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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金瓶梅-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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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嘴唇,不知多大,常来人脸上,怪毛瞪瞪的,一口蒜气,到着人恶心半日。随他怎么,我去睡不成!“
  到了七月初八日,是翟员外生,李师师家设了四席酒,叫了一班小优儿,请的是这些帮闲子弟,叫丫头们先陪着斟了酒。到了月出时候,李师师和银瓶打扮得如素娥相似,才出来把盏入席。把大门锁了,把桌面移在堂前,另有添换的酒果。先是银瓶送了客的酒,到了翟员外的酒,他偏不送,就送师师的酒。玉卿一齐插口道:“这才是两口儿,偏俺们是外客。”师师笑道:“熟不讲礼!姑娘到房里下个私礼儿罢!”大家笑了。那小优儿一个是筝,一个是胡琴,唱了一套《绣带儿》:【绣带儿】金盏小,把借大闲愁向此消。多情常似无聊。暗香飞何处青楼,歌韵远一声苏小,含笑,倚风无力还自娇。好些时吹不去,彩云停着。
  【自练序】虚嚣,那年少暂赴金钗会几宵,如天杏,江南一梦迢遥。酒醒后思量着,折莫摇断了银鞭碧玉稍。
  从谁道,兀的是渭水西风残照。
  【绎黄龙】心憔,难听他绿惨红消。为他半倚雕栏,恨妒花风早。倩盈盈衫袖,倍盈盈衫袖,洒酒临凤,按住了英雄泪落,还劳你把玉山扶倒。恁多情似伊风流年少。
  暮云飘,寸心何处,一曲醉红绢。
  直吃到三鼓,众客方散。翟员外余兴未尽,指望移席到他卧房,和银瓶挨肩叠膝,倚着偎着,一递一口儿亲近顽耍,也不在了我费了这些钞。谁想银瓶陪完了席,只想着郑玉卿没得和他叙旧情,心里闷闷不足,一直的走到了后园阁子,开放月窗,拿起琵琶来,唱一套《忆阮郎》:【玉交枝】烛花无赖,背银缸暗擎瑶钗。待玉郎回抱相偎爱,颦娥掩袖低回。到花月三更一笑回,春宵一刻千金债,挽流苏罗筛颤开,结连环红橘袄解。
  【前腔】鸾惊凤骇,误春纤温着香腮,护丁香怕折新蓓蕾,道得个董寇含胎。他犯玉侵香怎放开?俺尤云滞雨权耽待。吃紧处花香几回,断送人腰枝几摆。
  翟员外独坐灯下,长叹一声,觉得好没滋味。因房里没人伏侍,师师拨了樱桃来伺候姑爷,就来替他铺床。翟员外问道:“你姑娘那里去了?”樱桃道:“姑娘身上不净,向后房里洗浴了才出来。”这员外欲火烧身,淫心四溢,看见樱桃虽没甚姿色,打着个髻儿,头发刚到口角儿,穿着青罗衫儿,月白绉纱裙儿,小小红鞋儿。一时兴动,把樱桃按祝那丫头又不肯依,当不过那翟员外粗大有力,挣不起来,就剥下底衣,分开王跨,直捣中间。那樱桃原被银瓶拥撮上,着玉卿偷了二次,不曾经大创,不觉哀痛告饶。怎禁得他恣情抽送,弄得晕了半日方泄。樱桃怕银瓶知道,又不敢说,只得抹了血迹,一溜烟走了。正是:张生不得莺莺意,借着红娘且解馋。
  原来郑玉卿和银瓶约下,叫他在后园等他,因此银瓶不肯出去陪翟员外,弹着琵琶通个信儿。玉卿伏在河崖柳树下,听那琵琶声,知道银瓶在阁子上等他。蜇到园边,有个短墙儿,跳过来,悄悄到阁子上,见银瓶还没睡哩,上得胡梯,就咳嗽了一声。银瓶知道,忙把灯吹灭了。上得楼来,二人同心密约,再没别话,把银瓶抱起,自后而入,觉松美异常。知道深夜无人,因此慢送轻迎,各人尽兴不止。
