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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雪-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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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秋息一走,康出渔哪有不跟上之理,铁星月等待要追去,萧秋水已呼地跃出,拦住康出渔。

康出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由红转黄,只吓得上下唇打着颤,萧秋水道:

“当日你率人攻打我家的不可一世,威风去了哪里?”

康出渔强笑道:“萧……萧大侠,你双亲可不是……可不是我杀的。”

萧秋水道:“可是我的家却是你毁的。”说到这里,萧秋水不觉忆起了萧家剑庐,本来一片宁静安详,却被这江湖诡谲阴险风波所吞灭,毁于一旦。又想起了双亲的音容,潸然泪下,痴然而立。

康出渔犹自分辩道:“那都是李帮主和五公子要我们干的呀……”忽瞥见萧秋水正愣愣发呆,心中便有了计议,又见萧秋水背负一个双腿不能走动的老头,心忖:这人跟萧秋水关系定必非同泛泛,若一出手伤了老头,定能分了萧秋水的心,如此便能逃之夭夭……

他自己心里还为自己在这危急状况下,居然想出如此妙计,而喝了一声彩。

——他却不料自己好象拿着一柄刀,刀尖调错了头,正往自己心窝里刺去。

——又象是抓了一把锹镐,一铲一铲的,却是替自己掘好了坟墓。

康出渔出手了。

剑如烈日。那“老头子”也出手了。

“玄天乌金掌”。

这是“观日神剑”康出渔最后一次出手。

他自己掘的坟墓,他自己跳下去。

他万未料到自己为了不敢正面碰萧秋水,结果却正面惹上了燕狂徒。

燕狂徒生平不暗算人。

他嗜杀、喜斗,但却坚持要光明正大的打。

他最恨的就是暗算别人的人。

但是康出渔没有死,他只是被掴晕过去而已,燕狂徒没有杀他,他私下自有不想杀李沉舟手下的人的理由。

康出渔晕倒,兆秋息率众离去。“权力帮”的人,本就因利害关系、职分关系而在一起,彼此死活,本就不怎么关心。如果没有李沉舟、柳五、赵师容,这些人早就自己打个翻天覆地了。

这时天气已转寒,雪愈下愈大,渐渐铁星月等人,眉、须、发、衣襟上,都沾有自雪,活象小老人一般,他们都以期切的眼神望着萧秋水。

萧秋水心里一直在起伏挣扎着、盘算着,乱闹闹的尽是几个问题:——走,去找唐方……不,先救岳元帅……应该先找李沉舟,要他协助拯岳抗金……然而李帮主的做法,究竟对不对?他,究竟要先去哪一处?

他想着想着,雪愈飘愈密,他自己愈是得不到解决,不禁低声反复自语了起来……先找唐方?还是先救岳元帅?先图说服李帮主?还是……

忽听一个声音道:“都错了。还是先跟我走。”

这声音来自头上,萧秋水这才记得还背负着燕狂徒。这时康出渔已被燕狂徒所制,倒在他脚旁,他这才觉察。只听燕狂徒笑道:

“看你,想得眉须皆白,象个小老人似的,不如跟我走吧。”

萧秋水怔了怔,道:“跟你走?”

燕狂徒笑道:“正是。第一,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去三个地方,而今只去了两处;第二,我第三处地方,正是你要去的,我在第三处地方所作的事,也正是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

萧秋水动容道:“什么地方?什么事?”

“到长江七十二水道、三十六路总瓢把子去,杀朱大天王!”

“想救岳元帅,得先杀朱大天王!”

“想见唐方,至少要待身边事了,不杀朱顺水,祸事层出不穷,何时方了?”

