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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待天倾-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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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终极,心道:“这剑法与适才清玉所使似是一路,却少了那一股诡异之气,威力之强,确是罕有伦比!”他数逢恶斗,却从未遇过如此强敌,一时豪气陡生,退开半步,忽运剑向金衣子手腕刺去。他知对方剑法千锤百炼,实无破绽可寻,这一剑应急刺出,只求遏其腕上变化,稍阻对方层出不穷的剑招。

金衣子窥破其意,手腕向内微转,看似撤剑换式,蓦地前臂微横,长剑又如一道闪电,向周四前胸划来。这一变承转无痕,极是挥洒随意。周四回剑已晚,只得挥掌向金衣子头顶击去。

金衣子长剑堪堪便要掠上其胸,突见掌来,心中一惊。他知这一掌劲力雄浑深透,只须挥至自己头顶尺余远近,掌风便能隔颅入脑,纵不致死,也必受重伤,当下退开丈余,怒目道:“你这是比剑么?”周四适才虽未落败,剑法上终是输了一招,面上一红道:“这一招我拆解不得,那也只好如此。”金衣子冷笑道:“当年木先生剑法清逸脱俗,已入神道,胜则惟恍惟惚,人不能识;败亦从容不迫,毫无穷窘之相。你出手却游滑霸道兼而有之,得势即图狂逞,势穷便即搏命,一副亡命残贼之相。嘿嘿,你说武功是木先生所传,怕是吹牛!”

实则木逢秋为人淡泊,性与道合,其技早已摒绝尘俗小勇,臻入大道。周四虽得其髓,但久历血腥,毙人无数,所学武功已不知不觉地染上一股悍狠凶烈之气,较木逢秋当日所传,实已面目全非。金衣子与其久斗,自然生疑。

周四听罢,只淡淡地道:“你言中之意,是说木先生也曾败过?这话怕也是吹牛!”金衣子哼了一声道:“他剑法虽高,二十多年前也曾败过。嘿嘿,你魔教致有今日,便因为都是这般狂妄自大!”挺剑上前,又与周四斗在一处。

二人相斗良久,彼此路数俱已熟稔。周四恼他轻视自己,长剑翻飞腾展,剑上妙招狂潮般涌出。金衣子初存轻视之意,见状忙即收敛。二人内力相当,剑法各有所长,顷刻间走马灯似地过了几十招,招招凶险万分,却又俱能履险如夷。大殿上只见两道白光乱旋,两条人影腾挪闪展,各自面目却再难看清。

妙清等人站在一旁,初时揣摩二人剑法,尚发出几声惊叹,渐渐愈看愈奇,愈看愈惊,往往沉思良久,始能明白二人随手一剑的精义,其间二人又已斗过了十余招,这十余招如何拆解,奥妙何在,几人都是视而不见了。

弘忍看到后来,只觉这二人愈斗愈快,愈转愈急,心中一阵烦闷,眼前竟跳出许多金星,忙闭上双目,静静歇了半晌,这才敢睁开眼来。待见弘生、了禅早已闭目不看,妙清却凝神观战,神色如常,心下暗惊:“看来这僧人修为在我之上,我可小觑了他。”

周四连出险招,将木逢秋所授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无论如何故示以虚或抢攻占势,均不能伤敌分毫。二人愈斗愈是心惊,手上虽不稍停,招式却愈发凝重稳健,均知对方眼光极刁,只须一招使老,失了先机,对方立时便能一击而成,迫己弃剑,是以一改前时迅雷幻电之势,每出一剑,都格外谨慎小心。二人俱难寻出对方破绽,再斗时便不如前时那般惊心动魄,反似演戏一般,点到为止,出剑即收。往往斗上一招,便即分开,相隔良久,方运剑再斗。

