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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菜花-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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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团长示意要大家坐好,从容地说道:

“同志们!开会吧。根据上级的指示,明天就要出发,到敌人的心上去割肉!来,现在就研究一下作战行动计划……”

每个人的心情都异常沉重,悲痛在咬着人们的心,但大家见到于团长的镇静神情,慢慢也安静下来,带着悲愤的情绪更紧张地工作起来。

样样工作都完了,于团长才提起陈政委的事来,他对大家说:

“回去把政委牺牲的消息告诉战士,下午全团开追悼大会!让战士们出战前在政委尸体面前宣誓,为政委报仇!”他问参谋长道:

“桃庄据点属哪个混蛋管来?”

“是庞文的队伍。”

“好,记下这笔债!我一定要见到这条老狗的死!”

人们都走后,于团长感到身体在一阵阵软下去,他两手用力攥握着桌子角,但也抑制不住手的颤抖。刚才的毅力急转直下地消失了,他无力地坐到椅子上,脸面显得颓然而憔悴,象一下苍老了许多。他又缓慢地翻开陈政委的工作记录本,刚才在开会时他的心全集中在这上面记录的上级的指示里,而现在,他已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了,眼帘中全是一片片鲜红的血!随着,陈政委的鲜明影子也在他脑海里活动起来。

他忆起这个坚强的党的工作者,是怎样帮助他工作,怎样使他克服了单凭自己不能克服的困难,保证了战斗的胜利。他为了祖国,怎样不顾生命危 3ǔωω。cōm险,深入到土匪队伍里去,把柳八爷的部队争取过来,变成革命的力量。而临牺牲时,又念念不忘革命的事业……

于团长越想下去越感到政委的高尚可贵,越感到失去他的悲痛!他觉得眼睛有些潮湿,渐渐朦胧得什么也看不到了。他把本子合上,擦擦眼睛,奋力站起来,踱了几步站在窗跟前,望着窗外的明朗阳光,又出现陈政委的妻子侯敏的影子。

是的,她是个好共产党员!虽说对刚生过孩子三天的母亲,这噩耗的打击是那末巨大,那末沉重,而且又来得那末突然,可是她没悲伤到不能自拔的程度,她坚强地站起来了。

对着丈夫的战友,她坚定地说:

“放心吧,团长!为革命流血是预料到的事情。我决不辜负陈明同志的期望,我会勇敢地斗争下去。我身体一养好,就回到学校去教好我的学生。孩子他爸爸说得对,就叫他‘黎明’!他爸爸死在抗战胜利的黎明前夕,我要把这孩子送给将来的胜利!”

于团长听着这些话,在这位老战友遗留下的妻子面前还需要说什么呢!他把准备安慰她的话吞了回去,只是把她的小手紧紧握了一回……

过了很久,于团长才转回身来,看到德强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站在他身后。他看着德强满身的血迹,哭得发红的眼睛,有些吃惊地说:

“怎么,你还没去把伤口包好?!我曾对你说的什么,你忘了吗?”

“不,团长!是我没保住政委,请你先处分我。不然我心里痛得比伤口还难受!”

于团长见德强的倔强劲,不自觉地涌上来一股又象生气又象酷爱孩子的情绪,严厉地说:

“听话,快去!你真是气死人!”见德强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后,他又来回踱了几步,看看手表,是快开追悼大会的时候了,他走了出去。

于团长一出门,见德强还站在院子里没走,他真有些火了,可是马上又软下来。他没说话,过去拉着德强的手,一直走到卫生队里。

德强在包扎伤口的时候,于团长走过去看一下他的儿子。自从他的妻子——一个非常勇敢的女人,在农民暴动时的一场激战中,为掩护众人和丈夫而战死后,儿子就跟他东跑西颠,出入深山和战火之中。可以说,他这个做父亲的对从小失去母亲的孩子,关怀是很不够的。平常他很少去留意儿子,只是看到他在战士群里就行了。记得有一次,部队在夜间转移,由于匆忙大家把于水忘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他没有了。因为部队急着行动,于团长说来不及管他,算了吧。大家也以为于水没希望了,因为我军一走,村里就去了敌人。可是那老号长不甘心,一定要去找回来。结果老号长请示了陈政委就摸进村,到房东家一看,于水还睡在炕上没有醒。回来后于团长不但没安慰孩子一句,倒把他教训哭了。儿子稍大一点,于得海就把他送到连队里当战士,后来还是陈政委把于水调到团部来,跟他父亲当通讯员。

