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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度-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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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先放在这儿。”

  “是。”阮忠枢答应了一声,蹑手蹑脚地退出了签押房。

  袁世凯一向办事干练,他放下张謇的信笺,拿起奏稿来。

  “奏为立宪乃当务之急,宜速推行,恭折仰祈圣鉴事”。他将打头一句仔细看过之后,便一目数行三下五除二地很快把全篇奏稿浏览完毕。直隶总督衙门的幕僚们都是饱学之士,幕僚长更是文章老手,奏稿的立论冠冕堂皇,文句也敷陈得花团锦簇。就文论文,无疑是一篇好折子,但袁世凯不满意。因为关于推行宪政这个题目已经让孙宝琦、张之洞他们捷足先登了,文章做得再好也无多大的新意。袁世凯向来不喜欢跟在别人后面亦步亦趋,他看重的是另起炉灶,标新立异。二十年来的宦海生涯,步步高升,其诀窍主要即在此。他拿起笔来,在一旁重重地批下四个字:老生常谈,便把它推向一边,继续拿起张謇的信研究起来。

  从心里来说,袁世凯很看重这位南通名士。二十多年前,刚过弱冠的他投在吴长庆帐下时,奉命来指导他读书作文的张謇也还不到三十岁。然而就是这个年轻人,上下古今、天文地理、经济军事、民情习俗无所不通无所不晓,令袁家寨里走出来的兵家子弟,瞠目结舌,羞愧自惭。使他感激而钦佩的是,张謇却不讥笑他学问浅薄,反而看出他有治事之才。奉命出兵朝鲜的前夕,竭力推荐他襄办大军出发前的准备事宜,使得他的才能得以充分表现。吴长庆因此正式委派他办理前敌营务处事,成为他一生事业的发轫。尤其是张謇中状元后,不留在翰林院做书呆子而致力于有利国计民生的实业,更使袁世凯对昔日的老师另眼相看。袁世凯的书读得不多,他也瞧不起那些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的文人,他注重的是实事。

  “像张謇这样的状元,才配称得上真才实学!”他在心里称赞着,又一次捧起这封难得的书信。慢慢地,他的眼光停在一句话上:“今世各国行君宪卓有成效者,有日、英、德、荷、比等强国,朝廷宜派员前往观摩学习,此等事应尽速建议实行。”

  “对,将他的这个主意拿过来!”袁世凯立刻得到了灵感。

  他将刚才那份奏稿拿过来,把打头的那一句划掉,另写了一行字:“奏为请派亲贵大员考查东西各国宪政,仰祈圣鉴事。”然后叫侍从将原稿退回幕僚处,吩咐他们按此要求重拟一道折子。

  几天后,这道折子经过内奏事处递到了养心殿东暖阁。慈禧太后斜倚在铺着黄缎龙垫的炕床上,微闭着眼睛听禀事太监朗读。光绪皇帝亲政前,凡重要折子她都自己过目。戊戌年再次听政时已六十四岁,虽然仍想逞强自己读折,但到底年老眼花,精力不济,无奈何只得由太监来读。她一边听,一边思考如何处置。近两年来,她自觉精力更差了,有时听着听着,居然在宽大的炕床上睡着了。当轻微的鼾声传出时,太监便忙停住嘴。不料嘴刚一停,炕床上的鼾声也便停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严厉的责问:“怎么啦,念下去呀!”

  禀事太监吓得两腿打颤,忙不迭地将中断了的朗诵继续下去,心里不免嘀咕:前面念的,你听进去了吗?这样地听折处理政事,国家不乱才怪哩!

  今天,炕床上一直没有发出鼾声,禀事太监知道老佛爷在认真听着。他不敢怠慢,一字一句念得十分清晰:

    自古以来,我中国便有采四夷之长、纳诸藩之贡之传统。今泰西各国法规齐备,技艺精良,实有可供我借鉴之处。东洋日本与我同
  文同种,行君宪而跻身强国之列,尤堪效法。臣恭请派遣亲贵大臣出洋考查,实地观摩,汇集各国之优长,以备太后、皇上采择。

