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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慢舞-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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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对是一个失职的姊姊,而父亲则是一个失职的父亲。

“我很累,要上去睡一下了。”绘里说着,爬上二楼,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踩在楼梯阶上的脚步声都充满着愤怒。




贵子是在下午打电话来。从窗外射人的西斜阳光照在放在床上的行动电话上,行动电话的绿色灯光闪动着。等我回过神来,顿觉一直停留的冬天似乎终于要过去了,因为不久前的此时,天色都已经很暗了……我一面想着,拿起行动电话,贵子的声音立刻传人耳中。

“刚刚与伊泽他们碰面,他们说几位高中时的老同学准备一起去喝酒,要我召集女同学,你要参加吗?”

高中毕业后,我持续保持频繁连系的只有贵子,其他同学不是搬家,就是住得很远。感觉上好像只有贵子一个人没离开过。

“伊泽是谁?”

“奈绪子,你还是很健忘。”贵子笑了:“高二时与我们同班,五官轮廓很深的……”

“啊,我记起来啦,是绳文?”

“没错。就是他。”贵子的声音里透着笑意。

的确,那个男孩的五官轮廓非常深,不记得是谁说过他很酷似历史教科书中的绳文人,所以就得到这项绰号。

“伊泽好吗?”

“很好。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见到的时候有点惊讶,因为他变成非常英俊潇洒,头发留得很长,和他深邃的五官轮廓非常搭配。记得吗?他的头发相当鬈。”

“真的?”

“奈绪子,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反正,绝对没错。只不过,他头发一留长,感觉似乎没有那么鬈了,却让人觉得他像个游手好闲的人物……高中一毕业,不止女孩子会改变,男孩子同样也会变。”

“难道你欣赏他?”

“这可难说。”贵子的声音中断,只略微听到鼻涕声。不久,便说:“只能说遗憾了。”

“你确定?”

“嗯,因为住得有点远。你现在能够出来吗?”

我是不太起劲。但是,一方面对绘里的话感到沮丧。想要转换一下心境。所以决定出门。

出门前,我试着敲绘里的房门,却没有回应,或许是睡着了。

到达集合地点的车站前,大约有十五个人。贵子看到我,连忙过来打招呼。进入人群后,我立刻后悔自己不该前来。男生倒是还无所谓,可是女生当中,几乎没有与我曾经交情不错的人。

有几个女孩看着我,开始低声对着身旁的人说话,直接过来向我打招呼的只有少数几个。

可是,事到如今,我又不能转身离开。我在心里犹豫着该跟贵子直说吗?却一边随着大家往居酒屋移动。一面走一面闭上眼睛,周遭的声音忽然可以清楚听见,男孩子向女孩子搭讪、有人快步前行、有电车来了、有电车去了、小女孩叫着妈妈、距离很远的地方有人正在弹吉他……我脑海中浮现琴弦颤动的影像。

穿着宽松的裙子走路,我经常都会觉得不安。当摇曳的裙摆碰到膝盖时,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磨擦的感触总让我感到寂寞。或许是因为,希望任何无法告诉他人的事情,都能够被一层薄薄的布遮住吧!

很久以前,我曾经在某本书上读过一则故事。在法国,有位伯爵夫人与情夫幽会时,差点被丈夫撞见,伯爵夫人让情夫躲在自己的裙子里,若无其事地与伯爵谈话,安然度过危机。

裙子里面连人都可以藏匿!但是,我能够藏匿像那样同等大小的东西吗?

平日客人就很多的居酒屋内还是一样拥挤,所以我们虽然好不容易聚集一起,还是得分成两个包厢,而且这两个包厢并非相连,距离还相当远。我和贵子所坐的包厢坐了六个人,只有我和贵子是女孩子。

毕业迄今才经过两年,但是每个人都出乎意料地成熟,我必须努力搜寻大家高中时所留下的影像。我是否也与大家一样,有所改变吗?我自己一方面很希望有所改变,另一方面又盼望没有改变。

“本山同学,真的好久不见了。”坐在对面的伊泽客气地笑道。

也许因为鬈发和深邃的五官轮廓,让人感觉他确实很像游手好闲的人,不过笑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木讷。

“没错,伊泽。你变了很多呢!”