其实,于得海何尝不爱这独生子呢!他的爱,不是一般父母的爱,而象他对所有的战士那样,是严峻的爱,是使儿子时刻感到自己是杀敌的战士,不是父亲跟前的娃娃。

于水也习惯了这些,甚至说,他似乎忘记了团长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纯粹的严厉的首长,他格外得到的,只有比别人更严格的要求,更危 3ǔωω。cōm险艰巨的任务。

于团长注视着全身缠满绷带的儿子。于水闭着眼睛,迷昏昏的。他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头,略微睁开一下眼睛,大概是孩子为父亲这少有的爱抚感动了,于水眼睛有些潮湿,轻微地叫道:

“爹……”

一听到集合号声,于团长马上离开了儿子的身边。

星梅和娟子下乡收集给八路军做好的冬季被服。回来时,两个碰在一块,就肩并肩地向区上走去。

早饭后,霜化了,水气很大。路两旁枯黄的野草,好象才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地往下直滴水珠儿。打柴的男女,随着嚓嚓有节奏的砍柴声,都扯开嗓子唱起歌儿。山谷中发出就象几部轮唱似的回音——

阴湿的地方哪需要太阳

苦难的中国啊需要共产党

共产党的恩情哪比山高

八路军的好处啊比海水广

共产党好比哪红太阳

毛主席好比啊亲爹娘

太阳照耀着哪万物生长

共产党壮大啊人类得解放

…………

敌人进行严密的封锁,不向根据地输入任何商品;人民在党和政府的组织领导下,展开了自给自足的大生产运动。

人们自己种棉花、纺成线、织成布,用槐树花、青紫泥、锅底灰……做颜料,把布染成各种颜色,缝成衣服;人们把猪皮剥下来,鞣成硬皮子,做成鞋;没有洋油,人们用棉花籽、花生、大豆榨出油,来点灯;用火石①钢板片代替了火柴。

①火石——一种透明的石头,同钢片相击即能迸出火星。

人们就在土地、山野上,用两只手的劳动,支援了八路军,养活了自己。

星梅见娟子神采焕发,满脸喜气洋洋的劲儿,就想提提她的婚事。她怕娟子爱面子,不说心里话,就拐一个弯,笑着说:

“秀娟,我有个事儿,想问问你的意见。”

娟子看她笑着的神秘样子,忙问:

“什么事呀,问我的意见?”

“你可要说心里话。”星梅紧瞅着她。

娟子轻轻拍她一下肩膀,说:

“看你,怎么慢吞吞的,嘴里象含个鸡蛋。有什么快说呀,我当然说心里话啦!”

星梅见她着急,故意激她:

“没什么,我不说了!”

“你这家伙,耍滑头!”娟子抓住星梅的手,“说,快说!

要不,我动武啦!”

星梅挣脱就跑,娟子就赶。两个一边笑一边跑,象小孩打架似的。

没一会,娟子就把星梅抓住了。她用手格吱星梅的腋肢窝,星梅笑弯了腰,求饶道:

“好秀娟,好妹妹!我说我说……”

娟子松开手,催促她:

“快说。这是轻的,再不说还有重的呢!”

两人都跑得脸儿泛上一层红晕,头发散乱下来。星梅理理头发,才认真起来,说:

“秀娟,你说姜教导员这人怎么样?”

“哈,你问这个呀。那你还鬼鬼祟祟干什么?他当然好啦!”

娟子笑着,不在意地答道。

“你听我说呀。你对他有意见没有?是哪一方面的都行。”

娟子的笑容顿时飞逝了,脚步不知不觉地慢下来。那对大黑眼眼上的长睫毛,上下忽闪起来。心里想:“她征求我的意见了,他们一定是要最后决定……”想到这里,不知怎的,心象被一窝乱草包住,刺燎燎的,真不是滋味啊!“你是怎么啦,秀娟!不是早下过决心的吗……你原来是假的呀!真该死,你为什么这样不坚强呢……”她很恨自己。可姑娘哪知道,千丝万缕缠绵的情网,哪能那末容易斩断呢!娟子把心一横,对星梅很认真地说:

“星梅啊!咱们一块工作也不短了,都也互相了解。我是从心坎里佩服你,你对我的帮助太大啦!你和我的亲姐姐一样。姜同志呢,那更不用说,我入党是他介绍的,也是他领我走上革命这条路的。他是个好党员,好干部!你问我,我一点意见没有。我很同意……”