弘生、了禅见二人剑上凌厉之势尽失,间或刺出一剑,倒好似婴儿无知无识,随意相戏,均是大惑不解。妙清、弘忍却都露出羡艳之情,暗思:“剑法若使得灵动莫测,机巧百变,那也不是难事,但若似二人这般返璞归真,毫无雕琢痕迹,那可难于登天。他二人半晌难递一招,自是在心中反复盘算对方数十种应变后招,一剑既出,若有一处变化算计不到,立时便败。如此斗剑,较之苦斗千招万招,可又凶险了几倍。”

正思间,周四与金衣子又已斗了一剑,倏然分开。只见二人额角俱淌下汗来,显是一剑相交,极难应付,大耗心神。

周四退开身形,心下焦急:“如此比剑,胜负实难逆料。我若稍有疏忽,便要一败涂地。这道士剑法老道,眼光在我之上,再斗几招,必能窥得我破绽所在,这可如何是好?”二人一击便退,都在回想对方出剑习惯方位,应急熟稔手法,以便先发制人,击败强敌。

周四连试数剑,仍难探得虚实,狂性忽起:“他剑法虽高,未必胜我。我若行险,大不了弄个两败俱伤,也强过这般心惊胆战。”突然飞身而起,长剑在身前划出片片青光,忽又笔直如椽,刺向金衣子咽喉。这一剑居高临下,大有劈风断海之威,但身在半空,不易变化,终归犯了剑法之忌。金衣子料不到他会铤而走险,一惊之下,只当他此剑是虚,必有后招为续,忙横剑护在胸前,以待其变。他是一代宗师的身份,决不愿贸然出击,在人前输上一招半式,此时横剑护身,原是正法。却不想周四斗得心焦,这一剑行险侥幸,竟不稍变。他料金衣子高估于己,必不肯匆忙进招,若对手只是个二流角色,便不能以此相欺,徒露破绽。金衣子一念有差,来剑已至咽喉。饶是他剑法通神,也已躲闪不及,眼见一剑便要穿颈而过,妙清等人俱惊呼失声。便在这时,不知由何处飞来一物,当地一声,撞在周四来剑之上。

周四只觉半条臂膀一麻,长剑拿捏不住,脱手飞出,未及落地,便已断为数截。与此同时,那飞来之物正射在一尊铜像上,像身立穿一洞;那物钻入其内,竟尔无影无踪。抛物之人手劲之强,实是匪夷所思,几非人力所能。

周四长剑脱手,直吓得魂飞天外。他内力之强,当世罕有匹敌,那人只掷来一物,便能将他长剑击飞,内力之深,显是胜了他一倍不止。他惊悚之下,收势不住,直向金衣子手中长剑撞击。

此刻金衣子只须凝剑不动,便可将周四胸腹穿透,他却骤然撤回长剑,飞身向殿外掠去,口中喊道:“是你么?你为何反要救我?”他身法极快,倏然已至殿外。但见四下里风吹草摇,哪有半个人影?只有他洪亮的声音传了回来,久久不绝。黑夜古刹,忽然笼罩了一层诡异之气。

周四死里逃生,呆立难动,直到金衣子大步入殿,这才回过神来。金衣子面色阴沉,长叹一声道:“看来他对我尚有情义。唉!这事我也管不得了。”弘忍上前道:“果真是他么?”金衣子不答其问,望定周四道:“咱两个再来比过。”不待周四开口,一剑直刺过来。不知怎地,长剑竟歪斜不定,神意散涣,显是心中纷乱如麻,不能自已。

周四正要闪避,忽听寺外喊声大作,似有无数人马正向寺中冲来。金衣子一怔收剑,向殿外急瞧,只见寺外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究竟出了何事,却看不真切。

周四听寺外战鼓声喧天,已知大事不好,忽听殿外有数人高声呼喝,由远及近,原来正在呼己名姓。他顾念自成安危,飞身向殿外冲去。金衣子见状,长剑递出,疾向他背心刺来。

周四大急,知若被他缠住,便难脱身,猛然平平飞起,在空中连翻几个筋斗,两掌飘风疾雨般向后乱拍,掌风错杂纵横,将金衣子迫退一步,顺势脚踢殿门,借力滑出殿外。

殿外有数名喽罗正在寻找周四,见他掠出,都喊道:“闯将在南面等你,身旁只有几十个兄弟。”周四脚下不停,向南狂奔而去。众喽罗见金衣子仗剑追出,忙上前阻拦。金衣子长剑乱刺,杀了十余人,再欲赶时,周四已逃得无影无踪……

