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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2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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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罗地网居然也跑掉一个,毛锐好本事。”秦堪冷笑。

丁顺移开话题,道:“侯爷,那逃出去的五千反贼有了下落,密云卫倾巢而动与那五千反贼遭遇,双方大战一场,五千反贼被杀得只剩数百,潜入深山,当时有锦衣卫密探观战,发现为首者并非唐子禾,而是个男的,只是身材酷似,那人已在大战中被杀。”

秦堪眉头微动:“也就是说,此乃唐子禾疑兵之计,实则她仍在霸州城中……”

“对。”

深深吸了一口气,秦堪的语气冷若寒霜:“擂鼓聚将,准备攻城!”

第547章 攻陷霸州(上)

霸州战云密布之时,远在山东的杨虎夫妇却混得风生水起。

唐子禾的策略没错,分兵而击河南山东不仅可以吸引朝廷官兵的注意,分担霸州被重兵临城的压力,更可以将义军的影响力扩大到北直隶之外,而不仅仅局限于霸州一座小城,用前世的话来说,这就是所谓的“燎原之火”。

燎原之火烧得很成功,杨虎夫妇转战北直隶和山东,凡遇官军围剿,势大则避,势小则战,一路煽动流民,待到了济南府城下时,原本一万人的反军队伍竟不损反增,扩大到三万余人,三万反军裹挟风雷,提前派了几百名反军乔装成百姓,入城后抢得城门,几乎毫无悬念便攻占了济南城,一番烧杀劫掠之后,杨虎夫妇赚了个盆满钵满,官仓民仓商铺平民,该抢的都抢了,全部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直到今日杨虎夫妇才发现,造反是一种多么有前途多么暴利的伟大事业,相比之下,以前躲在深山老林里敲闷棍宰肥羊是多么的鸡零狗碎,简直是蹉跎青春,浪费年华。

占城为王了,夫妻二人的心也大了,打下济南如此简单,朝廷所谓卫所官兵似乎不堪一击,于是杨虎夫妇渐渐觉得自己是个人才,是个可以改天换地的人才,这样的人才仍屈居在一个女人的指挥下是不是有点委屈了?总以为揭竿而起攻占朝廷城池是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当初杨虎才满怀崇敬地投奔唐子禾,心甘情愿为其驱使,然而直到今日攻下济南城,夫妇二人又发现,原来占据一座城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

济南城头插着高高的“杨”字反旗,反旗显然是粗制滥造,无纹无边无头衔,雪白的绸底旗帜上绣着一个偌大的黑色“杨”字,远远看去就像死了某个重要人物满城吊孝似的,杨虎原打算找个擅绣的妇人再给自己绣一面吊睛白额大虎旗帜以彰显身份,结果反军所过之处鸡飞狗跳,尸横遍野,找个擅绣妇人难如登天,扭头再看看自己的老婆崔氏……崔氏向来只抄刀杀人,拿绣花针这种活儿专业不对口。

……

唐子禾派出的信使赶到济南府求救时,杨虎夫妇正坐在济南知府衙门的大堂里,大堂已被反军肆虐得不成样子了,原济南知府陈济元早在城破当日便被反军抓住剥光挂在高高的旗杆上点了天灯。

堂内“明镜高悬”的牌匾被当成劈柴烧了,杨虎夫妇围在火旁一边取暖饮酒一边平淡地聊着天。

“秦堪十万大军兵围霸州,咱们救还是不救?”

崔氏淡淡道:“如何救?如今咱们总共三万多人马,而且都是一些良莠不齐的流民,回军救霸州你觉得能击退朝廷的十万大军吗?还是说能把霸州城里的唐元帅救出来再创大业?”

杨虎揉了揉鼻子,没说话。

崔氏冷笑道:“就算咱们运气好,把唐子禾救出来了,以后咱们这支义军谁说了算?是不是仍由唐子禾发号施令?她能做到的事情咱们也能做到,咱们为什么要冒天大的风险去霸州救一个祖宗出来骑在咱们头上?”

