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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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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又进得屋里,这回手里拎了个粗棒槌。走过来,抡起老高,往桌子上重重敲了一下子,发出震天价的响,眦目大吼道:“看谁敢再给我装死狗!都给老子快点儿起来!”我身上打了一个激灵,强忍着肚疼,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了,但还坐着。
  再一看母亲,比我动作麻利得很,早已经直身了,垂肩低首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实在是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
  由于我的膝盖摔破了,腿疼得慌,站得慢了,父亲又奔过来一脚,正中我的耳朵部位,耳头被蹉破皮,耳洞里面嗡嗡的发鸣,还殃及半边脸颊肿起老高。
  “做饭去吧!”父亲将棒槌竖起来往桌子上一戳,喝令道。
  我母亲脸上的血还往下滴着呢,擦都擦不及,头发凌乱得跟鸡窝似的,衣服上满是脚印子,没顾得上收拾一下,就去厨房做饭了。
  吃完饭后,又到厕所里解了个大手,父亲躺床上睡去了。母亲照着镜子,用卫生纸拭擦擦着脸,不消一会儿,就得扔掉一块被血浸红的卫生纸,然后再撕一块继续擦。慢慢的,地上堆积了老大一堆血淋淋的卫生纸。
  可不知道为啥,我闻着母亲的血,没嗅到应有的腥味,反而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恶臭。
  到了晚上睡的时候,当着我的面,父亲往母亲头上套了一个黑布罩子,罩子上面画了一个白生生的女人头像,笑得十分妩媚。然后他就扒了自己的裤头,也让母亲脱了,把她给压到身子底下去了。
  俩人把床给折腾得来回地咯吱响。
  突然我母亲俩手攀住了我父亲的屁股,好像忘了上面的脓疮,沾上了两手黑蛆,便往床单子上抹了抹,又继续去攀那屁股,又沾上了两把蛆,只得又往床单子上抹。那蛆好像出不完似的。没法子喽,最后我母亲只好俩手攥紧了床单。
  天明了,我早早地睁开眼,看着旁边猪头一样的母亲,正沉睡得香,鼾声均匀,觉得她这辈子真不容易,真想赶快长大,好有能力保护她。而我父亲已早早地起来了,正弯腰弓身地站在床跟前,一手扶着床帮子,一手拿着团卫生纸掖腚沟子。想必又是去厕所忘了捎纸。
  擦完腚后,他又找来两只碗,和一双筷子。撅着腚,身子扭得跟麻花一样,脖子转动的幅度大得有些诡异,能瞧得见自己的屁股。他用筷子剜脓疮里的黑蛆,让黑蛆掉到碗里。
  不一会儿,就剜满了两大碗。脓疮上的蛆少了很多,但烂肉里还是有冒头的蛆挣着往外钻。我父亲提上裤衩子,端着那两碗蠕动不已的黑蛆出去了。
  当我们一家人吃着早饭的时候,父亲端着的碗太满,里面的热饭洒了出来,弄得腿上都是,他伸出腿翘在桌子上,让母亲找块抹布给他擦擦。
  这个时候,我注意到父亲的腿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小腿肚子又粗又白,光秃秃的,看不见上面有腿毛,但到了脚踝的地方,却突兀地变细了。脚踝下部分又黑又瘦,干巴巴的两只脚,脚背上扎满浓密的汗毛,那只受伤的脚上口子还没痊愈,周围红肿着。
  可在我的记忆里,我父亲的小腿好像一直都是一层皮包着骨头,跟干枯的柴棍一样,上面生满了卷曲的浓毛,啥时候长得这么白胖了。我心里犯起了嘀咕,但不敢说出来。
  正埋头扒饭的功夫,有几个人村里的人噔噔地跑到我家里来了,神情慌慌张张的,还没站稳就大声呼喊:“三愣子,快点儿吧,有人看到恁大哥了!”
  “哎妈呀!都能把人吓死个哩!”