“只不过头发留得稍微长了些。大家都说同样的话,让我不禁想,我真的改变那么多?”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街头浪子。”

“那很糟糕哩!”伊泽喃喃说着,但是神情似乎高兴。

我们的座位靠墙,墙壁看起来好像是水泥砌成的,可是事实上却有着漂亮的木纹,尽管感觉粗糙,伸手一摸,却像真正的木头那样凹凸不平,手指表面的粗糙感觉久久不消失。

目前就读建筑系的伊泽告诉我:“那是真实的木纹。”

“怎么把木纹留在上面呢?”

“通常是用光滑的木板做出外框再灌入水泥。可是这个应该是用真正的木头做外框,所以等到水泥硬了以后拆下木头,就留下木纹了。”

“可以这么做?”

我很佩服必须如此花费精神的制作。我继续抚摸着木纹的痕迹,并用手指摸着蜿蜒扩展的线条。木头通常是用过就丢弃之物,但却可以利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痕迹留存下来。

各自说明近况之后,开始聊及不在场的人的情况。有人已经结婚;有人去了美国或西班牙,昔日在同一间教室并肩而坐的我们,脚印正逐渐朝不同的地方扩张。想要看的不再是黑板,而是完全不一样的事物。虽然有各种话题出现,就是没有提到加地。一定是顾虑到我在场吧?如果我没有前来,大家绝对会谈及加地。想要上洗手间的我,在经过在另一包厢喝酒的同学身旁时,让我更清楚地意识到这点!

走道和包厢之间有很高的屏风,虽看不太清楚里面的情景,我却听见提到“加地”的名字。

“关于加地嘛……”是吉田的声音。“他死了。”

“不错,出车祸。我在电视上看到,吓一跳呢!”

里面的所有人都像是鹦鹉一样,反覆地说着:“太惊讶了”、“吓一大跳”。

我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可是我却像被钉子钉住一样地呆立在屏风后面,双腿动弹不得。

“死在一起的女生真的是他的女朋友吗?也就是所谓的婚前蜜月?”

“我听说他当时还是与本山交往呢!”

“咦,真的?这样的话,为何和其他女生一起?听说是相拥而死吧?既然还与本山交往,为什么做出这种事?”

“这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偷情吧?”

“和偷情的对象死在一起?”

“大概是。”

仅仅在一、两分钟之间,事实被夸大想像与恶意渲染。内容诸如:“加地是和那美貌的女孩一起婚前蜜月。”、“奈绪子不是遭抛弃,就是被骗。”仔细一听,引导话题的不是男孩子,而是与我同性别的女孩子。

关于这一类事情,女孩子一贯比男孩子更加残酷……

如果在场有与我交情较亲密的人,应该不会演变成这样吧!但是,现在是一群和我不太合得来的女孩子聚在一起,对她们来说,我正好是最佳批判目标。

“错了!”我在心底喃喃自语。加地没有和对方相互拥抱,只是手牵手而死,根本不是什么婚前蜜月!

“不过,能够和喜欢的女孩子死在一起,加地毕竟还是幸福的。”

这句话已经是我能够忍耐的极限。我放弃上洗手间,转身,打算迅速离开居酒屋。但是出口在哪边呢?光线太暗,我看不太清楚,甚至连自己身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四处转着,终于找到出口。

正想走出门外时,贵子找到我:“怎么回事?你一直没有回来,所以我过来看看。”

我以冷淡的声音回答道:“我要回家了。”然后我从包包里拿出钱包,递给贵子一张五千圆钞票,接着转身走向出口。

贵子追在后面,叫道:“奈绪子。”

我在电梯前被追上。

“发生什么事?”

“不,没有,我只是觉得身体不太舒服。”

这根本是别脚的谎言!

“需要我送你吗?”

“不必啦,我没问题。”

“可是……”

我反覆说着:“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我留下贵子愣立在大厅,进入电梯。电梯门关闭的瞬间,贵子静静凝视着我。

幸好电梯内无人,狭窄的箱子里只有我自己。我靠着墙壁,背部略微感到震动,闭上眼睛。我可以清楚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也知道呼吸之后是颤抖。我伸手摸眼睛,害怕自己正在哭泣,但,脸颊是干的。

“加地!”

