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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2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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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州的百姓有什么错?贪官恶吏荼毒霸州多年,朝廷已失去了公信,百姓只想为自己杀出一条活路。

唐子禾有什么错?她不站出来登高一呼,霸州百里方圆地面上仍会有无数人站起来,汪洋颠覆轻舟,怎能怪汪洋中的一朵浪花?

似乎谁都没错,然而为何眼前这座城池却陷入无尽的杀戮中?

城内喊杀声惨叫声交织成一片,大火和青烟在霸州城内各处升腾翻滚,妇女的嘶喊,小孩的哭泣,整座城池仿佛在呜咽。

绝对的实力面前,再高昂的抵抗斗志皆是徒劳,实力能够碾压一切。唐子禾终究无法撼动朝廷,这座看似千疮百孔的江山,依然有着它无以撼动的底蕴,百多年的帝王名臣共同治下的山河,不是一个弱女子所能翻覆的。

入城的将士已近万,将士们夺取了霸州东城门,城门大开,吊桥放下,这座城已稳稳落入朝廷手中,无可更易。

“丁顺,你领五百少年兵入城。”遥望火光冲天的城池,秦堪疲倦地下令。

丁顺一愣,苦着脸道:“侯爷恕罪,属下怕见血,一见血就晕……”

秦堪哼了哼,他明白丁顺的意思,虽说丁顺时常干一些无法无天的事,也不是没有杀过无辜的人,但如此大规模的对百姓动刀子显然他也不愿意。

心情稍好了一些,秦堪冷冷道:“你和五百少年兵以督战队的身份进城,将士们戮杀拿着兵器的百姓便罢了,若谁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手,或有任何奸淫掳掠之事,杀无赦!”

丁顺这才兴冲冲抱拳:“是!”

……

唐子禾已心如死灰。

看着城下不断涌入的官兵,一个个纯朴的百姓倒在官兵的刀剑下。四处充斥着妇孺的嘶喊,孩子的哭泣,老人的呻吟……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揉碎了。

官兵进城后夺取的第一目标便是城头,城墙的石阶下,唐子禾的侍卫和遗留在城头的反军们与京营将士又发生了惨烈的厮杀。

“狗官兵,跟你们拼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踉跄着上前,手里平端着一杆不知从哪里拾来的长枪。

枪尖还未刺出去,一阵箭雨已将他射成了刺猬,老人倒在血泊里。

京营将士面无表情从老人身上跨过去,一直向前,向前……

遇执兵器者杀,这是将领们传下的军令,军令如山。

一片洁白如羽毛般的雪花悄无声息落在老人的发鬓边,与他的花白头发相映。

“下雪了……”唐子禾站在城头伸出手,接住一片又一片的洁白,唐子禾忽然咯咯大笑起来,笑容疯狂,笑声毛骨悚然。

京营将士仍在向城头石阶推进,人人奋勇争先,赤红的双眼看着城头傲然独立的唐子禾,她在他们眼里是军功,是前程,是封妻荫子的筹码。

“唐元帅,弟兄们顶不住了,末将护你突围,离开霸州与杨虎将军或张茂将军会合,大业仍有作为!”一名反军将领浑身鲜血单膝跪在她面前。

“跑?我唐子禾欠下霸州百姓这么多条人命,我往哪里跑?”唐子禾仍在疯狂大笑。

笑声突然一顿,唐子禾指着城外中军营帐的帅旗,流泪厉声喝道:“秦堪,所有一切皆我唐子禾一人之罪也,我的罪孽我来还,只求你麾下将士进城之后勿伤百姓!”

说着唐子禾拔剑,绝然闭眼,反手便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秦堪站在城外,眼睁睁看着唐子禾拔剑自刎,他铁青着脸,牙齿咬得格格响,却一语未发。

就在唐子禾的剑触到脖子的电光火石间,一支弩箭在人群中激射而出,射中了唐子禾执剑的右腕,弩箭将她的手射穿,唐子禾一声闷哼,剑已脱手落地。

丁顺和五百少年兵发了疯似的冲上了城头,一阵左劈右砍,将城头所余不多的反军击退,然后五百少年兵将唐子禾团团围起来,不论是打算救主帅的反军还是想擒唐子禾博军功的京营将士,皆被少年兵毫不留情地用刀劈退。

“逆首唐子禾是秦侯爷指定要的钦犯,你们这些混蛋想要军功想疯了,连侯爷要的人也敢抢,不要命了吗?”丁顺扬刀面露杀机。

唐子禾倒在地上,握着血流不止的手腕,怒道:“丁顺,士可杀不可辱,别以为……”