  ☆、第十七章:指引

  出了村儿往东去,再径直行走个两三公里,就来到一片庄稼地跟前。
  有很多人鱼贯而涌地往里面直钻,一席的玉米秸秆被蹚平了,踩出来一条两米来宽的道路来。
  沿着这条道路往里去,大概要经过一百米远,就到了路尽头。有着老大一帮子人正围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面上俱是带着惊恐之色。甚至有些小孩子反扑到大人们的怀里,不敢去看,哭吵着要赶紧回家。
  我紧随着父母挤过去一看。只见一具无头尸正直挺挺地跪在一座长着零星青草的坟前面。
  它的肚膛破开了,从里面流出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内脏。内脏都肿大了,肠子发得跟小孩胳膊一样粗,缠绕成老大一团,跟一窝胶在一起的粗蛇似的,并已经开始腐烂,伴着一滩黑乌乌的水,臭气熏天。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一层苍蝇。
  这无头尸旁边的地面上放着一颗头颅,皮肉膨胀,也开始腐烂,眼窝里生满了一疙瘩一疙瘩的浓蛆,不停地蠕动。嘴巴大张着,里面的舌头发得肥大,也生满了蛆,一拱一拱的。当然,这颗头颅也避免不了地被苍蝇给侵占了,披着厚厚的一层,乌泱泱的。
  过了一会儿,我大娘和她家的俩闺女也赶过来了。俩闺女手里各拎着一大包东西。我母亲问她,大嫂,你能看出来这是俺大哥不。我大娘不答话,有些直愣愣的走过去,挥手驱赶开那颗头颅上的苍蝇,弯下腰仔细瞧了瞧,然后扭头瞧着我母亲,哭着点了点头,说是俺当家的。
  于是,她家的两个闺女就打开包袱,从里面掏出供品摆好,将锡箔捏成的银子点燃了,坐在一堆土坷垃上,开始哭天抢地的嚎起来。为了讨好两位长得好看的堂姐,我也走过去蹲在她们旁边,跟着哭喊起了大伯。
  平时她们两个看见我都跟躲瘟神似的。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嫌恶我了。我以为她们失去了父亲,应该会懂得珍惜别的亲情,比如我们之间这种堂姐弟关系。
  我又得寸进尺地往我二堂姐身边挪了挪,甚至都蹭住她的衣服了。她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奇怪,但并没有说话,继续吊着嗓子哭嚎。说真的,难听得跟绵羊叫唤似的。我就小心翼翼地伸过手,从她拎着的那个包里抓了一把纸银子,扔进火堆里。
  就这样,一直平安无事的,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是打心眼里想跟她们处好关系。平时连一个能玩的朋友都没有,我未免感到太孤独了。
  可再一次抓纸银子时,不小心挠住了我二堂姐的手。结果,她止住了哭声,慢慢地扭过脑袋,用猩红的眼珠子瞪着我,像一头被惊着了的野兽,呼吸变得愈来愈粗重,嘴唇翻卷着牙往外龇。
  突然她一把逮住了我的头发,使劲往下一摁,一通乱撕乱摇。然后站直身板,揪着头发不撒丢,把我给拽起来,转着圈子把我抡得双脚离地。然后猛然一撒手,将我给扔到地上,再骑到我身上来,两个巴掌像鞋底子一样结实,有韧性,没命地朝我身上乱拍,嘴里狠狠地骂着,你这个晦气的灾星,干嘛想着占我便宜。
  还是我母亲赶忙跑过来,把她从我身上推了好几下子才推开了。跟她吵起架来,说你真大个闺女了,打恁弟弟干啥,他才六岁,哪懂得占你便宜啊。我二堂姐说,他没事贱着挨着我干啥,看见他那个样子我还不够恶心得慌呢。说罢,使劲往地上啐了一口。
  这把我母亲给气得身上直打颤子,粗鲁地把我给扶起来,照我脸上啪啪猛搧了俩耳光,说你贱着挨她干啥,不知道她不通人性额,你争点儿囊气能死不。
