人武功皆不知底细,两边弟子较艺,正可从旁看出一些端倪来,是以虽见慧心、了禅斗得凶险万分,二人却眸不转睛,色态如常。

慧心与了禅数十招一过,自觉对方功力实是非同小可,及见了禅招术精妙,深合少林拳法宗义,更是焦躁:“我为少林慧字辈首徒,此当师门存亡之际,倘或不胜,当以何面目示人?”耳听两旁年轻武僧齐声呼喊助威,猛地把心一横:“今日若不施我平生绝艺,如何能降服此僧!”拳式斗然一变,纵横开阖,中宫直进,拳上劲风大盛,竟施出一路平生最得意的“少林神打”来。

这“少林神打”本是少林僧空寂所创。空寂壮年时不甚研习经法,专心浸淫武学,江湖上败敌无数。他纵横天下数十年,于五十余岁上揣摩一生所学,穷三年之功,创下这神打之术,实是他一生武学之总汇。后空寂身死邪魔之手,这套武功却幸喜流传。

慧心于三十岁上得天心传授此术,嗣后七八年来,寒暑不辍,苦心研习,已颇有心得;若单以这套拳法论,确已不逊乃师天心半筹。这时只施出数招,殿上劲气便已纵横四溢,拂面如刀。两旁功力稍弱的弟子,均骇然变色,远远退在一旁,心想:“幸亏与他交手的不是我,若是我与师兄动手,如何能挡得了他三招两式?”

众长老见慧心将这路拳法使得如此精绝,淋漓酣畅之中,更隐约透出一股癫狂之气,都露出惊惧、痛楚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一幕极不愿看到的埸景。一老僧脱口道:“罪过,罪过!当年空寂师兄创下这等拳法,确是害已害人呢!”语中流露出无尽的悲切凄凉。旁过几位老僧受了感染,也都叹息不止。

慧心求胜心切,拳上招术益发凌厉,劲风到处,竟将几丈外数位空学辈老僧的胡须也吹了起来。二十招一过,了禅再不能如前时那般从容攻守,趋避进退之际,渐露踟蹰之意,每出一招,似都怕与慧心浑实的劲力相碰。如此一来,慧心每每攻出五招,他却只能勉强回击两三招。

二人闪展腾挪,倏忽间又斗数招,了禅已明显露出支绌之状。只是他轻功颇高,身当此时,便不求上步抢势,身子随着慧心拳风左右飘摇,欲以灵动身法化解来拳劲力。

殿上阅历深厚的僧人见了禅高大的身躯似一只扑花浪蝶,在慧心身周飘忽飞舞,虽也佩服他轻功了得,却知如此斗法,实是有败无胜。罗汉堂数位带功师傅看出了禅欲以此法耗损慧心功力,都露出鄙夷之情,心道:“这僧人好没见识!似这般应对,不出五十招便成劣势,百余招上必败无疑。那慧心内力甚深,岂是百余招内便能枯竭的?”有几人按捺不住,高声喝道:“慧心,快将这僧人打发了便是!”慧心听几位师叔出言鼓励,精神大振,手上妙招层出不穷,眨眼间又将了禅逼退数步。

天宝于二人争斗之际,一直静静观望,这时见了禅闪避不迭,也现喜色,微笑着望向妙清,欲观其窘急之态。及见妙清脸上仍挂着一丝冷笑,目中刻毒之意比前时更浓,心道:“莫非他师徒三人果是技高一筹,有反败为胜之术?”他身为监寺大师,武学上自有惊人艺业,眼见了禅功力不凡,却绝未脱出少林派武学的羁绊,愈发起疑:“这个了禅武功虽是不错,但以功力论,似乎尚逊慧心一筹,何以他师徒三人仍是好整以暇,一幅胸有成竹之态?”突然想到:“难道长老们私下传言之事,是真的不成?”侧目向天心望去,只见他非但毫无喜色,眉宇间竟似罩了一层严霜,不由暗惊:“若真是如此,那可如何是好?”