听了这些话,萧秋水便毫不犹疑的答应了。

长江有七十二水道,三十六路绿林豪杰,而今全在一人统治之下。

这人便是朱大天王。

燕狂徒和萧秋水,便要去杀了此人。

待到了翟塘峡,已经是腊月。

新的一年未到前,雪,总是下得更大的。

长江水道上的雪,封不住滔滔的长江流水。

这一天,一老一少,在船上。

萧秋水和燕狂徒都知道,既到了这里,自己的一举一动,莫不在朱大天王手下党羽的监视之内。

只是这老少两人,老的狂做不羁,小的胆大心细,又岂惧于这些小小阵势?

萧秋水想着他跟兄弟们在嵩山脚下分手前,曾再三叮咛,自己和燕狂徒先去制住朱大天王,兄弟们必须留意岳元帅的安危,但切忌轻举妄动,以免触怒秦桧,引起杀心。

——不知兄弟们有没有依计行事呢?

想到一干弟兄们的火爆脾气,萧秋水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长江三峡位于川楚,霍塘、巫峡、西陵,合称三峡。又分上、中、下三峡,上峡即翟塘、巫山二峡,中峡是巫禽、崆岑二峡,下峡就是灯影、黄猫两峡,每一峡中又包括了两小峡。

萧秋水和燕狂徒在岷江租得了五板船,放棹数日,只见日巡头午,渺渺愁滟濒堆前。

这五板船租借时,价钱上未多争执,舟子两人,都没有计较,两下心里雪亮:就算不给钱,这舟子也非载不可,这艘船根本就是朱大天王派出来接他们而去的。

——你既有备,我们就冲着你来,看你能捣什么鬼?

这两人都是绝世武功,胆大包天,燕狂徒笑问萧秋水道:“你会不会游泳?”

萧秋水笑道:“我不会。上次差一些儿就淹死在漓江中。你呢?”

燕狂徒道:“我连洗澡也不会。”

两人大笑,丝毫没把乔装棹舟的人放在眼里。

这时船已到了一地,两山挟峙,北岸如刀削,南岸如斧劈,望之若门,是为夔门,万仞摩天,奇险可怖。只听舟子停下后,两个蓑衣船夫,遥遥和人喊话的声音传来。他们喊的都是当地土话,燕狂徒和萧秋水都听不太懂。燕狂徒冷笑道:

“看他们搞什么鬼。”

只见有五六艘快舟,船身漆黑,靠近这舟,叽哩咕嗜他说了一阵,又握手道别,似朋友寒喧一般;尽管江流甚急,舟子巅簸,这些人都笑谈如故,足可见马步之稳,燕狂徒低声道:

“瞧!有个疤脸家伙正塞了件东西到船夫手里去,大概这就是朱大天王决定下来‘处置’我们的东西吧。”

萧秋水一笑,燕狂徒也没去理会,径自观察山势,道:“你可见到那大山?”萧秋水抬目望去,只见那大山不生草木,土石皆赤,对面的山峰高峻,色如白盐,两者比较下,令人怵目心惊,又觉造化之鬼斧神工。

燕狂徒道:“那红土峭壁,叫做‘赤甲山’,对面就是‘白盐崖’,这山上有座白帝城,城内有座白帝庙,气象肃森,有越公堂,随时指导曾在此大破陈人海上之师……这是长江一处极为险要之地……”燕狂徒闲话说史,只见江流滔滔,萧秋水悠悠人神。

这时两个船家回舱,见燕狂徒与萧秋水闲情看史,以为计策得逞,这两个扎手的点子并未发觉,心里甚为得意。

又遇一段急滩,到了翟塘峡口,巨石蹲踞,形状古怪,燕狂徒指着那堆奇形怪状的险石道:“若据此抗敌,置镇横江,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燕狂徒一生在杀伐中渡过,至此所见,不过是一阵感叹而已,不知萧秋水听来,却有一阵侧然。而百十年后,这儿便是宋大将徐宗武置铁柱三百七十六丈五尺以抗敌的地方,也是南宋抗元的最后鏖战之场。