  却说樱桃被翟员外弄怕了,走到师师院子里,还没睡哩,师师问道:“你姑娘在前头和姑爷吃酒哩?”樱桃把嘴骨突着道:“没在前头,往阁子上去这一会了。他不出来,叫人家麻犯我。”师师道:“一个大生日下,不陪他前边,却来自己睡,不惹得姑爷怪么!”说着话,往园子里走。到阁子边,见把门掩着,有人在上面说话哩。师师站着了脚,只听见银瓶道:“咱两个的事,休教妈知道。要知道,你就不好进来了!你也来得勤了些。”郑王卿道:“你放心,不妨事,他老人家已是先收了我的投状了。那一夜在书房里把他弄了个死,哄得他进去了,我才来你阁子上来。他就知道,也不相干。”又夸师师的床上好风月,怎么样顽耍。师师听到此处,不觉伤心大恨,心里想道:“这小厮把银瓶耍了,还拿着我卖风。”就悄悄的回来,叫起七八个女人,拿着大棍、门栓,藏在园里,才大叫:“阁子上是谁说话?”唬得玉卿穿衣拄外走不迭,才待扒墙,被这些女人们上去,一顿棍棒,没头没脸,打个鼻青眼肿,方放条路,越墙去了。从此分付家人,再不许郑玉卿进宅子了。师师才上的阁子来,把银瓶大骂了一顿,还要拿鞭子来打。唬得银瓶跪在地下,不敢言语一声。
  师师道:“我这样抬举你一场,还背地偷汉子,拿着我垫舌头儿!好不好我剥了你的衣裳,叫你和巫云一班儿去站门子,不拘甚么汉子,给我挣钱养汉!”银瓶只是哭道:“娘教我知道了!”师师骂到四更时候,才下阁子去。使两个丫头守着银瓶睡,不题。
  到了天明,嚷得满院子知道,说是园里有贼,亏了知觉,赶散了。翟员外虽不做声,也放在心里。从来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已不为。这玉卿和银瓶勾搭了一年,这些粉头们也都看破几分。玉卿和师师有些连手,谁敢说他!又见银瓶把头上赤金簪子和珠子成包家给他装在合包里,也都不平。那日合该有事,翟员外八月十五日又请他帮闲的弟兄吃酒。见郑玉卿净手,一个红葫芦儿金线结的,原在银瓶抹胸前的,怎么在他腰里,十分疑惑。翟员外因银瓶不奉承他,也久有不快,掀起玉卿裙子,妆看合包,轻轻的一手揪下来,只吊了根绳儿在裙带上。玉卿忙来夺,只是不放手。
  玉卿怕翟员外心疑,就放了手道:“哥!你明日不还我,管情拿你件好东西来准了。”大家散了。员外回到卧房,见银瓶不在,使樱桃叫两三遍不出来。员外十分不炔,着樱桃去禀妈妈去。这银瓶从犯事以后,也不敢十分拒绝翟员外,自知自愧,出来几遭,只是勉强,全无实意。那翟员外得了红葫芦,在灯下看着银瓶道:“我一件东西,是一个人送你的。”
  银瓶不知道,只道是好清,问道:“甚么物?”翟员外取出红葫芦来道:“你的物儿,怎生送了郑玉卿?你家拿着我妆幌子,你可养汉!”把那红葫芦照脸一摔。银瓶道:“一件东西就没有一模一样的,怎么就执着是我的?”翟员外恼了,把抹胸掀起来道,“这不是系这个去处!因甚么没了?”把银瓶打了两个巴掌,险不跌倒地下,拿起一根栓门小棍子,一把探倒,打了百十下。亏了樱桃拉开,银瓶哭着往后房去了。翟员外怒冲冲的叫开大门,和小厮往他家睡去了,不题。
  从来说乐极生悲,甜中生昔,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世间都是这等变化不常的,月明到了十五还要渐渐缺了半边儿,何况这世事之心,那有吃沙糖到底的!世上有三件美事:偷情、燎肉、临明睡。怎么讲?这五更天将明了,多是睡的甜甜儿,怕人惊醒,肉在火上炙的香香儿的,在旁看着定是流涎,恨不得一时到口;只有愉情更美,拿着别人的老婆,动自己的兴,或是佳人遇着才子,旷妇遇着鳏夫,两意相投,凑在那星前月下,比那自己妻妾、自己的丈夫,偏是有趣。只有一件,到头来终不常久,不是着本夫杀了,就是中间另续了别人,争奸害命,告到官都是斩罪,大祸自此而起。