话没说完,丁顺一掌劈在唐子禾的后颈,唐子禾应声晕倒。

“把她带回去交给侯爷!”丁顺大剌剌一挥手。

※※※

阴沉的天空,雪花一片片飘落,很快地上铺盖了一层晶莹洁白,无暇的白雪掩盖了世间一切悲苦和鲜血。

收复城池的战争仍在继续,百姓们仍在抵抗,但已被京营将士压制在内城。

数十名骑士奉秦堪的命令,扯和嘶哑的嗓子不死心地向霸州百姓们宣示朝廷的仁政,以及不妄杀任何无辜的承诺,无奈百姓们的绝望纷纷化作满腔鱼死网破的悲壮,无人肯信秦堪的承诺,于是一批又一批悍不畏死地向京营将士发起自杀式冲锋。

近三千百姓倒在血泊里,白雪落下,很快遮盖了满地的尸首,还有他们一生的悲苦。

“手无寸铁者朝廷秋毫不犯!父老乡亲们,相信我,放下兵器就有活路!”

作为督战队的丁顺几乎快给百姓们跪下了。

终于,一名胆小的百姓浑身哆嗦,颤抖的双手试探着放下了兵器,无声地向京营将士走了两步。

京营将士果然没有杀他。

有了第一个人,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最后,霸州全城百姓和反军皆降。

正德二年腊月十四,这一年初雪的日子,朝廷收复霸州。

第550章 阶下女囚

“臣奉旨平霸州之乱,率十万控弦王师离京征讨……”

上好的湖州狼毫停在纸上,良久不见动弹,一滴浓浓的黑墨终于不耐烦地滴落纸上,洁白的纸张瞬间浸染出一大团墨渍。

秦堪搁下笔,烦躁地将刚写了一句话的奏疏揉成一团扔远。

来到这个世上写过不少奏疏,由于跟朱厚照的关系太深厚,有时候禀奏事情甚至连正规的奏疏都懒得写,就一张纸条写清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递进宫里。

然而今日这份战后奏疏,秦堪却委实落不下笔。

他不知道该怎么写,更不知道这次平乱之战自己到底算是有功还是有罪,他只觉得自己造了孽,造了大孽,三千多百姓的性命成了奏疏上一个不起眼的数字,数字后面还给这些百姓安上了一个名头,——“乱民”。

这就合情合理了,但凡是“乱民”,杀多少都是应该的,皇帝只会夸他平乱有功,连向来嘴臭的御史言官们也不会有任何责怪,对这些既得利益者来说,任何想要夺去他们利益的人,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秦堪也是既得利益者,有人造朱厚照的反,也等于直接威胁他这个世袭罔替的国侯的地位,人都是站在自己所属的阶级去看待另一个阶级,所以秦堪对剿灭造反没有二话,并且不遗余力,哪怕后世的史书给他冠上一个“血腥镇压农民起义的刽子手”之类的名号他亦无怨无悔。

然而他镇压的对象里,绝对没有手无寸铁的百姓。

霸州城破时的一幕幕仍在他脑海里反复浮现,城内不论妇孺,小孩还是老人,敢拿起兵器对抗官兵者一律被当场斩杀,毫不留情,那些哭喊嘶吼的声音至今仍在他耳畔萦绕。

太惨烈了,杀反军和杀百姓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同样的鲜血喷涌,同样的头颅乱飞,秦堪真不明白,面对那些衣着褴褛凄苦无依的百姓,京营将士们是怎么有勇气将刀剑劈砍在他们身上的,“人性”这两个字难道在军营里已灭绝了么?

坐在帅帐里近两个时辰了,一份战后捷报奏疏秦堪却怎么也写不下去。这份捷报里面的血腥味太浓了,以至于秦堪看到面前的雪白纸张都有一种想呕吐的冲动。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及时制止了京营将士对霸州屠城的想法,只斩杀了三千余拿着兵器抵抗朝廷的百姓,城中十余万百姓受尽惊吓,却保住了性命。

颓然叹了口气,秦堪站起身,索性放弃写捷报了。

叫人将随军文吏召进帅帐,秦堪决定这份捷报由文吏代劳,他实在是写不下去了。

伤亡数字是触目惊心的,京营将士战死六千余,反军死者八千余。余下的一万多人在城破之后皆降,百姓死伤三千余……亲身经历甚至亲自指挥了这场攻城战,秦堪才切实感受这并不是一串冰冷的数字,它们代表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永远消逝在世上。而史书上对这场战争的描述顶多只有一句“正德二年冬月,霸州民乱,山阴侯秦堪奉旨征讨,腊月十四,平。”