杨虎一瞪眼:“话是没错,你他娘的就不能说得斯文点?老子怎么娶了你这种浑婆娘。”

崔氏脾气更大:“姓杨的,如今咱们只是占了一座济南城,没到你在我面前摆谱的时候,你有本事打进京师当了皇帝,给老娘封个皇后当当,那时老娘岔开腿摆出三十六种姿势,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杨虎有点蔫,悻悻一哼,道:“你的意思是说,唐子禾被围霸州,咱们不用理会?”

崔氏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咱们为何要理会?上月咱们的老弟兄盛宾只不过在霸州城里对一个贱女人用了点强,就被唐子禾当场斩了立威,咱们的人她说杀便杀,一点面子都不留,如今她落难倒想起咱们了,她把咱们当什么?任她呼来喝去的狗吗?”

杨虎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咱们江湖汉子讲的是个道义,见死而不救恐怕……”

“杨虎,你要搞清楚,咱们现在已不是江湖汉子了,而是真真正正造反夺江山的义军,军中只看利弊,从不讲道义……西路元帅张茂昨日也派了信使,如今张茂拥兵两万直指北直隶大名府,他欲和咱们合兵攻下东昌府,那时咱们的义军从东到西可就连成一片,朝廷想剿咱们恐怕很难了。”

一想到义军真有问鼎江山的可能,杨虎瞬间将唐子禾抛到脑后,兴奋地舔了舔嘴唇,道:“那时说不定老子真可以披上龙袍当一回皇帝,至不济也可以横扫长江以北,坐稳半壁江山……”

※※※

霸州。

秦堪终于再次发动了。

战场上不能容情,彼此身系数十万条性命,他绝不能因为唐子禾一个女人而犹豫。

确定唐子禾仍在霸州城中后,秦堪擂鼓聚将,大军四更造饭,五更天亮时已在霸州城外整齐列阵。

百门佛朗机炮散发着幽冷的寒光,炮口仰指霸州城墙,无数云车云梯攻城弩火箭猛火油严阵以待,随着总兵官秦堪一声令下,百门佛朗机炮炮口同时喷出炽焰,一颗颗实心铁弹无情击打在霸州城墙上,城头无数砖石碎屑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冷兵器与热兵器的较量,注定了冷兵器的逊色,城头的反军将士不论如何悲愤大骂,弓弦将手指划得鲜血淋漓,再强的强弓拉满仍无法将箭射到京营大军前阵,而他们要面对的,却是铺天盖地的铁弹,巨石和激射而出狠狠钉在城墙上的攻城弩。

“侯爷,这火炮果然厉害……”丁顺阵前兴奋大叫,扬着手里的刀蠢蠢欲动:“将来若造作局量产一千门佛朗机炮,咱们在草原上一字摆开,仅一轮炮击便可削去鞑子三成。”

看着城头的反军狼奔豕突嘶吼咆哮,秦堪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觉,口中淡淡道:“仅有火炮还不够,鞑子擅长骑兵,火炮填装太慢,平原作战鞑子的冲锋速度仅只能容我军两轮炮击,对鞑子无法形成太大的杀伤力,如果配上四段式火枪以及地雷,手雷等等火器,这个杀伤力就比较可观了……”

顿了顿,秦堪眼睛一眯,伸手遥指霸州城墙上着弹点较多,已然凹下去很深的某一处道:“传令炮手,瞄准那个点集中炮火狠揍,本侯想看看,六丈厚的城墙用多少炮可以轰开它。”

“是!”

※※※

轰!