  所以说“赌生盗贼奸生杀”。有诗奉劝世人:参透偷情二字禅,好姻缘是恶姻缘。
  既伤天理还伤命,坏了声名又使钱。
  乐久到头终有散,情浓毕竟结成冤。
  何如偕老梁鸿妇,举案齐眉到百年。
  却说这翟员外走到他宅子里,寻思着恼了一夜,才知道郑玉卿串通鸨子,着我使憨钱,他做了嫖客。这不是俺卖酒,他先醉了!次日请了孙寡嘴来告诉,要着他上李师师家说话,“我陪着一二千银子,不得和老婆睡一夜,到贴了别人,我当着个不要宿钱的忘八。不如看了日子抬了我家里来罢,再不容见客了。如今弄得又不象表子,又不象良家,到不如我明明教他接客了。”一面去说。李师师因漏出马脚来,也没话说,只推道:“姑娘年幼,不知好歹,着姑爷生气,等慢慢的你京里修起个宅子来,齐齐整整的,有些体面,人也好看。”孙寡嘴回了翟员外。
  李师师这里又请将郑玉卿来,央他和翟员外说话。玉卿使性子不来,请了两次,玉卿有心要看银瓶,怕扯脱了,忙忙来到客厅内坐下。只见樱桃来掀帘子道:“姑娘有句话,叫你到二更天过来说。听着我唤猫就过来。”一言未了,巫云出来,惊得樱桃走了。李师师请进玉卿,去书房说话,道:“你好个人儿,小小的年纪,妆凤撒漫的一句话也藏不祝和这些孩子们驴罗狗嗉的,有一点老成气儿!俺这门户里好容易妆得体面,你件件不细密,如今着人看破了,甚么道理!当初说过银瓶不许过门,是你讲的,有写的婚单。今日翟员外着孙寡嘴来,要使轿抬过银瓶家里住去。住也要讲过口亮,不着些大大的财礼,也难道就使顶轿白抬了去罢!”好个郑玉卿,见李师师又动了财心,就顺口道:“这个不大紧,翟员外当初的礼顺不过是包身的光景。今日要一手两开的营生,他也惜不得费。娘这里甚么口气,儿子好去说。他昨日从洛阳贩了五千筒青白布来,营里官兵们出不上价,还没卖哩。一时无钱就兑过货来也罢!”说得李师师喜了,才问道:“这红荷包的事,他把银瓶打了几下,都是你惹的。我看你甚么脸儿见他!”说着,笑了。玉卿道:“我们小人家好顽,那日问银瓶讨了这个样子,要家里照样去做。
  谁想他动起这个疑心来。一向不来,也就为这个嫌疑。常常远着些,人没的说。“师师道:”这凤月机关上说道,章台路不是容易走的,偷寒送暖,全要把口儿放稳些,到处里就容得了。“说着话,拿茶来吃了,着玉卿晚上来回话。玉卿谢了茶,起身去了。
  原来光棍巧嘴,只哄得人一遭,今日翟员外吃了橄揽,晓得回味了,那有还听郑玉卿话的理?他因李师师动了财心,顺水推船,哄他个笑脸,好来走动。那翟员外就十分呆了,那有惊鱼还来上钧的!因此玉卿出了门,不寻翟员外,到了自己家屋里算计:“如今翟员外看破了,决不肯把银瓶放在他家里。我又有这一番破绽,连翟员外家不便行走。可惜一段好姻缘,半路里做了个露水夫妻。”又想起银瓶的情来, 生死难开, 两下难舍,不如寻个机会,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好个妙计。“只今夜就与银瓶算计定了,趁此机会李师师求我说话不提防这一着,教他终日打雀儿,被老鸦嫌了眼。”等到黄昏,握到二更时候,换了黑衣裳,蜇到河边,在李师师后园嫱下,伏在柳树影里。只听见樱桃在墙上露出脸来唤猫哩!当初李瓶儿接引西门庆成奸,原是唤猫为号,今日又犯了前玻有《猫儿·山坡羊》一首:猫儿,猫儿!你生得十分甚妙,几日不见荤腥,就娇声浪叫。你生得挂玉金钧,雪里送炭,实实的稀罕。
  又会那上树扒墙,轻身的一跳。老鼠洞里你惯使眼瞧,红绫被里亲近了我几遭,你有些毛病儿,好往人家乱走,怕的是忘了俺的家门,错走了路道。昨日里喂的炮了,不知往谁家去也。你休去窃肉偷鸡,惹得王婆子家吵吵。狱,猫!你口里念佛,偏喜这点腥臊。猫,猫!你早早来家,怕撞着那剥皮的去卖了!
