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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待天倾-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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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人各为其主,只有假意斗上一回。四弟长进虽快,想来亦难胜我,到时我容让三分,斗个平局,我二人都好回营复命。”当下踏上半步,左掌划个圆弧,斜削周四臂弯,右掌横在胸前,以备不测。他二十余岁上技已大成,出手无不是守中带攻的妙招,虽只踏上半步,一股大力已自脚下传上双臂,左掌立时重如灌铅,刚柔难辩。不料刚触到周四手臂,忽觉一股怪力生出,手掌竟被弹起,腕上如割似断,疼痛钻心。他艺高心沉,虽惊不乱,右掌半推半转,按向周四腰间。这一式简劲朴实,却是攻敌所必救,掌力阔放直露,劲气豪纵。

周四大袖轻扬,裹住来掌,右掌顺势一折,斩向如庭脖颈。此一变看似漫不经心,却又说不出的流转随意。孟如庭颈上险被撩中,猛然踏上一步,右手成拳,击向周中小腹。他右手裹在周四袖中,原无施展之能,一拳甫出,不免带出几分沉闷低徊之意。那知推不盈尺,异象陡生,只见周四宽大的袍袖突然鼓胀开来,仿佛里面包裹了欲响的惊雷,就要将层层乌云震散。

盖天行站在一旁,见如庭这一拳气魄渐大,竟于山穷水尽之中,暗伏雨乱风横之势,只须再推半尺,拳上劲力便要尽数涌出,不可遏止。他是一代宗师的身份,不便当场相助,暗将右手藏于袖内,中、食二指轻弹,指力破袖而出,如一缕柔风,袭向如庭咽喉。他素以剑法见长,施此弹指之技,原无摧敌之效。但一来内力深厚,二来这一指攻敌要害,如庭若不换式避让,必受重伤;倘欲闪躲,周四便可反守为攻,从容占先。

孟如庭隐觉劲风袭面,心中一惊,便思抽身退避。忽听周四冷哼一声,左掌向后拍去,将盖天行指上传来的劲气震散,右手大袖放脱如庭右掌,软软垂向地面。这一来如庭右掌再无羁绊,直如千流决堤,撞向周四胸腹。

罗营将士见周四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垂落不动,只道他被如庭神威所慑,已无还手之能,欢呼声顿时响成一片。

孟如庭心中一阵难过:“我今日伤了四弟,大违初衷。待此间大事一了,我便负荆请罪,也要全我兄弟之情。”愧然望向周四,却见他负手而立,神情茫然之极,仿佛迁客登高远眺,骤雨忽来,中心凄迷;又仿佛游子惯住天涯,归心倦懒,仰对悠悠云天,欲语无人,俯对迢迢原野,将行无路。两种情思,一般缱绻,衬得周身迷迷朦朦,如罩了森森雨幕。虽是站立不动,胸腹间却似早已蓄满了山间云雨、大江波澜,纵使再大的风雨袭至,亦不过尽赴眼底,徒添登览之愁。

孟如庭势猛难收,自知这一拳浑烈有余,含敛不足,实难以神会其神,以气驭其气,一旦击上其身,必如巨石投江,掀起层层怒澜。眼见一拳似入汪洋,也只有听之任之。

忽见周四右手大袖撩起,好似游子残梦初醒,欲卷去洒面而来的暮雨春潮,又好似远客忧心感慨,不经意地拂去眼前的落红飞絮,袖角如丝如缕,轻轻柔柔地搭在孟如庭来拳之上。这一式倦意浓浓,形神散漫,却又如屏似嶂,如幕重重。稍与来拳相触,立时如截奔马,将对方拳劲悉数化去。孟如庭一拳如击虚空,半身尽在周四掌握之中,想到此番一招即败,不但自身难保,更负汝才厚望,额上不觉冒出泠汗。