霸州城头,一发炮弹与唐子禾擦身而过,唐子禾身后的一名侍卫却不幸被铁弹击中肚皮,哼都没哼一声肢体便被轰得四分五裂,鲜血和发热的内脏溅了唐子禾一身。

唐子禾眼神清冷,面无表情,狠狠推开欲拉她远避的侍卫,大声道:“本帅就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冷酷,然而身边却少了一个如影随形保护她的人。

葛老五的死令她放肆大哭了一场,直到哭干了眼泪,唐子禾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她仿佛没有任何变化,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在她面前死去似乎也只激起了一丝涟漪,随即又平静无波,然而谁也不曾察觉到,她眼中的凄苦之色愈浓。

她爱的男人此刻正挥兵攻城,打算要她的命,爱她的男人在万马军中尽完自己最后一点心力,在她面前痛苦死去,可笑的是,她哀悼过爱她的男人,站起身回顾,却发现自己心里满满装着的,仍是城外那个指挥大军攻城的男人……

人生啊,到底怎么了?老天似乎在开一个非常恶意的玩笑,逼着她陷入一个又一个痛不欲生的怪圈。

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谈何掌控天下?

唐子禾只觉得自己的脚下在摇晃,炮火依然猛烈,但漫天倾泄的炮火却仿佛只针对自己脚下这一段城墙,连头都不用伸出去查看,唐子禾的俏脸已然变色。

“不好,明廷集中炮火欲轰塌下面的城墙!快,城下再调两千人上来,民夫准备沙袋堵口子!”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巨响,城头一阵山崩地裂般的摇晃,唐子禾前方不足十丈的城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垮塌。

城头所有反军短暂寂静了片刻,每个人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竟然生生用火炮轰开了六丈厚的城墙,明廷的火器竟厉害到这般地步了?

霸州,何来胜算?

“堵上缺口!”唐子禾厉喝,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民夫和反军将士忙不迭前赴后继朝垮塌的缺口填堵沙袋时,城外京营大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秦堪遥望城头那抹柔弱而绝望的身影,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丁顺……”

“在。”

“擂鼓,攻城!”

“是。”

※※※

排山倒海般的喊杀声里,京营将士们扛着云梯,手里扬着钢刀,如潮水般向那道缺口涌去。

伏羌伯毛锐一马当先,一柄丈长铁枪舞得虎虎生威,击飞了城头无数射向他的冷箭,冬天的护城河已干涸了四成,毛锐跳下护城河奋力前游,很快游过河水,城墙缺口处数百反军将士哇哇大叫着冲杀出来,毛锐毫无惧色,一柄长枪左挑右刺,勇不可挡。

固若金汤的霸州城被火炮的蛮力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守城的优势已渐渐消失殆尽,朝廷和反军将士不可避免地直接冲突上了,反军毕竟只是反军,他们的组成皆是一些失地的流民,囚犯和响马,人员组成繁杂且没受过良好的训练,火炮轰开的那道缺口,似乎同时也轰开了他们内心仅存的那一丝坚持。

无数反军堵住缺口抵抗京营将士时,也有无数反军见势不妙扔下了兵器,或像普通百姓一样抱头蹲在城中帐篷里,或索性向北城门跑去。秦堪围城时仍是千百年传下来的围三阙一的老法子,放开北城门的口子就是为了给城内反军留一线生机,不使他们豁命相搏,所有胆小怯战的反军纷纷逃向那一扇唯一能带给他们生路的城门,城墙这边的压力顿时减少许多。

反军的抵抗越来越弱,甚至在缺口处一度被京营将士冲破缺口,又被反军将士用头撞用牙咬,将他们逼了回去。一袋又一袋被城中百姓从城头扔进缺口,一个个面色凝重或惶急的百姓扛着沙袋没命地往缺口里填,试图将这个火炮轰塌的城墙缺口堵上,似乎只有堵上了,他们才能获得生机。

一名年约七八岁的小孩赫然也在死命拖着一袋比他重好几倍的沙袋,他全身只穿着单薄的粗布衣裳,赤着双脚,衣裳褴褛如同叫花子,臂腿也瘦得像冬天里的芦苇杆,弱小的身躯显然拖不动沙袋,而他却仍像一只搬山的蚂蚁,拼尽一切力气将沙袋往缺口里拖。

啪!