“啊,你同意了?那太好啦!”星梅很诧异娟子的大方和爽直,她高兴地叫起来。

“是的,我同意。你们真是一对好同志。我早就看出你们的事啦!我从心里高兴你们早一天……”

“啊,秀娟!你怎么啦?说哪去了?”星梅(炫)恍(书)然(网)大悟,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嗳呀,秀娟!你怎么这样想呢?我是说你……”

“不,星梅!我真是说的心里话,决不骗你!”娟子以为她爱面子了,指着心恳切地解释。

星梅又想笑又想哭,连话也说不上来了。她一把抱住娟子的臂膀,脸腮紧靠在她耳朵上。两张粉嫩的处女脸蛋,好象经过初霜的成熟的梨,既鲜艳美丽,又丰满诱人。

“你呀,秀娟!全错会了我的意思。”星梅的热气直扑娟子的脸,“你还不知道我的事。秀娟,过去你都这末以为的呀?

……我的天哪,我还蒙在鼓里呢!好妹妹,你听我说呀……”

星梅把事情说开了。

娟子心里又高兴又难过又不好意思。她的脸胀得绯红,好象全身的血都涌到头上。她把心事也吐给了星梅……

第十章

“妈,燕儿,燕儿!”嫚子兴奋地叫道。她的小手指着院子里晒衣服的铁丝条,那上面真的并排站着一对美丽的燕儿,唧唧啾啾唱一气,又用红嘴擦一气肚皮底下的雪白柔毛,然后弹几下墨黑的羽翅。

母亲理了一把灰蓬蓬的鬓发,看着笑一笑,说:

“春天来了。燕儿又回老家来啦!”母亲刚要去喂猪,门吱一声开了。

“你找谁呀,同志?”母亲微笑着向走进来的一个人问道。

留心端详着他。

那人穿一套旧军装,满身油垢,身体消瘦,个子挺高,一对和蔼的眼睛很有光泽,前额上有几条深细的皱纹。

“你是冯大娘吗?有个叫赵星梅的住在这儿吗?他温和地问道,站着不动。

星梅正在屋里炕上拿什么东西,一听有人叫她的名字,扒着窗户一看,忽地跳下炕,拖拉着鞋跑出来。还没等母亲回答,她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激动,飞快地跑到那军人面前,两只手紧握着对方的手,急促地说:

“啊,是你!是你来了!多想不到呀!啥时来的?怎么来的……”她象刚爬过高山峻岭似的,很快地气喘着。

那军人也很激动,脸上闪着兴奋的红光,微笑着说:

“刚来不久。我们的工厂移防到这里来了。一安下,我就打听着找到这里啦!”

星梅转回身,面对着对这情景发楞的母亲,幸福地笑着说:

“大娘,这就是纪铁功呐!”又对他:“这是冯大娘!”

纪铁功亲切地来拉母亲的手。母亲兴奋热情地招呼道:

“看,还站在院子里,快进屋坐吧!”

他踌躇了一下,对星梅看了几眼,说:

“大娘,你先忙着吧。我找她谈谈,就要回去。等有空再来坐吧!”

星梅会意他的意思,笑嘻嘻地说:

“好吧,大娘!我们出去一会,就回来!”

“大姐,你上哪去?我也去。”嫚子瞪着双小黑眼睛,不看她的燕儿了,跑过来扯住星梅的衣襟。

星梅笑着把她抱起来,在小红脸蛋上亲吻一下,说:

“好小妹,今儿出去我可不领你啦。等大姐回来捎枝花给你,好吗?”

“好,我要枝透红透红的。”嫚子比划着,挺认真地说,“你早点回来,晚了俺就睡了。”

星梅和纪铁功都笑了。

母亲把孩子接过来,目送他们走出门,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大声地嘱咐道:

“梅子!别忘了一块回来吃饭哪!”

傍晚。他们俩肩并肩,顺着堤坝,慢步走着。

堤上长着一行行杨柳,堤下潺潺地流着澄清湛蓝的河水。杨柳披散地垂下纤细柔软的枝条,宛如刚洗过头没梳辫子的姑娘的长发。枝茎上凸出黄绿色毛油油的嫩芽,柳枝的影子映在水面上,随着那泛着涟漪的水面轻轻荡漾。远处有一片果树园,都还没长叶,那红白相间的盛开着的杏花和桃花,被夕阳的余辉一照,活象一块偌大的颜色绮丽缤纷的花布。

几个剜野菜的孩子,用那清脆银铃般的嗓子,唱着歌儿:

柳树叶儿嫩又青

桃树花儿鲜又红

一个俊姑娘得了病

样样医生都请过

各种药儿也吃净

就是治不好她的病

嗳哟哟

她得的是相思病

………………

“你听,那些孩子的嘴多巧!”星梅嘴里咬着根青草芽,笑着说。

“是啊,真会唱!哈哈,害这种病的人可真不少,就是在艰苦的战斗里也不是没有啊!”纪铁功瞅着她说。

星梅被他说红了脸,心里崩崩直跳,怕他再说下去,就打断他的话,催促道:

“快接下说正经的吧。工厂现在怎样了呢?”