  慈禧的确没有打磕睡,她今天的精神比较好,袁世凯奏的事情也投合她的脾胃。作为一个亲手造成同治中兴的女政治家,慈禧的头脑是清醒的。国势颓唐,弊病丛生,祖宗传下来的许多成法不能适应剧变的局面,她心里的明白程度并不亚于她的侄儿兼外甥,那个胸有大志却无办事能力的光绪皇帝。所以,戊戌年变法之初,她并不加以制止,只是后来她天天听到满蒙亲贵的哭诉,说皇帝偏袒汉人,一脚踢开了他们,恳求她出面保护,她心里对皇帝的作为有了反感。她警惕起来了,暗中做了布置。待到一个小小的主事同日参掉了礼部六个堂官的消息传到她的耳中时,她震惊而愤怒了。快三十岁的人了,坐了二十多年的天下,尚且如此不成熟,简直把国事当成了儿戏!祖宗的江山交给这样轻举妄动的子孙,国家的前途寄托在这样一批浮躁狂妄的年轻人身上,能放得下心吗?当礼部尚书怀塔布年迈的福晋涕泪交加地哭倒在她的脚下时,她洒下怜悯的泪水。直到那一天深夜,她突然得到一个消息——维新党人要包围园子将其软禁时,她终于狂怒了,心中燃烧的是复仇的火焰。她连夜赶回紫禁城,毅然决然地将自己一手培育大的皇帝关进了瀛台,将谭嗣同等六人斩杀于菜市口刑场,将大清王朝至高无上的权力再次收回到自己的手里。随之而来的是八国联军入侵,北京陷落,她带着皇帝仓皇西逃。清廷立国二百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由她的失误而造成,刚强一世的慈禧太后为此而羞愧得无地自容。第二年,就在回銮的路上,她下诏变法自强,多少带有一点追悔的味道。回到北京后的这几年,她鼓励臣工们谈新政废科举奖新学办实业;被她废弃的百日维新,在中国实际上是重新推行了。

  尽管如此,慈禧对光绪的怨恨并未化除,万民之主的天子依然是个囚犯,有时放出来,也只是做个摆设而已。近两年来随着身体的日渐衰弱,她更多地考虑到自己百年之后的事。这个好强寡情的老太婆,决不能容忍皇帝在她死后对她生前的作为进行清算。她是想废除皇帝的,但形势逼迫她不能废。既不能废,则只有限制他的权力,最好的限制办法便是采纳眼下许多人所醉心的君主立宪制,利用宪法和内阁来牵制他。再说,革命党在海内外的影响日益扩张,不少人是因为对朝廷的失望转而同情革命党的,倘若朝廷效法日本和泰西各国,把宪政办成功了,赢得了人心,也就摧毁了革命党存在的基础。

  就这样,慈禧和袁世凯基于对自身和自身所依附的集团利益的考虑,不约而同地看上了君主立宪。但既然是身后之事,慈禧生前并不情愿或不习惯看到这个政体出现,这就是对君宪一事,她既不反对也不准备实行的原因。面对着日益高涨的呼声,她总得有理由来搪塞,以达到拖延的目的呀,袁世凯这道折子正好给了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折子念完了,主意也拿定了。她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禀事太监:“小柱子,今儿个是哪位王大臣当值?”

  “回察老佛爷。”小柱子奏道,“今天当值的是醇王爷。”

  “你去请他进来。”

  “喳!”

  一会儿,身着华贵的石青色亲王袍服的醇王进来了。

  这一代醇王名叫载沣,是老醇王奕譞的第五子,今年二十二岁,长得眉清目秀,举止斯文尔雅。载沣八岁时,老醇王去世。那时他的大哥三哥四哥都已夭殇,二哥载湉已做了十七年的皇帝,醇王的爵位便由他来承袭了。十八岁时,他与荣禄的女儿瓜尔佳氏完了婚,大媒便是伯母慈禧太后。这些日子里他很高兴,因为瓜尔佳氏已怀孕了,富有经验的王府女眷们都说醇王福晋怀的是个男孩,喜得小醇王天天在书房里哼着皮黄调儿。

  他盼望福晋生儿子,除了给自己传宗接代继承香火之外,他还有一个秘密的想法:二哥当皇帝三十一年了,后妃成群,但没有哪一个后妃给他生下一男半女,看来二哥今生无子息之望了。按祖传家法,今后皇位的继承人应从最亲近的血统中产生,血统最亲近的莫过于他的儿子了。如此说来,儿子将有一天会做皇帝,自己也有一天会做太上皇。想到这里,年轻的醇王简直飘在半天云雾中了。他反复翻阅《康熙字典》,再三斟酌,终于给未来的儿子选定了一个吉祥的名字:溥仪。

  他至今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官职。十八岁那年,他奉派为头等出使大臣,领了一个屈辱的差使:为被虎神营击毙的德国公使克林德而赴柏林谢罪。后来他又经法国转英国,游览了巴黎、伦敦等地,再乘海轮回国。差使虽很窝囊,但小王爷却长了许多见识,回国后得到慈禧的喜欢,命他常在御前当值,以便学习政事。载沣也还勤谨,遇到当值这一天尚恪尽职守。他走进东暖阁时,慈禧已坐起在炕床上了。

  “奴才载沣叩见老佛爷。”载沣将三眼花翎大红顶帽取下放在一旁,跪在绣花软棉垫上,向慈禧磕头请训。

  “这是袁世凯上的折子,你看看吧!”