周四健步如飞,来到寺南一片空场上,见李自成与数十名喽罗各乘战马,正自惶惶无计,忙喊道:“大哥,莫非官军来了么?”李自成见他赶至,心中大喜,说道:“曹文诏领兵乘夜上山,放火堵住了下山之路。各队人马分居别寺,只怕难以聚集了。”周四道:“大哥休慌,我护你冲下山去。”跳上一匹战马,从一人手中接过一杆铁枪,当先向寺门冲来。李自成紧随其后,半步不敢稍离。众人耳听四面八方皆是喊杀之声,个个心摧胆裂。有几人奔不多远,便被寺外飞入的流矢射下马背,战马中箭倒地,悲鸣不绝。

一干人惶惶奔来,刚及寺门,数百官军已撞破山门,蜂拥而入,一时刀枪闪耀,将人眼也刺得花了。周四冲在最前,大枪横抡,也顾不得什么招式,只将两膀力道贯注枪身,但教有物撞上,立时肉烂铁折,人飞刀断。片刻间左砸右扫,枪身沾满血污,已然曲不成形。官军见他如此神勇,无不骇然后退。怎奈人多门窄,上百人挤在门前,你拉我拽,堵做人墙,谁也挣脱不出。

周四大急,打马向人墙上撞去,枪砸马踢,状若疯魔,竟将人墙撞出老大一个缺口。数十名官军被挤得肠破腹裂,踩在众人脚下。周四横托大枪,打马冲出门来。

寺外官军见百余人挤在门前,鬼哭狼嚎,都不知里面究竟藏了多少贼人。突见人墙中崩外溃,一人旋风般杀出,恍若凶神相仿,都惊得呆了。

周四立马石阶之上,见四外火舌乱窜,官军人潮涌动,忙回身将门前的官军杀散。李自成拼死前突,与十余名喽罗冲撞出门,余者身微命贱,俱被官军砍成烂泥。周四见自成奔出,心下稍慰,喊道:“大哥随在我马后,我冲向哪里,务要紧跟,切不可心存惧意,离我半步。”

他知大军刀枪无眼,一旦自成落后,那便万难活命。李自成虽是遇乱不惊,但见随众所剩无几,也不由六神无主,面露惶惶。

周四哈哈大笑道:“大哥说天若倾时,我等也能以头擎之。这区区数千官军,又算得了什么!”擎枪遥指四外官军,面带狂情。李自成听他这句话豪气干云,大有盖世之慨,心道:“我这兄弟平时不露锋芒,这时却显出英雄本色。我得此人,实不知是福是祸?”

周四挥枪指向两面道:“那里火势最旺,官军未必设伏,咱便向那面去。”两脚踹蹬,疾向前冲。四外官军蜂拥而上,百人一队,聚成一个个人团,铁钳般向内兜来,欲将十余人围在垓心。周四见西面官军皆披重甲,南面官军显是精骑马队,只东面官军较弱,遂弃了初衷,打马向东杀来。他知若在大军阵中突围,必得势头极猛,方有生机,一旦纠缠遇阻,那便成强弩之末,鲁缟难穿。当下边向前冲,边在地上捡起十余枝散落的长枪,待距东面官军数丈远近时,猛地击打战马,同时手捻三枪,运足劲力向一个百人队掷去。那三枝长枪犹如三条怒龙,去势好不劲急,闪电般射向人群,噗噗噗三声,长枪分穿三名军卒前胸,去势不衰,又插入后面军卒胸膛,将两人钉成一串。