喃喃低语的声音马上消失,这样的呼喊,哪里都传达不到。




我步履踉跄地走在回家的夜路上。走着走着,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于是解开上衣钮扣。胸口接触到冰凉的空气,感觉非常地舒服。我摸着刚才系紧的布料,手指碰到细弱的锁骨,心情随之沮丧。

离开锁骨的指尖,水泥粗糙的感觉忽然再度出现。留下木纹的水泥墙……用来制作框架的木头或许已经被烧毁,但是,其纹路却留在墙壁上。

夜晚的黑暗柔和地包覆着我,然后流逝。

经过低矮的平房前,室内电视机的亮光朦胧地映现在窗户的磨砂玻璃上。华丽的红色与蓝色闪动着。凝视着亮光之间,昔日同学们所说的闲言闲语,又重新浮现在我脑海。或许,一切皆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我虽然努力地想要只看着这个世界上干净的部分,可是,那根本就是幻想。没错,自己并不会因此就……

说不会怀疑加地是假,我持续害怕知道加地和那女孩有某种关系,因为从死亡的前一天,加地与她行动与共!他们住同一家饭店,搭乘同一辆巴士。

或许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但或许真的有某种关系。

和加地共度的日子的记忆太过于美好,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清晰。所以我希望把加地置于原本干净的位置上,希望他的身影、记忆、单纯,总是如无法触摸的星星一样,持续地闪闪发亮。屏风的另一头不是昔日的班上同学,而是我内心的一部分!他们大声叙述的,只是我的心情;他们的声音,事实上是我的声音。




看到自己家的同时,我的电话响起,是巧。虽然困惑不知是否应该接听,但我想要获得支撑的心情赢了,于是按下通话钮。

“你人在哪里?”巧问道。

“在家的附近。怎么了?”

“外面?”

“嗯。”

“那你抬头看上面,月亮很漂亮呢!”

我依言抬头。空中挂着好大的月亮,绽放出皎洁的光芒。我竟然完全没注意到头顶上有这么大的月亮,是因为我走路只看着脚底吗?

大大的月亮及其光辉,让我的心情稍微轻松,感觉上仿佛被月光清洗过一般。月亮只不过静静地发出灿烂光辉,但是看着它的人却像是受到洗礼一样,内心也会被震撼。

“真的好漂亮呢!”我的声音里自然地透出喜悦。

“今天很暖和,我想要赏月、散步。”

他的建议非常迷人!高挂在夜空中的月亮真的又大又亮,在底下散步应该很愉快。更何况,我希望挥开方才的沉闷心情。

我在家里等了大约十分钟,巧便来接我了。

“要去哪里?”

“先往神社那边走。”

“嗯,也好。”

两人一起走出家门的瞬间,月光将我们的身影投射在马路上。巧的影子比我的稍微长也稍微宽。我改变自己站立的位置,让自己的影子和巧的影子重叠,霎时,我完全在巧的影子里了。

“你在做什么?”巧讶异地问。

“不,没事。”

“真的?你没有笑?”

“有一点,想起以前。”我怕说出实情会不好意思,所以说谎。

“哦……”他点头,指着道路对面:“走吧!”

两人很自然地手牵着手往前走。这次,我的手紧紧被巧握住,而我也紧紧反握着。我一笑,他也用微笑回报我。虽然与平常没有不同,可是不知道是因为夜晚的空气,抑或是绚亮的月光使然,感觉上一切都很特别,简直就像是回到小时候一样。尽管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我却丝毫不会感到厌恶,反而是心跳急促……夜晚的马路为何具有如此的魔力呢?

虽然现在已经三月,但夜里还是有些许凉意。寒冷的冬天终究已经过去,四处皆弥漫着春天的气息。时间就这样流逝,无论我们想伫足,或是想回头,完全无所谓。虽然仅是这样,我们也觉得很满足。

走了一会儿,我提起绘里。妹妹会生气是情有可原,错的是过着悠哉生活的我和父亲。巧只是静静地听我诉说。

“实在对不起绘里呢!她似乎非常生气,完全不跟我讲话。”

“可能因为太累吧?毕竟从佐贺来到这里。”

“也许吧!但是,我让她更累。”我的肩膀无力地下垂,同样的,影子里的肩膀也是:“我自己反省,真的没有资格当姊姊。”

“能够知道这点就够了,总是可以设法弥补回来。”

“可以吗?”