“比过去可好多啦!这和那些牺牲的同志是分不开的!”他显然是忆起往事,激动而又感慨地接着说,“你是知道的,咱们没有专门工具,就用老乡碾米的石碾子碾火药。有一次一个同志去碾,因为天气太干燥,一下子着起火来。他为抢救屋内的药,冲进去三次。他的衣服烧着,头发眉毛都着了火。可是他忍着痛又冲进去!最后昏倒在里面……赶大家把他救出来,已不行了。他牺牲啦!可几篓药却保住了。类似这样的同志,不知有多少哩!”他喘口气,看看被感动了的星梅,接下去说:“现在咱们是进步了,可是还很不够,离战争的需要还差得很远。咱们把国民党军队丢下的破手榴弹扒开,掏出里面的药,重新作成好的。把打过的子弹壳拣回来,换上火帽重新用。咱们的战士每次作战一般每人只能用三发子弹,再就是手榴弹、刺刀、枪把子!战士们往往为夺敌人一挺机枪,就要化好大的代价,就是因为咱们自己不能造啊!赫!咱们也发明了一些新武器。比如说‘石雷’吧,就是土造出来的。瞧,把容易爆炸成碎块的石头,中间打上一个洞,装上药,一点火,嗨!劲可大啦……”他越说越有劲,仿佛走在他身旁的不是他盼望已久的爱人,倒象是听他讲课的工人。不是星梅眼见天已昏黑,打断他的话,不知道他还要向下讲多少时候呢。

星梅看着他满身油污的外貌,那埋藏在心底很久的深情又涌上来:“他总是这样,他多么需要人照顾啊!”她那长圆形的脸上泛起一层桃花似的赧晕,轻声说:

“铁功,我有个事,你能同意我吗?”

“什么事?”

星梅转过身,脸朝着他,仰脸看了他一刹,忽地两只臂膀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脸颊靠在他耳朵旁,生怕她的话被他打断,柔情而急促地说:

“铁功,听我说呀。看看,咱俩都不小啦,你二十六,我二十三了。咱们一分手就是几年,往后不知哪年才能见面!铁功,我们现在就——你说好吧?好,一定好!冯大娘会帮咱安排,上级也会批准的。铁功,你说呀,好!你说好呀!”

纪铁功紧紧地搂抱着她那窕窈而健壮的腰肢。他感到她的脸腮热得烤人。她那丰满的富有弹性的胸脯,紧挤在他的坚实的胸脯上。他觉得出她的心在猛烈的跳荡。他领会到她体贴爱护他的一脉深情。只有在这时候,他才深深感到他们正在用血汗争取的幸福,他自己得到的比别人要多得多。

沉默……

“你说呀!怎么不说呢?”星梅象孩子似的,偎伏在他怀里。她那对水汪汪的眼睛,柔情地、祈求地紧看着他的和蔼可亲的脸孔。

沉默使纪铁功冷静起来,他找到克抑炽烈的情感的力量。他慢慢松开手,又抚摸着她那柔软黑黄的头发,温存地说:

“星梅,我懂得你的心。结婚当然好,可是你怎么办呢?结婚就要有孩子,你看,这样艰难的战争环境,敌人随时会进攻,我们时刻要战斗,这怎么能行呀?不错,冯大娘这样的好妈妈可以把结婚的事给咱们安排好,可是生了孩子人家也能给养活吗?不,不能啊!你要工作。”

星梅的双臂渐渐在松开。她那饱含爱情幸福的眼里,涌出满包泪水。

纪铁功却又紧紧地抱住她,更温爱地说:

“星梅,咱们是应该结婚了,可是不能那样做。咱们都是共产党员,这就是特殊的原因!我不能把你推到一个普通妇女的地位,我们都要在斗争的最前线战斗啊……”

“不,你别再说啦!”星梅浑身抽动着,又把脸贴在他的脸腮上,泪水顺着鼻子两边的纹沟淌下来,流进他的嘴里。他觉得有股涩咸味。

“星梅,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我全明白了。是我一时糊涂。过去我还同大娘说,现在不能结婚。可是我一见你,心,心就忍不住了。我,我多爱你啊!铁功,是我不对,我对革命工作想得太少。”

“不,哪个人会没有感情呢!是你的心太好了!星梅,现在咱们加倍工作,熬过艰苦的时期,胜利是属于咱们的!星梅,到那时咱们该是多末幸福啊!”