  我灰头土脸地杵在那里,从嘴角里慢慢流淌出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话说我大伯给跪的这座坟。是一座孤坟。邻村的一个年轻大姑娘的坟。
  这大姑娘死了还没满一年。我见过她本人,长得挺漂亮的,也给我打过招呼。也算是目前我活了六年中,唯一主动跟我打招呼的人了吧。
  就是我有次从她家门前经过时,她正在修理葡萄架子。我就站住一直瞅她,她就摘了一串葡萄给我,摸着我的小脑袋,笑得十分灿烂地说小弟弟,回家洗干净了再吃哟。
  故而在我印象里,她是一个非常友好的大姐姐。可是,她的父亲却不是啥好鸟,有次去偷对门邻居家的娘们,被人家男人给发现了,纠集了一群人把他给打了出来,并闯到他家里,把他们一家人用的东西砸烂完了。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
  这姑娘嫌丢人得慌,就喝了一瓶农药自杀了。埋她的时候我也跟着去了。她哥用个花棉被把她的尸体裹起来,露出一头瀑布般的乌黑长发,白皙修长的脚往外耷拉着。连个棺材都没落得。还记得那一整天我心里特别难受得慌,郁闷不乐,总是想哭。
  在我们这儿,年轻人死了是不能进祖坟的。所以她家人就单独另找了个地方将其给埋起来了。
  又过得了一会儿。坟墓主人的家属来了。
  一个中年男子,相貌还挺英俊,就是气质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猥琐。这是姑娘她爹。他看见我大娘就吵吵,说恁家一个半大老头子了,死了就死了,跑俺家姑娘坟上干啥,伤风败俗不。
  我大娘在这一片是出了名的泼辣蛮横,在本乡四大恶妇里占头个名额,岂甘示弱,拍着大腿跳起来跟他对骂:“咋不说恁家姑娘发骚了,把俺男人给勾走了!你个王八孙,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啊,骚得跟个狗一样,是个母的都想趴人家裤裆里舔。。。。”
  那中年男子终于败下阵来。骂不过我大娘,就开始讲软话。说大嫂,咱谁也别骂了,你看这事儿咋弄吧。我大娘擦了擦嘴角的唾沫星子,喘着大气,豹眼一瞪,说咋,你还想讹俺。那人连连摆手,说不是,你别误会,你看看啊,你家男人的尸体总不会无缘无故地跑俺家姑娘坟上来吧,还在这儿挺个没头的身子跪拜着,你不觉得奇怪么,这里面一定有啥蹊跷。
  想了想,我大娘觉得也是,便问,那你觉得是咋回事呢。那人苦笑着说,我哪儿知道咋回事啊,我又不是神仙。
  就在这个时候,双眼已瞎掉,并且开始溃烂流脓的韩四姑,由一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了。她到我大伯的尸体旁边就扑通跪下来,连连磕头不止,说真是罪过,罪过啊。
  人们都觉得奇怪,不晓得这瞎老婆子又搞什么名堂。
  不得不说,这韩四姑现在看起来,整个人精神差了很多,给人一种风烛残年的感觉。她站起来后,招着手把我大娘和我父母叫过去,领到一偏僻的地方说话。
  原来,就在上次韩四姑给我家搅筷子出事了之后,附在我大伯身上的那个神灵就出不来了。因为当时我大伯肚子里的尸气被牛撞散之后,就有了呼吸,七窍不断地进入阳气,将它给封在体内了。
  等我大伯死后,他身上的阳气又化成尸气。这神灵就可以出来了。可它觉得弃掉我大伯的尸身忒可惜,于是就食之腐肉,纳之尸气。迅速把自己培养成了一个肉胚。这肉胚生下来后,会有人类的身子,但面首还是它自己原来的样子,可以称呼其为人兽。
  讲到这儿,我母亲打个岔,问道,那这神灵它原来是啥样子呢。韩四姑笑得有些苦涩和尴尬,说我一个苦老婆子家,能有多大本事,也就会搅个筷子而已,难不成还能请来什么高大上的神灵么,我请来的不过都是动物的仙灵,也就它们稀得贪图拥有一副人类的模样。