“你们毕竟是一家人吧?”

我就是喜欢巧这样的性情,脑海中忽然想到“成长”两个字。环境真的会影响一个人!我去过他家几次,气氛和我家不一样。他的父母、姊姊,个性都与他非常酷似,讲话声音比我们家人还要大声,让人感觉有点粗俗,但却开朗、热闹,是相当欢乐的一家人。

与他在一起,在谈话之间,我的心情逐渐恢复平静。

“振作些!”

“嗯。”

“我喜欢令尊,他是个好好先生,也没有心机。看见我这样的头发和脸孔,竟然能够不露出厌恶的神情,实在不简单。有这样的父亲,家里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家人们也不会因此而崩溃。”巧如此说着,他好像是真的这样认为。“你、父亲、绘里以及母亲的关系是不会变的。最重要的是,我们都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如果我们还是十岁或十五岁的年纪,遇到这样的情况,很可能处理得非常糟糕,不过到了这种年纪,应该承受得了。”

我想起之前和父亲的一段对话。其中,我对父亲提到的一位漫画家曾说过:“年纪大了真不错!”父亲大力称赞这位漫画家,并表示:“没错,年纪大了是件好事。人经常会迷惑、时而哭泣。即使这样,还是继续向前行,逐渐长大。不久,就能够承受各种打击。”

我们在夜路上继续走着,每次转弯,我们的影子就忽前忽后,向左向右。

夜晚的市区和我白天所熟悉的不同,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的马路,看起来却都像是另外一条路。甚至觉得若是继续这样走下去,很可能会通往另一个世界。不过,即使因此无法回来,我一定还是会继续走下去吧?恰似受到哈梅林吹笛人的笛音吸引的鼠群一样。

亢奋的心情让我们的双腿不停地往前走。不知道经过多久,我们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置身在何处。

“啊,这是哪里?”巧环顾着四周。

“好像已经走过神社了。”

“嗯,过去很久了。”

“那么大概是西街附近吧?”

“很难说,我总觉得已经来到寿街了。”

“走了那么远?”

“有可能。你看,月亮的位置都变得那么高了。”

“啊,真的呢!”

月亮已经爬上高空,不知何时,我们的影子已经瑟缩在自己的脚边。让人觉得有些寂寞,因为我的影子没有办法与巧的影子重叠。

“大概走了一个小时吧!”

“好像只是眨眼之间呢!”

“嗯,快乐时光总让人感觉是在眨眼间。”

“是的,真的是快乐时光。”

我在内心里自语:现在也很快乐哩!

和巧共度的时间总是感到快乐。明明迷路了,我们还是不当回事地笑着。巧确定四周无人后,脸孔靠近。我抬起脸,迎接他的亲吻——只是嘴唇稍微重叠、像中学生那样地轻吻。可是,却非常甜蜜。

“到那边去看看吧?”巧指着适当的方向说道。

“嗯。”我点头,心想如果能够像这样和他在一起,就算继续迷路也不在乎。

但是,我们很快就找到回家的路。

“怎么,原来是在这里?”巧感到无趣地说。

原本以为是不熟悉的街市,在我们转过陌生的路口后,结果立刻见到熟悉的录影带出租店招牌。红色霓虹灯招牌闪动的亮光太过于现实,霎时抹拭掉刚才的惊奇之感。录影带出租店好像仍在营业,入口处有灯光漏出。

“真的呢!”我的声音里也透着无聊。

我们一直认为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事实上却是离家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只要走向录影带出租店,到第三个十字路口左转,然后再走到下一个路口右转走大约五分钟,就会回到家。

“奇怪呢!”巧喃喃说着:“我觉得好像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可是,如果是这附近的话,我经过不知多少次了,应该不会迷路才对,为什么会感觉像是迷路了呢?奈绪子,你知道我们刚刚在哪里吗?”