燕狂徒等虽怀昔时,臆度将来,而生兴叹,也是正常不过的事,燕狂徒以前咤叱风云年轻时,曾来过此地,故指指点点,说与萧秋水听。

“……这儿叫做滟濒堆,因石形奇诡,又叫做‘燕寓石’,是兵家必争之地。这儿每年三至十月水深泛涨,水淹大石,没石之顶,水盛势猛,纵熟水性的人也深畏惧。有一歌谣是:滟濒大如马,翟塘不可下……’”燕狂徒说着说着,便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竞唱哼了起来,面对大江,意兴风发。

有一阵菜香传来,燕狂徒止住了声音,鼻子用力一索,笑道:“原来是在饭菜里做古怪。”

萧秋水一听,心中好生敬佩,燕狂徒能在鼻子一闻当中,便分辨出菜香有毒,单止这一份江湖经验,便是自己远所望尘未及。

燕狂徒一面对着大江急流,张开喉咙,放声大唱,一点也没把危急的情况放在眼里,这时大浪奔滔,触石而下,直指滟濒,只见摩崖上尽有三个粉白大字:“对我来!”

萧秋水脱口赞道:“好气势!”

这时大江急湍,荡荡滔天,非同小可,燕狂徒解释道:“这石叫‘披鬃’,喷漩汹涌,波浪曲折,船只绝于行……”说到这里,忽想起一事,道:

“若贼子在这里弄翻船只,我们又不谙水性,岂不糟糕?”但如此说着时,脸上仍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天性豁达,就算生死攸关的事情,也不放在心上。

萧秋水笑道:“这里气象深秀,就算死在此地,却又何妨?”

燕狂徒翘起指头,喝了一声:“好!”

这时那两个船夫,已将热腾腾的菜捧上来。萧秋水侧首望去,只见江水上船屋仍紧蹑着儿艘小舟,显然是盯梢的。萧秋水便向燕狂徒笑了一笑,向船家道:“难为你们在急浪中能弄出这般好饭菜来,真不简单啊!”

那黑黝船夫笑道:“没什么,多年来在船上,也习惯了。”

另一个一口黄牙的船夫笑道:“您俩爷们慢慢用,我们自己掌舵去。”说着便转身要走。

燕狂徒忽然用一种平和、端然的声音道:“你们也饿了,何不一齐来吃?”

只见那两人的背影稍稍犹疑了一下,一人笑道:“大爷客气了,我兄弟俩还要干活去呢,否则浪急风大,易翻船哪。”

燕狂徒呷了一口酒,说了一句话:“酒里没有毒,可以喝。”他是对萧秋水说的,只见那两人的背影,同时都震了震。

燕狂徒淡淡地道:“什么兄弟俩?‘海底蛟龙’荣林和‘城隍水鬼’靳钦,连上香结义都没有的事,哪是什么亲兄弟!”

两人完全怔住。燕狂徒一抬手又道:“来啊,来吃饭菜呀。”

那两人忽同时唿哨一声,往船舷奔去,看样子是想跃入江中去。

燕狂徒道:“要作水中饿鬼么!”一伸手,那两人奋力前冲。却反而后退,竟给燕狂徒隔空硬生生吸了回来!

那两人吓得魂不附体,两人拼命拧身,拔出了兵器,就向燕狂徒身上招呼过去。

燕狂徒轻描淡写般地一伸手,就扣住两人脉门,两人登时混身没了气力,燕狂徒道:

“你们自己动筷吧!”两人哪敢吃,还待挣扎,燕狂徒忽然一沉脸色,一时撞在几上,喝道:

“那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燕狂徒在几面上这一击,只激得几上的菜肴,尽向两人脸上喷去!燕狂徒双手稍为用力,两人俱痛得哇呀乱叫,恰好那些菜肴,有不少都溅入两人口里去!