  慈禧拿起放在矮几案上的奏折扬了扬,小柱子走上前,从慈禧手里接过奏折,再转过脸递给跪着的载沣。

  载沣很紧张,背上冒出丝丝热气。通常情况下他没有看折子的权力,他其实只是一个高级跑腿的。他当值的工作是负责叫起。这一天内需要接见的大臣们都在朝房里坐着等待,载沣则奉太后之命来朝房叫唤。叫到名字的都站起来,尾随在他的身后前往东暖阁面见太后。这就是叫起。头班完了,他领他们出来,再到朝房叫二班三班。至于太后与臣工们的对话,他不能插一句嘴;递上传下的折子,他也不能瞧一眼。这是朝廷的规矩。

  今天,太后为什么将袁世凯的折子给自己看呢?一定与醇王府有关!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匆匆把折子看过一遍之后,才完全安下心来。

  “奴才看完了。”载沣禀报。

  “载沣哪,”慈禧靠着矮几说,“你是去过西洋的,你说说,袁世凯这个折子说得有点道理不?”

  “回并老佛爷。”载沣揣摸慈禧近日有立宪的意思,便迎合老伯母的心意。“依奴才愚见,袁世凯所奏有道理。西洋国家确实有不少地方超过我们,尤其是德国、英国等君宪国家的政治更有可资学习之处。我们若要立宪,非派人去参观学习不可。如此,既可得其精髓,又可吸取他们的经验教训,少走弯路,少受挫折。”

  “你认为去哪几个国家为好?”

  “奴才以为德国、英国是必去不可的。”花园般美丽的柏林、梦境般迷人的伦敦,在载沣的脑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假思考地答了一句,又补充道,“日本近在一衣带水,素与我国同文同种,日本也应该去。”

  慈禧对日本的兴趣更大,她顺手拿起一块白绢擦了擦眼角,又问:“派人出去一趟,要用多长时间?”

  “回禀老佛爷,奴才那年从上海放洋,足足在海上走了一个半月才到德国。按这样算来,来往路上需要三个月,再观摩三个月,奴才以为需要半年时间。”

  派人出去学习是个幌子,将立宪拖延才是真正的目的,慈禧希望出去的时间越长越好。她拉长着脸斥道:“三个月能学到什么!至少要半年才能看出点门道来。”

  载沣忙磕头,连声说:“老佛爷说得对,三个月少了,至少呆半年。”

  “你去内阁传旨,要他们选定人员,择日出国,考查日本和西洋各国宪法,英国、德国当然要去,其他国家也去走走看看,不拘时间长短,以学到外国的立宪经验为止,并将此事通告全国。”

  “喳!”

  内阁的几个满汉大学士忙碌了几天,议出了五个热心宪政的大臣,他们分别为皇室成员镇国公载泽、湖南巡抚端方、户部侍郎戴鸿慈、兵部侍郎徐世昌、商部右丞绍英,并决定载泽与徐世昌、绍英一路去英、法、比利时、日本,戴鸿慈与端方一路去德、英、俄、意大利、奥地利等国,又拟定翰林院庶吉士熊希龄等三十八个随从人员的名单,定于七月启程。同时建议设立考察政治馆,以便延揽研究各国政治的人才。

  这些拟议,慈禧都同意。隔两天,《京报》将这个消息登了出来,全国都知道朝廷将派五位大臣出国考察宪政,对主张立宪的官员和士绅们果然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于是,便有许多人到五大臣的公馆里去贺喜。有的恭贺他们此番肩负重任出国考察,今后便是大清朝的宪政权威,在未来的立宪政体中是靠得稳的顶梁柱。有的恭贺他们能够游览西洋诸强国,将大开眼界大长见识,真是得到一份上上等好差事。也有的恭贺他们能吃上法国大菜、英国牛排,饱餐泰西娇娃的秀色,甚至可以花几千两银子买个洋侍妾回来,享受这等艳福,也不枉此一生了。贺得五位即将出洋考察的大臣喜笑颜开。