周四心中暗笑,正思踏上半步,将其击出,忽听台下有人叫道:“四弟!咱兄弟几年不见,你从哪学了这么俊的功夫?这可不是做梦么?”周四听这人声音十分熟悉,循声下望,只见罗营队前立了一个大汉,身材粗壮,阔目浓眉,却不是夏雨风是谁?周四认出雨风,旧事潮水般涌上心头,想到当年在岳阳楼上被人击伤,孟、夏二人远赴云贵,途中多亏这位结义二哥逗自己开心解闷,才减了许多苦楚,一时竟忘了争斗,含笑下望道:“当年蒙二哥传授一路小擒拿手法,斯后小弟苦心研习,自觉技艺有长,常念二哥诲导之恩。”他幼时与雨风常常嬉闹,已成习惯,这时故人重逢,牵动童心,忍不住开起玩笑。夏雨风早看出周四技艺通神,胜如庭一筹,听了这话,咧嘴笑道:“好四弟,刚见面便消遣哥哥么?我看大哥也赢你不得,反正是自家兄弟,你二人不如就此下台,咱兄弟回营喝个痛快。”又冲孟如庭喊道:“大哥,咱早说四弟是百年难遇的聪明人儿。以他目下身手,咱俩齐上也未必能胜,索性把盟主之位让给闯营罢!”一语刚出,罗营将士纷纷鼓噪起来,众人与雨风向来交厚,也忍不住大声斥骂。夏雨风自知失言,忙改口道:“要不四弟便归了我营,咱三兄弟共保明主,岂不比在劳什子的闯营强上百倍?”话音未落,便听闯营嘘声不断,连别营人马也哄笑起来。

孟如庭于周、夏二人说话之际,得隙挣出身来,心下羞疑不定:“难道四弟武功果真强我甚多?”及听夏雨风一番言词,分明劝已弃斗下台,不禁暗暗恼火:“二弟口没遮拦,似此万众在侧,岂可轻言放弃?我若就此下台,一营兄弟必疑我因似废公,主公面前,何词以复?看来势成骑虎,只有与四弟拼死一搏了。”念及手足相伤,恩情尽泯,怎不凄然?忽听台下一人朗声道:“我二位叔父虽与此人有旧,但比武之事干系重大,又怎会顾及旧情?况此人纵使技高一筹,亦无必胜之算。叔父只须奋勇相搏,闯营便万难得逞。”这人声音洪亮,语中自有一股威严,似常发号令之人。

周四向下张望,见说话之人身着绿袍,胯下白马,年约三十岁左右,一脸的英武之气,正是小梁王奢奉祥。他先是一喜,随又生疑:“此人与我交情非浅,昔日在昆明若无他悉心照顾,我早已病发身死。原来他也随大哥、二哥投了罗营,却为何如此讲话,全不念往日情谊?看来人心难测,变在朝夕,我如顾念手足之情,反要误事自累。”想到此处,冷笑道:“人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此语用在奢公子身上,倒也贴切。”奢奉祥听出弦外之音,正色道:“家主恩义,高逾云天。我营兄弟感恩戴德,皆欲报在今日。足下技艺虽精,终是未节。我叔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纵然落败,也必荣耀全营。”这番话说得汝才疑窦尽消,频频点头,周四却不住地冷笑。

孟如庭闻言,暗暗点头:“奉祥处事确有识见。此子为人练达,实是难得的将才,可惜随我混迹草泽,埋没了金实玉质。”他已有计较,当下迈上两步,冲周四拱手道:“昔日之情,适才已偿。我二人再来比过。”这句话模棱两可,听来倒似自家占了上风,适才抽身退开,乃是偿了素日所欠。周四错会其意,反而思入歧途:“我前时让他一招,他怎昧心蒙理,反说容让于我?看来大哥非但无情,更是个阴狡无耻的小人。”愈想愈怒,不觉恨极而笑。孟如庭见他满脸鄙夷,怨望亦生:“我自上得台来,四弟便视如路人,毫不恭敬。难道他自恃技高,便忘了当日孤苦无助之时,孟某一片怜爱之情?”想到周四少年时便将仁义视为乌有,更觉得这位结义兄弟不可深交。