多么的轻描淡写,死的活的,哭的笑的,满怀激烈的,绝望嘶喊的,史书里完全不会提及,一句话便带过去,历朝历代的史书,全部由这一句句冰冷无情的话组成。

营中苗逵,贺勇,毛锐等诸将齐赴帅帐庆贺,共祝霸州大捷,他们的脸上喜气洋洋,丝毫看不出任何悲悯之色,心里都在盘算着自己的军功,期待着升官加爵,他们的心和史书一样冰冷。

……

知道自己心情的只有跟随多年的老部下,丁顺就绝对不敢在秦堪面前露出一丝喜意,他知道侯爷的心情很不好,不敢触霉头。

诸将散去,丁顺小心翼翼凑近:“侯爷,唐子禾被属下和少年兵拿下了,此时正关在离帅帐不远的营帐里,属下派了重兵看守……”

秦堪脸色一僵,沉重叹了口气。

又是一桩天大的麻烦。

“她……还好吗?”

“不大好,城头寻短见被揪回来后不吃不喝不说话,整个人好像没了三魂六魄似的。”

丁顺看着秦堪阴沉的脸色,小心试探道:“侯爷若不想见她,属下这就命人给她戴上重枷镣铐,押解京师,朝廷对造反逆首的处置,大抵是被凌迟吧……”

秦堪脸颊微微抽搐,最后长叹道:“带路,本侯见见她。”

丁顺急忙转身出帐。

唐子禾很狼狈,这是秦堪所见过的她最狼狈的一次。

不合身的铠甲已卸下,身上只着一袭绿色裙装,衣裳有些单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枯槁发黄的发质显示她造反的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好,手脚戴上了重镣,对待朝廷钦犯任何人都不敢大意,不仅如此,百来名少年兵还将关押唐子禾的营帐团团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当然,也飞不出来。

丁顺果然是个伶俐人,对唐子禾显然留了情面,虽然她被锁拿无法动弹,但帐内还是烧着一盆炭火,整个营帐温暖如春,哪怕穿着单衣也丝毫不觉得冷。

秦堪走进营帐,第一眼便看到唐子禾呆滞空洞的目光,目光里没有任何色彩和波动,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的死人一般。

丁顺识趣地将帐内四名看守她的少年兵叫走,众人恭敬退了出去,帐内只剩秦堪和唐子禾二人。

唐子禾蜷缩在营帐角落,面前摆着一个木制食盘,盘中一碗肉羹和三样小菜已冷,却显然没有动过。

秦堪定定注视她许久,叹息道:“你至少该吃点东西的,这样不吃不喝是在跟我赌气还是在惩罚你自己?”

听到熟悉的声音,唐子禾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色彩,扭过头看着那张令她笑过多少也哭过多少次的脸,痛楚再次袭上心头。

“秦堪,你是来嘲笑我这个败军之将的吗?”忍住心痛,唐子禾俏脸闪过讥诮。

秦堪苦笑道:“我没那么无聊,你我各为主将时不妨各出机谋,各凭手段,如今尘埃落定我再来嘲笑你,这种事我大概做不出来……”

唐子禾沉默,眼泪扑簌而落。

“兵败城破之时,你们为何要救下我?让我陪着无辜的百姓死去不好吗?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我的罪孽之万一,为何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说起无辜百姓,秦堪的语气不觉有了几分冷意:“三千余百姓死于此战,你就算要死,也该留一句交代吧?”

唐子禾泣道:“秦堪,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早想放弃,攻城之时我的帅旗已倒下我都未曾想过将它再扶起来,城墙已塌,援兵不至,我已心灰意冷了。然而一位普通的老百姓不顾生死将我的帅旗重新立了起来……秦堪,你我皆是领兵之人,你告诉我,战事进行到这一步,你我还控制得住局面吗?攻与守已不仅仅是主将的意志,而是两支军队的意志!秦堪,我拦不住百姓的慷慨赴死,真的拦不住啊……”

“你在为自己开脱?”

唐子禾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我开脱什么?城破之时我已没打算活着,我有必要开脱什么?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霸州百姓这些年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百姓们早已没了活路,我唐子禾站出来,为自己的野心也好,为黎民百姓的福祉也好,总之他们看到了盼头,所以愿意为我赴死,朝廷兵锋势不可挡,城破之时我已无力保住百姓,于是拔剑自尽,这就是我给他们的交代!”