周四不待几人摔倒,三枝长枪又脱手飞出。他心急马快,十余枝长枪依次出手,将数十名官军透腹穿胸。官军见了这等声势,队形大乱,尚不及重新密聚,周四一人一枪已杀入人群。他先声夺人,威慑敌胆,这时大枪舞动,实是勇不可挡。所过之处,只见血线乱窜,立时将人群撕开一道缺口。李自成等人紧随其后,长刀乱舞,护住自身要害,至于能否伤敌,已然无暇顾及。十余人窜若惊蛇,除三人被官军砍落马下,余者俱侥幸冲出。

周四狂奔一程,回望众人俱无大损,冲自成笑道:“此股官军严整有秩,但较山海关雄兵,却略有不及。若是与那个皇上的人马相比,便不过是乌合之众了。”李自成也笑道:“我初时便说世之勇者,无过四弟,今日更加深信不疑。但曹文诏世之良将,精锐必伏在山口。四弟切莫小视。”他只思逃生之计,对周四所言山海关雄兵等事,并未放在心上。

周四率先前行,正奔到一处高坡,忽见坡上涌下数百匹快马,黑暗中辨不出众人装束,但此股人马来势太疾,自成等人见了,尽皆魂不附体,拨马欲窜。

周四傲然坐于马上,捻枪观瞧。待此股人马奔近,不觉笑道:“原来是自家兄弟。各位休慌!”李自成闻言,嘘了口长气,惊魂稍定。众人奔到近前,见闯将在此,都喊道:“官军伏兵在前,两队兄弟都陷在里面!”李自成喝住众人,侧耳倾听,闻得前面喊杀声震天,知两军仍在激战,说道:“大伙返身杀回去,官军不备,必能趁势冲出。”一头目急道:“官军精锐尽在前面,如何去得?”李自成道:“这里有几百兄弟,只要与被陷的两队人马合在一处,便可与官军一战。若四分五裂,散乱无主,必被官军逐个击破,谁也难逃性命。”众人刚突出重围,谁也不愿回去送死。有几人挥鞭打马,便要独自逃生。

李自成催马拦住去路,在几人脸上凝视片刻,旋即拨马冲上一处高坡,朗声道:“众位既然聚义起事,何故如此畏怯?大丈夫欲求富贵,便不能怕掉脑袋。当年韩信背水一战,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等既是闯营将士,便当配得上这个‘闯’字。自古成大事者,谁也不是三头六臂,靠的都是众志成城,‘闯’字当头!”说着高举长剑,大喝道:“众位真是我闯营兄弟,便与自成闯上一闯,成则留此有为之身,义旗不倒,败亦不负我陕北男儿血性!”这番话说得激昂慷慨。众人热血沸腾,纷纷举刀摇枪,狂呼道:“誓与闯将同生共死,不辱我闯营威名!”

周四被众人豪情所感,暗思:“大哥危难间重振士气,确非常人所能!他说万事‘闯’字当头,我须牢记在心。”横枪呼道:“大伙护住闯将,我在前面开道。只要各位心如一人,行如一体,官军便难阻挡。”说罢打马向前冲去。几百人心热胆豪,皆随在其后,转眼间涌上高坡,奔前面山谷冲来。

此时山谷内杀声如雷,曹文诏正率数千精兵合围闯营两队人马。文诏身先士卒,在阵中往来冲杀,勇不可挡,顷刻刺死闯营将士数人,将顽敌逼在一隅。

周四当先冲入山谷,见一将纵横驰逐,人莫能挡,回身问道:“此将何人?”喽罗们纷纷嚷道:“那便是曹贼文诏!此贼杀各营兄弟无数,大伙都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周四道:“我先斩了此人,大伙快去与那两队兄弟会合。”催马冲入战阵,直奔曹文诏扑来。

曹文诏见迎面将士落潮般退在两旁,一人打马摇枪,倏然而至,尚在数丈之外,腾腾杀气已袭卷过来,心中惊疑:“群贼畏我如虎,窜避犹恐不及,此贼怎敢恃勇逞强?”