便在这时,忽听得慧心大叫一声,身子霍地飞起,布袋般摔在数丈之外,落地时背心着地,脑袋重重撞在地上,手足全无支撑之能。这一变突兀之极!众人被眼前一幕惊呆了,都不信所见是真。须知似慧心这等身手之人,便是被强敌击出,在空中也能极力稳住身形,即使身受重伤,落地时也断不会跌得如此狼狈。

两旁年轻弟子纷纷拥上前来,将慧心搀起。慧心面白如纸,喘息半天,一口气方得调顺,目露惊恐道:“你……你使出这……”说到此处,淤血猛地喷出,一时又是愤怒,又充满了困惑不解。

原来他适才与了禅相斗,虽占了上风,但每与对方手臂相碰,均感有一股极古怪的力道传入己身,自家拳劲愈强,传来的怪力愈是蓬勃不息。这力道一经钻入,立时在体内四处乱窜,似与自家所习的本门内功极不调和。二者初时稍做碰撞,便即分开,渐渐纠缠咬噬,混杂在一起,竟搅得四肢百骸痛痒钻心,周身鼓胀欲裂。他眼见强敌在前,先时尚自忍耐,到后来实在苦捱不住,虽眼睁睁看了禅做势击来,也不再理睬,只盼就此软软躺下,或生或死,都强于受此煎熬。

二人顷刻间胜负逆转,众僧无不狐疑,想到此一番初战既败,后两场胜负未卜,面上俱露愁容。许多老成持重的僧人看出妙清师徒皆非善类,一旦夺了方丈之位,必要随生事端,心下都暗暗叨念:“慧心已败,但盼慧宁能胜得一场,挽回局面。最后一场干系重大,方丈必会亲自上阵。他武功居天字辈僧人之首,或许能胜妙清,化去此劫。”

天心神色不变,冲妙清道:“师兄数十年韬光养晦,弟子已是这般了得!少时若还有机会,贫僧看来得亲自向师兄讨教了。”妙清冷笑道:“方丈门下弟子若胜了第二场,贫僧自当奉陪。”天心微微一笑,冲站在一旁的慧宁道:“你在师门日久,所学也有小成。今与五台山的师兄切磋技艺,期能不负众望。”这句话说得含蓄,其实份量极重。

慧宁听了,忽露畏葸之意,犹豫了半天,方道:“弟子尽力而为,方丈自管放心。”大步迈出,走到殿中。这慧宁看着胖胖墩墩,模样可笑,此时决心一定,立时现出从容之态,站在殿上,直似山岳渊亭,实是非同一般。众僧暗暗喝采,均想这慧宁或许能胜。

只见妙清身后转出一人,稳步来到殿中,身形圈转,冲四下施了一礼,跟着向慧宁作礼道:“小僧了及,斗胆向师兄请教。”慧宁见他举止颇不似了禅轻佻张狂,举手投足之际,显得极有分寸,戒意大增,说道:“师兄乃是贵客,望不吝赐教。”右手微探,左掌横胸,摆出“金刚掌”中第一式“礼敬如来”,既是答礼,亦同时做势。他自幼出家,拜于天际门下,貌虽谦和笃厚,心志却坚,加以天资甚高,天际犹为喜爱,故不遗余力悉心指点。慧宁不负师恩,数年来深研细磨,此即外门功夫已达相当火候,尤擅于“大金刚掌”技法,侪辈之中无人能望项背。这时只摆出起手一式,周身上下便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劲气中,神色渐渐转和,仿佛面前所立,果是佛祖一般。

了及见他如此气度,暗吃一惊:“这僧人年纪尚小我几岁,可这份从容神情,我却有所不及。天心既让他来斗二场,此人必是劲敌。”说道:“有僭了!”左手倏出,虚撩慧宁面门,随即欺身而上,右拳疾打慧宁前胸,出手便是“闯少林”中的一招“醉打山门。”众僧见状,都露出不屑之态。许多年轻弟子更撇嘴它顾,不再观看。