小孩狠狠摔在地上,额头被摔出一道血痕,小孩也不呼痛,犹不放弃地拖了拖沙袋,沙袋仍然纹丝不动。

小孩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娘,娘……官兵要来杀我了,我好怕,你们在哪儿啊?”

搬着沙袋填缺口的大人们匆忙走过他身边,投给小孩悲悯的一瞥,显然小孩其实早已是孤儿了,他的父母或许很早以前便死在霸州官府的苛政下。

※※※

心情像铅块一样沉重的秦堪静静站在城墙缺口不远处,看着城头上络绎不绝不顾生死搬扛着沙袋的百姓,秦堪的心愈发沉重,他甚至感到一种深深的发自骨子里的颤栗。

这……就是民心吗?

唐子禾,你和我到底谁赢了这一战?

第548章 攻陷霸州(中)

天色很阴沉,北风呼啸吹过霸州城头,城头那面“唐”字帅旗猎猎作响,城墙被火炮轰塌了,但帅旗仍然屹立不倒。

城墙缺口只塌了两丈见方,京营和反军双方将士同时堵在这两丈宽的缺口处,一方拼死进攻,一方拼死守卫,伴随着无数惨叫声,缺口中间的尸首也越积越多,地上稠粘的鲜血被无数人踩踏,分不清敌我,反军在为自己挣命,京营在为自己搏军功。

唐子禾怔怔站在城头的帅旗下,魂魄仿佛已出了窍,看着城下互相杀戮拼命的将士,看着远处犹自散发着硝烟的炮口,这一刻她已心如死灰。

是非成败一场空,原来他早有能力一举击破霸州,只是一直留着后手而已,争什么天下,构什么皇图,其实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终究是男人的天下啊,她只是搅乱了一池春水的小石子而已,涟漪过后,不留痕迹。

一名扛着沙袋的老人匆匆经过她的身边,肩上的沙袋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撞得她微微踉跄。

老人不禁回头,看着唐子禾没有灵魂仿佛只剩一具躯壳般的身躯,老人泪眼婆娑,扔下沙袋扑通朝她跪下。

“唐元帅,城要破了,我们都知道官兵入城后大家是什么下场,十数万百姓的性命系于你一身,满城百姓求你振作,振作啊!”

说完老人起身扛起沙袋,往塌掉的缺口处一扔,头也不回继续搬沙袋去了。

浑浊的老泪滴在唐子禾脚下,她的心仿佛中了箭一般绞痛。

一支利箭从城外射来,疾若流星,这支箭显然是京营神射手所发,幽亮的箭头直指唐子禾面门。

身后的侍卫大惊,急步上前反手挥刀,箭矢被磕飞。

城外的神射手仿佛不死心,拉弦又是一箭,帅旗应声而倒。

城下双方鏖战的将士忽然一阵寂静,片刻之后,京营将士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霸州已破,帅旗已倒!帅旗倒了!”

反军将士却一脸绝望,人人脸上现出死灰色。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帅旗就是军心,就是信仰!

唐子禾仍呆呆站在城头,那面倒下的帅旗离她只有五步,然而她却动也不动,这五步她始终跨不出去,她的信仰在帅旗倒下之前已率先倒下了。

一道佝偻的身影踉跄上前,虽迟缓,但坚定。

在双方将士惊愕的目光里,“唐”字帅旗被他俯身拾了起来,重新插在霸州城头,硕大的黑色旗帜迎风招展飘扬。此人正是霸州齐姓宿老,孙子被官府活活饿死牢中的那位。

“帅旗没倒!”齐老泪流满面,目光充满了哀求:“义军将士们,帅旗没倒,全城百姓仍在,求你们把官兵赶出去,给满城老少挣一条活路!”