“不,我完全不知道。”

“我想也是。这真的有些奇怪。”

确实有些奇怪。回头一看,眼前的确是我们成长的街道,那根电线杆、老旧的自动贩卖机、弯曲的马路,都是清楚的标记,可是,我们刚才经过时,却觉得是陌生的街道。

“确实会有这种事情的。”我搜寻记忆,说道:“也就是会在不知不觉间迷路,进入陌生的街道。”

“啊,我好像也读过。”

“可是,也和现在的我们一样。一回神过来,发现已经回到原来的街道。”

“宫泽贤治的《银河铁道之夜》也是相同情节。不知不觉间搭上银河铁道,却又在眨眼之间回到街道。你知道吗?那个故事有很多不同的结局?”

“哦,真的?”

“因为姊姊很喜欢宫泽贤治,所以上次我们全家到花卷的时候,曾经去宫泽贤治纪念馆。纪念馆内展示着他的原稿,好像都经过无数次的重新改写。那是因为宫泽贤治还活着的时候,几乎没有出版社愿意帮他出书,所以他能够将同一本原稿多次重新改写。”

“内容也改变吗?”

“最后的定稿都是改写过的。”

我们在走回家的路上聊天。当魔法一旦解开,映入眼里的一切都是惯见的景物。我的心里想着这样实在无聊,魔法竟都是这样解开的,而我们却必须在魔法解开的地方生活!

会看见那个东西,应该是纯属偶然吧!我的心之所以动摇,应该也是偶然。

“怎么回事?”见到我突然站立下动,巧问道。

我伸手指着:“你看那边的水沟。”

“水沟?啊,你指的是这个?”巧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

虽说是水沟,其实只不过是住家与马路之间的缝隙。我们现在站立的马路约两公尺下方的低地有房屋,因此与马路间大约有一公尺宽的缝隙,看起来就像是深沟。

“这道沟又怎么了?”

“有人掉下去过。”

“谁?”

“加地。”话脱口而出之后,我才注意到。虽然我并非刻意避免,却已经很久没有在巧面前提起过加地的名字。

不、不,那是骗人的,其实是刻意……我和巧之间从未谈及与加地有关的话题,我们一直巧妙地避免触及他的存在、姓名以及遗留下的影子。

“加地曾经跌落这条沟里!很少人会这样的。当时他站立墙上,自以为很潇洒地单脚独立,虽然大家都对他说‘危险’,他却不以为意地大笑,结果跌进去。”我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尽管知道巧很慌张,但还是忍不住。“加地本来还得意地笑着,可是跌入水沟后,他却哭了,嘴里一直喊着:‘好痛、痛死了!’他的膝盖磨破皮,鲜血直流,但却自以为了不起地反覆说着:‘放心,下会有问题。’”

孩提时代,这条沟看起来深得令人觉得恐怖,有如地狱之穴。现在,虽然成人的我们不再觉得有多深,却仍旧是危险的场所,即使有约莫膝盖高度的墙壁挡住,另一边有陡直的堆石墙。

十一岁的加地跌落这条深沟。八年过后,他掉落到更深更深的地狱中,再也无法爬上来了。

“加地跌落这条沟里。”我反覆说着同一句话。

迄今为止,我一直避免加地的名字从我口中溢出,但反而像是要弥补被避免的次数一般,我却无数次地说着。随着每一次出口,对加地的记忆也同时溢出,加地……在这月光渲染的夜晚空气,兀自下降地颤动。

也许因为月亮已经爬升至上空,连沟底都被清楚照出,可以见到些许积水。

加地掉落沟中的那时,才小学五年级的我慌忙地跑过来。当时我背着红色书包,连背带都无法系紧;只要一跑步,书包就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但我还是拼命跑。到了沟边,望向下面,发现他正以怪异的姿势躺在沟底。

“加地!加地同学!”

“喂,加地。”

旁边的其他人也都跑到水沟边,异口同声地叫唤他的名字。

那时,我以为加地死了,因为大家一直叫他的名字,他却一动也不动。我已经记不得站在我身旁的女孩是谁,只记得她的声音,夹带着不安地说:“会是死掉了吗?”

但是,就在那瞬间,加地的头动了,他好像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转头看四周。他撑起上半身,之后就动也不动地开始哭泣:“好痛、痛死我了!”当时还很小的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救他上来,只是愣在当场。

后来,算是班上领导人物的望月转身跑开,告诉我们他要去找人来帮忙。另外几个男同学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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