  兴奋了几天后,徐世昌的心头忽然冒出一股冷意来:差事固然美,但回来交差却是一件难事。他满肚子的四书五经,自从小站练兵以来又增加了不少军事学问,要写这方面的高论宏议可以挥笔而就,但关于宪政,关于西洋这个法那个法的,他却一窍不通。见人,出席宴会,语言不通,可以由翻译代劳,但谈起宪政来,自己既提不出问题,别人谈起,也会茫然不知所对。几个月的走马观花,到头来会连个花名也弄不清楚,还能谈得上花是如何栽培出来的吗?想到这里,几天来的兴奋荡然无存了,代之而起的是满腹优郁。

  夜晚,戴鸿慈来访。还没等徐世昌诉苦,戴鸿慈便把相同的苦恼和盘托了出来。两位汉大臣面对此难题都一筹莫展。隔壁胡同里,镇国公府邸红烛高烧,喜庆的筵席还未散,悠扬的笙歌不停地传进来,愈加使他们烦恼。

  “镇国公不知想过这件事没有?”戴鸿慈皱着眉头问。

  “他哪里腾得出心思想这些,喜酒还吃不赢哩!”徐世昌指了指国公府的方向说,“从十二日起夜夜闹到一两点,也佩服他有这大的酒量,这好的精力。”

  徐世昌今年五十岁了,不能多熬夜,早年穷书生的苦寒、黑翰林的清贫,使得他没有灯红酒绿征歌逐舞的爱好,也看不惯官场尤其是满大员那种摆阔气讲排场挥霍浪费的作风。

  “其实也用不着他想什么,到时他只一句话,‘你们去拟个折子吧,’这事情就落到你我的头上了。”戴鸿慈苦笑了一下,望着徐世昌说,“菊人,你得想个办法呀!”

  徐世昌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办法倒是有一个,他昨天就想到了,只是觉得不十分体面,不想说出来。现在见戴鸿慈很着急,知道他没有更好的主意,于是停步微笑着说:“实在没有法子想,只有一个馊主意,你别笑话。”

  “说吧,馊主意总比没主意强。”戴鸿慈催道。

  “太后如此重视立宪,如此器重你我,按理说我们回来后应该交一份泰西各国以及日本关于宪政的详细调查报告,为太后制定国策作参鉴,可我们没有这份能力。不说我们,就是满朝大臣也没有谁有这个能耐。”

  这句话说得戴鸿慈直点头,因为既是实话,又给他挽回了面子。

  “这非要精通各国宪政的大才不可!”徐世昌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加以肯定。“我想这事分两个方面来同时进行,出洋的管出洋,写禀报的管写禀报。”

  “哦,我懂了。”戴鸿慈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明白了。“你是说请一个捉刀人。这主意很好,我也这样想过,只是这个高明的捉刀人难请。”

  “国内是没有,海外倒有两个。”徐世昌重新坐下来,端起了茶碗。“一个是你的广东老乡梁启超,你跟他有联系吗?”

  “老兄,你别开玩笑了,我哪敢跟他有联系。”戴鸿慈忙摇手,似乎生怕与梁启超沾上一点边。

  徐世昌冷冷地笑道:“梁启超虽是在逃的钦犯,却的确是个人才,联系联系也无妨。你既然跟他无往来就算了。另一个是湖南人杨度。此人于宪政也很有研究,他也在日本。戊戌事变前我和他在小站见过一面,以后一直没有联系,现在也不知怎样跟他取得联络。”

  戴鸿慈摸着茶碗盖,想了一会儿说:“熊希龄是湖南人,他可能与杨度有联系。”

  “好。”徐世昌高兴地说,“你去跟熊秉三说,干脆叫他去一趟日本,亲自会见杨度,务必叫他说服杨度写几篇文章。这几篇文章是这样的……”

  徐世昌略停片刻,说:“一篇叫做《东西各国宪政之比较》,另一篇叫做《宪政大纲应吸取各国之所长》,再写一篇《实施宪政程序》。留学生都很穷苦,可以先送他一千两银子,限他半年内写好,交稿时再给他一千两。”

  “行,就按你的意见办。”戴鸿慈起身。“我这就告辞了,明天就去跟秉三说。”

  徐世昌把戴鸿慈送到大门口,再叮嘱一遍:“少怀兄,你要秉三一定得说服杨度写,即使他要价再高点也接受。还可以告诉他,今后回国一定予以重用。”