“唐元帅……”齐老面朝唐子禾跪下,头磕得砰砰响:“唐元帅!振作起来!帅旗没倒……”

话未说完,城外一支冷箭嗖地一声,射穿了齐老的脖子,齐老圆睁双目,老迈的身躯痉挛抽搐几下,最后软软倒地,死不瞑目。

唐子禾浑身一哆嗦,看着血泊中仍睁着愤恨双眼的齐老,唐子禾掩面放声大哭。

“是谁在造孽?秦堪,是你还是我?”唐子禾趴在城头箭垛上,朝着城外大军嘶吼,绝望之态形若厉鬼。

※※※

鏖战仍在继续,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双方主将的目光注视中逝去。

秦堪站在远处,看着城头的百姓不顾生死拼命搬运着沙袋堵城墙缺口,此刻秦堪的心痛一如唐子禾。

总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总以为自己代表了正义,然而霸州百姓们的表现却仿佛狠狠抽了他一记耳光。

民心,不是应该站在他这边的吗?为何这些人悍不畏死的抵抗他?他做错了什么?

“是谁在造孽?唐子禾,是你还是我……”秦堪仰头阖目,痛苦自语。

他发觉此刻自己的痛苦难受,一定不比被凌迟的刘瑾好多少。

“来……来人。”秦堪颤声下令。

“末将在。”京营指挥使贺勇马前抱拳。

“召集军中书吏,紧急再抄撰告民书,遣擅射者投箭书入城,再派嗓门洪亮的骑兵接近城墙,告诉全城百姓,朝廷绝不加害百姓,皇帝陛下已降下仁旨,绝不提附贼旧事,霸州一应苛政俱免,百姓来日可期……”

贺勇看着面色灰白的秦堪,嘴唇嗫嚅一下,迟疑道:“侯爷,霸州城墙已打开了缺口,眼看即可破城,此举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秦堪目露杀机盯着贺勇,大声道:“贺勇你给我听着!兴王师而伐不臣,此乃义战!你看看城头百姓的表现,若大军破城,百姓蜂拥抵抗,将士不得不向百姓举起屠刀,这还叫义战吗?你教我如何命令将士们杀戮百姓?如何向这些老人妇孺和孩子下杀手?”

“侯爷,他们已不是百姓!”

“他们是百姓!!”秦堪暴喝:“只要没拿起兵器,他们就是百姓,他们仍是陛下的子民,我们朝廷将士就绝对不准碰他们一根汗毛!这是本侯的军令,违者立斩!快去!”

贺勇抿了抿唇,终于抱拳传令去了。

目光再次投向城头来往繁忙的百姓,秦堪痛苦喃喃自语:“再争一回……再争一回民心!”

……

齐老用生命为代价,令唐子禾不再是没有灵魂的躯壳,当她回过神时,城头箭矢漫天飞舞,城下缺口两军仍在拼死鏖战,五步之外,她的帅旗仍在高高飘扬,像一只永不屈服的困兽,高傲地挺直着身躯,雄视凶恶的狼群。

看着城墙缺口处堆积如山的尸首,唐子禾流着泪惨然一笑。

“将士们放开缺口,城内结阵!城头上来一千人,将沙袋,滚木,擂石往缺口里扔,全城妇孺和孩子移往内城!”