  韩四姑又接着说起来。
  这从我大伯身上钻出来的人兽,本来是一只活了二十八年的老公狗的仙灵,极其忠诚,懂得因果循环,受恩知报。它不想欠下我大伯的,知道我们杨家现在有难,找不到我爷爷的尸体了,就驱使我大伯的尸体给我们指了条明路,
  “也就是说,它帮你们找到了你们爹的尸体咯。”韩四姑下了定论,由于身子骨太虚弱,讲完这些话后,感到累得慌,拭擦了一下从眼里溢出来的脓汁,打算回家歇着去。
  我父亲和我大娘脑子还没转过来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我母亲却已经听明白了,十分震惊,嘴巴嗫嚅了半天才说道:“四大娘,你可真是啥都知道啊!神了!那您的意思,是说,俺爹钻到家人大姑娘的坟里去了。”
  “很有这个可能,但我也不敢肯定,你们商量商量,把坟挖开看看不就知道咯,哎呀,不行了,我得回家歇着去咯,出来一趟累得我腰酸背痛,还得离不开药呢!你说恁家的人得有多孬,也不说赔偿我医药费,我今天能跟你们说这么多,也算是很对得起人了,可恁家呢,咋对我的!”越说越来气,恼得韩四姑跺了下三寸小脚,差点儿没给绊倒。坚决不再逗留,催着作伴的搀扶着自己打道回府。
  可她打我身边经过的时候,却又站住了,身子有些抖索,紧蹙着眉头咕哝道:“这到底是个啥东西,竟然带着这么大的祸害劲!”
  那坟墓主人的爹走过来了,问我大娘,韩四姑跟你们说啥了。我大娘嘴快,上去就说:“她说俺爹钻你家闺女坟里面了!”那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带着疑惑说:“恁爹不是才埋了没几天么,咋会钻俺家妮儿的坟里,再说,恁爹恁大一老头子啦,钻俺家妮儿坟里面干啥啊!”后面的话音一下提高了,又想吵吵了。
  我大娘张嘴还想再说啥,却遭我母亲狠狠使了个眼神,同时还扯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她这才把口中的话给咽回去了。
  他们几个大人把我大伯的尸体给弄家走了。我大娘买了副棺材,把尸体给装殓起来,在大街上开设了灵堂,给我大伯张罗丧事了。目的就是为了把之前随出去的份子钱给收回来。
  晚上,我们一大家子人又聚在灵棚里,商议有关我爷爷尸体的事情。我母亲神秘地压低了嗓音说,就今天半夜里,咱去把那姑娘的坟给掘开,看看咱爹到底搁里面没,要是搁里面咱就拉过来,干脆把他跟俺大哥装一个棺材里埋掉得了,不就能省下一个棺材么,还能瞒住咱爹失踪的事儿。
  我大娘翻瞪着眼问,那要是没有呢。我母亲冷哼出一声,猛拍了下大腿,说要没有的话,咱就找韩四姑吵架去。我大娘立马也在大腿上拍了个响炮,已经开始激恼了,说对,到时候看我不把她那个老嘴给撕叉。
  正说着时,突然那边正守着棺材给烧黄纸的二堂姐扯个嗓子嚎了起来,简直没个人声。我们赶紧冲了过去。我大娘一看,不由得喊了声娘哎,一屁股墩在地上,也跟着嚎起来。

  ☆、第十八章:来者

  只见我大堂姐的脸上缺了柿子饼般大的一块肉,血呲呼啦的,腮骨和牙龈露出来了些。不断涌出的血水子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将胸襟上染红了老大一片,还伴着些白色的小碎块从牙齿上脱落下来,像是嚼烂了啥坚果仁。
  原来,今天下午我大堂姐她婆子家的人过来了,给这即将过门的准媳妇儿捎了一大包糖炒栗子。在那个时候,糖炒栗子可是好东西啊。也就是相当于现在的榴莲吧,挺昂贵的。