激动地看着秦堪,唐子禾泣道:“秦堪,我从不否认我有错,我对百姓造了孽,所以我只能自尽偿命,然而平心而论,这些百姓若不是因为朝廷把他们逼得没了活路,他们肯舍生赴死到如此地步来帮我这个造反的人吗?我是一颗邪恶的种子,然而是谁给了我这颗种子生根发芽的土壤?”

秦堪浑身颤栗不已。

这是个永远无法明辩黑白的话题,朝廷剿贼是天经地义,官逼民反也是天经地义,三千多条人命,到底是谁的错?或许只有百年后的后人们才能站在公正的立场上给出一个正确的评价。

唐子禾凄苦一笑,道:“秦堪,这是一笔烂帐,算不清的。如今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希望能死在你手里……”

秦堪冷冷道:“你会得到怎样的死法自有朝廷律法来决定,可以肯定的说,你死定了。”

唐子禾垂头道:“秦堪,我死了你肯收敛我的尸骨么?我不想当孤魂野鬼……”

秦堪心中又感到久违痛楚,冷冷道:“相识一场,我做不到无情无义,你死后我不但收敛你的尸骨让你入土为安,而且每逢清明和忌日,我会在你坟前祭奠烧纸……”

唐子禾凄然一笑:“多谢,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恨只恨今生咱们的缘分太浅薄……”

久抑的情感如洪水决堤般爆发,秦堪露出罕见的狂暴之色,忽然伸手狠狠甩了她一记耳光,啪的一声脆响在营帐内久久回荡。

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整个人提起来,秦堪嘶声咆哮:“唐子禾,你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不肯安安分分当你的神医!为什么学不会贤良淑德安静的待字闺中!为什么我偏偏会认识你!为什么……”

两片冰冷的唇瓣忽然印上秦堪的嘴唇,秦堪睁大眼睛看着泪流满面的唐子禾,冰凉的嘴唇尝到了泪水的咸苦和鲜血的腥涩,一如他和她坎坷的缘分。

一吻封缄,爱仍飘摇。

直到唇瓣离开秦堪的嘴唇,秦堪仍如梦中般缥缈,唐子禾却失声痛哭。

“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秦堪,我自出生便注定要制造乱世,我这一生身不由己,小时候被白莲教选为红阳女,因为我有红阳女的命格,跟随长老学医术学治病,因为要掩饰身份,长大后开天津香堂,因为这是教中大业,逃出天津后原以为从此可以自由一生无所牵绊,却被城外的伏击逼得我不得不为死去的弟兄报仇……从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做这些,更没人问过我喜欢做什么,更没人在我软弱无依的时候问我一声‘累不累,苦不苦’……秦堪,你问那么多为什么,怎么不问问老天爷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看着痛哭的唐子禾,秦堪亦心痛如刀绞。

伸手为她拭去嘴角刚刚被扇出的血迹,秦堪沉痛道:“事到如今,唐子禾,我救不了你了,无数人看到你在城头被俘,我无法徇私,对不起……”

唐子禾凄然笑道:“不指望你救我,我不怕死,关在营帐这两天我只有些遗憾,如果能多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做一些赎罪的事情该多好,我欠这个世上三千多条性命,这笔债我背得好累……”

眼中露出回忆的甜笑,唐子禾的声音遥如天涯,不可捉摸:“……我还想去看看天津,看看那熟悉的街头,或许如今已经不熟悉了吧,可我仍记得有个男人在那座贫瘠的城池里对我许下承诺,一掷千金算什么,快意恩仇算什么,世上哪个男人会为女人许下繁荣一座城池的誓言?这才是我心中的伟丈夫,真英雄……我还想看看天津衙门后院的那株腊梅,那株腊梅见证过我们相聚,也见证过我们分离,如今正是飞雪漫天之时,那株腊梅一定开得非常娇艳……”

秦堪鼻头一酸,长叹不语。

是非难辩,对错难分,然而他和她之间的这段情愫却是明明白白的。

唐子禾痴痴地盯着他,泪如雨下。

“秦堪,下一世我会做一个只伴青灯古佛的比丘尼,来赎还我今世的罪孽,你若无意,不要再来惹我尘封的凡心。”

第551章 隐而不发

相见却如诀别,争如不见。

伤心悲情已不重要,得失取舍更是无谓,唐子禾脸上带着泪痕,语气却无比平静地述说着身后事。

秦堪不知此刻她的心中有何感想,他自己却是百感交集。

无法指责面前这个女人,因为秦堪自己也不知道谁对谁错,他和她仿佛被命运推向了敌对,连挣扎都无济于事。

“秦堪,我被押解京师后,朝廷会判我怎样的死罪?”唐子禾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秦堪面颊微微抽搐一下,叹道:“按大明律,造反首逆该当凌迟……”

“凌迟?”唐子禾笑了笑:“像刘瑾那样,对吗?”