随着唐子禾的命令,所有反军将士和城头忙碌的百姓们振奋了,瞬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依唐子禾的命令有条不紊地各自执行起来。

反军徒然放开缺口,尽管明知突破缺口后还有更凌厉的杀阵等着他们,可京营将士们仍欢欣鼓舞,只要冲破前方杀阵,破城第一人可是泼天的功劳,这笔功劳甚至可以延续好几代,足够自己用命去拼。

山崩地裂般的喊杀声里,京营将士们扬刀从缺口中冲了进去,刚冲进城内,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片乱而有序的刀山箭雨,以及头顶上不断扔下的沙袋,滚木和擂石,无数将士惨叫着被乱刀劈死或被滚木擂石砸死,伤亡数字急剧上升,最后竟无人再敢穿越那片要命的缺口。

终究敌众我寡,终究难敌四手,未受过训练的反军结下的阵势那么的不堪一击,冲入城中的近千名京营将士如虎入羊群,势不可挡,反军节节败退。

“义军倒下了,我们来!”一名年老的布衣百姓颤巍巍拾起了兵器,生硬地加入了战团:“只有将狗官兵赶出去,咱们才有一条活路!”

一声高呼,老人,妇孺,孩子纷纷自觉从地上拾起兵器,轻颤着身躯,神态却无比坚定地走向京营将士。

这是一场惨烈的,前所未见的攻城战,军与民仿佛被混淆,是与非仿佛已模糊,然而生与死却清晰可见。

唐子禾哭得撕心裂肺,跪在城头朝拿起兵器厮杀搏命的百姓们磕头,磕得额头血流不止。

城外护城河边,无数扬着旗帜的骑兵一边策马绕城飞奔,一边扬声大喊:“总兵官有令,城破之时百姓一律不究旧怨,不计前仇,朝廷绝不妄杀无辜,只求你们悬崖勒马,勿附反军!陛下有仁旨颁下,霸州苛政皆废,杂税俱免,乡亲们,莫再执迷不悟!”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狠狠扔向骑士,一名七八岁的小孩朝城下恨恨吐了口唾沫,稚声道:“呸!我们不信!”

城头无数搬运沙袋的百姓纷纷怒而附和:“狗朝廷祸害霸州多少年了,我们如何还能信你们,今日纵然城破,不过一死而已,有何惧哉!”

许多百姓干脆不说话,扔掉沙袋拾起城头马道上的弓箭长枪,朝城外叫喊的骑士射去。

中军阵前,诸将神色焦急地朝秦堪抱拳。

“侯爷,破城只在顷刻,战机稍纵即逝,请侯爷下令!”

“请侯爷下令!”

秦堪痛苦嘶吼:“他们是百姓!本侯怎能下令?”

监军苗逵大声道:“侯爷,他们拿起了兵器,便已不是百姓,而是乱民!乱民该杀!”

秦堪周围无论将官还是军士全都跪下了。

“乱民该杀!请侯爷下令破城!”

“请侯爷下令破城!”

秦堪浑身剧颤,痛苦地仰天长叹。

见秦堪默然的样子,苗逵索性代他下了军令。

“开炮!攻城!”

轰轰轰!

百门佛朗机炮发出震天怒吼,刚刚被沙袋滚木堵上的缺口再次被无情轰开。

潮水般的京营将士们涌向那道缺口。

秦堪踉跄朝城墙走了几步,失神地注视着硝烟四起一片疮痍的霸州城墙,静默许久,忽然大声道:“我秦堪一生做人行事仰不愧天,俯不怍地,你们为何不信我?为何不信我?”

第549章 攻陷霸州(下)

潮水般的京营将士涌进霸州,小小城池如同决了口的河堤,眨眼间被洪水肆虐。

秦堪知道,霸州的结局已注定。

痛惜,失望,悲悯,无奈……种种情绪瞬间涌入脑海,秦堪像尊雕像呆呆站在城外,注视着这座苦难的城池,无数困惑像肥皂泡一般升起,破碎。

自己有什么错?奉旨平叛,当百姓拿起了兵器,他们就是自己必须剿灭的对象。

京营官兵有什么错?他们需要军功,他们的职责是代皇帝威服四海。

霸州的百姓有什么错?贪官恶吏荼毒霸州多年,朝廷已失去了公信,百姓只想为自己杀出一条活路。

唐子禾有什么错?她不站出来登高一呼,霸州百里方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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