原来这一路“闯少林”拳法,乃是少林派入门所学的最基本拳路,少林寺中即便不会武艺的僧人,也都能比划得似模似样。此刻殿上许多人都是本派武学的大行家,原想此番较艺,双方不知要使出少林几门绝学,斗智斗力,方可获胜。谁知了及刚一动手,便使出这套拳法,招式平平固不待言,可笑的是竟然大模大样,便似众人都是初入门的新手,谁也看不出他招术是何等幼稚浅薄。

了及一招既出,并不介意周遭嘘声,跟着几式“上步拗打”、“童子听音”,依旧是“闯少林”的拳路。只是拳法中规中矩,朴实中蕴含深厚功底,一式式使来,恍如行云流水,每一式皆藏无穷后劲。

众僧看得数招,也自心折,合计:“这套‘闯少林’虽嫌简陋,但使到这等火候,我也未必能够。况以‘闯少林’与‘大金刚掌’拆解,历来所无。这僧人以拙御巧,确是了得。”

慧宁凝神拆招,心下亦奇:“他这路拳法式式变化皆在我心,他却仍能攻守相宜,令人无隙可乘,倒真是不易。我这套‘大金刚掌’每招皆藏九变,式式相承,掌力愈摧愈强,历来寺中僧人或以‘达摩手’,或以‘般若掌’方能匹敌。似此斗法,倒是头一遭。”二人拳来掌去,足足斗了四十余招,了及拳法仍是不变,不论慧宁如何诱敌抢势,他终能堪堪应付。

慧宁愈斗愈惊,心下着恼:“这人示拙隐巧,一会儿不知要施出多少诡谲招术来?此当师门存亡之际,我若不乘机占了形势,胜负可难预料了。”当下左拳横伸,挡开了及来掌,右掌圈转,斜向前推,中途蓦地一变,居然打向了及胸膛。

这一式匪夷所思,人所难料。众僧从旁见了,无不耸眉:“这一掌看似‘大金刚掌’之形,运劲却分明是‘伏魔慈悲掌’的手法,这般不伦不类,那是为了甚么?”须知少林掌法种类虽多,但不论怎样千变万化,各套掌法都有其独特的运劲法门。少林武功千百年来经无数名僧研习,实已是千锤百炼的家数,门下弟子别说自创武功,便是增减一招半式,也是千难万难。慧宁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掌法揉在一处,原本绝无可能,但既已使了出来,可见也并非不能。众僧狐疑之下,齐齐望向天际,心想:“莫非他悟出本派武学至理,已然独辟蹊径?”

天际见大伙向自己望来,只有较众人更为疑惑:“慧宁虽是我门下弟子,聪慧过人,但这两种掌法各走其径,断难从一,单靠苦炼可得之不来。莫非他近年有了异遇,竟将两门武功巧然结合?”扭头望向天心,见他凝神观斗,竟一改前时平和庄严神态,面上隐隐透出一丝古怪来,不禁纳闷:“难道师兄早知道慧宁武功的底细?”

了及见慧宁出掌愈来愈怪,拳式亦是一变,右手拇、食二指虚捻,面带微笑,脚下忽由扎实转为轻盈,身形如风般绕着慧宁疾走,不时伸指点向他周身大穴,指上发出“嗤嗤”轻响,显见得劲力极是强劲。

埸上僧人均知了及此时所使乃是少林七十二艺中的“拈花指”功夫。在座红衣老僧空劫一生研习此术,看了几眼后,微微摇头,寻思:“他所使虽是‘拈花指’的招术,但内劲似是而非,其中似混杂着一股极古怪的阴劲。如此虽可大增威力,但‘拈花指’固有的神韵已是荡然无存了。”实则“拈花指”本是少林颇高的武学,以劲力柔和醇厚,收放皆随心意为能。一指搠出,发者笑意浓浓,从容安闲,当者如沐春风,挡无可挡,方显出此指滴水不露,谈笑却敌的主旨。了及出指每发必尽,不能收束,那自是徒具形式,未能得其真髓。虽是如此,仍迫得慧宁左支右绌,难于招架,眼见再斗数招,便要落败。