周四见如庭眉头深锁,与当年申斥自己时的神情一般无二,厌憎之意更浓,冷笑道:“孟兄承让,确是难得。小弟旧情已领,这便得罪了。”一言未了,已晃到如庭面前,右手勾曲前伸,直抓如庭脖颈。他有意要挫如庭锐气,手虽曲抓向前,头却高昂向天。众人见他信手抓出,袍襟飘浮而起,仿佛鲲鹏欲飞,直上青云,当真有“眼高四海空无人”之意,都为如庭担起心来。

应无变见周四这一式势足气壮,意象高远,忙不迭地拍手叫道:“教主他老人家这一招有遨游天地、放纵八极之势,确是虚而又玄,超然乎尘埃之外……”话音未落,忽见周四前臂一折,仿佛疾舟猝遇横流,蓦地变了方向,拿向孟如庭左肩。这一变虽是取巧,但气度恢廓宏远,全无半点尖巧之态。应无变见了,跳脚赞道:“原来他老人家尚伏下这等妙招,当真是斗折蛇行,迅转如电!属下愚钝,便不吃不喝地想上一百年,也悟不出这等妙绝人寰的招式。”盖天行听他说得虽然肉麻,也并非全无道理,不觉笑出声来。应无变更来了精神,索性攀上一根高桩,扯开嗓子喊道:“兀那大汉!我家教主乃上界天神转世,论文采武功,孔孟老庄、项羽、岳飞、李存孝、张三丰、达摩祖师也不及他。你若识相,早早跪地乞降。他老人家侠义无双,必能饶你小命,最多不过掐断你一条粗腿!”众人听他说得热闹,无不大笑。

刘文秀站在队前,冲上喊道:“你把这小子说到天上,我要说出几人,他便对付不了。”应无变哧溜从桩上滑下,瞪目问道:“那是何人?”刘文秀嬉皮笑脸地道:“这小子对付爷们尚可,对付娘们可未必如大伙说的那么厉害。要是穆桂英、花木兰、杨排风和孙二娘一起脱了裤子与他混战,我看他一定招架不住。”话犹未了,满场已笑做一团。应无变自知着道儿,尖声笑道:“你小子倒也有些见识。当年我家教主要不是与你娘私通,弄出你时伤了元气,那四个娘们原也算不什么。”众人听他说得更加阴损,都乐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身。

众人喧闹之际,孟、周二人已过了数招。周四内力愈催愈急,往往平淡无奇的一招,内中竟附了几种古怪力道,一招既出,以正相应固然不可,以奇相抵又实难测其虚实,真所谓瞻之不见其首,迎之惟恍惟惚。孟如庭越斗越惊,一身内力渐渐涩滞难催,通体极不得劲,对方每出一招,均须全神贯注,以数年苦修的“乱缠丝”手法方始化解,而周四却好似信手拈来,第二式又继踵而至。孟如庭几番失机,直弄得腰软腿轻,双臂胀麻。身当此时,心下既感羞愧,又觉欢喜:“以四弟此时武功,最多五十招上便可打得我一败涂地。事已至此,何不弃了这绵软缠丝,无形无式的手法,尽展我平生所学,与四弟做一场龙争虎斗?如此既报了主公深恩,亦可使四弟神技尽显,慑众扬名。”主意一定,忽然后退一步,左掌划圆聚力,右掌如箭离弦,拍向周四胸膛。这一式突兀而起,仿佛平地见山,一改前时隐抑收敛之态。一掌挥出,如野马奔驰不停,异常雄烈。罗营将士初见如庭以柔化力,处在下风,都甚焦急,及见其拍出一掌,激昂骁腾,有万里横行之势,轰地一声,都叫起好来。