  在这儿插一通嘴,我长这么大了,还未吃过榴莲。光见超市里卖,却贵得让人没法摸。老听说它臭,这倒令我很想尝尝这臭的肉质水果吃起来是啥味道。心里面一直为它发痒着,没停过。每次逛超市,都要去卖榴莲的展台那儿逛逛,却从未舍得买,小儿巴掌恁大的一块都要七十多。
  有次我绕着展台兜圈子时,偷个机会从夹缝里捡出来一块榴莲渣,给激动得不行,终于能尝尝这玩意儿了。正准备往嘴里塞时,可有个穿工装的娘们冲过来瞪着我,喝了声不让尝。给我气得呀,打那以后再也不去那家超市了。这榴莲一直没能尝上,就目前来讲,也算是我人生中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遗憾了。
  话说回来,我俩堂姐瞅见那糖炒栗子,眼珠子都瞪直了,脖子抻得比平时显得要长,人瘦喉结凸突,瞅一眼糖炒栗子,就来回蠕动两下。但毕竟是大闺女了,在婆家人面前还得端着架子,讲话的时候要对糖炒栗子充满不屑。眼皮子一翻,吊个白眼珠,说买这玩意儿干啥,我又不稀得吃。
  等我大堂姐婆家的人一走。姐妹两个箭步冲到那包糖炒栗子跟前,展开了你抢我夺。始终是被我二堂姐给把包抢过去了,掏出两颗囫囵的,连皮都不剥,直往嘴里掖。我大堂姐不愿意啦,躺到地上就来回打滚,扑扑腾腾,鬼哭狼叫的。说这是俺婆家人给我捎的,你个二逼凭啥吃啊,你要不还给我,我今天都不活啦。
  站起来,披头散发的,就拿脑袋往桌子角上碰。我大娘赶紧把她给拦住了,指着我二堂姐,龇牙咧嘴地吼,你个二孬逼,快点儿把栗子给你大姐,不然我拿针把嘴片子给你扎烂。我大娘在教育孩子方面,一向是说到做到,从不失信。就把我二堂姐吓得赶紧把那包糖炒栗子还给我大堂姐了。
  在去灵棚的时候,我大堂姐把那包糖炒栗子捎过去了。翘着二郎腿,抿着兰花指,坐在棺材跟前,一边往盆里烧着黄纸,一边吧唧个嘴巴吃她的香栗子。我二堂姐馋得撑不住,向她索要一个,她都不舍得给。两个人就赌气,离得远远的,谁也不挨着谁。
  就在我大堂姐牙缝子里夹着栗仁,细细地磨着牙的时候,从灵棚的帐子外面探出一颗人的脑袋。这长得,除了头发外,脸上和脖子上也是长得毛茸茸的,像只野猴子。他嗅嗅鼻子,说这味儿真好闻,姑娘,能不能送给一个栗子让我也吃。我大堂姐十分骄傲和不屑地冷哼一声,说瞅你那兔孙样儿吧,想得怪美哩。
  那人有些恼了,表情一凛,说你到底给我不给我。我大堂姐说了声滚,并从地上抓起一把栗子皮扔人家头上了。那人狠狠骂了声王八妮儿。突然身子往前一蹿,将我大堂姐给扑到,照她脸上咬了一口,把剩下的那半包糖炒栗子给抢过去,以极快的速度逃掉了。
  听罢我二堂姐讲过这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我们俱是愤慨不已。这得是个啥龟孙啊,竟然跟一个大姑娘抢东西吃,还带着把人家的脸给啃了。
  此时,我大堂姐正躺在地上,张着嘴巴咿咿呀呀的,嗓子哑完了,几乎哭不出来声儿,泪把地面上浸湿了一大片,身子还有些哆哆嗦嗦的。这脸上给弄真大一个坑,一片血肉模糊的,就算伤口痊愈了,恐怕也得落个容貌尽毁。
  可接下来,我二堂姐的话又把我们给惊着了。她说那个抢东西的家伙,光一颗头是人的脑袋,但身子却是动物的身子,拥有四条腿,屁股后面还耷拉着一条尾巴,体积十分庞大,就跟一头耕牛似的。
  天哪,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我们谁都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我大娘突然扯着嗓子得破口大骂起来:“都怨这王八孙婆子家的人,没事儿非得送包糖栗子弄屌啥啦!他娘那逼,这亲不给他们成了,闺女不嫁了,散球!”我父亲一听,撇个嘴,吔吔了两声,说:“现在你这闺女就是慌着往外嫁,人家也不一定要了,你看那脸都给咬成啥了!”