众僧见慧宁败象已露,均感焦急。有几人失声喊道:“方丈!这……”天心却气定神恬,恍若无事一般。

忽听慧宁大叫一声,向后跃开数尺,随即猱身扑上,双掌连环拍击,面上大露狂态。与此同时,了及亦低吼一声,纵身来迎。二人交睫间过了十几招,年轻一些的僧人目眩神骇,竟没看清两人使的是甚么招式。

几位老僧见二人出手如电,使的虽仍是本派招术,但身形飘忽难测,全不依少林稳健快捷之法,忽尔劲气四溢,带出瑟瑟阴风,更是与本派醇厚正大的内劲大相径庭,都好似看到了极可怕的一幕,内心大是惊怖。

二人又斗数招,招术竟愈来愈怪,渐渐趋退如电,连面目也难看清。大殿上只见两条人影倏忽来去,状若飞烟,若要辩出哪个是慧宁,哪个是了及,都已不能。这等如鬼如魅的身法,自是少林派所无!众僧看在眼中,均不由毛骨悚然,疑为梦魇。

猛听得慧宁大叫一声,声音凄厉刺耳,随见一条人影穿纵而起,在空中疾旋而下,恍惚拍出一掌,击在另一人头上。那人中掌之后,缓缓坐倒,双手向空中虚抓几下,就此不动,正是五台僧了及。

场上形势斗变,众僧都惊得目瞪口呆。突然间眼前一花,天宝、天际已飞身上前,将慧宁双臂抓住。天际厉声喝道:“你从何处学来这阴毒武功?快快实言!”

慧宁身子颤抖,目中射出绝望的光芒,蓦然震动双臂,向外挣脱。天宝、天际恐他图穷匕现,各出一掌,将慧宁远远送出。二人手上只使了三成力道,原想击他背心大穴,封穴即可,却不料慧宁热血狂喷,纸鸢般飞向殿门。几名年轻僧人与慧宁交好,眼见他被监寺、首座打得口吐鲜血,疾飞过来,慌忙上前来接。不意刚触到慧宁身体,猛觉一股怪力袭体,纷纷向后跌倒。慧宁借力纵起,在空中连翻了几个筋斗,眨眼间飞到殿外天井之中。

天际、天宝心头火起,身形疾掠,随后追出。陡见灰影一闪,有人已抢到身前,几个起落,便将二人甩在后面,正是天心和妙清。

只见慧宁奔跑如飞,直向寺院后门窜去。天心等追出百余丈远,虽努力纵跃,却距他愈来愈远,无不诧愕:“慧宁一身轻功,如何这般了得?”心下虽疑,脚步却不稍停,少时奔出寺来。

少林寺后门外原是一处山坳,其间有一条小河流过,寺内僧人皆到此处洗衣打水。此河对面,便是寺院后山。慧宁狂奔出寺,也不回头,直向小河纵来,欲趟河而过。

这小河原由寺内僧人铺下许多卵石,以便行人通过。慧宁惶惶窜来,脚尖微点卵石,一掠丈余,正奔到河中间,猛见迎面一块卵石上蹲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僧,正在低头打水。这小僧人虽单薄,手中却拿了个大木桶,双手从水中提起木桶,显是颇为吃力。

慧宁奔得太疾,眼看便要与这小僧撞在一处,当即手臂圈转,抓住他后领,随手一提,把他拽得似风筝般飘了起来。那小僧吓得呆了,也不呼叫,只将两条腿在空中乱踢乱蹬。慧宁虽提一人,脚下仍是不缓,过了小河,直向后山逃去。