周四见如庭拳式大变,劲气弥漫周身,分明是不遗余力,心道:“大哥武功之高,江湖上确是罕有。我如几年前与他相遇,可未必是他对手。他若以柔化力,原可撑到五十招上,为何舍弃正法,与我对攻?”眼见如庭接连几招,无一不是雄豪奔纵、凌厉至极的杀招,不禁对其人生出一丝鄙夷:“大哥武功虽强,终难及我项背,为何不知进退,犹欲逞强?难道他痴心不灭,仍想败我于人前?”想到此节,怒气陡生,大力潮水般涌上双臂。他前时与如庭相斗,虽不敢稍有托大,出招时也不过运了五成功力,此际狂情汹涌,一身功力尽发无余。三招一过,如庭连退数步,所过之处,台板尽被踏断。

周四得势不让,始终压住如庭前臂,纠缠不脱。孟如庭如负巨峦,只得曲腿坐身,化解臂上传来的大力。每退一步,脚下台板便断裂数块,直退到南面台角,仍不能摆脱困境。

周四占尽先机,连摧大力,如庭腰酸腿软,渐渐苦撑不住,不由矮下身去。忽听得咔嚓一响,支撑高台的主桩竟被二人力道所摧,从中间断裂。周四觉身子一沉,连忙飘身后跃。孟如庭暗叫侥幸,也向前跃来。他自知必败,更愈长周四威风,大笑道:“好四弟,我二人若不分出胜负,谁也休下台去!”周四不答,待如庭欺近,挥掌拍向他左肩。他出掌之际,暗藏变化,看似朴朴实实,并非妙手,却于平直中赋蜿蜒曲转之意。常人初看直骨铮铮,殊不留意,近身时又觉空空荡荡,无迹可寻,当真浅而能深,显而能隐,神出鬼没,刁钻之极。

孟如庭早知他掌法自成沟壑,眼见掌来,只道又是沉实深稳的一式,忙提气凝神,出右掌相迎。不料周四掌到中途,忽化而为指,点向如庭手背。凡人较艺,多是避开对方掌臂,攻其中干,似此运指点掌的斗法,既不可能,亦无功用。也是他出掌时雄迈遒劲,颇具假象,又兼算准对方必会举掌来迎。孟如庭料不到他起势不凡的一招,中途竟变得如此不伦不类,虽感意外,倒也不惧,索性任他点向手背,左手趁机抓向周四右肋。

周四眼见如庭并不换式,二指如箭,搠在他掌上。如庭中指,立觉右掌如被刀割,五根指头仿佛已离开了手掌,再也弯曲不得。他身经百战,却从未遇过这等怪事,慌忙向后跃开。举掌看时,全无异状,心下大是惊疑:“难道四弟内力大异常人,施于敌身,便能残人躯体?”这念头太过匪夷所思,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强忍掌上巨痛,又迈步上前。他初时只想奋力一战,既报汝才之恩,也成周四之名,不意周四猝施神技,惊其虎胆,心中突然乱了起来:“四弟已非往日的四弟,倘怀邪技,我必有损,然此时怯阵,必贻笑万众。事已至此,只有舍死相搏,纵使被四弟所伤,也顾及不得了。”他一片苦心,不欲人知,微微一笑道:“适才一招,出人意料,但太过取巧,终非登峰造极的武学。孟某近年来琢磨出一路掌法,借此良机,正当印证所学。”他既将安危置之度外,便思激怒周四,早定胜负。周四闻言,心中有气,左掌突然挥起,拍向如庭前胸。这一掌激怒而发,毫不雕琢,犹如驾风出谷之虎,袍服也跟着飞动起来,如奔如腾,骏迈无比。

孟如庭见来掌似怒江出峡,掌力涛翻浪涌,不可遏止,向旁斜退一步,右掌自腰间穿出,歪歪斜斜地向前推去。他知周四内力有异,不敢再与他掌力相触,掌出意随,好似壮志难酬,不胜愤懑,又好似情深几许,欲述无人,出手即波澜迭起,淋漓酣纵。二人以神会神,以势压势,各出半招,均露出鲸吸百川之态。周四暗暗赞叹,不欲力敌,只得中途换式,另出新招。