  玉卿听见唤猫,顺着柳树,往墙上下来。墙原不高,樱桃使个凳子接着。银瓶半卸残妆,倚门而候。这一时把角门关了,樱桃原是一路的,又梯己赏了他些花粉戒指儿,买的不言语了,只落得两个人放心说话。上得阁子,把窗上雨搭儿下了,望不见灯光。银瓶倒在玉卿怀里,眼泪簌簌,只不敢高声、啼哭。玉卿也自伤情流泪。银瓶道:“如今翟家要抬过门去。
  我的哥哥,咱就再不得一面了。我当初原为你,才许了他。既然咱两人拆散了,我死也不肯嫁他。我的哥哥!今夜见你一面,辞了你,我明日一条带子就吊杀了!我的哥哥!
  你还来送我送儿。他这巢窝里有甚么情,不知给口棺材那没有!“说到这里,和玉卿二人抱头痛哭,连樱桃也在旁揩泪。
  玉卿看着樱桃,道:“我的姐姐!央及你下楼去替我听着些动静。怕那院子狗咬,我好早走。休再做了那一夜,险不打杀了!”哄得樱桃下去了。玉卿道:“姐姐!你且休哭,我有个心腹话儿,单来和你商议。如今咱在这里,已是做不成夫妻了。你花朵的人儿,难道就死了罢!如今只有一计,这后园就是汴梁河,南船极多,赁下一只小船,来这河里接了你去。我又没有爷娘家事,没有妻子,恋着甚么:咱往南京去投奔我的姑夫,在镇江水营做把总。有了咱两口,那里挣不出饭来吃,肯在这里干死了罢!”银瓶听说,把泪揩千,道:“哥哥!你这个法儿,十分的好。只怕你没钱,那里去凑去。我这卧房有五个大箱,都是盛的翟家来下的金子钗儿、珠子挑凤、缨络罩面儿。翟员外的大元宝,李妈收去,还有他包席的银子,封在这箱里。还有好些整尺头,不曾剪的,也还值八九百两银子。你早早安排停当。我这里度日如年,知道那厮几时来抬我!只得这二三日里,雇下船,趁月黑头,好接这东西,连衣服被褥、我的镜架、铜盆,好少儿哩!你平日打得好弹弓,把个弹子打在我这楼上来,是个信,我好安排。连樱桃都拐了去,路上好伏侍。”说完了话,二人如何肯罢,就在床沿上勉强相亲一度而别。银瓶取出余镯二付、零银一大包,交与玉卿,依旧过墙去了。
  到了明日,玉卿叫家人进喜,同到汴河口,赁了一只浪船,是苏州来的,因送人的家眷坐下来,急要回南,只使了十五两银子雇到扬州,立下契,交了五两银子买神符,说是家眷船。他把家下心爱的物件、随身被褥,先下了船,分付进喜在船上守着。他挨到日晚,到那河边妆打雀儿,照着银瓶阁子,不过数十步,一个弹子轻轻打在楼板上,内有一条纸儿裹着,不敢多字,只写了“三更”二字。银瓶时刻在房等、信,久已把箱笼包裹停当,见了泥弹,不胜之喜。和樱桃久已说通,要出去从良,在这巢窝里终来不是个常法,讲成一路,等到二更夜静,玉卿早把船泊在后园柳荫下,哄得艄公睡下,叫进喜园外接着。他是熟路,进得园来,樱桃已把皮箱物件搬在墙根,使一张桌子阁得高高的。玉卿件件运过墙去,才扶银瓶过墙,把樱桃抱在墙上,小进喜接下去了,俱进了舱,那船家是个蛮子,只道是夜里才搬了家眷到了,正是顺风,一夜就走了八九十里。