两人吓得脸无人色,忙不迭拼命想吐出来,燕狂徒冷笑道:“你们平日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么?”双手透过一般阴寒之气,两人顿时为之瘫痪,又放手,闪电般在二人喉头上一捏,有一些菜肴,便吞入了两人的胃里去,再也掏挖不出来。

燕狂徒便笑嘻嘻的放了手,那两人全身颤抖,蹲下身去,又呕又吐,但都咯不出来,呕了一阵,胃水渐渐变成紫色,又转黑色,两人手足搐动,口吐白沫,五官溢血,在地上哀呼打滚。

萧秋水看得休目惊心,心忖:燕狂徒迫两人吃下莱肴,虽是以毒攻毒,但仍未免太毒,若换着他,便做不出来。只听燕狂徒淡淡地道:

“以牙还牙,以血偿血,你毒死我,我便毒死你,这便是武林中、江湖上千古不易的道理,你不必对我干瞪眼。”

这些话象是针对萧秋水说的,又似是冲着那两人瞪死鱼般的眼睛说的。原来在萧秋水沉思才一会儿功夫,那两人便已毒发身亡,死状极惨。

萧秋水暗叹了一声。这时船身突然一阵急晃。

这时浪水愈来愈大,只见这处石宽一丈,长约囚丈,屹立江心,左右漕口二道,波浪滔天,小小舟子怎能经受得住?萧秋水心里暗忖:原来朱大天王算好了遣人在这里出手,是仗着天险,纵不成功,也难逃出灭顶之灾!

只听燕狂徒失声道:

“糟糕!死了船夫,我俩都不借水性,由谁来掌舵呢?”

燕狂徒一面说,一面飞身过去,努力把住舵棹,但是江水乃天地自然之力,非燕狂徒的功力所能应付的了,燕狂徒越是想稳住船身,越是难以控制,而且因下盘不能站立,更难发力,眼见小舟便往“对我来”的巨岩上撞去,这一下,想不粉身碎骨几难矣,饶是艺高胆大的燕狂徒,在这自然威力的滔天江水上,也不禁手忙脚乱起来。

萧秋水急忙赶上去,见“对我来”三字,忽生一念,他所学的“忘情天书”,便是忘去一切有情物有欲念,达到了天人合一,物我相忘的情境,尤其是“天意”一诀,更得其神。

萧秋水在这“滟濒大如牛,翟塘不可留”的天险间,忽然悟出了些什么。

他立即把舵,随水傍流,任其往巨岩流去。其实此处江水上游南岸的青龙嘴,自嘴上游北岸臭盐磺而下,通北岸石梁,独时中流,东北而下,大浪奔腾,如先避石反而有碍石之虞,乃至粉身碎骨,萧秋水任流面石而行,只掌稳舵柄,而不强去改变方向,反而轻舟过急浪,竟能安然无事渡过了这险滩。

燕狂徒跳起来叫道:“原来你会这一手,怎么不先告诉我!”

萧秋水道:“我不会,系形势所迫,悟出来的罢了。”

燕狂徒侧首想了一下,喃喃道:“怎么我却想不出来?”又自我解嘲道:

“我老了,还是你行!”其实燕狂徒天性颖悟,智慧过人,所以才能练就盖世神功,便逆天行事,不受拘束,比起萧秋水,却正好在某些情形下少了一份顺天行事、福至心灵的气质。

这时舟子已过险境,又稳行一段水路,燕狂徒道:“快到朱大天王的老巢了吧。”忽噤声不语,脸容一整,毕恭毕敬,对外拱了拱手。

萧秋水鲜少见过这楚人燕狂徒如此庄重,随而望去,只见平碛上约四百丈地,众细石各高五丈、宽十围,历然遍布,纵横相当,中间相去九尺余,正中开南北巷,广约五尺,萧秋水仔细一数,凡六十四聚,当下不但为这奇阵和天然壮阔沉雄的气势所震住,更想起一事,颤声道:

“是……”