天心等人见他奔上后山,竟尔停下脚步,不再追赶。妙清心有不甘,仍欲追去。天心身形一晃,拦在他面前道:“后山乃本寺禁地,望师兄就此止步。”妙清神色一变道:“甚么禁地?”天心道:“此乃本寺隐私,不足与外人道。”妙清向后山望了几眼,恶声道:“你少林纵容弟子习那阴毒武功,害死老衲贤徒。此等丑事,老衲必要公诸于世,让天下人都知你少林真实嘴脸!”说罢便要离去。

天际拦住他道:“你师徒当年勾结邪魔,致使我少林罹难,当年诸位长老念你可怜,令你发下重誓而去。你若张扬此事,便是我少林公敌,如何能放你走?”神色狠恶,便要动手。

妙清环视群僧,暗思:“我师徒三人二十年苦功,原指望扬眉吐气,不想天心等人弟子已是如此了得,乃师自然更难测度。适才我在殿上细瞧那慧宁身手,似与我近年所练同是一路,若贸然与天心等人动手,怕是讨不了好去。”说道:“众位莫非要留下老衲么?”天心笑道:“师兄是敝寺贵客,贫僧款待不周,今日又生出这等事端,确是始料不及。烦师兄与贫僧暂回寺中,贫僧尚有许多事要向师兄请教。”说话间一直带笑,似对适才发生之事并不感到意外。

妙清疑情更盛,嘴上却道:“方丈既有事相商,贫僧便与你同回寺中。嘿嘿,你少林难道是虎穴龙潭么?”他知自家此时若走,众僧必不肯放,只得暂且从权,暗思脱身之策。当下跟在天心身后,返身回寺不提……

慧宁提着那小僧如风般上得坡来,眼见天心等不再追赶,心下稍安,掌力微吐,封住那小僧背上穴道,随即委顿在地,不住地喘息。蓦地里身向前倾,喷出一大口鲜血,脸上血色全无,竟似受了极重的内伤。那小僧侧卧在地,也不害怕,只是大瞪双目,惊疑地看着慧宁。慧宁喘息半晌,脸上方泛出一丝红润,艰难站起,上前提了小僧,踉跄着向前走来。

此时秋叶凋零,地上铺了半尺多厚的黄叶,走在上面颇为轻软。慧宁行出百余丈远,胸口突然针扎般疼了一下,脚上登时软绵绵使不得力,闷哼一声,又跌坐在地。

那小僧被重重地摔在一旁,本也跌得七荤八素,但见慧宁牙关紧咬,显是痛楚非常,忙怯声道:“师傅伤得重么?”慧宁忍痛不语。那小僧又道:“只是我身上不知怎地,半点力气也没有?不然师傅要去哪里,我一定会帮你去的。”

慧宁瞥了他一眼道:“你心地倒好,便只怕解开你穴道,你会逃走。”那小僧忙道:“你受了伤,我怎会逃走?”他人虽年幼,说这话时,却露出一幅男儿慷慨之态。

慧宁又打量他几眼,点头道:“不错,不错!他定会喜欢。”伸指在小僧背上轻点两下。那小僧只觉体内豁然一畅,跟着四肢动转自如,咕噜从地上跳起,心道:“他这两根指头可古怪的紧呢!”

慧宁运劲解穴,又耗了不少真力,喘息声更是粗重。那小僧见状,上前扶住他道:“适才我见方丈和许多师傅都在后面追你,你一定是犯了寺规吧?要是回寺,他们一定会打你,说不定还要叫你挑水、打柴、洗衣、做饭,还说不定会罚你给智见师兄、智静师兄、智云师兄,还有好多个师兄捶腿捶背。”说到这里,面露惊慌道:“我看咱们还是躲起来好。早晨智见师兄他们让我把水烧好,说考完试要回来洗脚。我水又没打回来,他们一定又要打我脑袋。智静、智云两位师兄还好,并不用力打我。那个智见师兄最坏!前天他在房里偷偷喝洒,被我见到了,他便用拳头打我脑袋,还说我若告诉僧值,便把我腿也打断呢!”说着把头伸给慧宁来看。