  “滚恁娘了个逼,三愣子!敢跟我放这臭狗屁!”我大娘立马从地上站起来,嚯嚯腾腾的扑上去,一手啪啪地搧着,另一手如委蛇般钻过我父亲双臂左挡又磕的抵御,朝他那个脸上给狠狠拧了一下子。把脸给他拧出来个大青肿。面对我大娘,我父亲只会守,不敢攻,气得呼哧呼哧的,说我往我身上撒哪门子气,又不是我咬的恁家闺女。
  咋个处理我大堂姐脸上的伤口,真成了一件棘手的麻烦事儿。连郎中来了,都束手无策。
  正在发着揪心的愁时,有一个相貌十分出众的人过来了。但见他性别为男子,可头上披着垂肩长发,整得还是个中分的,烫着卷犹如波浪。脖颈异常的短,得有多短呢,短到几乎没有了。可他人却高高地抬着下巴,大概是为了向世人尽量展示,自己到底是有脖子的。这样也给他增添了几分孤傲。
  至于身高,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不知道能有一米五不。那时我才六岁,当他从我身边过去的时候,我都感觉得自己的个头都快撵上他耳朵了。
  脚上穿着一双鞋底子特别厚的大头皮鞋,紧身的黑皮裤,裹得裤裆那儿凸显出来一大堆。上半身穿着一件红绿花格褂子,将下摆束在裤腰里,用一条金光闪闪的大宽腰带紧刹着。
  无疑,他这身打扮,在当时绝对算得上十分时髦。再看他的面相,嘴巴大大地咧着,跟两块老鳖盖子拼凑起来似的,鼻梁凹里塌陷。脸上上半部分倒是生得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其实,他最引人注目的地方,还是在于他的行为。
  只见他一手持着一把精致的纸扇,贴在胸前。另一手端着一块小圆镜子,跟脸放平在三十公分外。一边照着镜子一边摇着扇子,走个路一踮一踮的,都是让脚尖先着地。
  站住身子后,他面向大家,逐渐咧开嘴,慢慢露出一个微笑,嗓门洪亮地问道:“我长得帅不帅。笑得迷人可否?走起路来是不是大步流星,风靡一时?”还风靡一时,估计他还不能正确理解这个成语的意思,觉得有气势就拿来胡乱用了。
  没有一个人说话,人们都在直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是在瞧着一头怪物。
  最后还是我大娘先说话了。吱声之前,先来腿上拍个大响炮,震震气势,指着那人喝:“你是打哪儿钻出来的傻屌?”胳膊挪动起来,指向棚口:“快点儿给我滚出去,人搁这儿悲伤得撑不住,没心情看你在这儿耍逗子!”
  那人并不恼怒,将纸扇合起来,往掌上击打击打,缓缓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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