  到了天明,不见樱桃过院子来取洗面水。李师师起来得又晚,等到日午,角门还不曾开,叫了半日没人答应。把门掇开,看了看,那里是个人影?楼上抬掇得空空的,一地都是纸,连琵琶、筝都拿去了,只撇下一个马桶,西墙根下一张桌子。报与师师知道,吓了个立睁,这才是强盗的东西被窃盗剜去,即忙使人往旱路上四下跟寻。报与翟员外骑马去赶,贴帖子说报信的五十两。那知他风高水路三千里,帆挂扬州几日程。不说气睁了翟员外,活恼煞李师师,要告状打官司,不题。
  却说这玉卿一路长行,过了淮安高邮湖,顺风到扬州关上泊下船,银瓶甚喜,见了些山水人烟,一路上鲜鱼美酒,手边不少银饯,大吃大弄,强似那汴梁风景。或是玉卿吹笛,银瓶吹萧,樱桃管顿茶酒,到夜来,一床而寝,好不快活。正是:从来好事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不知将来作何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薄幸郎贴金易色 痴心妇丧命偿冤
  诗曰:
  汴水隋堤柳线长,繁华胜地阅兴亡。
  鸟因舌巧多移树,花为心多少定香。
  洞外白猿常盗女,沟边红叶误逢郎。
  隔江日暮行人远,红蓼白苹易感伤。
  单表这扬州城有一盐商,姓苗名青,家资有十万之富。
  当年伙了水贼,曾劫杀主人苗曾,以成巨富,扬州人称他为苗员外。为人心高好胜,吝财重色,在这扬州钞关上专做盐过引。新娶了一个妓者董玉娇儿在他船上,日日香淳醺酒,醉拥鲛绡,自夸他的富豪无人可比。那一日郑玉卿和银瓶到了扬州,把船紧帮在他大船边。这玉卿从幼年没出外的后生,见了这繁华烟火,即时下船沽了一坛三白泉酒,和些鲜鱼、螃蟹、莆荠风菱之类,使船家整了一席酒,和银瓶行乐。到了入夜,各船上灯火辉煌,竺歌齐奏。银瓶没见这光景,出到船头,看见水天一色,绿柳垂堤,那画桥上萧声不断,喜得个银瓶,忙把紫萧取来,和着郑玉卿唱曲相随。无数的客人,倚舟而听。这苗员外和董玉娇弹唱了一会,怎比得银瓶清楚,如凤泣龙吟,游鱼出听。待不一会,郑玉卿吹笛,银瓶琵琶相随。到了三更,二人猜枚行令,抓打拿情,人就知道不是良家了。那船上董玉娇道:“这一套吹弹,不象扬州的,一似京师来的,但没见这个人甚么样儿!”苗员外道:“明日我先拿帖去拜他,问他个来历。看他这光景,不象个良家,要是表子,就见见何妨。一个邻船,左右没人看见,你过去访他访儿,看是个甚样人儿。”
  过了一夜,苗员外写个通家侍教弟帖子,着福童过船来,说道:“俺员外听得相公吹得好萧,着实仰慕。特要过来相访,”郑玉卿初到江湖,要卖弄他的丝弦,听见朋友,如何不喜,道:“快请来相会!”那苗员外从大船上走过来,卞巾盛服。生得凹目黄须,鹰鼻蛙口,富态中带些凶像。玉卿使银瓶回避,请在前舱。银瓶忙着樱桃送过一盏松仁泡茶来。员外接茶,先看见捧茶侍女生得清雅,打扮得内家腔调,就知主人是个大方家了,员外问玉卿道:“老兄从何处来?”玉卿道:“小弟自东京来。因舍亲在镇江有字相招,昨日到此。