慧宁此刻伤势虽重,但见这小僧天真烂漫,喋喋不休,也觉好笑,颤声道:“你扶我起来,咱们找个地方躲躲。”那小僧用力搀起慧宁道:“去哪里才好?”慧宁手指前面一处山坳道:“便向那边去。”

二人跌跌撞撞,走出约一里多路,来到一处山坡的阴面。慧宁轻按小僧肩头,示意稍停。那小僧慢慢扶慧宁坐下,已累得满头是汗,喘息不止。慧宁半躺半卧,调息片刻,坐起身来。那小僧见他喜忧不定,正自纳闷,忽听慧宁高声道:“小僧慧宁,拜见前辈!”

那小僧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向四下望去,奇道:“你和谁讲话?”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是受了圆功禅掌和‘金刚掌’的劲力,伤了后背经脉么?嗯,不对,那是‘伽蓝指’的内劲冲入你任脉之中了?唔,不对,不对!你说话时经脉之气互争,乃手太阴肺经与手厥阴心包经彼此移位所致,天下只有老子的‘盈虚大法’才有这等神鬼莫测的手段。但若是‘盈虚大法’,断不会只令你经脉移位。他娘的似是而非,甚么狗屁功夫!”

那小僧循声望去,见声音竟是从丈余远的一片枯枝败叶中发出,心中大恐:“难道这人是在地下?”他少年心性,如何不怕?慌忙站起身来,只待一有变故,立时撒腿逃命。

却听慧宁道:“小僧适才与人比武,不小心伤了身子,还望前辈相救。”言下颇为惶急。那人“哦”了一声,问道:“你与何人比武,能被伤成这样?”慧宁道:“适五台山妙清方丈携弟子来寺滋事,小僧奉命与他等比试,不想被一僧施暗劲所伤。”那人哼了一声道:“五台山自恒元那个秃驴往下,五十年来有哪个配谈甚么武功?莫非你这贼秃在外逢了强敌,巴巴地跑回来诓骗老子不成!”慧宁葡匐在地,惶然道:“小僧如何敢诓骗前辈?我确是被五台僧所伤。”言罢以额触地,砰砰有声。

那人沉吟一会,说道:“你身边站着何人?”慧宁道:“是小僧送来孝敬前辈的。”那人冷笑道:“你倒守信。我催了你几次,让你弄个人来陪我,为何受了伤后,才想起把人送来?你少林这帮髡囚,从老到小,都是一般的假仁假义。还不送下来我看!”这几句话虽是斥骂,听来却有欢喜之意。慧宁忙道:“是。”

那小僧听二人一问一答,直吓得魂飞天外,正要迈步逃窜,背上早着了慧宁一腿,慧宁伤重之下,力道本不强劲,仍将他踢得飞了起来。那小僧身在空中,狂呼不迭,手足不住地凭空抓踢。顷刻之间,已头下脚上地奔那发声之处跌落。将及地面时,只觉落地处甚是松软,身子被枯枝略略阻了一下,迅即直坠了下去。

那小僧当此境地,早吓得三佛升天,七佛入地,只觉眼前霍地一暗,就此失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小僧悠悠醒来,睁眼看时,眼前只是黑漆漆一片。举目上望,只见点点微光从上面透入,心想:“我这可是死了么?”他年少胆薄,处身如此晦暗之地,自是心惊肉跳。不大一会,已吓得流出泪来。

忽听身旁一人沉声道:“你周身放松,意念不可执着,也不可全然丢开,缓缓吸气,细察足少阴肾经与‘神封穴’上动静。”听来正是适才那个苍老的声音。

那小僧觉察身边有人,又惊又喜,正要开口时,却听头上有人颤声道:“小僧依前辈之法,只行气片刻,便感周身鼓胀,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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