“对。”

唐子禾看着他:“你把我从城头救下,难道为了让我遭更大的罪?城破之时为何不干脆给我一个痛快?你这是慈悲还是残忍?”

秦堪犹豫了一下,道:“回京后我会向陛下求情,改凌迟为饮鸩自尽,想必陛下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唐子禾凄然一笑:“多谢你,我不怕苦痛,但凌迟之刑要脱光受刑人的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刑,这个我受不了,我的身子是冰清玉洁的,不是任何人想看就看。……受刑那天可以换衣裳吗?我想换一套干净的绿色钗裙,虽然我知道终究要化作一捧黄土,但我还是想干干净净的走……”

秦堪鼻头一酸,点头道:“可以,你有任何要求我都答应你。”

唐子禾垂头叹息:“你是个好男人,可惜我无福……”

秦堪苦笑道:“我们相识恰到错处,早一点或晚一点都对,偏偏老天安排我们在最错误的时间相遇,唐子禾,对不起,我不能放你,你是陛下指定要诛除的钦犯,我虽位高爵显,但我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懂的,朝堂风诡云谲,皇帝都无法掌控,何况是你……”

秦堪忍住心酸道:“除了不能放你,我可以满足你一切要求,吃的喝的穿的,我甚至可以想办法延长你受刑的日期。让你好好享受一下人间繁华,了无遗憾的上路。”

唐子禾垂头静静道:“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还债……这辈子的债不还完,我死不瞑目。秦堪,你知道吗,其实我有机会赢你的,许泰兵围霸州的时候,我便预料到他会失败,甚至还预料到朝廷派来的下一位主将一定是你,我想过派人去京师散布谣言,说你在天津剿白莲教时与白莲教红阳女有私情,故而因私废公,红阳女及三千属下逃出了六卫大军的包围……”

“我本来就是红阳女,散播谣言时我可以制造很多证据,那时京师庙堂市井传遍,纵然明廷皇帝毫无保留信任你,相信内阁和朝中诸臣也绝不会信任你,许泰兵败后他们绝不会将十万大军交到一个与白莲教逆首眉来眼去的人手里,他们冒不起这个险,只能另遣主将,不谦虚地说,这世上只有你才能打败我,别的主将若兵围霸州,我有七成把握将其击溃,一来一往间,北直隶,河南,山东义军已势壮,燎原之火无可扑灭,我唐子禾并不是没有机会试问鼎重几何……”

随着唐子禾娓娓述说,秦堪脸色渐渐苍白如纸,浑身剧烈颤了几下。

若唐子禾真走了这步棋,胜负确实未知,他比唐子禾更清楚自己在朝堂中的处境,刘瑾死后他独得朱厚照的信任,许多朝臣已将他视为继刘瑾之后的第二号佞臣,一直在想办法拿他的把柄,若京师传出他与白莲教有染的谣言,虎视眈眈的朝臣怎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且不说能不能将他治罪,有了这个嫌疑,至少领兵平叛已绝对不可能了,大臣们冒不起这个险,如唐子禾所言,朝廷派了别人为主将,一则对她不了解,二则唐子禾没了顾忌,放开手脚尽施机谋之下,孰胜孰负还真不好说。

秦堪此刻冷汗潸潸,这女人太厉害了,谁能想到早在许泰攻打霸州之时她便已埋下了针对他的杀招。

“我领兵出征霸州之时,京师风平浪静,你为何没用此计?”秦堪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难听。

唐子禾眼泪又簌簌而落。

“我狠不下心,秦堪,我做不到伤害你的任何事情,你有远大的志向,你欲改变这个世道,这些年你已走得很艰难很辛苦,我不能再给你制造任何麻烦,朝堂行走如履薄冰,也许我这一计会彻底把你毁了……”

仿佛有一柄大锤狠狠撞击着秦堪的心房,这一刹秦堪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色彩,只有唐子禾那张哀怨悲伤的脸,在瞳孔中无限放大。

营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秦堪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变得冷硬的心被一股暖流悄悄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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