  这艄公讲过,到这里换船,明日还有一日祝天幸遇兄,先蒙枉顾!“员外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因兄为人高雅有趣,天涯相会,也是有缘,还要扳教。“说毕去了。郑玉卿即时也就回了拜,见船上拿着两三架天平兑银子,才知是个盐商,玉卿越发感仰他下交之意。待不多时,那苏州艄公替玉卿另赁了一只大浪船,越发齐整。玉卿这里先使樱桃过去,把皮箱行李一一运过,那苗员外见玉卿移船,料银瓶出来要从大船边过去,把船窗半开,睁睛久等。见银瓶从小船上过来,扶着跳板上那浪船,好不婀娜:花有娇香玉有情,淡描轻染自盈盈。
  世间多物皆堪画,止有风流画不成。
  苗员外一看,才知道:曾经大海难为水,看过巫山不是云。这不枉了是个美人,空自搽脂抹粉,乱唱胡弹,堆千积万,只好替这人提鞋罢了。回到舱中,寻思了一会:“我看看这人来得古怪,就是巢窝里,也没有这样绝色。敢是在那王侯府拐出来的,也不可知。”即写一请束,是“翌午奉扳雅会”,过了船投与,玉卿谢了,明日赴席。玉卿恃着手艺,要在扬州子弟行中夺萃,又见朋友敬奉他,如何不喜。
  到了次日,穿了一套新衣,过这盐船上来赴席。苗员外早已筵开锦绣,褥列芙蓉,船上好不齐整。扬州繁华所在,何物不有。摆的响糖、八仙、甘蔗、狮鹿果面杯盘。行了安席礼儿,苗员外见玉卿年小面嫩,渐渐逗他说:“这萧和琵琶不是这里传授。”王卿夸道:“汴京王一娘是大内里乐师,小弟学了十年,还赶不上他的指拨。家房下是李师师府里的传授,记的大套数多些。”玉卿又吃了几杯,心里发痒,就讨琵琶,弹了一套。那苗员外赞之不绝,道:“小弟从不曾见此妙弹!如老兄不弃,肯同一拜,即兄弟一样。小弟出妻献子,还替兄做得些事,不枉今日一会。”郑王卿那知是局,见他是盐商,结得这个朋友也不枉了我江南的事业,就起身来道:“小弟极有此意,只不敢高扳,既蒙不弃,小弟执鞭随蹬,亦所甘心。”即斟过一钟酒来,放在苗员外面前,纳头便拜。问了年纪,苗员外三十八岁了,玉卿十九岁,理当为弟,受了一拜,即叫船上小郎二十多人,俱来给玉卿磕头。
  玉卿感激,甚不过意。苗员外又传董玉娇来,叔嫂行礼。这王娇才二十一岁,打扮的艳妆花面,从后舱出来。玉卿忙忙下礼,苗员外搀手扶起。两人平拜了,即取椅来横头而坐。
  玉卿偷眸一看,好色心邪,偏看着别人碗里馒头是大的。心里算道:“银瓶到如今,和良家一样儿,不会奉承,怎么比得此人!一双秋波斜视,定是凤月高强。”又不好正看,只得彼此送情。原来董玉娇故意要勾搭郑玉卿,好看他的老婆。
  苗员外叫玉娇:“让一杯酒,取琵琶来领领郑贤弟的教,他东京是官院里传授,着他点拨点拨。”这玉娇先满满奉了一大银鼎杯,取了琵琶,唱了一套:【江儿水】则道是淡黄昏素影斜,原来是燕参差簪挂在梅稍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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