周四杀散四面官军,战马狂奔不停,待到文诏面前,蓦地大喝一声,宛如半空中起个惊雷,大枪奋力搠去,直指文诏胸膛。他先声夺人,这一枪劲猛之极。曹文诏横枪来迎,双臂如被电击,亏得他身经百战,武艺精绝,长枪方不致脱手坠地。

周四枪势不尽,随即横扫,只一枪,文诏右肩便即肉迸血涌。周四大枪回勾,又将文诏盔缨打落。

曹文诏“剿贼”有年,数逢恶战,杀贼几达万计,从未遇过如此骁勇之人。他虽受枪伤,斗志不衰,长枪疾刺,搠向周四小腹,竟于败乱之际,仍反攻争先。

周四见他枪法虽精,但有招无点,不蓄后势,毕竟较己远逊,轻轻拨开来枪,枪尖幻动不定,分刺曹文诏前胸各处。曹文诏何曾见过这等精妙的枪法,直惊得魄散魂飞,猛地仰在马背之上。周四正欲摆枪下刺,忽听弓弦声响,西面数名官军向他射来冷箭。他舞枪拨箭,手不能停,曹文诏趁机打马东窜。

周四恐敌主将逃脱,事又有变,忙拨转马头,如风般追来。不期曹文诏所乘战马脚程极快,二人一前一后,相距竟愈来愈远。周四大急,正欲掷枪伤敌,两旁却涌上数十名官军,挥舞长矛大刀,没命价向他扑刺。周四怒喝一声,大枪前扎后挑,刺死数人,不想此股官军悍性已成,兀自不退。有一人纵身而起,跳上马背,从后面将周四拦腰抱住。周四惊怒已极,纵声怒吼,一股雄猛力道涌上后背,将那人震得七窍流血,翻身栽下马去。与此同时,两杆长枪已扎在他左腿之上。

周四腿上受创,反而冷静,大枪翻飞挑砸,舞得似风轮相仿。众官军见他一条枪起凤腾蛟,宛若游龙乍惊,当者立毙,连忙向后退避。周四乘势冲出人群,又向曹文诏追来。四外官军虽欲追堵,但周四马快枪急,一时也无人拦挡得住。

曹文诏纵马在阵中乱绕,羞愤不已:“我为军中主将,被此贼逼迫至此,军中士气何存?”

心下虽急,但自料非此贼敌手,亦不敢勒住战马,候其再斗。周四追敌不上,高声喝道:“兀那贼将!你既设伏在此,为何不敢与我决战?莫非你生性鼠胆,手下兵将都是土鸡瓦犬么!”他纵声而呼,声震山谷。官军闻之气夺,均生愧惧。李自成乘敌斗志稍减,率众向前疾冲。被陷的两队人马也生狂胆,死命拼斗,两下里会在一处,齐向南面冲去。

周四见自家人马虽已聚合,但南面官军愈聚愈多,曹文诏亦纵马向那里奔去,忙抡枪打马,趋驰向南。正奔时,只见斜刺里掠上一名军官,横剑立在他马前几丈远近,虽见战马疾风般奔至,竟不稍动。周四不假思索,大枪疾刺这人前胸,只道是寻常兵勇,一枪可毙。谁料那人长剑倏出,只见青光一闪,周四立觉手上一轻,身下一软,头上一凉,跟着向前飞出,直摔在数丈之外。他一惊之下,连忙跃起,见手中大枪只剩下半个枪杆,坐骑前半身随己飞出,后半身却落在数丈之外,随觉额上热血淌下,显然也被长剑划中。他有生以来,从未遇过如此惊变,那人断枪、斩马、伤敌只在一瞬间,剑法之高,实在骇世惊俗!他身当此时,心间蓦然涌上一股寒意,似已猜出这人是谁,当下斗志全消,撒腿向西边蹿去。