燕狂徒沉重地道:“正是诸葛武侯的‘八阵图’。”萧秋水闻言后,也端容拜了三拜。

原来这里便是刘备伐吴,连营八百里,退入三峡,以奉节为庇,吴将全踪率军数万,溯峡蹑击而上,纵投鞭断流之众,仍为诸葛武候的“八阵图”所阻,杜甫有诗云:“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此后每岁入秋,夔府红男绿女,倾城出游,去观赏八阵图,便叫做“踏迹”。只是当时风云人物,都只成了悠悠青史上的话题而已。

这时冬水退,石显水上,萧秋水和燕狂徒见此巍峨遗迹,心中一股高大仰止的感觉,连大气磅礴都不能言,只觉人在幽深世界里,只不过是偶有感触于无地浩瀚而已。

就在这时,石柱旁闪出数十艘快艇,艇上都有一个鲜红的“朱”字。

燕狂徒最不可忍耐,骂道:“他奶奶个熊,居然敢在诸葛武候阵上布阵,好不自量!”

那些艇上的人正待喊话,只见一头大鸟般的人影,飞掠了过来,一跃数十丈,已然扑到。

那艇上有三人,一人在船首,一人在船尾,另一人在中央。

燕狂徒扑上当先的一艘舟子,一把揪住那人,那人武功本是不弱,但燕狂徒的出手,他焉封锁得住!燕狂徒一把执住他,问:

“你想干什么?”

那人一见燕狂徒扑来,已吓飞了三魂七魄,现又被燕狂徒所制,更吓得上下唇打结,说不出话来,他两个同伴要来救,燕狂徒一挥手,便将两人打落水中,又问了一次:

“你想作什么?”

那人心慌意乱之下,倒也老实:“我……我们凿船。”燕狂徒一皱火眉,问:“凿船?”那人不知如何解释,只得用手指了一指,指的正是萧秋水的船。

狂徒这才会意,向萧秋水遥相喊道:“有人凿船!”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着水面下。

这时他另一手抓住那人肩膀,借以稳住身子。

原来这数十舟子,早已派人潜下水去凿穿萧秋水、燕狂徒所乘的舟子,然后待二人在水里浮沉时,再发暗器打杀他俩。可惜这些人尚未来得及喊话,燕狂徒居然能一掠数十丈,制住一艘舟子,是这些人始料未及的。

萧秋水见了燕狂徒的手势,立时醒悟过来,可是就在此时,舟子猛地一偏,震荡不已,又闻咯咯之声,便知有人已潜在水中,正在凿船底。

这时水流较缓,只是萧秋水不请水性,麻烦可大了。百忙中抬目一看,只见燕狂徒也是左摇右摆,船上汩汩淌水,双足都踏在水中,舟子也渐渐下沉。

原来在燕狂徒掠上那舟子时,早已有人偷偷潜水过去,凿穿船底。

燕狂徒最怕落水,当下一手捏死了所擒之人,又一连几掌,打在水上,只见水柱卷起丈来高,船底下四五个人,都被水力震死。

还有两人,急游水遁走。燕狂徒哪肯放过,连劈两掌,震死二人,但水柱泼入船内,更加速下沉。

燕狂徒正要设法冒险,跃到二十丈外的舟子上去,但适才他能一掠十余丈,显了本领,舟子都拉远了距离,他正急切间,骤然哗啦一声,整只船都翻了。

原来还有一人,见同伴俱彼掌力震死,自己若冒险出去,难免也同一命运,便藏在船底下,燕狂徒果未注意,只是那人在水里久了,别不住了,要出来透气,又怕给燕狂徒发现一掌打死,便索性豁了出去,先掀翻了燕狂徒的船。