  “放心吧,秉三聪明过人,他会办好的。”戴鸿慈向徐世昌拱拱手,钻进了候在门外的绿呢大轿中。 


 
十一 熊希龄东渡日本找枪手
 
 


  在七年前那场政变所波及的一大批人物中,熊希龄算是其中最幸运的一个。当时朝廷给他的处分是:革去翰林院庶吉士,交地方官严加管束。他的原籍凤凰乃是湘西的一个偏僻小县,隶属常德府。当他发配到常德城里时,遇到的知府朱其懿是个爱才惜才的人。他早就闻得熊的大名,私下里对熊办时务学堂办《湘报》,启迪民智开发风气的举动甚为钦佩。湘西素来闭塞贫苦文化落后,能出一个这样的人才不容易,待到熊希龄以负罪身份来衙门报到时,朱其懿见他身材魁梧气宇昂扬,更是喜爱。朱存心保全,便不将熊发配凤凰,留在常德城里西路师范学堂当体操教习。后来又召熊谈了几次话,发现这个革职翰林果然学问优秀,见识超俗,有意将妹妹朱其慧许配给他。朱其慧对熊希龄也满意,只是还想测试一下,便传话要熊为知府衙门后花园题一副楹联。

  熊希龄用心写了一副联语送去。朱其慧将联语一读:栽数盆花知世间冷暖,蓄一池水观天地盈虚。心中惊道:此人真有宰相胸襟!遂满心喜悦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第二年,朱其懿又以兴学有功向巡抚赵尔巽保荐他出国留学,熊希龄又得以东渡日本,一年后回国,继续在常德任教。朝廷赦免戊戌年政治犯,他开复了功名。今年春天又恢复了庶吉士的官职,熊希龄喜气洋洋地带着夫人晋京供职。他关心国事的热情和办事的才干很快得到内阁的赏识,这次被圈定为五大臣出国考察的重要随员。

  熊希龄也正为这批尸居余气的考察大臣们犯愁:若叫他们去欣赏目迷五色的海外繁华或可胜任,要他们去考察政治,回来后还得递交报告,他们如何有这种才于!亏得徐世昌、戴鸿慈也料到了这一点,到底是翰苑前辈,能未雨绸缪。

  熊希龄从上海搭坐山本丸,六天后便到了横滨。他不知道梁启超的住处,没在横滨停留,随即转车到东京。熊希龄办的是公差,清廷驻日本公使馆很客气地接待了他,又用小轿车把他送到田中龟太郎家门口。

  汽车喇叭声把田中唤了出来,司机用日本话问:“支那杨度先生还住在这里吗?公使馆有人找他。”

  田中点点头。熊希龄从后座钻出来,胳膊里夹了一个大公文包,用不太流畅的日本话微笑着与老先生打招呼。当时小轿车在东京还不多,能够乘坐小轿车的都是达官贵人,清廷公使杨枢为摆阔气,高价买了一辆小轿车,为他和朝廷来日本的要员服务。田中心想,来找杨度的人虽多,但绝大部分都是清贫的留学生,从没有坐小轿车来访的客人。见熊希龄一派气宇轩昂的样,估计可能是公使馆的公使,于是两手垂直放在膝上,深深一子弯腰,极有礼貌地说:“公使先生请进,杨先生在家。”

  熊希龄说:“我不是公使,我是他的朋友熊希龄。”一边对着室内说,“皙子,我来看你了!”

  这天,恰好杨钧约了代懿来到哥哥处,三人正在说话,猛听得外面有陌生的中国人的声音,杨度忙出门。熊希龄赶紧迎上去,笑着说:“还认得我吗,当年时务学堂的提调熊希龄。”

  自从那年在时务学堂晤面以来,七年多了,杨度再也没有见到过熊希龄,不料今日在这里相见,杨度大喜过望,亲热地抱着他的肩:“秉三兄,是你呀,快进屋!”

  代懿和杨钧也出来了。代懿走上前说:“熊翰林,多年不见了,什么风把你送到日本来了?”

  杨度伸开手,对熊希龄介绍道:“这是我的妹夫王季果,那年他和我一起去过时务学堂。”

  熊希龄忙说:“记得,记得,湘绮先生的四公子。”

  又问代懿:“老太爷有信来吗?身体还好吗?”

  “托福,托福。”代懿连连点头,“家父身体还健旺。”

  杨度指着杨钧说:“这是舍弟杨钧,字重子,到日本来两年了,现在弘文学院攻读东洋美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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