星梅看着他那在暮色中兴奋得闪闪发光的眼睛,激动地说:

“铁功!你放心,你的话我全记下了,我一辈子爱着你!”

纪铁功注视着她那挂着泪珠的笑脸——象一朵迎着露水刚放的牡丹花,他用力在上面亲了一下。

“嗳呀,可回来了!真把我等急啦!”母亲笑着带责备地对星梅说,“他怎么没来?”

“他回厂了。大娘,他事忙。”星梅笑着答道,又指着母亲正向锅里放的饺子:“大娘,你包饺子干什么?”

母亲惋惜地说:“可他没回来。”

“大姐,你这末快就回来了,俺还没睡呢。”嫚子兴致勃勃地跑起来。

“我又不是去开会,怎么会回来晚了?”星梅笑着搂着她,坐下来就烧火。

“花呢?”嫚子叫道。

“哦,在这里。”星梅拿出一小枝桃花,送给嫚子。

嫚子接过来,不满意地说:

“大姐,这花不红呀!”

“咳,还不红?这是桃花,多好看!”星梅笑着。

“哪里好看?还没有大姐的脸红呢。”

“你这小家伙,倒会捉弄人了。”星梅笑得更厉害,加上锅灶里的火光一曦,脸更红了。

母亲笑着说:

“看嫚子的嘴倒巧,长大了可是个厉害闺女,从小就花呀叶呀的爱俊呢。”

“大娘,我看哪,她可有出息啦!”星梅又对嫚子说:“嫚妹,长大你要干什么呀?”

“俺先跟二哥当儿童团,再跟二姐当团长,再跟大姐当会长,再跟大哥当、当八路军,再跟大大姐你,跟你当……”嫚子小嘴越说越快,气越来越不够用的,小脸憋得通红。

这可把全家笑坏了。星梅擦着泪水道:

“再长下去可没有什么当了。嫚妹,赶你长我这末大呀,鬼子早被打跑啦!”

“那怎么办呢?”孩子认真地看着她。

“小家伙,鬼子给你打跑了还不高兴?到那时呀,你就上大学,念很多很多书。你不爱俊爱唱歌吗?就当演员去吧!我和你妈都在台底下看你演戏,好吗?”

“那好,那好!”嫚子拍着小手,真哼哼起歌来了。“好啦,快吃饭吧。”母亲捞着饺子说,“吃完饭再唱。你大姐还要有事去。……”

半夜里星梅开会回来,见母亲在做针线,就走过去,坐在母亲身旁。她一点睡意没有。母亲瞅着她那满面春光的脸蛋,关切地问:

“梅子,你和他商量好没有?什么时候成亲呢?”

“大娘,我们还年青。再等几年也不晚。”

“照我说,凑碰到一块办办吧。要不又分成山南海北啦!”

“不,大娘,秀娟也还没有呢。我们就等着一块吧!”

母亲静静地凝视着她,微微点点头。似乎她把星梅那最后一句话,深深地铭印在肺腑里了。

妇救会正在开会,讨论为适应夏季生产的男女变工组的事。

根据地早就实行互助合作来进行生产。三五家、六七家组成一组,大家按等价交换的原则来互相帮助,解决劳力不足牲畜缺的困难。鳏寡孤独户,可以互相换工。女的帮男的家干家务活,缝缝洗洗;男的则帮女的家干山里地里的重活。这种一举两得的办法,自然各自欢喜。也有些寡妇和鳏夫,通过这生产的互助,发展成各方面的合作,最后干脆不分你我,变成夫妇了。

妇救会把女人们都组织起来,按邻居编成小组。有的看孩子,有的轧棉花,有的纺线,有的织布,倒象个小纺织厂似的。说声给军队做被服,大家按组一分,说几天完成任务,到时很整齐地就交来了。女人们都很乐意这样做。冬天在谁家的大热炕上,春天在朝阳的街头巷尾,夏天在大树荫下,秋天在谁家大院子里的阶台上,她们凑在一起,拉着家常说着笑话,一边哄孩子玩,一边做针线,不知不觉,快快乐乐,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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