燕狂徒“哗”一声,落入水中,因不谙水性,便吞了几口水,在水花中一时睁不开眼,这一代武林宗主,落入水中,可谓狼狈至极。而那人却趁机潜至,偷偷一刀搠来。

这一刀刺到一半,忽然给人钳住了手腕,便没了气力。这人便是萧秋水,他当然不谙技,但在危急中想起“忘情天书”十二法门中有“水逝”一技,当下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并不挣扎、只凝注目标,缓缓顺水势流去。

这一下子,反而能半身浮在水面上,而且能往目标潜游过去,因此能及时解了燕狂徒之危。

只是萧秋水刚扣拿住那人的脉门,各小舟上,便暗器骤发。燕狂徒这时,除了不谙水性外,双腿又动弹不得,十分狼狈,这些暗器密如骤雨,确是不好应付。

萧秋水情急之下,将那人推开,一手扶持燕狂徒,设法让他口鼻露出水面,另外一手两足,忽然拍打起来。

他本来可用那被他所制的人来作盾牌,挡去暗器,只是这几日在江上的深思,使萧秋水的思想又更进一步,在大江明月间体悟了生命之短暂,因此更加留恋。他此刻击打水花,发出了“水逝”的力量。

只见在他周围激起了无数串水柱,那些暗器射在水墙上,都无法透过,纷纷彼击落了下来。

那些舟上的人,多半的暗器,因为距离太远,腕力不足,无法打到萧秋水的范围去,如若驶近,则恐被燕狂徒强行登舟,他们也不敢。所以只有少数暗器能射到萧秋水处,但又被萧秋水借“水逝”之力封架。

只见萧秋水如一尾大鱼一般,伏首于水面上,身子成一直线,右手扶着燕狂徒,在波浪中向“八阵图”潜去。他以前曾对付过“八阵图”,所以对此阵很是熟悉。

萧秋水心中想,只要一靠近“八阵图”的石柱,着陆后就不怕这干宵小之辈了。

但是眼看他已靠近“八阵图”的石柱时,石柱上都忽然现出人来,这些人手上都扣了一把三丈来长的罕见长枪,只要萧秋水稍为游近,长枪即行搠去。萧秋水在水中,身法挪移,极为不便,闪得几下,燕狂徒又灌了几口水,这不可一世的英雄,兀自笑道:

“老弟,你别管我,自个儿拼上阵去,杀他个痛快!咕噜咕噜。”

那几声“咕噜咕噜”原来不是说话,而是燕狂徒被水灌进了喉咙的声音。萧秋水一面闪挪,一面以单手夺枪,只要一旦能夺一枪在手,便能隔空反攻,不致尽在下凤,一面反问道:“我们是几人齐来?”

燕狂徒一愣,道:“两个人啊!”

萧秋水道:“那么便两个人活着上阵去!”眼看可以抓着一把枪——只要枪身被他把着,那些人的内力,又焉是他对手?至少也可以夺下一柄枪来——岂料枪身上镌有倒刺,而且蓝汪汪一片,显然醮有剧毒,萧秋水缩手得快,才不致给倒刺钩破了皮而中毒。

萧秋水知道不能硬闯,却苦于无处借力,无法一跃而起,只要教他冲上阵去,便不怕这一干人了。可是他人在水中,全仗“水逝”一诀,仅能保持不致没顶而已。

他再借水势流到另一石堆。但又被长枪挑开,如此下去,他只有被攻袭的份儿,完全无还手之力。“八阵图”的迷离阵势,加上长枪占尽先势,萧秋水又有燕狂徒的负累,眼看就没法支持下去了。

燕狂徒当然想力图挣扎,但他不识水性,纵有盖世神功,亦无从发挥,偏在此时又内外创复发,加上腿部动弹不得,可渭一世英雄,偏无用武之地。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一刻,萧秋水忽想起一事,与这情形有些相似:自己在“四兄弟”的时候,曾在同样长江之峡的秭归镇上,为救那员外一家,曾与朱大天王的手下“三英”交过手。打到后来,船舵被斩断,船顺流撞向“九龙奔江”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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