那人冷哼一声,一掠数丈,只几个起落,便赶到周四背后,也不见运腕展臂,长剑已刺到周四背心。周四虽看不见他如何出剑,但觉背后剑风袭来,十余处大穴如被针刺,便知这一剑万难躲过,忙拼尽全力,向前扑出。虽是如此,对方长剑仍毫厘不差地刺在他十余处大穴上。若非他应变极快,将剑势卸了大半,这一剑已取了他性命。

那人一剑杀他不得,也甚吃惊,左掌挥出,向他虚击过来。周四只觉一股大力袭到,七窍尽似有物灌入,闷胀已极,急忙向旁滚开。“砰”地一声,那人劈空虚击的一掌,竟将地上泥土击得四处飞溅,陷出一个小坑。周四心胆俱裂,身子霍地蹦起,半条枪杆脱手飞出,射向那人。那人长剑一抖,将枪杆削做数段,随手一挑,几截断杆转了方向,反向周四飞来,或快或慢,分击各处。这几下恍若行云流水,看来毫不费力,实则运剑之快,使力之巧,几乎已是不可捉摸。

周四看在眼中,心头一黯,料今日再无幸免,突然纵身而起,向飞来的几截断杆迎去。他起身之时,已算准那人必会乘机进身,飞在空中,忽地打个转折,躲过几截断杆,顺手操住迎面飞至的一截,运劲向那人头上掷去。这一来大是行险,方位时刻只要有一处拿捏不准,便会被断杆击中。也是他存了必死之心,方敢一试,除此之外,实无它法可伤强敌。

那人刚迈出一步,便见周四腾空掷物,一怔之下,已然回剑不及,惟有向后仰身,躲闪来物。周四见状,双掌连环击出,掌力似狂潮般压向那人。那人仰身难起,只得向后滑去,脚下如踩冰雪,倏然退在丈外。

周四见其后退,哪敢再斗?纵身跃上一匹无主的战马,向东疾驰。那人直起身来,也不急着追赶,忽露出一丝寂寞之意,喃喃道:“小魔头果有胆色!天下能将我逼退的,他倒是第二个。”大袖飘飘,向周四追来,虽是徒步,却疾逾奔马,所过处但见血浪腾空,人裂马断,只奔出数十丈远,已杀了官军、义军上百人,每具尸体均是四分五裂,血肉模糊,显是剑法极快,一剑即能物毁人残。

谷中数千人见此人奔行若飞,杀人直似割草拔麦,都不觉停下手来,瞠目而视。偌大的山谷中,竟无人发出声响。众人眼睁睁看着这人挥剑杀人,心里都涌上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只觉这世上若真的有地狱,那一定便是眼前这副景象;这人取人性命,更毁人躯体,自是地狱中的恶魔无疑。

周四打马狂奔,头不敢回,耳听身后惨呼声愈来愈近,知那人已追了上来。及见前面官军个个如逢鬼魅,惊呼着向两旁窜开,心知必是追来之人势头太过凶猛,方使众人如此惊怖,当下掌拍马臀,冲向谷口,恨不得插翅飞出谷去。

谷口官军本奉命防贼逸出,这时都忘了职守,四散逃开。周四虽知出谷后亦难幸免,心中总还存了几分侥幸。狂奔之际,忽觉后面风声有异,似有重物飞到,忙身向前扑,伏在马背之上。突然间后背一震,已被来物击中,恍惚是一具死人的尸体,身上甲叶凹凸有棱,扎得他后背似蜂窝相仿。不待这具死尸落地,又有几具尸体飞了过来,其中一具尸体由上落下,手臂勾住周四脖颈,热血从口中喷出,溅了周四一脸,分明是刚被那人抓死,随手便抛了过来。

周四虽有虎胆,此时也吓得蛇鼠一般,壮着胆回过头来,只见身后血雾层层,那人距己不过两丈远近,不由惊呼一声,险些从马上栽了下来。

李自成等人站在高处,眼见那人发足狂奔,在人群中穿出一条血路,死伤兵士四肢躯体飞向空中,此起彼落,仿佛快马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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