二人这番较艺,都欲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每出一招,无不雄奇壮阔,力争主动。豪健刚猛之气愈斗愈烈,连盖天行这等内力深湛之人,也不由向后退去。

此时孟如庭已与对方斗在五十招上,掌法虽未露出破绽,真气却曲转在胸,渐渐难续,自知再斗数招,必不能敌,心道:“我此时力乏,尚有余勇,纵使落败,也可从容下台。如若再斗,一旦脱力败北,必在人前丢尽头颜面。不如卖个破绽,成全四弟,我亦可飘身而退,不留笑柄。”当下右手斜引,化解周四来掌,左腿陡然踢起,荡向周四小腹,左掌随即拍出,斩向周四脖颈。这一式无端而起,承转自然,原是舒卷随意的妙招。若用之于异时异地,必引来满场采声,但以之与周四相搏,便显得散漫轻浮,气骨躁跳。一式刚出,胸腹几处破绽已若隐若现,尽入周四眼帘。

周四一望之下,心中大喜,随之又生疑惑:“以大哥身手,原不该施出这等招数。此招看似巧妙,实则下盘不固,劲力虚浮,我如中宫直入,当胸一击,神仙亦救之不得。难道他别出心裁,另有应变后招?”他惟恐有诈,中宫踏上半步,不理来腿来掌,右掌轻推,按向如庭前胸。高手较艺,贵在争先,周四踏定中宫,已占形势,如庭拳脚虽到,但根基已失,便当抽身换式,方是正解。

周四凝神出掌,正思应付对方古怪后招,孰料如庭式不稍变,拳脚挟风击来。周四一惊,猛然想到:“原来大哥斗我不过,竟使出这两败俱伤的打法。此人凶狡无耻,怎至如斯!”他稳占先手,殊无畏惧,想到如庭绝情至此,怒火中烧,右掌暴伸,实实印在他心口。孟如庭一念有差,料不到周四会下重手,中掌之下,鲜血狂喷而出。他一足飞起,本就不稳,受此重击,哪还站立得住?只觉眼前一黑,身子已腾空飞起,耳听台下万众惊呼,又羞又急,热血更不住口地向外喷出。这高台虽只三丈余高,他下落之时,却觉似无底深渊,心头恍恍惚惚,如临梦境,眼前亦是物影难辨。

众人见如庭坠落高台,挣扎难起,顿时哗然一片,都不信凛凛丈夫,竟于俯仰间败如弱病。夏雨风大步上前,见如庭血透前襟,急忙俯下身去,呼道:“大哥,你怎么了?”问不两声,目中已滚下热泪。奢奉祥抢到如庭身旁,见他目光散暗,惊道:“四叔怎下如此毒手?这……”他与周四交厚,话到嘴边,强又咽下。

夏雨风猛然站起,怒声道:“四弟果然了不起!既然打了大哥,索性将咱一块收拾了罢!”迈开大步,便要上台。孟如庭强撑身躯,惨声唤道:“二弟不可……不可……”说到一半,一口血又吐将出来,溅得雪地一片殷红。夏雨风止住脚步,见周四侧目它顾,并不向这面望来,直恨得须发皆立。奢奉祥恐他又生事端,忙扯住他衣襟道:“二叔切莫动怒。四叔亦有……苦衷。”连拉带拽,将夏雨风扯了回来。孟如庭浑身酸软,只想就此躺倒,再不起身,但想到一片苦心,皆为周四成名,又忍痛挣扎,摇晃欲起。夏、奢二人左右搀扶,只当他顾及颜面,不愿久卧。谁料如庭刚起,忽单膝跪倒,冲台上拱手道:“足下艺高胆豪,日下无双。孟某不自量力,致有此败。今甘拜下风,唯望足下自珍,善保威名。”说罢俯身低头,状极钦服。如庭久在反营,众人素服其能,见他也屈膝随顺,哪还有人敢再露异同?数十万众齐望高台,对周四均生畏服之意。闯营将士看在眼中,呼声平地而起,响彻四野。白旺、田见秀、袁宗弟等人惊喜交集,始信闯王赞誉周四之词,并非虚夸,冲周四挥臂招手,羡艳之情均难自抑。

周四见众将士欢呼雀跃,满营喜极,心中畅爽无比,挥袖招摇,对如庭毫不在意。孟如庭禁不得悲从中来,踉跄着来在汝才马前,跪下身道:“如庭无能,负主公重托,令阖营蒙耻,思之万死犹轻。伏望主公治罪,赐我一死。”说罢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在雪中。

罗汝才慌忙跳下马背,环顾身周死尸多具,目中落下泪来,扶起如庭道:“使众兄弟蹈难赴死,皆汝才之罪。今虽感悟,悔之已晚了!”言罢顿足捶胸,沉痛异常。罗营将士感其言,无不动容。如庭虽然坚忍,也不禁热泪偷弹。

周四俯视万众,得意非凡,眼见各营寂寂然如羔羊弃市,连献、左、革三营狂徒也低眉垂首,再无喧声,当即朗声道:“我已力克数营,哪营仍怀妄想,尽可上台来斗!若无斗志,便当人人下马,拜贺我家闯王。”话一出口,各营又躁动起来。众人虽然心服,毕竟悍性已成,不甘屈膝人前。场上十余营首领统是著名匪目,知今日有此一拜,此后再难抬头,是以各怀鬼胎,不肯率先饮耻。

周四恐众人负约,厉声喝道:“既不肯斗,又不拜贺,难道各营皆是背信小人,反复无耻之徒!”这一声壮响如雷,余音回荡不绝,四面八方好像都有一人大喝“反复无耻之徒。”各营将士愧惶无地,不少人情不自禁地跳下马背,却仍无人趋赴闯王马前。

周四羞辱万众,威风八面,居高临下,正要再出严词,忽见罗汝才大步走到迎祥马前,拱手道:“闯王为十三家之主,原是众望所归。汝才犯颜与争,愧天怍人,唯有率先来拜,以求宽宥。自此归于麾下,谨供驱驰。”说罢一揖到地,状极恳诚。

李自成立马迎祥之后,冷笑道:“汝才兄既言来拜,何惜膝下之金?”罗汝才并不迟疑,屈伏于地,冲迎祥拜了三拜,昂首向自成道:“闯营称尊,闯将名高。汝才愚鲁,愿与闯将互赠肝胆,共扶闯王。”李自成笑道:“甘言媚词,乃妇人邀宠之技。我与汝才兄腹心相照,又何须抛肝换胆?”罗汝才听出弦外之音,羞愧无言。

高迎祥见状,下马搀起汝才,低声道:“各营俱是一家,迎祥岂敢专擅?今得虚名,并无实用,凡事尚赖君鼎力维持。”轻抚汝才肩头,目中满含厚意。罗汝才连连点头,斜睨自成一眼,大步走回自家队中。

众人见汝才已拜迎祥,面面相觑,都不知所措。忽听老回回在队前笑道:“各营斗了一夜,这彩头还是归了闯营。大伙在城中定的规矩,也不是凭空放屁。闯王为主,自当恭贺。”跳下马来,又冲周四叫道:“周兄弟,你今夜威风使足,老哥哥是否也该拜你一拜?”周四含笑不语。老回回哈哈一笑,坦然走到闯王面前,纳头便拜。高迎祥忙将他搀起,免不得一番抚慰。老回回站起身来,眼望自成道:“马某此拜,并非从权。闯将若信我一片至诚,日后不当视如外人。”李自成颔首道:“自成若有危难,必念此言。”二人四目相对,心意互知。老回回略一拱手,走回队中。

是时闯、献、罗、回四营最强,罗、回二营相继屈服,余营更无执拗,当下便有顺天王、横天王、九条龙几人走上前来,拜奉尊主。射塌天、混十万、改世王等人初不胜辱,及见几家头领上前,只恐趋赴稍晚,结怨闯营,一时间纷纷举步,来献谄词。更有可天飞、邢红狼、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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